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没试着去了解过白萱,也就没防备过白萱,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夫人竟然是个高手。
成亲那么多年,他对白萱的印象除了“长得不错”和“一张幽怨脸”外,就再无其他了。
毕竟……他们生疏得连房都没圆过。
绣着暗纹的裙摆被火把映得流光溢彩,在风中起起落落,白萱步履轻盈身法敏捷地闪过一众刺客,踏着刀光剑影来到了萧泽的身边,准确地将一把淬了毒.药的锋利匕首切入了萧泽的心脏里。
大帐两边的火炬猎猎作响,白萱脸上满是泪痕,看着萧泽的目光既愤恨又难过。
那一幕萧泽能记一辈子,不,他下辈子都忘不了。
深吸一口气,萧泽缓缓按住了心口,那里没有伤痕,他却无端觉得刺痛。
萧泽到死、到重生、到现在都不明白白萱为什么要杀他,就算他曾经不满母亲强行为他娶了个从没见过面的女人,而将白萱独自一人抛弃在新房里,逃婚三年没有回家,但两人后来相见,萧泽自问所作所为完全对得起白萱,除了一颗盛满爱的真心,他给了白萱一切萧家少夫人应该有的东西,他甚至都没纳过妾。
爱情是没法勉强的,即使白萱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能激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望,但有母亲逼婚在前,这个不是心甘情愿娶回家、还总摆出张怨妇脸长吁短叹的夫人,萧泽打死也爱不上。
现在别说爱了,他已经开始恨她了。
*
萧泽是个雷厉风行的汉子,当年说逃婚就逃婚,如今说休妻就休妻,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了隔壁慕毅的侯府上找慕淮叶借纸笔写休书。
听闻萧泽要休妻,慕淮叶吃了一惊,总觉得萧泽可能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因为就在昨天之前,大家谈起萧泽家里那个小娘子的时候,当事人萧泽还是这种画风——
“阳明城里谁不知道白家一家子上下都是极品!他们哪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嫁妆没多少,聘礼收了四十八抬,隔天就全送给儿子娶老婆去了!”
“反正老子不在乎,有种她就跟我耗着,看看最后谁耗得过谁。”
“分居三年可以和离,她去啊,我又没拦着她,只怕离了萧家,她根本活下去,白家早就搬走音讯全无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去哪儿?”
“……”
总结一下就是一边嫌弃白萱,一边死活不写休书,就这么耗着。
慕淮叶完全不懂萧泽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这种互相折磨的做法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没半点意义。
“泽哥,你这是……”慕淮叶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想通啦?”
“啊?啊,想通了。”萧泽明显不想多说,他胡乱地点点头搪塞道:“叶姑娘,借我纸笔一用,省得去买了。”
慕淮叶无奈地帮萧泽铺了张上好的洒金笺,墨也磨上,还将笔架在了旁边:“写吧。”
萧泽提笔沾了墨汁,举着手腕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慕淮叶以为萧泽反悔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休书怎么写啊?”
慕淮叶:“……我又没嫁过人,也没被休过,我怎么知道?”
萧泽和慕淮叶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镇北军的军师秦霜来找慕毅,路过书房时得知萧泽要休妻,便十分兴奋地卷起袖子,自告奋勇帮了一把。
于是秦霜口述,萧泽写,兄弟二人竭诚合作,这才写出了一篇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的休书。
“行了,”秦霜把洒金笺拎起来,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差不多就是这样,把休书交到族里让族长公正,开祠堂除了她的名就好。”
萧泽微微一顿,皱起眉头:“萧家……”
“直接交给官府也是可以的,”秦霜赶忙说道:“抱歉,忘记这茬了。”
“没什么。”萧泽微微一哂:“我现在过得也不错。”
看了萧泽的休书后,慕淮叶的心里对白萱涌起了一种淡淡的同情,她摇头咂舌,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真是太可恶了。”
——休妻有七出,秦霜给萧泽挑的理由是白萱无子。
秦霜理直气壮地回答:“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吧?”
