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管家和骆庭赶过来为俩人打伞,黑色的雨伞罩在头顶,雨滴从伞上滚落砸在地上,唐晚睫毛轻颤,缓缓垂眸。
她撑着手臂想爬起来,宴非白的手掌放在她眼前,唐晚看着这只苍白修长的手,挪开眼,并没有让他搀扶。
唐晚捡起伞站起来,下半身的裙子沾上些泥土,有些脏了。
宴非白僵硬收回手,方才的心疼转瞬被冷冰代替,他合拢双手放在腿上,眼镜上沾了些水珠,神色更加晦暗阴沉。
唐晚微笑的看着他:“谢谢你。”
宴非白一言不发转动轮椅离开。
唐晚站在原地没动静。
见她不动,宴非白似乎有些生气,低冷道:“跟过来。”
唐晚抿抿唇:“嗯,我正好要去你家找你,但是我还开着车呢,你们先上车,我随后就过来。”
果然,这话一出口,宴非白神色更加阴郁了,骆庭赶紧说:“唐小姐,你的车我帮你开过去吧,你跟宴总先上车。”
她的车钥匙被骆庭拿过去,骆庭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惹宴非白生气。
唐晚蹙眉,半响才点头。
宴非白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背脊紧绷,心情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多么没见,他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幸亏她素来脾气温和,不然也受不了他这恶劣的性格。
宴非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姑娘的皓腕轻轻搭在轮椅上,宴非白一瞬僵硬,浑身血液倒流堵在心脏处,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他其实并不想让唐晚碰他的轮椅,这会提醒他现在到底有多可悲。
可不过须臾,宴非白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卑都被莫大的占有欲蚕食干净,等垂下眼帘时,他又恢复昔日的冷淡无常。
唐晚推着他往前走:“宴非白,别生气了。”
每每他生气,她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逗他开心,他明明不是爱笑的人,甚至憎恨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因为唐晚,他竟然也学会慢慢接受了。
有多少年没听见这句话了……
宴非白唇色苍白,终究闭了闭眼,舍不得凶她了,“……嗯。”不生气。
唐晚开心的抿唇,低下头就能看到宴非白长长的睫毛,男人像冰封的雕像一般,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宴非白突然抓紧轮椅:“不用你推。”
唐晚停下,不解的看他。
他语气低哑,似是解释:“……你的膝盖摔疼了,一边去。”
唐晚轻轻哦了一声,笑着让开,跟随的保镖过来继续推着轮椅。
上车的时候,几个保镖抬住轮椅把宴非白送上车,期间宴非白一直低垂眼帘不发一语,这样靠人摆弄的事起初会引起他暴怒,后来,他慢慢妥协了。只是脾气也因此更加阴郁暴戾,身边的人战战兢兢伺候他,从来不敢提起有关“腿”这方面的话题。
唐晚虽然问过一次,可她太了解宴非白的脾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听只会适得其反,还会让他更加难受,只能私下里悄悄的查。
她坐在宴非白身边,看他湿润的侧脸,黑色发丝上的水珠落在他脸上,顺着分明的下颌线条滴落在胸膛。
唐晚皱眉在车上找了一圈,车里什么都没有,就连一张纸都找不到,是宴非白寡淡的风格,干净得有些冷冰。
她朝他微微凑近,仍然保持着一些距离:“宴非白,你冷不冷?”
宴非白低垂的眼帘动了一下,抬眼看着她,问的认真:“你冷吗?”
