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大火后已经三年。
朝堂这三年发生了很多变化, 旧时公卿被当今陛下一一清除了出去,只留下来了些新选的官员。
当日陛下雷霆之势, 甚至连之前登基后一直给予善待的宁国公府也是一样, 没有留丝毫情面。甚至对其更加苛责。
三年之内地位一落千丈, 多数子弟被发配到了边疆。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只能猜测陛下是早就有改革的打算,只不过是选在了此时发难而已。
朝堂大改这件事起初还有人反对, 但在傅今明强压之下, 却也不得不妥协。
短短三年, 已经天翻地覆, 人人自危。
陛下性情大变的原因曾引起诸多猜测。唯有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小太监知道,陛下这是为了太后。他在完成当年太后没有完成的事。
自从三年前回宫后,陛下就命人封了章华宫, 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随即又颁发了旨意, 为顾家与太后平反。之前的案件被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叫人触目惊心。
那段时间是京城最血腥的时候, 大大小小官员被斩首抄家,几乎血流成河。
小太监心底叹了口气,想到这儿回过神来, 便听见座上陛下清咳了声。
不过三年,他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不过而立便已经生了白发。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心中感慨,却一句也不敢提。
太后的名讳,在宫中已经成了禁忌。
傅今明咳嗽了声, 淡淡问:“还有人要上奏吗”
他声音平静,周围大臣互相看了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上前道:“启禀陛下,边界接到消息,说是漠北王近日入京了,需不需要我们加强禁军人手,在京中巡查”
开口的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
三年前谢枭便带领大军脱离了大晋,在漠北自立为王。虽然这些年尚未挑起战事,但也从不与大晋来往。
过往将领只要越过边界一步,便被毫不留情的斩杀,举止放肆,简直是在挑衅陛下。
众人都在奇怪,以陛下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性,为何会容忍了漠北这么久。
但也有人想到了当年攻城之时的惨烈情状,若不是天公相助,叫那几日都是雨日,恐怕大晋也没有那么容易赢。
如今漠北军休养生息,已然缓过来,确实是不宜再开战。众人心思各异,但都屏住声息,静静地等着陛下发话。
殿内一片安静,在听见漠北王三个字时,傅今明微微怔了怔,却并不意外。
今日是顾妤的忌辰,他在此时过来再正常不过。每年这时候,谢枭都会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
傅今明心中一清二楚,那烧毁的地方,他叫人日日打理着,可却一次也不敢去。
他知道,顾妤并不愿意见到他,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即使后来他为了赎罪,也服了那毒药。众人都以为他身体一日日变差是操劳过度,只有傅今明自己知道。
他是服食了药物。
他要将顾妤之前所尝受的痛苦一遍遍从头体会,哪怕是肝肠寸断。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自愿的。
殿内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提到那人名字,傅今明喉间涌上腥甜。众人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他额角青筋。
过了许久,那腥甜咽下,才接着淡淡开口:“不必加派人手,随他去吧。”
他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底下人有些没有听清楚。而身旁的太监听见后,头更低了些。见大臣们都无话再说之后,才开口:“退朝。”
众人行礼之后鱼贯而出。傅今明在殿内坐了会儿,才被太监扶着起身。
“陛下,是去书房吗”小太监小声问。
傅今明指尖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去章华宫。”
听到这个名字,太监心中一凛,却没敢多问。
而另一边,谢枭果真是去了当年顾妤的地方。
那片京城郊外驻扎的树林并未长出荒草,看起来像是被人精心打理过。谢枭看了眼后,眸光略深了些,像是有些讽刺。
他现在已经很少穿红衣了,平日里总是一身黑色素衣,往常爱戏谑笑闹的性格也改了不少。
漠北不少人都说,王爷已经不会笑了。
谢枭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那日顾妤的信他最后也看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拥兵自立。
那信中的字迹一如既往,谢枭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看完的。顾妤将一切都安排的清楚,将阿细送回家中,叫他撤兵止损,甚至还有,告诉他,不要为她设立衣冠冢。
她走的干净,没有为傅今明留下一句话。
这些往日足以叫谢枭开怀的东西,在那日之后,却只剩了悲痛。只要一想起顾妤的名字,他就抑制不住颤抖。
谢枭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他爱慕顾妤,再没有别人。
所以才在她中毒之后孤身入京,殊死一搏,就为了换取解药。他努力了那么久,只是想让她活下去,可最终却还是没有抓住那片白衣。
这是他此生最痛。
谢枭知道他不会杀了傅今明,就像那日说的,他不配。
他停在那片还有烧焦痕迹的土地上,看了许久,才弯腰放下了手里的酒。
“太后想必不喜欢喝酒吧。”
“也是,你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喜欢那些东西呢。”
他罕见地笑了笑,坐在了高起的地上。
那酒坛被拍开,泥封扔在一边。谢枭将酒坛拿起,沉峻的面容之上有些肃然。在身旁的马匹探过头来时,将酒洒在了地上。这才慢慢放松了眉眼。
“这是我自己酿的酒,用太后最喜欢的梅花。太后可知道,我偶然得了一株梅花,竟然可以在春日开放。想着太后喜欢,我就将它移到了漠北的庭院里。我离开之时,那花还开的很好。”
“若是有幸,太后也去看看吧。”
他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
马儿看着面前荒野,喷了口气,似乎也有了感觉。
若是顾妤在,一定会认出,那是当时她在马场与谢枭偶遇时骑的那匹。
动物总有些灵性,面对着焦土慢慢低下了头。谢枭闭上眼猛地喝了口,任由酒水呛进喉咙里。
他始终表现的一片轻松,不似在漠北时的冷漠,就好像是顾妤在时一样。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一滴一滴落在冰冷面容上。谢枭抓着酒坛的手微微收紧,面上笑意终于淡了下去。
“太后。”他只唤了声她的名字,便又开始喝酒。黑色的衣衫被打湿,谢枭竟觉得今日眼眶有些干涩。
“来时漠北风大,也许是在路上迷了眼。”他淡淡开口,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
说完后才觉得可笑,终究没有忍住嗤笑了声。
与顾妤相处时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从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到后来了解后知道她心性纯粹。
一幕幕闪过,直到最后,顾妤在榻上时苍白憔悴的容颜。即使是在那时,她也依旧没有过怨恨。
他到那时才知道,顾妤是一把锋锐的剑,一旦开封,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也不给自己留退路。像她那样的人,来到世上本就是艰难的。
那坛酒已经喝完了,心肺火辣辣的被烧灼着,谢枭躺在雨中,一直到雨势微弱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在这里呆了许久,想必太后也已经不耐烦了。”
他唤来一旁白马,抿了抿唇,忽然笑了起来:“谢某叨扰了太后三年,不知太后地下可会知道”
夜中静静地,没有人回答,唯有雨声在旷野回响。
谢枭也不在意,俯身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时,转身上了白马。
那马儿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谢枭握紧缰绳后回头看了眼,将那句“玉娘”咽在了心底。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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