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三年,冬。
自新帝登基后,大禹风调雨顺。减免赋税的政令一经颁下,百姓们无一不欢欣拥戴。
今年又是一场大雪,这是好兆头,来年大有丰收之相,若负担再轻一些,好日子自然就来了。
一辆马车在山道中前行,赶路的车夫的背微微靠向马车门,虚眼避着割面的寒风,大声道:“大人,风雪交加,山路难行,咱们要不先往回走避一避风雪吧。”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马车帘子,男人看着漫天风雪,因风寒而沙哑的声音低低道:“这批公文须得尽快送回,你且走慢些,若是累了就歇一歇,但不可耽误行程。”
车夫无法,只好继续赶路。
不料刚刚过了一个弯道,竟被一根粗木拦住了去路,持刀的大汉转眼间便包围了马车,来人目的很明确,行动也很迅速,都不等那车夫呼救,已经将人制服,连人带车掳走。
……
耳边隐约传来女子和孩子的哭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男人缓缓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两间牢房,男女分开关押,女子瑟缩在角落,有的灰头土脸,有的衣衫不整,最大不过十二三四,最小竟有四五岁的女童。
反观一边的男囚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即便是最小的男童,身上也满布伤痕面容憔悴,更不要说成年的男性,基本上都已经被折磨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傅修宁曾经听说过,一些山匪劫来男女老幼,会有不同的用途。年长的妇人会被扣在山里伺候男子做粗仆人,年轻一些的女子乃至于幼童,都是养着用来糟蹋的。
至于男子,尤其是幼年一些的男子,会被训练成新的土匪,老土匪会用最残忍的手法,让他们情感麻木,甚至是身体都麻木,只知道听从命令,打家劫舍,茹毛饮血。
思及此,傅修宁冷笑了一声。
他回京的时间和路线,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山匪虽烧杀抢掠,但是每一次出动都等同于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搏命,所以他们绝非见人就抢,且规模如此壮大的匪寨,必有计划和规矩,不会这样随意截获行走在山道上的马车。
最重要的是……
傅修宁的眼神一冷。
他身为一个被京中同僚打发出来,以监察地方农作生产修缮河道为由,驱逐刁难为实的御史,回程的马车上,除了这一次监察之行掌握的地方官罪证,再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即便是个刚刚入行的土匪,也不会觉得这辆马车有什么被劫的价值。
而当时在山道上,俨然有数十个劫匪将他连人带车掳劫至此。
傅修宁神色淡然的抬起头,扫视了一下监牢四周。
他被丢进这里之后,一直没有人来过。想来他的那辆马车,此刻应该早就被焚烧销毁。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这些山匪之所以能野火烧不尽的栖息在这里,必定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权势在护着他们……
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
时间推移,约莫到了晚上,牢房中的人渐渐地流露出了更多的恐惧和不安,傅修宁猜测这些人每到晚上就会被折磨,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忽的,他眸光一偏,望向了坐在离自己几个身量之外的小小少年。
少年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是最为名贵的桑蚕夹袄长袍,以轻便御寒著称,这样名贵的衣裳,却无半点配饰,傅修宁猜测他应当是被搜过身,身上值钱的配饰都被抢走了。
可是作为被关押在监牢里的孩子来说,他衣裳的整洁与其他人想必,显得格格不入。
这少年一身贵气,不可能是独自上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周遭不像有随从的样子。监牢总共分男女两间,难道是他的随从都被杀了?
若是如此,他怎么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和冷静?
少年冰冷的眼神忽然投向傅修宁,充满了戒备和冷漠。傅修宁心头微震,想与他略作交流,然牢房外还有人镇守,他不能轻举妄动害了他。
……
骚动变得越发明显,几个土匪扛着刀往牢房这边走来,淫丨秽的眼神在年轻的男男女女女身上逡巡,仿佛是在寻找猎物。
傅修宁从心底生出一股愤怒感来。
朝廷每年都在剿匪,每年都给无数人带来了功勋。
可是除恶不尽,何以为功?
究竟是这些山匪真的顽强至此,还是被豢养的工具?
两个男匪分别走进男女监,女监的土匪捞起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子,男监这边,那个沉静的少年被抓了起来。
比起那边被抓哇哇大哭疯闹的女子,这个男孩冷静的有点不正常。
傅修宁有心相救,却发现被抓起来的少年非但不惊慌,眼里还略过一丝凉凉的笑意。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犹如天雷降临,傅修宁只觉得整个监牢都跟着震了一震,随之越发浓厚的□□味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动静不寻常,有人在攻打匪寨!
