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明澜亲密共事的,除她以外共有五个宫女,这五位宫女都是良家子,年纪最大的绿水不过十六岁,长的都很水灵,每天都会花费心思打扮自己,生怕自己不够招摇。
都是入宫不久,没怎么经过摔打,志向稍微远大了那么一点,心思稍微简单了那么一点,也无可厚非。
对比之下,明澜就朴实的多了,明澜从不争芳斗艳,也不争风吃醋,在宫女圈的口碑极好,提到明澜大家都是一句话:她是个老实人。
混了三辈子,混出了一个老实人的称号,也算是非常有意思了。
“老实人”明澜自带神叨叨的气质,一般不怎么说话,举手投足都很神秘,她是唯一一个能将宫装穿成道袍的奇女子,而且热衷于算卦,并且靠这些从宫女太监手里赚一些钱。
明澜算卦不算大的,只算小的,比如耳环掉哪了,今天不宜说什么话之类的,每次这货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动动手指头,就能算的奇准。
像这些东西是修仙里连入门都算不上的基础,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的乌青术,即便现在历劫之身九窍不通,这类简单的术数捻手即来,不算什么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偏偏在这深宫中很吃香。
明澜做这些事很谨慎,她自知这些玄学不能太过招摇,天命自有定数,哪里轮的着自己瞎算,人家腻烦不腻烦这东西不好说,万一哪天哪个缺心眼的妃子贵人要自己算什么时候能当皇后,那自己恐怕离西天也就不远了。
明澜盘算着在宫里当值几年挣点小钱,然后出宮种地去,过着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日子。
打算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明澜入宫两年,都没怎么出过起承殿,这日她刚睡着,就听到了宫中鸣钟响起。
明澜来宮里两年还是头一遭听到鸣钟,她刚裹了衣服坐起来,门就被咚咚的敲响了。
所有宫女侍卫都穿了衣服急匆匆的到了外面,明澜这时才知殿中正主皖和老太妃夜里薨逝了。
一场大雨缠缠绵绵的下,和着宫人们哀戚的哭声。
老太妃薨逝了也算喜丧,这位老太妃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熬,从妃子一路熬到太妃又熬到老太妃,无病无灾的活了一生,临睡前还吃了一大晚荷叶粥,夜里就死了。
明澜见过她,经常搂着毯子坐殿口晒太阳,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婆儿。
夜里守灵的时候,她听见掌事麽麽小声谈论:“老太妃死了,殿也就空了下来,也不知下一位入住的会是谁。”
“明日皇上就来了,各处千万要照应到。”
这一场雨很是百无聊赖,虽说不大,凄凄绵绵下了就下个不停,明澜她们资历低进不得灵堂,远远的跪在外面的青石板上苦不堪言。
几个小丫头身体弱,跪在地上一夜,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刚开始还跪着到了后面就成趴着的了,尤其是小火炉,这名起的真是呀呀呸,别说火炉了,整个人就是个大冰块,挨着明澜哆嗦了一晚上,天微微亮后,整个人就面色苍白的虚弱了下去。
明澜被这丫头哆嗦的受不了了,脱了自己的外袍护在她头顶上,她看她们的位置还算隐蔽就对火炉说:“火炉,你靠着我眯一会儿吧,我掩护你。”
火炉实在支撑不住了感激的看着明澜:“谢谢。”
明澜:“不用谢,我们是红泥小火炉呀。”
火炉对自己的名字颇有意见,但一直敢怒不敢言,此刻听到明澜的话,觉得心里一噎,悲从中来,抽泣了一下,歪着头靠在明澜肩膀上睡着了。
这丫头的脑袋很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跟站只鸡没什么分别,明澜跪了一夜,身体虽累,脑子却很精神,没多少睡意,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的传来一阵呼噜声,那呼噜声一唱三叹的九曲十八弯。
明澜:“……”
这么艰苦的条件还能睡的这么香,明澜觉得不妥也没敢叫醒她,何况自己呆的地方这么偏僻,掌事姑姑离自己很远,应该不会发现。
谁料,掌事姑姑虽然离的远,但是宫中的宫女总有眼尖心眼小的,把明澜她们告了,说后面有人睡觉打呼噜,没过多久,面色沉重的掌事姑姑疾步走了过来,明澜赶紧叫醒火炉。
掌事姑姑走过来,一言不发,蒲扇一样的巴掌就落了下来,恶狠狠道:“入宫也有两年了,这么不知死活,方才是谁做出大不敬之事的?”
