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星北昨天临走前, 甄朱答应他, 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会好好吃早饭。今天一早就爬了起来,到厨房用电饭煲煮粥, 按下开关, 换上衣服,下去晨跑了一圈, 汗涔涔地回来, 粥也差不多煮好,她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坐下, 正准备吃,程斯远的电话打了过来, 说是昨天才被告知, 前次由他经手参与的那场演出的慈善捐款文件需要额外另增加一份,因为文件要的比较紧,今天就要处理掉, 所以需要她再签一次名。
甄朱立刻答应, 和他约时间。
“不必麻烦你特意再跑工作室了,”电话里的程斯远笑道,“我已经把文件带了过来。我现在人就在你物业的大门外, 你出来就可以了。”
甄朱向他表示感谢:“麻烦你了, 程总, 我这就下来。”
“好, 我等你。”
甄朱匆匆下去,出了物业大门,果然,看见程斯远的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于是过去。
程斯远替她打开车门,她坐了进去,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低头仔细翻看着的时候,听到门锁咔哒一声锁住,抬头,见他已经开车朝前而去。
甄朱有点惊讶:“程总,这是要去哪?”
程斯远不语,加快速度。
甄朱心里涌出一丝怪异之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停车!”
他仿佛没听到。
“程斯远!你要带我去哪里?停车!我要下去!”她提高了音量。
程斯远将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转过头,朝甄朱微微一笑:“朱朱,我要出国,今天就走,我想带你一起走。机票我已经给你买好,你的证件,早上你下来跑步的时候,我上去替你拿了,到了地方,我们办个落地签,用不了今晚,就可以去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国家,往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
甄朱大吃一惊:“程斯远,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程斯远脸上笑容依旧,看着她的目光,却透出了一丝诡异之色,和平常她熟悉的样子迥然相异,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甄朱知道不对劲了,一阵毛骨悚然,转身要打开车门,他已迅速抓住了她,掏出一支注射器,准确地扎入了甄朱的后颈,甄朱感到肌肤一凉,不过才挣扎几下,眼前晃动着的程斯远的那张脸就开始慢慢放大,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并没有失去,人却软软地歪在了靠椅里,浑身绵软,说不出话。
她用尽全力,慢慢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程斯远。
他飞快地开着车,嘴里柔声说道:“朱朱,你别怕,我给你注射的是国外医疗实验室研制出来的获得过FDA认证的一种新药,对你的健康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只是让你在一定时效里不会反抗我。我真的太爱你了,只要你听话,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我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你放心,我在国外账户里的钱,足够我们俩过一辈子了。”
甄朱奋力,想要坐直身体,全身却没有半点的力气,手指不过微微地勾了一下,又颓然松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着,朝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
向星北从B市机场出来,再次拨打甄朱的手机,依然没人接听。
他赶回家中,她不在。她的手机就在饭桌上,几十个他打来的未接电话,旁边的那只碗里,还盛着半碗没有动过的八宝粥。粥早已经凉透了。
向星北迅速翻找她的手机通话记录,看到了最近的那条,程斯远的号码。
他目光微微一定,立刻拨打市公安局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和公安局的人破开了程斯远住所的门,进去搜查,里面空无一人,最后只剩下一间被反锁的房间。
破开门,向星北冲入房间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一幕给惊呆了。
四面墙壁,全部贴满了甄朱的照片,至少有几千张,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有她这些年的舞台照,也有生活照,还有路上的快拍,看的出来,应该都是她在日常里无意间被拍下的。靠墙有个衣柜,打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舞台服,其中就有那件甄朱不久前在告别舞台上穿过的裙子。
同行的一个经侦公安告诉向星北,他们从年初起,就开始暗中调查程斯远进行大金额金融违规操作的犯罪证据,但因为他渠道非常隐秘,手法高超,以合法的外表掩盖,取证困难,所以调查进展不顺,一直无法抓捕,就在刚才,他们联系了大河基金总部,被告知,上周,他管理下的账户因为资金异常调动,引起总公司的注意,核查后,发现他不但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挪用资金来填补投资亏空,以便为即将到来的投资季报制造数据,而且长期私挪多个贵宾账户的资金相互拆借,有非法转移资金的嫌疑,数额惊人,总公司正准备停他华东区执行CEO的职务,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向星北的目光掠过满墙甄朱的照片,手掌紧紧地捏握成拳,青筋隐隐跳动,哑声说道:“马上联系机场和高速,查看出入境记录,禁止他离境!”
……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甄朱裹着大衣,头上压了顶遮住大半张脸的帽,无力地坐在候机厅的椅子里。
她整个人被程斯远搂着,倾靠在他的肩上,两人看起来,仿佛是对浓情里的恋人。她想发出声音,口舌却无法受她控制,只剩徒劳地睁大眼睛,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前方,希望能引起谁的注意。
人流在她的面前来来往往,机场保卫数次从她面前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身边的程斯远神色笃定,看不出半点的慌张。甄朱只在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里,读出了几分隐忍的兴奋。
或许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现在就要到来了,再过一会儿,只要上了飞机,飞上空境,新的一切,就在前方等着他了。
甄朱感到无比的绝望。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渴望向星北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应该已经登上了去往基地的军舰,人到了大海之上。
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慢慢地涌出,沿着面庞,滚落了下来。
一个小男孩从她的面前经过,看到了她面颊上的泪珠,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问道:“她怎么了?”