同一时间,抓着少年的土匪忽然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傅修宁亲眼看着那少年的袖中竟然爬出一条手掌长的蜈蚣,一口咬在了抓着他衣衫的土匪手臂上,土匪一边甩手一边倒在地上,不稍片刻已经口吐白沫。
那孩子会用毒!?
外面已经乱了起来,抓着女孩的土匪见到同伴被一个少年放倒,当即拔刀要来对付少年。
砰地一声,牢门被狠狠地踹开,傅修宁冷着脸冲出去,脚下一勾带起长刀,同时伸手捞过,手起刀落的动作迅速果断,另一个土匪已经身首异处。
鲜红的血浆溅了他一身,傅修宁下意识的将少年往自己身后拉扯。
牢房里发出了惊吓的尖叫声,傅修宁转身将女监的牢门也一并给毁了,哑声道:“快逃!”
被困的男男女女怔愣了一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这样就得到了解救。随着外面的人马尖叫嘶鸣声越来越烈,傅修宁果断冲了出去,将几个跑进来的土匪一并处决,一人一刀,风雨无阻的往外走。
那个被他救下的少年看着他英勇无敌的模样,玩味一笑,抄着手跟在他后面慢悠悠的走出来。
外面已经厮杀成一片了。
山下的军队投放了一颗攻山雷,直接将山门前的所有机关设置和埋伏悉数毁灭。
紧接着是火攻和箭雨,摧毁了山匪中最坚硬的一波力量,山匪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波攻击,慌乱之后只能立刻想办法应对,可惜这些应对根本比不上对方的筹谋和准备,一一被击溃。
穿着盔甲的军队踏入山寨,傅修宁即刻大喊:“人质关押在此处!”
声音引起了军队的注意,已经有人往监牢所在的方向冲进去。
监牢里的人已然慌忙逃出,在看到被攻打的山寨时,尖叫着哭出来,那是一种激动和宣泄。
匆匆人影之中,傅修宁看到了那个冷静的少年只是略一扫周围,然后直直的冲着傅修宁的方向走过来。
一个慌乱的山匪盯上了他,大概想要钳制住小孩子当人质以求脱身,遂拿着刀冲向少年。
傅修宁大惊,就在他要上前营救之时,一道破风之声从身后传来,险险的擦过傅修宁的身侧,当匪徒的手距离少年仅毫厘之差时,精准无误的在匪徒的脑袋上开了个洞,让他应声倒下。
傅修宁下意识的朝着箭驶来的方向望去。
烽火缭绕中,十数个高手将一个纤瘦的身影护在中间,向外抵抗,硬生生杀出一个安全的堡垒,将中间的人隔离在绝对安全的领域之中,犹如铜墙铁壁,无人能进犯。
堡垒之中,是一个骑着马的女人。
暗沉的夜空下,她穿着枣红色的骑装,长筒皮靴包裹的小腿紧实纤长,仿佛一只手就能圈住;宽大的披风斗篷铺着马尾,迎风略起一角。
马身上挂着箭盒与长鞭,她手中握弓,还保持着射箭之后的动作,在烟熏缭绕中,如突现人间的绝艳修罗。
女人望向了傅修宁所在的方向,忽然轻夹马肚,破开保护她的圈子,直直走来。
噗通、噗通、噗通。
天地万物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傅修宁的耳朵里,只能听到那哒哒而来的马蹄声,以及与马蹄声逐渐契合的心跳声。
火光将女人的脸照亮,也给了他答案。
几步之遥时,女人伸出手来。
傅修宁鬼使神差的想伸出手来,方一发力,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刀,无法顺利动作。
一只小手从傅修宁的身侧伸过来,先他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毫不费力的将少年带上了自己的马。
稳稳落在女人马上的那一刻,少年回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男人,还有他隐隐想伸出来的那只握了刀的手,发出一声鲜亮的嗤笑,公然嘲讽已经十分窘迫的傅修宁。
因为这一声嗤笑,傅修宁下意识的望向那女人,也刚好撞上女人投来的目光。
两人并未对视,女人的眼神从傅修宁的脸上滑到他握着刀的手上,确定了他的自保能力,便毫不留恋的打马离去,在那数十高手的掩护之下,消失在纷乱的匪寨之中。
从箭矢破风而来到她找到少年救他离开,快的就像是一场梦,也让傅修宁心生疑惑——他真的看到了她?
怎么可能,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这场有计划的剿杀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最终,匪寨中所有的人全都被控制,一个年轻俊朗的将军骑着马慢慢走进来。
有人在高呼——
“明将军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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