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艇比货船要小得多, 航程也有限。但有巡逻艇出现,就说明它所隶属的驱逐舰也不远了。
姜妙做舰船武器的人,对战舰还是相当了解的。
“别紧张, 戴上面具。我先去应付他们,你暂时不要出面。先不要用基因伪装剂。”贺炎嘱咐说,“伪装剂注射两分钟后才生效, 有效时间只有十分钟。在必要的时候再注射。”
姜妙点点头。
巡逻艇的人登船的时候,姜妙戴好了面具,把伪装剂握在了手里。需要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按, 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手腕注射进入身体里。
但事情比她想得顺利得多。
姜妙从监控里看到,贺炎戴着面具在甲板舱跟对方会面。
正常边检巡逻通常是不用检测基因的,绑定的个人智脑里都有身份信息, 智脑一扫, 确认脸跟身份对得上就行。
但这几个大兵还是给贺炎扎了一针, 贺炎并不紧张, 因为他已经给自己注射了基因伪装剂。
果然他的dna信息和那张面具脸没有问题的通过了。
“生命扫描显示船上还有一个人”士兵问。
“是,我叫她过来。”贺炎说。
姜妙本来在听到贺炎说“叫她过来”的时候,已经准备按下手中握着的基因伪装剂。不料贺炎却没有叫姜妙,而是掏出一个小方盒子,笑嘻嘻地说“那这个”
姜妙的手一顿,及时地停了下来。
领头的士官把盒子接过来, 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姜妙从监控里能看到,盒子里装的是能量石。在全宇宙, 能量石都是硬通货。
贺炎这时候才对着通讯说“珍妮,过来一下,接受检查。”
“算啦,算啦。”士官收起盒子,摆摆手说,“别折腾了。看你们也不像是上面要找的人。”
贺炎笑着说“这是抓什么人呢”
“谁知道什么人,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还要检测基因,折腾。”士官耸耸肩膀,又警告贺炎,“你们小心着点,别叫别的队给逮着了,要是逮着了”
“知道,规矩我都懂。”贺炎说话的语气态度都有点嬉皮笑脸的劲儿,完全不像在姜妙面前那么斯文有礼,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人。
“懂就行。”士官说,“这阵子上面有事,查得严,进出别太频繁。”
显然对这种走私船是公开的、明目张胆地纵容。
大兵们拿到了贿赂,根本连船上的第二个人都没见一见,就收队离开了。
守法良民姜妙在驾驶舱看着监控,虽然听贺炎提前说过了,但依然无法适应。以至于贺炎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发现姜妙闷闷的。
“怎么了”他问。
姜妙摇摇头,开始不想说,后来又叹了口气,说“这里跟首都星真不一样。”
在首都星,随地吐口痰都会被监控拍下来,一分钟不到智脑就收到电子罚单。没人敢不遵纪守法,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贺炎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笑笑。
姜妙想起他的童年都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那种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的三不管地带又是什么样子呢
“这还不是最坏的是吗”她揣测着,忍不住问。会有此问也是因为从监控中看到,整个过程贺炎和士兵们之间的气氛从来没紧张过。
“还好。”贺炎说,“一般拿到钱就让过,要不给的话揍一顿也能讹出钱来,但很少有人硬扛着不给,干这种买卖的谁这么不开眼。士兵呢,手都还算干净,很少有杀人越货的。吉塔这边,法律还是比较严苛,只要有证据,该判就会判。”
他顿了顿,中肯的给了个评价“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他揭下脸上的假脸“可以摘了,收好,也许还会要用。”
姜妙也揭下来。
贺炎问“伪装剂呢”
“用掉了。”姜妙面不改色地说,“你一喊珍妮,我就用了。”
贺炎没在意,他坐到了驾驶席上,关闭了自动航行“切换人工驾驶。”
姜妙走到他身边,有点担心地问“很危险吗”
“对别人来说,是。”贺炎嘴角勾起,眼睛也勾了她一眼。
黑玛瑙似的的眸子,撕开了所有伪装,真做回了自己之后再无顾忌,流光溢彩地像生了钩子。
真是轻浮,轻佻,轻薄
姜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问“还有多远”
贺炎说“全速行驶的话,一天半的行程。”
想要去纳什,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军队有要塞和舰队布防的地带。贺炎告诉姜妙,在边境和两国中间的真空区,有三条走私航线可走。
因为要避开军队,其中两条都要绕远,一路上有几个补给点,鱼龙混杂,常有星盗在半路趁火打劫。
但如果自身武装力量较强,走这两条路反倒比较安全。
贺炎的养兄来接应时睿睿时走的就是其中之一。他开着军舰,伪装成星盗,一路武力碾压着过来,懂行的星盗们看着那稍一靠近就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的炮筒,都怂了。
贺炎为了让姜妙安心,详细的给她讲了养兄带来的几艘战舰的情况。
姜妙就是干这行的,一听那些技术参数,就心里有数了。于是人便踏实了不少。
但贺炎不打算走这两条“安全”的路线,因为太远。也因为太远,路上需要补给,就更耽误时间。
“我也想早点见到睿睿,和你一样心急如焚。”
他对姜妙说这个话,只换来姜妙冷冷的一声“哼”。
姜妙问他“走这条路你有把握吗”
贺炎想走的是第三条航线,最短最近的一条路线,没有补给点和停靠点,没有任何星盗势力覆盖。这条被称作“风暴之眼”的航线,是夹在两片星云之间,充满了离子风暴、电磁乱流和小行星带的细长区域。
如果能够顺利通过,确实是所有路线里最短最快的,但许多敢于挑战或者误入了这片地带的飞船,都再没出来。
被姜妙这样质问的时候,贺炎只是微微地挑了挑眉。
属于贺炎而不是严赫的自信与骄傲,都写在了眉梢眼角。
