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公子6

    宋礼公微笑:“好,我儿想去就去。”

    子脩出一趟宮骑马就去了,明澜却要准备很多东西。

    子脩给明澜备了一辆车,此时正是严冬,车上铺满毡子保暖,车子下又藏着暗炉,整个车厢便暖醺醺的,明澜裹了厚衣服缩在马车里,斜倚在垫子上,掀开帷裳向外看去。

    车子出了宮一直向外走去,街上的行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却也比她想象的要穷的多,寒风梳骨的天气,大多数人衣衫单薄,赤着足在地上乱跑,看见明澜的马车都远远的避开逃走了。

    然而,却还有一群人是朝马车的方向围过来的,准确来说,是朝着子脩的方向围过来的。

    这群人跟方才那些连鞋子都没有的人不是一拨人,大部分人的衣着比较得体,穿着履,即使身上有布丁,那也是桨洗的干干净净,其中也不乏衣衫华美的男子,他们一见马车,就从四面八方一窝蜂的涌了过来跑到子脩面前自荐。

    “公子,某乃郑国吕修,著《战论》献给公子。”

    “公子,小人赵家儿郎赵为,擅猎奇珍,愿为公子效劳。”

    “公子,某乃王家子,擅辩,愿为公子驱驰。”

    “公子,某的《战论》公子拿去,全都在车上,公子搬走!”

    子脩让侍从将他们“请走”,于是膀大腰圆的侍从们架着这些人往人群里丢,有几个机灵的漏网之鱼仗着身材娇小钻进去,举着手高呼:“公子,您前些日子答应了见某,您让某在此等您七日,某已经等了您一月有余!!”

    明澜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干果填进嘴里,脑袋靠在窗沿上好奇的看着他们。

    侍从们又费了很大的功夫将他们再次丢出去,胳膊腿的乱飞,几乎要斗殴了起来。

    等到人差不多驱散后,子脩骑马赶到明澜车前:“妹,没有惊到你吧。”

    明澜:“没有。”

    子脩:“最近来自荐的士子越来越多了,我家中已有门客三百,已是臃肿之极。”

    明澜:“所以二哥近来没有再招门客吗?”

    子脩:“哦不,前些日子招了一个,那人很有趣,会喂马,会下棋,会舞剑,扔石子也扔的最远,我就将他招进来了。”

    明澜眼睛亮了亮。

    子脩:“妹妹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明澜:“怎么能夺人之爱,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那些门客,二哥,什么时候请我去你那里坐一坐。”

    明澜现在对什么都抱有很浓烈的兴趣,尽快的熟悉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只有好处。

    子脩:“好,妹,再往前走就是我的行宫,你先去休息,等我先去安顿好我们二兄,我就带你见一见他们。”

    明澜入了他的行宫后,尧月跑过来轻声道:“女公子,先予君他们听到女公子来了,要来拜见。”

    什么咸鱼君?

    明澜:“走吧。”

    步辇一路向朝凤台走去,明澜到那里的时候,从房屋外面看过去,房屋内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门客。

    明澜一看见乌泱泱的这么多人就有些头晕。

    明澜一直是那种懒得抽筋的,她风光的时候除了练练功跟其他长老们打打牌基本上不怎么往人堆里挤,后来云昳得权,经常会让她出席沧溟教的重大场合。

    人也是这么多,她被强迫着坐在那里,听他们讲如何如何对付曾经与云昳作对的人,如何惩治沧溟教的恶人,革故鼎新。

    听着他们义正严辞的数着明澜的一件一件的罪状,批/斗大会从早开到晚,唾沫星子往脸上喷,要不是有云昳镇着,恐怕她会被生吞活剥,走着进去,躺着出来。

    而云昳这个罪魁祸首在做什么,他除了不让其他人弄死明澜,其他的时间都在静静地坐着,好整以暇的喝茶,看热闹,然后在适当的时候,贴心的为她端上一碗蛇羹。

    那个时候真的很难受,明澜心再大,也快崩溃了。

    明澜现在有了后遗症,看见憋闷的房子,乌泱泱的人,就会产生很不舒服的感觉。

    明澜站在门口踌躇着不进,侍女尧月问:“女公子不想进去吗?”

    明澜没说话。

    尧月笑:“这里面的人都只会谈一些无趣的东西,闷的很,不过那个会玩的云家儿郎,女公子可以见一见。”

    明澜笑了一声:“姓云啊,他叫什么。”

    尧月想了想:“好像是叫云昳。”

    明澜都已经往前走了,听到尧月的话猛然顿住,回过身,那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表情很凶恶:“哪个昳?”

    尧月:“奴不知,奴也不认字。”

    只不过是听到了与他名字发音相同的字,明澜的胳膊上就起了一层的白毛,排山倒海的,刺啦刺啦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尧月:“女公子怎么了。”

    明澜撸了撸袖子:“没事。”

    明澜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从偏门进了隔间。

    隔间跟正屋隔着一张竹帘,明澜围着暖炉坐下来,从竹帘的缝隙里打量外面的光景,竖着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捧着一壶茶走过来,他将壶放到明澜面前的桌子上之后便跪坐在他身旁,明澜起初没有注意,直到那男子竟开始弹琴。

    明澜回过头看着他。

    这个男子很有心机,袖中藏了香,指甲修的又圆又滑,坐着的角度刚刚好,既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他的睫毛,又能挡住一部分过于珠圆玉润的脸颊,虽说是在弹琴,宽大的袖袍却不时的拂过来,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

    美人之意不在琴,在于明澜也。

    明澜心想,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养尊处优不说,民风还很开放,自荐都能荐的这么活色生香。

    如果真的不能回去,招上百八十个门客,有负责吹拉弹唱的,有负责陪自己骑马射猎的,有帮自己打架的,有陪自己扯皮的,毫无建树的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了此残生也不错。

    明澜问:“弹的不错,你叫什么。”

    男子露出欣喜之色:“郑国孙令。”

    明澜:“想效忠我宋国?”

