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了一大觉,再次醒来时,林小千觉得浑身黏腻不已,头脑却出奇地神清气爽。文秋一直候在床边,看林小千要起身,赶紧过来搀扶。

    林小千冲她微微一笑:“太医果然医术了得,一副汤药下去,让我出了一身透汗,人就精神了。”

    文秋摸了摸她额头,发觉不再烫手,才放下心来,又见她衣服里里外外几乎湿透,立刻向小丫鬟吩咐道:“王妃要沐浴更衣,快去预备。”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是,急急忙忙出了门。

    文秋伺候着林小千刚吃完一碗粥,小丫鬟便回来复命,说是沐浴池中汤泉已备好。

    林小千哪里还能忍得住,赶紧跟着小丫鬟去了洗沐间。谁知道门一推开,迎头一阵浓郁呛人的花香就把她顶了回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林小千才顺过气来:“为何汤泉这样呛人?”

    小丫鬟听她语气不善,脸色也阴沉下来,只顾着自己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回。

    文秋捧着衣服跟在后面,见林小千还立在门口,笑着问道:“可是香气还不够?今日王妃身体不适,汤泉中只放了数十斤栀子花、兰花、茉莉和玫瑰,香气自然比不得往日。”

    林小千听得嘴角直抽搐,心里不禁骂起这齐王妃来:知道你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可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胡搞乱作啊。

    文秋见林小千脸上变幻莫测,又追问道:“要不再加些丁香煎圆和豆蔻香丸?”

    林小千拼命摇头:“不,不,这些鲜花也不要,快快撤了。”

    “撤,撤了?”文秋和小丫鬟都一脸惊诧,异口同声问道。

    林小千点点头:“我才闹过一场病,闻不得浓郁味道,撤下鲜花,只须清水就好。”

    在一众丫鬟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林小千匆匆清洗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洗沐间,里头鲜花花瓣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余香阵阵,熏得她头晕脑胀,连呼吸都艰难不少。

    坐在铜镜前看文秋为她梳理头发,林小千正腹诽齐王妃的奇葩爱好,忽然听见外面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兴冲冲闯了进来。

    文秋眉头一皱,喝骂了一句:“作死的东西,王妃面前竟敢这样莽撞!”

    小丫鬟挨了骂也毫不惧怕,喘匀了气,咧嘴一笑:“王爷,王爷刚差人过来,问王妃身子可好些了么,还说今日在王妃这里用午膳。”

    文秋眼前一亮:“当真?”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真的,是杨公公亲自来传的口信。”

    这下文秋连梳子也丢了,惊喜若狂地踱了两步,又抓起林小千的双手哽咽起来:“王妃,终于……”

    林小千看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一阵阵发苦,不是晚上才来么,怎么中午就要来?这一天见两面,还怎么保持距离?美男当前,我真会把持不住的。

    还好文秋很快收敛起失态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搓搓双手:“我这就去吩咐人备膳。”

    林小千点点头:“去吧。”

    文秋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吞吞吐吐问:“午膳,还照以前那样预备么?”

    以前是哪样?林小千怕被她瞧出异样,立刻不假思索地说:“一切照旧便是。”

    文秋眉间紧蹙眼神闪烁,好像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扭身走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也是个伶俐人,立刻凑上来献好:“王妃,可要换上前日新做的云雁细锦衣和百花曳地裙?”

    林小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无须如此铺张,穿家常旧衫即可。”

    小丫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吩咐,一脸笑意凝结在脸上,目瞪口呆了片刻才点头应声:“是,是。”

    看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诧异模样,林小千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不就夫妻两人吃家常饭么,难道齐王妃还每次盛装出席?

