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五味酸梅浆
没多大会, 段明便领着个个头与余锦年一般高的少年走了进来,进了花厅, 众人还未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就见这小子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上, 连滚带爬地挤到余锦年面前,那泪说来就来, 立即痛哭流涕地嚎道:“——哥哥!锦年哥哥啊,我是小旭啊!小旭找你好苦啊!”
余锦年:“……”
小旭, 余旭?这名儿确实听着有些耳熟。
不止这名儿耳熟,这人也有点眼熟。
再仔细瞧瞧他身上这一挂挂的破布——呀, 可不正是先前在三余楼门口跟小乞丐打架的那个么!
这小子一身污泥, 蓬头垢面, 两只手脏得能印出墨迹来,在余锦年衣摆上一抹一座五指山, 抹完了还揪起来给自己擦眼泪鼻涕,擤得吐噜噜响, 丝毫不将自己当做外人。
余锦年虽不是什么很讲究的人,却也忍不了这么邋遢的, 当时便想将那片衣角撕下来扔给他,只是碍于脸面, 一直忍着。还是季鸿体贴,主动站出来做个坏人。只一个眼色, 就听“铮——”的一声, 寒光一闪, 旁边静伫待命的段明出手迅速,没等那小子回过神来,他握着的那片衣角就与余锦年彻底分家了。
小子愣了一下,嘴上的鼻涕泡都还挂着,余锦年生怕他又摸上来,立即往后一跳,躲到季鸿身后去了。
“你别慌哭,起来说话。”余锦年将他打量一遍,见他脸上花花搭搭,实在惨不忍睹,又转而吩咐花厅外的小厮们,“呃……你们两个,打盆水来,叫他洗洗脸!”
两小厮一路小跑去打了清水,一边一个扯着那满脸鼻涕泡的小子出去洗脸。
余锦年这才松口气,坐下仔细回忆了一番,嘴里嘀咕道:“余旭、余旭……”他忽地灵机一现,啊地惊叹一声,恍然大悟道,“余旭,我那便宜叔婶家的小子?”
季鸿疑道:“你还有叔婶亲戚?”
“算是,也不算是。”余锦年摇摇头,慢慢讲道,“我爹娘去得早,我年纪太小,自己是活不下去的,便寄养在同村一农户家里,因村子里大都姓余,东扯西扯的便也能与他们家扯上个远房亲戚。他们家的确是有个儿子,只是我与他不大对付,也没说上几句话。”
死而复生之前的那些记忆,余锦年大体记得一些来龙去脉,但细节早已记不得了,而且既然已是前尘往事也就没必要倒出来讲给季鸿听,于是只拣了些粗略的与他说了说。不过他倒是记得他那叔婶提起过,余旭这个名儿似乎还是自己那早去的“爹”给起的,道是旭日东升,是好兆头。
确实是个好兆头,这余旭生下来没几年,余锦年便家破人亡了,连宅子都被余旭爹娘占了去,可真是旺了自家的财。
说着话,余旭洗完脸回来了,头发也被小厮粗粗地打理过,编了一条大辫在肩后。这么一看,这小子也不像是吃过苦的样子,脸上虽有些青紫,但皮肤嫩得很,只手上有些旧划痕,看出曾经做过些累活。
清欢听闻园子里来了个“认亲”的,也立刻跑来看热闹,本想将这不识好歹的小骗子打出去的,结果进了花厅,绕到正面去一看,惊地一跳道:“呀,别说,还真与我们年哥儿有几分像!”
小叮当从荷塘边上的草堆里蹿出来,直直跳上余锦年的膝头,他顺势抱住,摁在怀里摸了几把,转过视线,看了看季鸿道:“阿鸿,你说像不像?”