“不是。”
此时是盛夏,原本天干物燥,并不冷,可是今天的天气颇有些邪门,一阵雨下过后,竟觉得有些凉。
唐晚倒没什么,只是宴非白因为她浑身湿透,她心里自责,又找不到什么东西帮他擦擦,就多嘴问问。
宴非白视线下移,落在她被裙子挡住的膝盖上,看了半响,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啊。”她轻轻的一笑,湿漉漉的目光看着他,宴非白心上猛抽,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些紧张。
唐晚依旧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盈盈地,柔和得像嵌入了一轮清亮的白月光。宴非白喉结动了一下,搭在侧边的手摩挲着玉扳指,忍不住仔细看她。
唐晚也是浑身湿透,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偶尔还滴着水珠,脸侧沾上几根湿润的发丝,本就柔美的脸蛋添了几分薄弱美态。
淋过一场雨的姑娘,倒像是在花骨朵上浇了水,美得越发清冽动人。
她低着头理头发,似乎是发觉自己弄湿了他的车,抱歉的蹙起眉,轻声说:“对不起,下车我帮你擦干净好吗?”
宴非白缓缓抬手,唐晚恍惚的看着他,忘了闪躲。
他的指尖冰凉,轻轻点在她眉心,描摹一般的抚过她的眉眼,“没事。”
唐晚怔神,不知如何答话。
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她坐得稍微远一些,宴非白的指尖顿在半空中。
他收回手时。
罗管家提醒:“先生,我们到了。”
唐晚跟着宴非白进了庄园,不用宴非白吩咐,罗管家就十分有眼色的让女佣带唐晚下去换衣服。
浑身湿透的跟他谈事情也不好,唐晚没拒绝,换好了衣服去书房时,宴非白已经在等她,他的湿衣服也换下来,穿了一件薄衬衫,从头发丝到皮鞋,皆是一丝不苟的黑色。沉闷且压抑,却又极符合他一直以来的风格。
唐晚站在他跟前:“你知道我是来找你说事情的吧。”
屋外雨过天晴,阳光从窗户落进来,一截阳光笼络在她纤瘦精致的脚踝,几乎白的透明。宴非白盯着她的脚,从重逢开始,她总是刻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没有了眼镜的遮掩,温文尔雅的外表彻底荡然无存,阴郁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竟慢悠悠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知道。”
唐晚点点头:“你今天应该没有见郭琪吧。”
“没有。”
“你是在耍我吗?”唐晚语气轻轻的,并不是质问,隐约还有几分无奈。
宴非白却皱起眉,他的确恶劣卑鄙,想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再次站在自己面前,可面对唐晚这般无奈甚至有些放纵的问话,他所有的卑劣在她面前一下子变得可笑至极。
“是。”他冷冷看着她:“我就是在耍你。”
明明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眼眸紧缩,他明明想说的是,
……我不是耍你,我想留住你。
宴非白挪开眼,有些不敢看唐晚,甚至害怕她下一秒就会生气。他向来不会说话,向来不懂讨她欢心,言不由衷的话也说过很多,甚至伤害她的话也说过不少。
年少不懂事,可现在呢?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她也不是当年十三岁的小姑娘了,又如何用天真去包容他的恶劣呢?
“那好玩吗?”
唐晚的语气果然淡了一些。
宴非白垂着头,嘴唇紧抿,怕自己再开口又说什么惹她生气的话。
有脚步声响起,唐晚慢慢走了过来,一片明艳的衣裙在他面前停住,姑娘蹲下身仰起头看他,皱着眉有些不高兴。
宴非白心脏狂跳,却神色冷静的对上她水润的眼眸。
对视一会儿,唐晚突地一笑,宴非白愣了。
她抱着膝盖蹲在他面前,歪头轻轻笑着:“宴非白,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可怎么办?”
眼前的姑娘跟那个十三岁的女孩笑脸重合,那时候她愁眉苦脸的说:“宴非白,以后你要多哄哄我,可不能是我一直哄你啊。”
那时他怎么说的呢?
他看着她眼睛,认真说道:“好。”
可是这么多年,他到底都在做什么?