掌事姑姑声如洪钟,面似夜叉,火炉吓得呆若木鸡,整个人缩成一团,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估摸着要是掌事姑姑在吼叫一嗓子,就能直接吓去世。
掌事姑姑问了两遍,火炉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明澜天真的想,多大点事儿,打个瞌睡而已,瞅这胆小劲儿,于是不知死活的举手:“姑姑是我。”
掌事姑姑巴掌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明澜这些日子一直偷练“乌龟凌空转”没练成,现在就被姑姑打出来了一个回旋体。
明澜旋身倒在地上,还没坐稳,又被扇了两巴掌:“你是不是活腻了!”
明澜道:“没有,没有,姑姑息怒,我再也不敢了。”
明澜秒怂,比旁边那三脚踹不出屁的火炉让人看了顺气多了,掌事姑姑又骂了一通,让她们跪在哪儿好好反省。
姑姑走后,明澜问火炉:“别哼唧了,快看我容貌有没有受损。”
火炉擦擦眼泪点点头,她觉得明澜的心理素质实在是不要太好。
明澜紧张的问:“像猪头吗?”
火炉刚要回答,这时她望着前方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迅速的拉了拉明澜的袖子,然后垂下了头。
明澜只觉乌云兜顶,她抬起头来往前方一瞥,见到来人的一瞬间,笑意凝固,只觉数十年来的平淡生活霎那间被击为粉碎。
殿口的通道里走来一人,他穿着圆领窄袖袍衫,遥遥看去,隐约看到衣服上绘有三章纹,他踏着青石板上泛着光泽的水汽,在一片如画卷般的烟雨蒙蒙中走来。
道路两侧的宫女太监跪伏在地,灵堂中的哭声也小了许多,最终断断续续的消失在轻雨落地声中。
他身量欣长清瘦,剑眉星目,配玉簪流苏,大步迈向灵堂,在经过自己身侧时,明澜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她使劲的把头往下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一行人终于走过去了,明澜还处在震惊中,她的心绪还没怎么缓过来时,那皇帝竟然在远处停住了脚步。
他就像被定身了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后,推开他头顶上的油伞,朝着明澜的方向折了回来。
明澜:“……!!完犊子。”
真是冤家路窄,我命休矣。
皇帝顶着细雨步履匆匆的折返,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走到两个小宫女面前,诡异的沉默了许久。
明澜觉得有点心肌梗塞,她此刻还在侥幸的祈祷,别慌别慌,万一他没有记忆呢。
皇帝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宫女,一个是脸颊微红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还有一个“猪头”,旁边的太监迅速的对比了一下,轻轻踢了火炉一脚:“回话!”
火炉:“奴婢火炉。”
皇帝:“我没问你。”
明澜欲哭无泪,再也装不得死,尽量压制嗓子道:“红泥。”
皇帝冷声:“红泥?”
明澜不知道他能发出这么冷的声音,冷入骨髓,顺着牙缝一点一点的往下渗冰碴子。
皇帝又道:“把头抬起来。”
雨还在缠缠绵绵的下,打在明澜的眼睫上,湿淋淋的沉重,她微微抬起头,接触到皇帝眼睛的一刻,真的心如死灰了。
天道果真很鸡儿公平。
旁边的太监催促皇帝:“皇上,时辰到了。”
雨水打湿皇帝肩膀上的日月纹章,烟雨迷蒙中,他似乎是在笑:“把这个宫女送到我殿中,看好她,切不可让她寻死。”
皇上最后一句话在明澜心头绕梁三尺,不仅有冰碴子气还有血碴子味儿,两者一混乌泱泱的堵着胸口,猛然总结出来一个真理:今日是要了账了。
皇帝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敌视的意味儿也很明显,可是不明白为什么等到皇帝走后,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是惊讶迷惑的。
尤其是火炉,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就算他们想歪了也非常之正常,一个皇帝突然对一个素未相识的小宫女来兴趣,纵然态度冷淡了些,谁会往仇敌方面想。
明澜此去只觉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倘若云昳要直接杀自己,方才就叫人把她拖出去斩了,送到殿中又不让自己寻死是什么意思?
卧槽,这狗贼怕是要以牙还牙折磨自己。
明澜戏很多的想了一路,等到了流光殿后,她已经做好了很多心理防设,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了。
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回,还怕再死一次吗。
你来吧,我不怕,但凡我要是在你的淫威下皱一哈眉头,我就不叫明澜。
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明澜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防设一下子就塌了一半,她惊弓之鸟的回过头,见只不过是一个宮人不小心撞翻了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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