季鸿还当真斟酌片刻,才说:“这眉眼……确实有一二分像。”
只是气质上截然不同,除却这一二分,两人丝毫没有可比之处,更何况季鸿心里的秤早歪得没谱,自家的少年便是和天仙比,那也是更胜一筹的。于是平平淡淡扫了那余旭两眼,便收回视线来看少年撸猫。
余锦年自己对那家子叔婶是没什么想法的,因他穿来时人已经在乱葬岗躺着了,之前的事对他来说更像是隔岸观火,未必有多深的感触,但残存的那些小时候的记忆让他对余旭有一种本能的不喜欢,因此也并没表现得多热络。
他将桌上碟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小块甜糕掰碎了,连着小碟一块放在脚边,叫小叮当下去吃,这才想起问那小子:“余旭,对吧?家里怎么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余旭半低着头,看那只肥猫吃着那瓷碟里金黄软糯的点心,还伸出爪子,拨弄余锦年腰间挂着的弯刀佩饰,花厅里便随之响起一阵“叮铃铃、叮铃铃”清脆动静,听见余锦年问话,他忙抬起头,眼圈瞬间又红起来,带着哭腔道:“家里、家里……进了抢匪,阿爹阿娘都走了,钱也没了!我、我好容易逃出来的,想着还有锦年哥哥这么个亲人,就一路寻,到信安县的时候有人说你去京城了,我就跟着沿路乞讨过来……锦年哥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呀!”
“抢匪?”没等他哭完,余锦年奇怪道,“四方村虽偏僻,但靠山能吃山、靠水能吃水,还算得上富足,恶霸固然有,可百十年来从没出过什么抢匪山贼,怎么就你家被抢了。”
“我家、我家……”余旭言语闪烁,眼睛也不自觉地往别处游移,好半天也没“我家”出个所以然来。
余锦年笑了下,说道:“该不是又欠了债,宅子田地都抵完了,又舍不得自家的儿子去给人做胯-下驴,如今便只能他们俩自己拿命去抵,换你逃出生天。”
余旭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余锦年抬眼,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粘住的猫毛,朝余旭走了两步,“当年是我自己用十两银子把自己卖了的?是我自己用一袭破草席把自己裹了,随手扔到乱葬岗上等死的?你只说我是你亲人,怎么不说当年,你唯一的亲人我,可就差点死在那荒郊野岭了呀!”
余锦年走到他面前,笑着小声道:“你见没见过乱葬岗上的鬼火,绿的、蓝的……就飘在你周围,呜呜地哭。而你躺在冰凉湿透的草席里头,浑身疼呀,疼的眼前发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嗷呜——!”
一声怪叫响起,余旭吓得跟着大叫一声,原是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自己身后,他一不小心踩了下猫儿的尾巴,可他也着实被余锦年惊着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轻微发抖。余锦年还没说完,他就栽倒在地上,大哭道:“不是我的错啊!我那时候还小,我什么都不知道!爹娘都说你已经没气了,我如果知道你还活着的话……”
不合时宜地,他肚中竟咕咕响起几声饿叫,余旭用力咽了几下唾沫:“我、我如果知道,肯定会去乱葬岗带你回家的。锦年哥哥,我真的不知道……”
“呵。吓得什么,我又不会将你丢去乱葬岗。”余锦年抱起被踩了尾巴,正气得要挠余旭的猫,看这小子才洗的脸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显得脸上那几块青紫更加醒目了,于是吩咐小厮,“给他收拾个院子先用着,看看厨房还有什么饭菜,与他热一热。他这伤,叫苏亭过去看。”
小厮来扶的时候,余旭还没反应过来,他直愣愣地看着余锦年,直到他与自己擦身而过。
“小余公子,走罢。”清欢百般不情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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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锦年抱着小叮当回到听月居时,候门的小厮已经烧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大大的木桶里还奢侈地泡了许多花瓣,更是洒了不知什么香豆,引得一屋子都蒸腾着淡淡的香气。
他跟着季鸿这几月也被养出了些娇脾气,方才被余旭摸了一身鼻涕泪,这会儿见了洗澡水跟见了亲人一样,立刻解了衣衫,踩着旁边的小凳子迈进澡桶中,将自己沉下去,只留一截脖子在水面上。小叮当便跳上旁边的高几,扫着尾巴喵呜呜地叫了几声。