宴非白抿紧的唇角微微放松,生涩的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手掌放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对不起。”
他看着唐晚讶异的神色,更加无地自容,他从来都在占有她的宽容和温柔,少有会对她好。
所以也难怪,难怪他们会分开。
唐晚笑得更开心:“没关系,我不生气。”
宴非白看了一眼旁边的沙发:“坐过去。”
她不能总这么仰头看他,一个女孩子这般的姿态仰望着一个男人,谁都抵挡不了诱惑,别人不能,他更不能。
宴非白知道她不喜欢被他碰,也就忍住想扶她一把的冲动,唐晚坐在旁边,依旧看着他。
实际上,宴非白很怕她用这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的眼神那般干净温柔,他却如一个恶兽,只想把眼前的姑娘撕碎融进骨血。
他神色晦暗的躲避,唐晚晓得他一向不太待见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题外话说了很多,总算想起来正事:“宴非白,我想了一下,要我跟在你身边不可能。不如你想想别的什么事是我能做的,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
宴非白看着她,冷淡的说不。
他除了想要她,什么都不想要。
唐晚问:“你要我跟着你干嘛呢?赎罪吗?”
宴非白嘲讽的勾唇:“是又如何?”
果然啊。
唐晚垂眸,他果然还是恨她。
她咬咬唇,似乎快哭了。
宴非白蹙眉盯着她的脸。
可……千万不要哭啊……
他知道唐晚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潇洒明艳,可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仿佛还是以前那般年少不知愁,他刚才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是不是唐晚只有对自己才会这样?
他一边狂喜高兴,心底却有些手足无措。也怕唐晚真的哭,宴非白软下语气,几乎祈求:“你……别哭,我不会伤害你。”
唐晚轻轻看他,倒也没哭,只是向来水盈盈的眼眸看得人心头一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快哭了,装可怜也是一把好武器。
她聪明,知道如何让宴非白心软,可宴非白的语气却强硬起来,“不要耍手段了,你必须跟着我。”
必须这两个字,好像她已经成了他的所有物,唐晚知道说不通了。
“宴非白,你跟那些人好像没有分别。”
姑娘轻柔绵软的声音成了最锋利的利刃,刺得他浑身都痛。
宴非白没有否认,他的确在用强,他就是在逼她,用她多年来拼命累积的地位来威胁她。
既恶劣又无耻,只是为了得到她。
唐晚又说:“很多人对我说过这些的话,可我偏偏不认怂,我当初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妥协,现在也不会的。”她顿了顿,“很遗憾不能和宴总继续合作了,我先走了。噢,这件衣服我洗干净了会还给你的,谢谢您的邀请。”
走过他的身边时,宴非白猛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弄疼了唐晚。
她皱眉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淡淡道:“宴非白,放开我。”
“休想!”他咬牙,怒极反笑,“唐晚,你以为我宴非白的家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觉得自己等不了了,现在就要把她绑起来,假如她再要跑,就弄断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来,只能乖乖的呆在自己身边。
唐晚被他阴郁的神色吓得蹙眉,她刚才几乎忘了,宴非白的心理状态十年前就非常不好。这么多年没见,他成了这副模样,看来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严重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慢慢蹲下去看着他,宴非白紧扣着轮椅喘粗气,冷冷盯着她,忽然捏住唐晚的双肩:“你别想离开我,一辈子……都不可能!”
前一句凶悍狂暴,后一句却低哑祈求。
唐晚的手掌盖在宴非白冰凉苍白的手背,他猛然一颤,对上她眼睛。
“宴非白,别生气了。”
她笑一笑,哄他:“好不好?”
宴非白挫败的捏了捏鼻梁,他不应该凶她,更不应该又让她来低头。
他有些无措,抓紧唐晚的手:“……对不起,我…我错了。”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唐晚无奈,笑着说没事。
她根本没看见宴非白敛下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得逞。
有时候宴非白会想,如果唐晚没有给她这些温柔就好了,他可能就不会这么疯狂的想得到她。
可是人心都是贪婪的,得到一点甜头就想得到更多的,宴非白就像是黑暗中漂泊的尘埃,好不容易被光芒青睐一次,他怎么能放得开手?
所以哪怕是拼了命,哪怕是不择手段,他也一定要摘下唐晚这朵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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