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念忍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大脑是有意识的，四肢却不受控制，无法动弹。

    她眨了眨眼睛，盯着天花板。

    足足盯了有一个多小时，她才试探着转了转脖子。

    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全身发软，炎热的夏季，手脚冰凉。

    仍是心有余悸，尽管那人已经离开许久，念忍依旧不敢大声喘气。

    眼睛适应了黑暗，不用开灯，她也能看清视野范围内的东西。

    摸到床头的手机，上面显示着——03:47。

    念忍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因为陌生人的入侵，导致她现在极度没有安全感，觉得这整间屋子都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念忍不敢再一个人待着，打开门，在黑夜中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望着对面沈家，犹豫。

    她想起沈爸的调侃：半夜别哭着跑过来敲门啊。

    念忍按亮手机，想给厉奎打个电话。

    但是看了眼时间，她又放弃了。

    手指漫无目的地在通讯录上滑动，某一刻，她看到沈悭离的号码。

    没按下去，她发了条短信。

    【我家好像进小偷了。】

    这个时间点她没想着能收到回复，也就是刚才的情绪需要发泄一下。

    发完，她仍旧抱着膝盖继续坐在门槛上。

    却没料到，手机屏幕很快重新亮起，在寂静的黑夜中疯狂嗡鸣。

    念忍握着手机的五指收紧，迟疑了几秒才接起。

    那边沈悭离的声音很清醒，些微喑哑，不像是刚醒，而像是一直没睡。

    “你还好吗？”

    念忍张了张口，还没出声，眼睛就先红了。

    平复情绪之后，她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讲完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头的沈悭离很安静，几秒后，念忍听见了一些声响，她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辨不太清。

    然后对面的门打开了，沈悭离走出来，门在他身后被阖上，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

    他面孔沉静，肤白胜雪，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额前，缓缓朝念忍走来。

    念忍愣愣地仰头看他，眸中的泪光宛如碎钻。

    沈悭离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递到她面前，“起来。”他说。

    念忍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握住他递过来的手，顺着他给的力道，站起来。

    他的手很凉，有点干。

    她的手却很软，手心湿漉漉的，有汗。

    念忍腿软，没站稳，沈悭离力道未收，直接将她拉进怀里。

    女孩儿没穿内衣，只着了件布料轻薄的睡裙，沈悭离感受到她胸前柔软的弧度，身体僵了下，喉结微滚，然后克制着拉开一点距离。

    念忍仰头看他，目光不解，带着迷茫。

    沈悭离深吸一口气，“进去吧，小心着凉。”

    念忍听话地转身，拖鞋在脚下咵哒咵哒响。

    回到卧室，沈悭离将灯打开。

    念忍还心有余悸，目光怯怯地望着他，不肯上床。

    沈悭离坐到床边，一手撑在床垫上，一手朝她勾勾指头。

    “过来。”他嗓音缱绻柔和，“别怕，我陪着你。”

    念忍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沈悭离的目光下，老老实实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

    但是她不肯闭眼，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错目地盯着他。

    沈悭离在她旁边合衣躺下，“你放心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搓了搓手，不再那么凉之后覆在念忍眼前，手掌干燥有力，温暖的力量传递过来，驱散了念忍心中的恐惧。

    之前念忍给他发短信的时候，沈悭离其实还没睡，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多，睡不着，他翻身下床到阳台抽烟。

    隔壁就是念忍的房间，露台上，风吹起鼓动的窗帘，飘飘荡荡，通往露台的推拉门开着条缝，夜色无声淌入。

    思绪漫无目的，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目光投向远方，天际是绵密的黑，下面，城市的灯红酒绿还没结束，霓虹点缀夜晚。

    月光披上身，少年五官清绝。由远及近的灯影连成长河，皓斓光斑交织在他眼底。

    然后，他收到了念忍的短信。

    ……

    等沈悭离将手拿开的时候，念忍已经睡着了。

    头顶的纱窗被夜风轻轻吹拂，稀薄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恬然白皙，有些柔弱，有些依赖。

    沈悭离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然后阖上眼睛。

    一室寂静。

    沈悭离的闹钟在六点钟响起。

    只响了一声，他就惊醒了，迅速掐灭铃声。

    低眸看向身旁熟睡的女孩，呼吸均匀，小脸莹白。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往外走。

    昨夜的一切痕迹在明亮的天光中曝露出来。

    男人的脚印杂乱无章，散在屋里的各个角落，尤其两个卧室和客厅最多，一直延伸到厨房窗口，窗沿上两团漆黑的印记，防盗栏杆被拆掉了一根，他昨晚应该就是从这里爬进来又离开的。