季鸿叫下人去热了鲜牛乳,回来时便见他门也没关牢就在里头泡澡,闩上门,走到里面,将牛乳放在桌上,转身就将他堵在桶边。余锦年还没怎么着,倒是旁边的猫很是护住,突然伸出了两只前爪抵在季鸿的手臂上,“站”了起来,将他往外推,这情景惹得余锦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几声,带着水声哗啦啦响。
“可是真的?”季鸿道。
余锦年脸色红扑扑,神色无由地迷离,抬起眼睛时是湿漉漉的:“……什么真的假的。”
季鸿垂眸看他,太阳早已西落,有银白月光不知不自觉地从云间洒落下来,透过窗缝,将屋子浅浅照亮,反衬得他眸子里漆黑一片:“乱葬岗,鬼火,十两银子。”
猫儿见人家两个是你情我愿,愿打愿挨,噗通一声跳下去,自己拨开半页窗户,从缝隙里溜走了。
余锦年眯了眯眼睛,后腰一沉,直接贴着桶壁坐在桶里安置的小木凳上,绕过季鸿的臂弯,伸手将高几上的烛灯点起。豆大的橘火亮起来时,他才轻轻地出了口气,像是疲惫了,更像是一声叹息:“哪有什么真假,唬他的罢了。”
但是再看他,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季鸿明知他又在糊弄自己,当初二娘也说过,余锦年初到信安县时确实伤痕累累,修养了好些日子才反过劲来,却不知背后的原因竟是如此。他将一只素面绢罩罩在方才少年点起的烛火上,火光瞬间被拢起作温柔的一团,他才借着这光去吻少年的额头。
余锦年仰着头给他亲,又主动拽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下来,哼着浓浓的鼻音让他亲亲这儿、再亲亲那儿。季鸿既不会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少年,舌尖沿着他的唇形慢慢描摹,余锦年软下-身子,后折的腰落在季鸿的手臂里,晚饭的时候他还喝了几杯小酒,这会儿小腹热热的,便扯着季鸿另一手过去摸一摸。
“今天再试试,肯定行的。”余锦年咬着他耳朵小声道,说着说着连耳朵都红了,“方才我……自己弄了弄,是软的,肯定没问题。”
季鸿的一片衣袖落进水里,径直湿透,水已经由温转凉,而他指尖柔-软滚烫,有蚌壳在吸他的手指。
余锦年抱怨着咕哝道:“你要不要呀,水都进来——”
季鸿心里猛地一跳,已忽然亲下去将他那张乱说话的嘴给塞住了,同时抬手抽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雪白亵衣,往他肩头一披,将他整个从水里提了出来。自第一次弄得狠了,害这少年难受了好几天,之后两人又试过几次,但每次余锦年一叫疼,季鸿就舍不得再深弄了,常常是照着以前的法子纾解便罢。
一番水声泠泠,少年便似一节嫩藕,被人连根带泥拔-出了荷塘,新鲜的冒着湿气的根须踩在地上,滑得站一站不稳,上头连着一叶翠荷,也颤颤巍巍地往下滴水,茎叶更是随风摇晃。
原本季鸿回来还有些正事要干,一些公文得处理,眼下也都被搅黄了,便只能撂在书房,先将怀里这节藕精给收拾消停。棉质的衣裳将他身上的水都吸去,所幸天已入夏,便是有些水珠也不必担忧着凉,余锦年退了几步,后腰撞到了桌沿,桌上的小花瓶摇摇欲坠,他忙转了个身去接住,紧张得哎呀一声。
季鸿顺势欺上去,吻他后颈,低声道:“不喜欢怎么还留他住下。”
余锦年觉得痒,缩了缩脖子:“那能怎么办,他在村里时就被惯着,就算家里穷也不会少他一口肉吃。今天我在街上见他跟一群乞丐抢吃的,我要是不留,他岂不是要饿死街头。以前是有些恩怨,但不说过得好不好,他爹娘确实也养了我十多年,如今他们儿子落难,一口吃的我总该给的起。”
窸窣几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按在余锦年的脊背上,便听一下参差不齐的吸气声,和一道压抑的低吟。墨色的衣摆层层叠叠地垛在他腰间,四条桌腿微微地吱呀几下,季鸿平复了呼吸,喟叹:“你呀,不止心软而已……”
余锦年觉得桌子太硬,就胡乱拽了件衣裳垫着,眯弯了眉眼:“我不软,你怎么能进我的家门呀!”
好一个一语双关,季鸿伸手将他嘴捂上了。
窗边摆着一只长颈的白瓶,里头不插茉莉不插百合,却插着从池塘里剪来的卷芯小荷叶,昨日那叶子分明有些蔫了,垂头耷脑地很不精神,余锦年还想着要将它拔了换枝新的,谁知今日那叶竟又莫名其妙焕发了生机,小叶也慢慢地舒展开,叶片上短短的小茸在月光底下蒙着微光。
余锦年忽地失神,“啊”了一声,那叶上凝出的一珠水也受惊似的落了下去,坠进瓶子的最深处,与千万滴水融汇在一起。
月上中天时,万籁寂静,连聒噪的夏虫也不鸣了,倒是屋里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今夜在听月居外守卫的不是段明,而是两个新来的侍卫,一个个儿困得磕头打盹,冷不丁在寂静夜里听见一二丝响动,便立刻惊醒,登时抽了腰间的佩刀冲进了院子。
又一声碎瓷声响,侍卫问道:“世子,您没事罢!”
