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守护者们

    魏欣是个聪明人,在梁桢看她发上的金簪时,她就猜到梁桢知道了她的小动作。

    她有些慌,害怕梁桢说出来,她苦心经营数年才落了个贤惠的名声,不能在今天毁掉!还有和二皇子的婚事,如果被皇家退婚,她就活不成了!

    魏欣将颤抖的手藏于袖中,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

    秦莞也不傻,听到梁桢那句话时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原本以为惊马只是意外,没想到会和魏欣有关——在魏欣与梁桢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梁桢。

    她从秦耀身后站出来,似笑非笑地说:“听二姑娘的意思倒像是我故意让马受惊似的,不如这样,叫球倌把那匹马牵来,咱们当场检查怎么样?到底是拿鞭子抽的还是用簪子扎的,抽在哪里、扎在何处总得留些痕迹不是?”

    魏欣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她顿了顿,亲昵地抓住秦莞的手,“瞧莞妹妹说的,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莫不是也要到衙门里审审么?”

    姐妹之间的打闹?

    秦莞笑着抽回手,方才还说我“不知廉耻”,这时候倒成了姐妹,你有脸说我可没脸应!

    秦萱上前,温声道:“魏姐姐误会了,我大姐姐性子向来直正,方才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寻个公道,哪里会真的闹到衙门里?”

    这话说得讨巧,表面看像是在替秦莞说话,实际当了一回和事佬,倒显着她知礼又大度。

    果然,这话说完,周遭亭子里那些郎君娘子们皆是认同地点点头,小声议论:“秦二姑娘倒是个和气的。”

    秦莞皱了皱眉,她只知道秦萱心眼多,没想到竟然会踩着自家人往上爬,上辈子真是小看了她。

    秦莞瞧不上她这番做派,不过没说什么,她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

    秦耀接道:“关系到舍妹安危,唯恐小人暗算,确实需得报于衙门。”

    这番话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魏欣和秦萱脸上。

    秦莞暗自笑笑,当真是解气。

    宫人高声唱喏:“安国长公主到——”

    长公主沿着游廊缓步行来,身后跟着一众贵妇。

    郎君娘子们纷纷行礼。

    长公主走至近前,看向犹自沾着汤汁的魏然,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魏然正要哭诉,却被魏欣拦住:“不过是姐妹们打闹失了手,奴家年龄最长,请长公主殿下责罚奴家一人,宽恕妹妹们罢。”

    长公主笑笑:“既是小姐妹们打闹,何来责罚一说?来人,带魏家娘子去暖阁换件新衣。”

    “是!”宫人上前,想要搀扶魏然。

    魏然大力甩开宫人的手,指着秦莞告状:“是她!她把鱼盘扣到奴家脸上,请长公主殿下为奴家作主!”

    安国长公主依旧笑着,没有说话。

    永安伯夫人察觉到长公主的态度,连忙上前捂住魏然的嘴,“这妮子被妾身惯得不成样子,长公主勿怪,妾身这就带她下去换衣裳。”

    安国长公主点点头,“我年轻时常来此处,东边暖阁里放着些旧时的衣裳,样式虽说不时兴了,料子还能看些,魏夫人若不嫌弃便替二姑娘挑两件。”

    魏夫人强笑道:“谢殿下。”

    魏然还要再闹,被魏夫人狠狠拧了一把拖了下去。

    魏欣生怕梁桢再出招,寻了个借口一起跟了过去。

    亭中只剩下安国长公主、秦莞兄妹,还有魏家两兄弟——魏如安早在宋郎君发难时便羞愤离席了。

    安国长公主看向秦莞,目光复杂。

    秦莞知趣地跪到地上,主动请罪:“奴家毁了官家赐宴,请长公主降罪。”

    “事关女儿家的名声,想必官家不会怪罪。”长公主笑笑,话音一转,“不过,你这妮子确实该罚,手忒黑了些!”

    秦莞抬头,露出可怜的神色:“奴家知道错了。”

    长公主点点她的脑门,“听说你家园子里种着不少名贵的牡丹,想来再过一月便是大好花期,就罚你赔我们一场牡丹宴罢!”