    孙令:“女公子若肯欣赏,某必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明澜:“不必肝脑涂地,衷心就可。”

    孙令颤声:“女公子,某还有一弟弟,擅舞剑,我兄弟相依为命,不远万里投奔女公子。”

    明澜:“可。”

    孙令喜上眉梢:“其实某还有一哥哥,在宋国呆了两年之久,一直苦于无明主。”

    明澜:“可。”

    孙令跪地磕了一个响头:“某还有一大父……”

    明澜:“行了,行了,你就这别拖家带口了。”

    孙令:“多谢女公子,多谢女公子,某与兄弟必誓死效忠”孙令抱着琴心满意足的走了。

    一个消息随即迅速的传了出去,女公子人傻钱多,脑子不够数,特别好说话。

    明澜在那里坐着,一会功夫就招了十来个门客,上街买白菜还要挑一挑呢,明澜简直就是来一个招一个。

    一个尧月在旁边都看的呆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轻声对明澜道:“女公子,这些人里有些的确是有才能之辈,可有的是浑水摸鱼,投机取巧之辈。”

    明澜笑着说:“你不懂。”

    尧月:“那是为何?”

    明澜:“无聊啊。”

    明澜正与尧月说话之际,竹帘外的声音陡然静了下来。

    子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

    那男子侧正好对着明澜。

    明澜看见他的一刻,“噌”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过于激烈,桌子上的东西被带到地上,发出一阵响动。

    男子似乎是感应到了这里的动静,他微微偏过头,一双深灰色的眸子正正对上明澜的视线。

    那双让明澜痛不欲生,让明澜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的双眸,又一次与她相视。

    明澜问尧月:“三哥身后的男子叫什么。”

    尧月:“这就是云昳了。”

    明澜看着云昳,浑身颤抖,然后大笑,一把掀开帘子冲出去,指着云昳大吼一声:“云昳!!”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纷纷站起身来不知所谓的看着明澜。

    子脩惊讶:“妹妹认识他?”

    在她自尽的那一刻,她曾想,如果,假如能给她一次报仇的机会,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万劫不复,永堕沉沦,也要拉云昳一起陪葬。

    她的痛苦,她的不甘如同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她吞噬。

    只有你死,我才能得窥光明,云昳。

    明澜声音沙哑:“三哥,你不是要把他送给我吗,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还肯不肯给我。”

    子脩:“妹妹你到底怎么?”

    明澜激动之下,忘记了所有的伪装,冷冰冰的看着子脩:“你到底还给不给。”

    子脩看着她的目光,打了一个冷颤:“自,自然,如果妹妹你愿意。”

    明澜又阴晴不定的微微一笑:“好,来人,把云昳拖出去砍头,不,我要剁手剁脚,剖腹挖心!”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包括子脩:“妹妹,为什么!”

    明澜:“拉出去!现在他是我的,谁都没有权利插手,你们听见没有,拉出去!”

    云昳迷茫的看着她,直到自己被人缚上双手,他才震惊的抬起头看着明澜。

    明澜又改变了主意,走过去,挥开侍从:“你们让开。”

    她一拳打在云昳脸上,将他抵到墙上,抓着他的领子笑道:“云昳,云昳,你竟也来了?没想到吧,天道轮回,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是我家奴仆?哈哈哈,你的法力呢,你的剑呢?”

    云昳狼狈的靠在墙上,深灰色的眸子染了些许愤怒:“女公子到底在说什么?某事第一次与您相见。”

    明澜微微松了手:“第一次?你不认识我是谁?”

    云昳咬了咬牙:“某初来乍到,女公子又久居宫中,自然是第一次与女公子相见。”

    明澜一拳头砸下去:“说谎!”

    子脩实在看不下去了将明澜拉开:“妹,不要失了身份。”

    侍从把云昳带了出去,屋子里静的跟死过人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澜的视线恶狠狠在他们脸上扫过一遍,想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的相识的人。

    凡是被明澜视线扫过的人,都身子一僵,胳膊腿儿不知道往哪里摆,实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才应景。

    于是他们有的做悲痛状,有的做沉思状,有的做风淡云轻状,就是没有一个人敢露出疑惑或者反对的表情。

    明澜扶着桌角坐下来,按了按刚才差点心绞痛而死的胸口,思索片刻,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又奋衣而去,风风火火的走出大门,骑了别人的马追赶出去。

    十声数后,屋子里一片义愤填膺的哗然。

    “公子,女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人又没犯错,说杀就杀,岂不可惜,况且是用如此重刑。”

    子脩颇为无语的看着他们,刚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指望着他回答,他哪里知道,他又哪里敢招惹这个二世祖,宋礼公将子明澜宠的无法无天,活该别人都是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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