房内倏忽一静,继而才传出一声怒斥:“滚出去。”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只得将刀收回,满脸困惑地退回院门之外。
余锦年指头缝里缠着他的头发,向下看了一眼,又躺回桌上,哑着嗓子笑道:“不就是念了几句话本么,这么凶呀……我叫的不好?好哥哥,亲哥哥!”
哪可能是什么正经话本,净是学了些乱七八糟的叫法,季鸿是被他臊白透了,将他烙饼翻个面,重新露出雪白的背来,手指在桌下抠动了一道隐扣,嘣得一声弹出个小抽屉来。
余锦年支起腰,愤愤地眨着眼睛道:“长本事了,还弄机关了!”
“还有更本事的。”季鸿从抽屉里摸出了什么东西,一个巴掌将他拍回桌上,余锦年看他从桌子那头够过来一盒印泥,撬了盖子,一只掌心大的章从他手里滑下来。
章子似个收腰漏斗形,通体澄黄,温润细洁,清澈如蜜,若是定睛仔细去看,又能发现那截细腰上雕的不是别的,正是玉桂缠枝。余锦年做生意这两年,也见过不少章,但大多中规中矩,或古朴端庄,而季鸿手中这只却是双面印,即那段细腰两端皆有印面。
季鸿将章子放在手心暖温了,扣在印泥盒中按了按。
还没等余锦年瞧仔细,便觉原本静止了的夏虫忽然齐齐喧鸣,柔软土地里有金蝉在用力地凿穿泥土,那一下破土而出,他惊叫一声抱住了桌沿,紧接着便觉股侧一凉——他竟是将那章印在不能详说的地方上了!
“你、你……”余锦年叫到失声,只能小声呜咽抗议。
季鸿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水气,轻得仿佛是绸缎划过脸颊,但该温柔的地方却一点也不肯温柔了,似惩罚他方才乱背淫-词-艳-本,只管大肆伐挞叫他哭泣,且他抗议一句,章子就在身上多印一个。余锦年也不知道自己乱说了多少话,迷迷糊糊中就觉得,完了,后背肯定被印满了!
直到月过柳梢,他终于被“屈打成招”,是半句狡辩也说不出来了,只求青天大老爷给个痛快,这才被“法外施恩”抱到了床上去。
某人打了水盆来清理,他趴在枕上哼哼唧唧,觉得自己晚上那个澡是白洗了,不仅白洗,还额外受了一身“大刑”,然而最可恨的是,他连那刑具上刻的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眼见季鸿要给他全部擦光了,余锦年强撑着破锣嗓子急道:“别擦了别擦了,给我留两个看看!”
才嚷嚷完,就又七荤八素地睡了过去。
“……”季鸿抬眼瞧了瞧他,心道,要看明日天亮了管他要真章便是,哪有傻到看自己身上的,但他转眼又看了看剩下两个章,是正好印在那对圆润挺翘的雪山的峰顶,少年一动,就颤巍巍地似玉山将崩。
他心下一坏,便顺余锦年的意思,留了那两个给他瞧,便丢了手巾,弹了弹那雪山,上-床躺在他身侧,搂着少年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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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余锦年心里记挂着这事,是故睡着了潜意识还在作怪,就那么趴着睡了一-夜,动也没敢动,生怕一个侧身就把背后的章印给擦掉了。天刚亮他就醒了过来,揭开被子急冲冲地跳下床,从柜上摸了铜镜来,扭着白-花-花的腰身去照自己的后背。
从肩胛一直照到大-腿,这才气急败坏地看到了那俩章子。
盖哪儿不好,非盖那儿!
究竟是什么恶趣味!
镜子里照出来的是反的,余锦年为了看清章子上刻的是什么字,只差没把自己拧成个麻花。季鸿被他好一番折腾吵醒,睁眼看了看,沉着才苏醒的嗓音笑他道:“如何,看得着吗,用不用帮你拓下来。”
余锦年傻乎乎地下意识问道:“怎么拓?”