    “奴家遵命!”秦莞笑着应下。

    “罚”完她,安国长公主紧接着赏了梁桢,盛赞他不拘小节,临危出手,没让侯府嫡女在马球局上受伤。

    长公主这样做实际是在告诉众人,不许拿这件事说嘴,否则就是跟她过不去,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给秦莞撑腰。

    在场之人一个个生着七窍玲珑心,皆是顺着长公主的话把梁桢夸了又夸。

    一些小娘子看着梁桢英武的模样,悄悄地红了脸。

    这顿御宴当真精彩。各府贵人添了一肚子八卦,就等着茶余饭后拿出来说稀罕。

    秦莞心里却是通透。

    长公主哪里是给她做脸,分明是在安抚她。

    秦莞险些被魏欣害得摔下马,长公主却不能明着惩罚魏欣,只得让秦莞咽下这个委屈。

    说到底是因为魏欣和二皇子订了亲,长公主就算不顾魏家的名声,也要顾及二皇子的脸面。

    秦莞懂,所以才会主动认错,并顺着长公主的意思大事化小。

    实际上,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魏如安,只要能彻底摆脱这个人渣,其他阿猫阿狗的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秦莞大方,不代表她的“守护者”们也大方。

    秦耀看出苗头,主动找到梁桢问明缘由,确定是魏欣用簪子扎了马腿使坏,决定替自家妹妹讨回公道。

    不过,他向来是个耿直坦荡,且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不允许自己向小娘子出手,于是他扎了魏家兄弟的马屁股。

    骏马吃痛,拔足狂奔,毫不留情地将魏家兄弟甩到了水沟里。

    秦耀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了对方没断胳膊断腿之后,这才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家车队。

    永安伯府尚不知自家丢了世子和二郎君,车队照常前行。

    魏家两姐妹同乘一辆马车。

    魏然得了长公主赏赐的衣裳,正在臭美。

    魏欣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气得浑身发抖。

    扇子做工精良,且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那上面的字一看就是新题的,意思直白易懂:“善为至宝终生用,心作良田百世耕。”

    ——说白了就是“我劝你善良”。

    想到苏泽将这把折扇送给她时的神情,魏欣就恨得牙痒痒。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苏泽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竟是为了讽刺她!

    魏欣不想叫人笑话了去,只得极力忍着。直到马车出了园子,她才终于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哭着,突然觉得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魏家姐妹一个不防重重地磕在车厢上。

    魏欣的额头顿时肿了个大包,那枚戳过马腿的金簪险些扎到眼睛里,魏欣吓得魂儿都丢了。

    魏然则是死命地护着衣裳,脑袋磕疼了都顾不上。

    突然,一只巨大的利爪伸进车厢,嘶拉一声将她的衣袖撕去大半。魏然惊叫一声,吓得从车中翻了出去。

    恰好碰上几位年轻的郎君打马经过,嘴里提到她的名字。

    “原本看着那魏家二姑娘马球打得不错,是个妙人,现在嘛……”

    “如何了?”

    “我满脑子都是她那张糊满汤汁的大花脸!”

    “哈哈哈哈……”

    魏然气极,扬起下巴正要破口大骂,头顶突然落下一滩鸟屎,好巧不巧地摔在她脸上,还有那么一丢丢溅进了嘴里。

    ……呕。

    空中传来悠长的哨音,灰白色的海东青一声唳叫,滑翔着落到梁桢的手臂上。

    魏欣扒着车窗,不期然对上他的眼神,狠狠一颤。

    虽然梁桢什么都没说,她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替秦莞报仇!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

    魏欣捏紧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她和秦莞同年出生,同样生在勋贵之家,同是嫡长女,然而,自从她三岁那年知道了“秦莞”这个名字开始,处处都要被秦莞压一头。

    儿时随母亲进宫,贤妃娘娘更喜欢和秦莞说话;陪同皇子们玩耍,所有人更愿意亲近秦莞;明明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秦莞长了张好脸,竟得状元公赋诗!

    “秦莞”这个名字成了魏欣十五的生命中甩不掉的阴影。

    定远侯府的马车上,秦萱也在愤愤不平。

    萧氏特意唤她同乘,秦萱原以为母亲想和她说些体己话,没想到上来就受了一通训斥。

    萧氏满面怒容,和平日里的温婉模样判若两人,“当着外人的面不向着自家姐姐,只图落个好名声,从前教你的都忘了吗?”

    秦萱含着泪,哽咽道:“女儿一直在想,到底我是您亲生的,还是大姐姐是您亲生的,为何母亲处处向着她?”

    “她是侯府的嫡长女!”

    “我也是嫡女!您救了三皇子的命,太后娘娘亲下的懿旨将您扶正,我的母亲不比她的母亲低贱,我为何要低她一等?”

    秦萱突然提及往事,萧氏愣了一瞬。她似是有些不安,指尖隐隐发颤。

    秦萱抓住她的手,哭道:“母亲,韩氏已经死了,您也已经不是妾了,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气!”

    “胡说!”萧氏突然变得很激动,“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难道不是吗?”秦萱眼神怨毒,“如果不是被韩氏奴役久了成了习惯,您又怎么会怕她的女儿?”

    萧氏略略失了神,“我不是怕她……这是我欠她的。”

    “母亲!”

    “不必说了。”萧氏撑着额角,闭上眼,“今日之事,若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再出来了。”

    秦萱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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