    等看到文秋自厨房回来,风风火火一会儿指挥人洒扫庭院、布置花厅,一会儿又叫人更换食器、煮水沏茶,林小千才意识到,这一顿饭真的很隆重。

    一众下人颠来跑去,忙得是热火朝天。有小丫鬟脚步匆匆,过门槛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中的花盆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文秋正忙得急火攻心,不由得点着她脑门骂道:“王爷最爱这墨兰香气,偏叫你毛手毛脚地摔烂了……王爷难得过来用膳,你们还不知道多尽些心……”

    想来是顾忌林小千,文秋的骂声时重时轻听不分明,难得过来用膳几个字,林小千却正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齐王夫妇反目生嫌,二心不同,恐怕和离在即。一起吃饭都难得,看来这夫妻两人真是感情不睦,不过也好,方便她疏远齐王,保全现在的富贵生活。

    想到这里,林小千更不打算刻意梳妆打扮了,随手插了只玉簪,往脸颊打了点胭脂,就坦坦荡荡去花厅候着了。

    不久后,果然见几个太监打前阵,引着昨晚那个美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文秋见着人影,立刻激动不已:“王爷定是一下朝直接过来的。”

    林小千仔细一张望,见齐王身穿江崖海水白蟒袍,挺拔魁伟,器宇轩昂,远比昨夜的狼狈相更俊朗许多。

    他缓缓迈步越走越近,院子里微风乍起,荡起了他的衣襟袍袖,林小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玉树临风四个字。等回过神,林小千不禁狠狠地唾弃起自己来,死颜控,没药医。

    眼看齐王即将走进花厅,他眉头一皱,掩住口鼻,然后才抬腿迈过门槛。林小千一看他这举动,顿时心头火起:就这样嫌弃我的地方吗?

    齐王看她眼中冒火,眉头又紧拧几分,人虽然没有出声,怒气已经腾腾散发出来。

    林小千心肝一颤,但一众下人都在跟前,自己哪能临阵示弱,心一横正要开口质问,却被侍立在身后的文秋扯了扯衣袖。

    她转念一想,就那洗沐间里呛人的香气,洗完了可不是顶风也能呛人三里地,就算撤掉了数十斤鲜花,她还觉得自己被熏得头晕脑胀,也怨不得别人一见就要遮掩口鼻。

    这么一想,林小千立刻心下释然,一点怒火随即冰融雪消,客客气气地吩咐丫鬟:“王爷到了,摆饭吧。”

    看她怒气全消,人也从容淡然起来,仔细一闻,也没有往日的熏天香气,齐王这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微微向林小千颔首示谢,就直接落了座。

    桌子不大,林小千坐在对面,倒是把他的眉眼面容瞧得更清楚了一些。如果论皮相,林小千敢打包票,就她见过的鲜肉小生,比得上这位王爷的寥寥无几,如果论气势,所有影帝视帝摞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他一分。

    进屋以来,他一言不发,只随意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势已经逼迫得人几乎窒息。一屋子的丫鬟太监,有的摆放碗筷,有的传递餐盘,却连一丝喘气声也听不见,鸦雀无声得叫人心慌。

    林小千记得很清楚,书里的这位大反派年纪轻轻,却权倾朝野。当朝皇帝缠绵病榻多年,众多兄弟臣子中,唯独对齐王这个异母弟弟信任有加。齐王十七岁起便应召协助皇帝理政,后来皇帝病重不起,齐王更是大权独揽,把持了整个朝廷。

    刚想到这里,齐王恰好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撞,林小千竟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战。虽然这美男子的确是剑眉星目丰神俊秀,但眉宇间却团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随便一个眼神冷得就好像是冰刀。

    她赶紧错开视线,假装镇定自若地提起了筷子:“今日专为王爷预备了几道菜,快来尝尝。”

    正要下筷子,看到手边一道菜是酸菜粉丝,她手一顿,转向下一个盘子,酸菜炒肉,再看旁边的盘子,酸菜排骨。

    林小千尴尬一笑,心想怪不得文秋问她午膳怎么预备,好歹是王府家宴,一桌子酸菜算怎么回事。见太监亲自端来一个汤盆,她心想这道总不是酸菜了吧,于是壮起胆色说:“主菜来了。”

    菜一上桌,里头赫然是一盆酸菜白肉。

    林小千脸轰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尴尬得只想钻进地缝里。

    齐王好像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泰然自若地夹起酸菜吃了一口:“这酸菜腌得倒是甜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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