季鸿笑他还没从昨晚那傻劲里回过神来,自己也不主动提醒,反而还顺着他的傻往下说道:“先找张白纸铺在桌上。”
余锦年还真乖乖铺了张白纸。
季鸿继续一本正经道:“你往身上洒点清水,尤其是那章印上头。最后往那纸上一坐……便是了。”
余锦年端起了一杯水兀自思考着,忽然一记清钟,福至心灵,将盘绕在头顶上晕晕乎乎了一个晚上的傻云给冲淡了——真要是照着某人说的坐下去了,那何止是章子,连不该拓的东西都一块拓下来了!
他将水杯置在桌上,团起那张纸,恼羞成怒地朝床上扔去,一个囫囵跳进床幔,与他滚作一团,捏着男人的脸颊叫道:“季——鸿——!你还耍我!”
闹到哎哟一声犯腰疼,余锦年才消停下来,在他身上一通乱摸,终于摸出那只章。
玉桂缠枝的随形章,一头刻的是“浮香桂影”,一头雕的是“难表此意”。
余锦年美滋滋地趴在他胸口上,问道:“你有什么意难表,不表出来我怎么知道?”
季鸿难为地看着他,要去吻余锦年的嘴角,也被少年悉数躲开,非要逼着他表一表这个意,不然既不让摸也不让亲,更不让起床,是典型的恃宠而骄了。他抿着嘴,复又张了张唇瓣,余锦年正要竖起耳朵听,便见他一脸无奈道:“你没穿衣,且……硌着我了。”
“……”余锦年低头一看,自己光溜溜一个大莲藕趴在人家身上,还红红紫紫斑斑驳驳,那叫一个不知羞耻,忙扯了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嘀嘀咕咕地跑去穿衣裳了。
等将自己收拾完,将章子收在自己的小锦囊里,挂在腰上,便又懒得与某人计较了,只记得自己收到了小章子的愉悦,接着又拿起小弯刀依样系在腰带上,打开了房门。
他伸个懒腰,久违地闻到了夏天的味道,是那种潮漉漉的带着泥土和草汁味道的清香,和荷塘里飘来的池水的气味。早起的婢女也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在修剪听月居里的花草,见他出来,纷纷带着笑意叫“小公子早”。
“早!”
婢女们又道:“世子早!”
余锦年一回头,看到背后搂过来的季鸿,心下一动,从锦囊里掏出小章,将刻着“难表此意”的一面用嘴哈湿了,拽过季鸿的手,用力地盖在他的手背上,开心道:“好了!好不好看?”
季鸿没说话,反倒是那些不嫌热闹的婢女们齐刷刷道:“好看!”
余锦年:“你瞧,她们都说好看。”
季鸿眼神-宠-溺地笑了笑,道:“行了,都去忙罢。”又低头对余锦年说,“你若是累,便回去歇着,铺子那边叫石星盯着便是。我也该去批公文了。”
余锦年奇怪道:“今日不用上朝?”
季鸿:“今日休沐。”
余锦年跟到书房,季鸿端坐着处理公文,而他则百无聊赖地侧躺在旁边的贵妃椅上,边吃东西边欣赏美人。虽说他今天可以不用出门,可真要在家里宅一天,又难免觉得无趣。便又晃到了厨房,叫下人去药坊兜了三斤乌梅、一斤甘草、二斤山楂回来,又另外抓了些佛手和陈皮,他这儿起了锅,将几样洗干净了,倒进锅里去熬。
正是青瓷玉盏,酸露成浆。
而有些喜欢口感浓稠的,还可以另磨些米浆一块来调,滋味上便多了些米香。
锅中小火慢沸,少说也要煮上一两个时辰,余锦年这时才又想起他那便宜弟弟来,刚准备过去瞧一眼,便听外头叽叽喳喳一通乱吵,还有穗穗的哭声。
赶紧放下了勺子出去查看,只见穗穗抹着泪花从外头走进来,旁边跟着一直哄她的阿春,再后头,可不正是那个愁眉苦脸的余旭。
那小子洗了个澡换了套衣裳,也有点体面样子了,且个头几乎余锦年一般高。这么一瞧,便看出他之前还真没吃过什么苦,虽然据他所说是一路乞讨来的京城,可小乞丐能有他这般匀润的身形?
穗穗抬头看见余锦年,哇的一声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他抽噎道:“小、小年哥哥,我的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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