第9章 009

    宫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内侍宫女,有些看不到行刑的,便踩着石头,踮着脚尖,或扒着树枝子,张扬着脑袋努力去够。

    阴沉的天色,伴随着偶尔落下的雪粒子,寒风呼啸疾驰,看热闹的纷纷抄起手,缩着脖子跺脚取暖。

    两个侍卫连拖带架,将早就瘫软的姚燕云固在长条凳上。

    她浑身湿透,被冷风吹遍,活动的时候能听到冰碴子咔咔作响。现下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紫青的嘴唇不断地上下摩擦,牙齿咬到了舌头,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耳朵却是异常清醒。

    周围人群的嬉笑声,指责声,嘲弄的不屑声,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就这长相,还去勾搭驸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下人,穿的比主子还要隆重。你瞧瞧那鞋,还掉了一只,上头的珠子,怕不是盗来的。”

    “这是梁国的宫女?穿戴也太奢华了吧。处心积虑打扮成这幅样子,难不成一早就知道驸马在宫里?哪是安分守己的样子!方才我远远看了一下梁国公主,真真是个美人。”

    “这公主对下人还真是宽容,要是搁咱们主子这里,她敢穿成这般招蜂引蝶的样子,准就发落了。”

    ......

    实心板子啪的一声落下,清脆响亮。姚燕云只觉得骨裂筋断,两只手被绑在凳子上,抠进掌心的指甲似乎劈裂。双脚使劲绷着,小腹涌起的寒意让她倍感屈辱。

    她咬着嘴唇,心里一遍一遍的咒骂鸾玉,恨她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恨她总是那么好运,明明自己绊了她一脚,明明该落水被嘲笑的是她。

    在定远侯府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今日却被扒掉裤子当众杖责。且不说板子落下那股钻心的痛楚,单是翘首企盼的宫女内侍,足以叫她情绪崩溃。

    流言最是迅猛,何况她是梁国人,被牵扯进来的另外那位是驸马,宫中人多口杂,事后必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都看看,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在宫里,首要事务便是伺候好主子,要是跟她一样,一门心思想着狐媚他人,攀龙附凤,下场便是如此。不,比她还要严重,今日若非燕王殿下求情,这奴才必然是要打死的。”

    高皇后身边的嬷嬷不屑的抬着脸,斜光扫过人群,赫然警告道。

    假山旁,花池边,破开的水洞很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高皇后坐在水榭中,陈文永跪在下头,早有人给他盖上一件皮大氅,多少挡了些风寒。陆玉瑶趾高气扬的拿着鞭子,时不时甩出几声以作震慑。

    “瑶儿,这事情既然已经查明,便与驸马没有干系,左右不过是贱婢惑乱人心。此事你不要揪着不放,也莫要去烦扰你父皇,听到了吗?”

    “母后,你都不帮儿臣......”

    “好了!”

    高皇后似是愠怒,低眉瞥了她一眼,耐心全无。

    陆玉瑶悻悻的闭了嘴,却又觉得不解恨,遂用尽全力甩出一鞭,劲风撕破了陈文永的大氅,皮毛四散。他胆战心惊的往后坐了下去,右手摸着伤处,两个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似的,滚圆无神。

    鸾玉觉得二十板子差不多快打完了,便慢条斯理的对着皇后福身,虽谦卑却不失仪态。

    “皇后娘娘,鸾玉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不会让今日之事重蹈覆辙。还请皇后娘娘开恩,饶了她吧。”

    高皇后眯起眼睛,上下仔细看了一遍鸾玉,也知此事不宜做的太过,毕竟有关两国和气。观鸾玉态度,似乎与姚燕云是不大对付的,不如卖她一个人情,日后也好行事。

    她摸着溜光润滑的把手,笑着说道,“罢了,看在文南公主的份上,本宫也不愿跟贱婢计较,一会儿叫人停下吧。

    瑶儿,这是你未来皇嫂,日后你与她多走动,也好缓解她的思乡之情。”

    陆玉安心里松了口气,方才不便跟过去,只是想着二十板子虽打不死人,可扒掉裤子打却足以让一个姑娘颜面尽失。

    想到这里,终是觉得有些对她不住。

    “多谢皇后娘娘,日后还要劳烦公主了。”鸾玉望着陆玉瑶,她正忙着收鞭子,鞭尾沾着陈文永衣服的碎屑,那人趴在地上,只差嚎啕大哭。

    “客气,我与你算是投缘的,大概应了那句话,美人惜美人,哈......”