    厨房地上扔得到处都是衣服，有念淅川和赵越的，还有念忍的，衣服兜尽皆外翻，小偷大概是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无疑是踩过点了，对家里地形很熟悉，也清楚这家目前只有一个孩子在，更是抓住了厨房窗户没锁这个可乘之机。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悭离回头，看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念忍，她眼里有震惊。

    沈悭离撑着膝盖站起来，“醒了？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没。”

    家里没有现金，大件东西小偷带不走，倒是没丢什么贵重东西。

    两人着手收拾房间，将衣服都捡了起来。

    “今天你就别去学校了，请假在家待两天吧。”

    “待我家。”沈悭离补充。

    ***

    沈悭离去上学之后，念忍被方珂领回了沈家。

    到了教室，他将书包塞进抽屉，直接去礼堂。

    周家俊他们已经在打扫了，赵锦程还没吃完饭，蹲在舞台边啃一个包子，李汀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杯豆浆，时不时啜一口。

    见到沈悭离，大家齐刷刷望向他身后，不约而同问：“念忍呢？”

    “她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了。”

    “啊，严重吗？发烧还是感冒啦？”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就是没休息好。”

    “那她什么时候来上课啊？”

    “明天或后天。”

    厉奎全程一言未发，等沈悭离说完，他默默走到角落去给念忍发信息。

    沈悭离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表情寡淡。

    赵锦程刚啃完最后一口包子，就被常莹莹夺走手上的白色塑料袋，递过来一支扫把，表情凶神恶煞，瞪圆了眼，活像功夫里斜叼着根烟的包租婆，对他吼道：“快点干活！”

    赵锦程揉了揉耳朵，慢吞吞站起来。

    齐雪菲捂着嘴笑。

    昨晚没睡好，吃过早饭，念忍继续补觉。

    沈傲去上班了，方珂在家，她是自由职业者，有自己在经营的微博和公众号，粉丝不少，还兼职写稿，是个浪漫主义女文青。她二十岁嫁给沈傲，二十一岁生下沈悭离，今年还不到四十，看上去很年轻。

    念忍每次来沈家，都是睡书房。

    方珂给她铺了新的床单被罩，上面还有皂粉香，清新的味道。

    念忍睡得很沉，要吃午饭的时候，方珂把她叫醒。

    她这才看到厉奎发来的信息，除了信息，手机上还有一个未接电话，也是来自他。

    【你生病了？】

    念忍想了想，回他：没生病，出了点小状况，等我回学校再详细跟你说。

    晚自习十点结束，沈悭离到家的时间刚好十点二十分。

    书房的门被敲响。

    念忍：“进来。”

    她在灯下看书，不是什么正经书，一本言情小说。

    沈悭离瞥到书名，眉心微皱。

    念忍没避讳他，抬头直视，“什么事情？”

    “今天数学老师讲了新课，还有英语笔记。”沈悭离说着，打开书包。

    他们班的这位英语老师喜欢亲自板书，每节课的笔记都很多，但非常有质量，前几年才被学校高薪聘来，带过的毕业班高考英语成绩平均分都在130以上，一位十分严厉的女老师，铁血手腕，对谁都不留情，但其实才三十出头。学生们对她的评价两极分化，好学生钦佩敬重，坏学生恨她入骨。

    念忍接过沈悭离递来的英语笔记，翻开看。

    他的字瘦劲，有些潦草，但排版整齐，显得干净利落，赏心悦目。

    念忍从小模仿他的字体，学得其形，学不来他的风骨。

    但在外人看来，他俩的字写得差不多，笔迹很像，连弯钩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那是念忍一路追随着他，走来的痕迹。

    念忍去拿来自己的笔记本，“我抄完再还你。”

    “嗯，数学需要我给你讲吗？”

    “学的哪一章？”

    “三角函数。”

    “我自己先看看吧，有看不懂的再问你。”

    “好。”

    说着，念忍的手机震了下，她拿起来看一眼，目光投向沈悭离，似乎在纠结什么。

    见状，沈悭离眉微挑，“什么事？”

    “帮我个忙。”她说。

    沈傲和方珂在客厅看电视，见两个孩子出来。

    方珂问：“怎么了？”

    “干妈，我们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干嘛呢？”

    “买个东西，急用。”

    “什么东西啊，家里没有吗，非得现在用？”

    念忍顿了下，声音轻软，带上点恳求，“我很快就回来，有哥哥陪我一起，放心。”

    沈悭离比念忍高一头，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头顶的发旋上，他愣了片刻，因她很久没这么称呼他——哥哥。那瞬间，他心口像是被扎了下，难以形容的滋味。

    方珂和沈傲对视一眼。

    沈傲：“那沈悭离你看好妹妹，别走太远。”

    “嗯。”他淡淡的，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