贺炎是一个在执行间谍任务、在假扮成别人的时候也没有轻易向她许诺明天和未来的男人,姜妙决定相信他。
但姜妙后来后悔了。
她发誓要是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另外两条虽然要多走两个月,但是据说十分平稳安全的路线。贺炎保证过睿睿在他养兄那里很安全,他养兄生了四个孩子,很会养孩子连贺炎都是他养大的
其实真的真的没必要为争这两个月的时间,走这条坑爹的航线
这条见鬼的航线,在惯性阻尼器的作用下,都能把姜妙给颠吐了
很多次,姜妙坐在驾驶舱的椅子上,绑紧安全带,脸都白得像鬼,眼睛都不敢眨。
贺炎说过很多次,让她可以会卧室去躺着,要实在害怕,还可以去休眠舱里休眠。
“闭嘴”姜妙忍无可忍,“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啊啊啊那个”
飞船在进入暴风之眼后,就卸掉了外面的伪装,抛弃了笨重的假舱。真正的船身小巧灵敏,外形似家用飞船,实际上是装有军事级发动机和舰船武器的间谍飞船。
在姜妙控制不住的尖叫中,飞船以巧妙的角度流畅地盘旋翻身,避开了呼啸而来的巨大陨石。
当然,这“流畅”的代价是超出了惯性阻尼器作用范围的高速度和吊诡角度。
于是姜妙又吐了。
不过吐啊吐啊的,也就习惯了。姜妙吐了七八天,身体也慢慢适应了。
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呼啸而来的巨大陨石,也能托着腮发呆了。电磁乱流扰乱了飞船设备,灯光一闪一灭刺眼睛的时候,她也能继续打盹。
船上有维修机器人,偶尔飞船损坏的地方太多了,姜妙也撸起袖子上阵。
自己点咖啡的时候,也会给贺炎带一杯现在可不是悠闲喝红茶的时候,贺炎经常在驾驶座上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需要休息的时候,他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譬如寻一片相对稳定的小行星带,找一颗足够大的把飞船贴上去。
他不回卧室休息,全程都使用深度睡眠舱,只要睡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恢复精神。
这其实是对体力的透支,一般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这么长期使用深度睡眠舱的。但贺炎完全没有问题,总是精神奕奕。
只是没有时间打理外形,下巴上长出了短髭。虽然有些不修边幅,却英武了很多。
姜妙本来嫌弃他的长相邪里邪气没有严赫的脸硬朗,这下也说不出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话了。只能约束自己,尽量不去看他。
但人哪这么容易能管得住自己。
偶尔不自觉的瞟过去,看到贺炎眸如寒星,专注地盯着雷达屏幕。不管面对什么状况,从未见他慌乱过。很多在姜妙看来惊险的情况发生时,他甚至常常嘴角噙笑。
不管男人女人,但凡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时,那种专注都很迷人。
不管男人女人,对自身的强大的自信,都更迷人。
一路走到现在,姜妙从来都没有主动打听过贺炎自身的信息,这时候却鬼使神差地问“我记得你是少校军衔你难道是战机驾驶员”
“不,我是维和部队希望号巡航舰指挥官。”贺炎说,“跟你说过的,我的本职工作是剿匪、缉盗。”
特洛伊计划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符合要求,特别调用而已。
“但指挥官很多都是从驾驶员做起。”贺炎说,“我们这些指挥学院出来的,都要在驾驶席上走一遭的。不要求成为多么出色的驾驶员,但一定要对舰船的性能了如指掌,特别是它的极限。”
“这样,坐在指挥席上的时候,面对各种不同的情况,才知道该给出什么命令。”
星际时代人的寿命长,外表常常会欺骗人。贺炎外貌看起来是个俊美的青年,当然他的年龄以星际时代的寿命来说也的确就是个青年。
但毕竟也三十多岁了,童年又有过那样的遭遇,他实际上骨子里要比外貌表现出来的成熟得多。
姜妙在重新适应这张新的脸,所以常常会忘记这点。这也是因为贺炎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像一个真的青年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急于讨好。所以每当他成熟的一面流露出来的时候,总会给她精神上一点冲击。
姜妙有些恼怒。
她撑着下巴别过头去,说“严赫是陆战部队的,是在前线,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贺炎浑身的气场都逆转了。
“哦,他还不错。”他“淡淡”地仿佛毫不在意般地说,“我曾经跟星盗交火过上千次,击毁的战舰累计有两百八十五艘,扫荡过九十多个星盗基地,端掉过十三个星盗老窝。”
“小鱼还记得吧”他云淡风轻地说,“他就是被我追得没办法了,才跑到吉塔躲着去了。”
呵,幼稚。
姜妙内心找到了平衡,托着腮继续望着舷窗外美丽又充满危险的星云,不去理会贺炎。
姜妙这一路上后悔过不少事情,譬如就不该选择这条过山车般的鬼路线。虽然贺炎说,他们应该能比睿睿都先抵达纳什。
然后就是好好的在路上引得贺炎提“小鱼”干什么不知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句古地球语嘛
当贺炎和姜妙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终于穿过了“暴风之眼”,漆黑的宇宙中上上下下有二十多艘战舰正静静地守株待兔。
看着那些战舰上绘制的长着尖利牙齿的鱼形纹样,和黑洞洞的瞄准了他们的炮筒,姜妙惊呆了。
她记得很清楚,贺炎给她讲过这个叫作“吃人鱼”的星盗帮派。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贺炎。
贺炎眸子冰冷深沉。
“小鱼。”他轻轻地说出了姜妙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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