    高皇后一记白眼,陆玉瑶戛然而止,剩下的几个“哈哈哈”卡在嗓子眼,不吐不快。

    有些油滑的内侍,多半在宫里呆的久了,看到那一片雪白变成殷红,心中难免悸动燥热,尤其衬着皑皑白雪,更令人遐想万分。

    “十七,十八..”

    “等一下,皇后娘娘有令,停手吧。”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的飘来,那内侍拍了拍衣服下摆的雪,阴阳怪气的吩咐。

    “二十。”

    侍卫正好数完最后一声,板子啪的砸下,血水四溅。

    姚燕云恨不得晕死过去,偏偏这痛感,麻木感异常清醒,绳子解开,她跟麻袋一样,重重的跌了下去,后臀已经没了知觉,她扭过头,雪地里殷红一片,平素里引以为傲的身体,此刻成了光天化日下的笑柄,坦诚在一个个下贱的奴才眼里。

    她蠕动了一下,只有鼻腔是热的,寒风吹冷了脸面,吹得那些血水渐渐凝结。没人上前扶她,所有宫女如同看待恶蛆一样,避之不及。

    她死咬着牙关,匍匐在地,右手摸到伤处,瞬间糊了掌心。人群渐渐散开,看热闹的各自得到了慰藉,等着回去茶余饭后,调侃作乐。

    “贱婢!”

    陆玉瑶走上前,手里的鞭子将要甩上去,陆玉安眼疾手快,握住她鞭尾,将她挡在身后。

    “瑶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知道事情前后如何发生,自然也知道姚燕云今日是替谁受过。

    无论于情于理,这件事情都该适可而止。至于他想弄明白的原委,势必半点不能出错。

    鸾玉站在陆玉安身旁,第一次看到姚燕云这般狼狈可怜,人心变冷变硬很简单,死一次便够了。

    “燕云,你可知错?”鸾玉这话无异于雪上加霜,当着下人的面凌/辱完,又要在陆玉安和陆玉瑶面前再行羞辱,这简直让她双目赤红,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鸾玉。

    “问你话呢,瞪着病鸡眼看什么看,鬼似的,陈文永脑子进水了,竟然饥不择食。”陆玉瑶说的愈加尖酸刻薄,却又句句在理,听得如意想当场鼓掌跳跃,知己难逢,知己难逢啊!

    姚燕云喉咙顶着一口血气,强忍着趴在地上,满脑混沌如同山崩地裂,巨浪咆哮,激的她浑身抽搐,忽然面前一片空白,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是被气晕还是被打晕了。

    “鸾玉,今日你可得好生谢我,替你解决了这样一个贱婢。”陆玉瑶十分得意,背着双手踢了姚燕云一脚,果然不是装的。

    守在不远处的郑渊看着李旦逐渐紧绷的肌肉,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被他凛冽的气势吓到,不敢询问原因。

    李旦的头颅是被面前这个劲拔精瘦的人砍掉的,他永远忘不了那双杀伐果决的眼睛,如今他就站在对面,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比肩而立。

    鸾玉下意识的扭过头,恰好看到这一幕,李旦向来温文尔雅,和煦如春,此刻笼罩在他周身的诡异,陌生而又恐怖。

    出宫的马车候在城门外头,雪已停,殿外的内侍宫女忙着扫雪,焐热铜缸,来往搬柴的内侍行色匆匆,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巡检,若是被查出丝毫瑕疵,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鸾玉在车内与如烟换了衣裳,如今姚燕云半条命和脸面都没了,想是一时半会不会有心思去害旁人。

    马车沿路回了驿馆,只有两个人在拐角的时候,悄悄去了偏巷。

    巷子极窄,积雪已被堆到两侧,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不停地抬着蹄子,鼻孔冒着粗气,看到来人,又极其乖顺的低头蹭上脑袋。

    “工部是否出事了?”鸾玉一边走一边问,摸着骏马的鬃毛,顾衡连忙跟上。

    “公主看的没错,工部侍郎从殿内离开之后,一路去了齐王府,在府内待了有半个时辰后,齐王陆玉容和工部侍郎一同从偏门离开。他们很是警惕,跟到宝和园,外头守卫森严,我不敢跟的太近。伏在屋檐上,只能看到他们在一堵墙前待了许久,工部侍郎样子很是慌张。”

    宝和园是晋帝避暑过冬的住处,冬暖夏凉,景致宜人。

    这堵墙,难道就是前世让陆玉容受罚的那面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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