可你们这明显是无理取闹,慕淮叶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哪个衙门会承认这封休书有效啊。
但除了最开始那句话,慕淮叶没再发表任何评论,她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萧泽。
一来秦霜也心知肚明——看他躲在萧泽身后挤眉弄眼的样子就明白这货根本是故意的——凭什么由自己去做泼人冷水的事情;
二来嘛……慕淮叶垂眸敛目,隐去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凉意。
萧泽未必不知道休书无效,但他无所谓,他只是为了借休书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白萱识趣,收到信后,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看着萧泽闷头把休书叠起来放进信封里,秦霜心有不忍,试探着劝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可以跟她相处试试。”
“你都没见过人家,万一她是个温婉贤淑的妙人呢?”
萧夫人应该不会在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上犯糊涂吧。
“不可能。”萧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霜,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嘴里好似含着一把冰块,说话都直冒凉气:“我只休了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休妻等着两年后被她再杀一次吗!
见萧泽如此坚持,而且言语间似乎另有玄机,秦霜跟慕淮叶对视一眼,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作为兄弟,秦霜觉得自己只要支持萧泽的决定就好了,其余不要再问,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管。
*
慕淮叶派侯府的下人去萧家开在北都城的布庄走了一趟,叫来了一个伙计。
这个伙计名叫任六,是萧夫人在重新联系上萧泽之后特意安排过来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但军中纪律严明,萧泽也不想搞特殊,就把伙计扔在了萧家的布庄里帮忙,偶尔派他往家里送几封书信。
“大少爷,您找我?”任六对着慕淮叶和秦霜行了礼,这才询问地看向萧泽。
萧泽把密封好的休书随意丢给任六,他冷冰冰地说:“把这个送给白萱。”
白萱这两个字像是萧泽从牙缝里生拉硬拽出来的,含了刻骨的恨意。
慕淮叶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她微微蹙眉,意味不明地望了萧泽一眼。
可惜除了慕淮叶,秦霜和任六根本没发现萧泽的异常。
任六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少、少爷,您说这封信是给谁的?”
萧泽不耐烦地皱起眉:“白、萱!”
“少夫人?”任六小声嘀咕一句,目光瞬间亮了起来,他用力拍打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安全送到!”
这可是少爷离家三年来第一次给少夫人写信啊!要是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肯定会开心的!
单纯的任六根本没注意到此事的反常之处,他已经开始喜滋滋地想象萧夫人夸奖他办事靠谱、赐给他一堆赏钱的美妙场景了。
见任六一副兴奋的模样,萧泽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他没有戳破任六的喜悦,而是满怀恶趣味地点了点头:“我等着白萱给我回信。”
接到休书,那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
大哭大闹?悬梁上吊?还是揣着把刀不声不响地来找自己算账?
萧家富甲一方,白萱在萧府过惯了好日子,一定不会习惯没有绫罗绸缎可穿、没有山珍海味可吃的生活,所以她肯定不想走。
不想走也得走,老子才不会傻不拉几地花钱养着一个杀我的毒妇。
萧泽开始期待白萱的回复了。
北地山路崎岖,从北都城到阳明城,快马加鞭至少需要十五天的路程,再算上白萱看到休书后发作折腾的时间,萧泽最快也要一个多月之后才能收到白萱的回信了。
但是在休书送出后的第四天,萧泽忽然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谁知道白萱离开萧家之后会去哪儿啊,万一她跑的不见影了该怎么办?我还等着见面之后亲手杀了她报仇呢!
犯蠢的萧泽憋在屋里生了一通闷气后,跑去布庄找掌柜想要把信追回来。
掌柜十分为难地告诉萧泽,任六所骑的马是铺子里脚程最快的,四天的时间早就跑远了,派人去追也不是不行,不过等到追上任六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到萧家大门口,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萧泽听后极度郁闷,他黑着张脸,神情恹恹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萧泽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算了,往好处想,说不定白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呢,她不得闹腾几天啊。
——而且算算时间,朝廷的使者马上就要来逼慕毅起兵了,区区一个白萱,将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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