程斯远看了她一眼,对小男孩笑道:“我们刚结婚,要出国度蜜月,她是太幸福了。小朋友你知道吗,人不但伤心时会哭,感到太幸福的话,也会忍不住哭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哦了一声,他的母亲回头,急忙拉了他走,向程斯远道歉。
程斯远笑道:“没关系,你的儿子很可爱。”
小男孩回着头,被母亲带走了。程斯远目送那孩子的身影,转头,温柔地替甄朱擦去泪痕,附耳低声道:“朱朱,那个孩子可爱吧?你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幻想过不知道多少遍我们将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以后你要是替我生个像刚才那样的孩子,我会非常幸福。”
耳畔响起了起了航班开始入闸的广播。
程斯远亲了下甄朱的脸,将她抱到轮椅上,推着,朝前走去。
甄朱闭上了眼睛。
到了闸口,程斯远将两人的证件递了过去,见安检看着甄朱,微笑道:“她前些天刚做了个手术,身体还有点虚弱。”
安检收回目光,翻开证件核对,片刻后,抬起眼睛,微笑道:“对不起程先生,您的护照好像出了点小问题,您能暂时去我们贵宾室坐一下,我们给您紧急处理,不会耽误您的登机。”
程斯远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问题。我等等也是可以。”
他推着甄朱退出了闸口,突然丢下行李箱,转身加快速度朝着大厅的出口方向狂奔而去,乘客受惊,纷纷避让,他推着甄朱一路出了候机大厅,奔到停车场,来到车前,将她抱起来放了进去,发动汽车,撇下身后追赶出来的保卫,呼啸着驾车,出了机场。
他没走高速,直接上了一条通往对岸的跨江引索大桥,不断地赶超前头车辆,快下引桥的时候,看到桥尾那头警灯闪烁,立刻掉头,将身后一辆躲避不及的车给撞到一边,强行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转向沿着原路返回,对面车辆,纷纷避让,他驾车,一口气狂奔到大桥中段,对面警笛鸣闪,两头都被堵住了。
程斯远脸色僵硬,再不复之前在机场里的泰然之色。
他猛地踩下从刹车,伸手从车斗里迅速地取出一把枪,下来,将已经被甩到了座位下的甄朱弄下车,连拖带抱,到了桥边。
大桥被封锁了,十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呜呜地从双向开来,停在了桥梁的中间,包围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汗从程斯远的额头滚落,最后他背靠着引索,一只手紧紧地搂着甄朱,将她身子固定在自己身前,枪口指着甄朱的头。
向星北从警车里一脚跨下,飞奔到了近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江面风力很大,甄朱被吹得长发狂舞,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程斯远的身前,被他牢牢固定住,他冲着包围而来的警察大声吼着:“全都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我再自杀。有她和我一起死,我也算是无憾了!”
耳畔是尖锐的警笛声和对讲机发出的嘈杂噪音,江面上有快艇驰来,远处一架直升机赶来支援,螺旋桨发出隐隐的轰声,但向星北的耳畔,除了被血液急速冲刷而过时发出的轰轰之声,再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他的目光穿过纷纷杂杂,和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两道目光相接在了一起,原本委顿的随时仿佛就有可能倒地不起的她,瞬间仿佛获得了力量。
她睁大眼睛,全身上下此刻唯一能受自己控制的一双眼眸里流露出不可置信般的惊喜,凝视着他,久久不动。
谈判专家赶到,市委领导来了,卓卿华来了,基金公司的高层也来了。但无论谁,怎么劝说,程斯远始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半句。
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僵持局面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天就快要黑了。程斯远的情绪变得异常狂躁,甚至朝天放了两枪。甄朱体内的药性已经消了,但因为精神的长时间高度紧绷和药性过后的疲软,她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警方给了程斯远水和食物。程斯远自己吃了几口,就强行往甄朱嘴里塞,她被灌了几口下去,忽然一阵作呕,吐了出来。
程斯远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头上不许直升机靠近,桥下不许船艇停留,警车更是被迫后退了几十米远。而天一旦彻底黑了下来,营救的困难更大,被劫为人质的甄朱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
市局领导全部来到了现场,紧急碰头过后,做出了天黑之前,务必要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当场击毙劫持犯的决定。
市局已经调来最好的狙击手。因为身处大桥,地形特殊,在做了现场勘查后,决定让狙击手悄悄登上直升飞机,伺机当空击毙劫持犯。
天越来越黑了,程斯远显然对那架渐渐靠近的直升机起了戒备,紧紧地拖着甄朱,叫嚣不准靠近,又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胡乱开了两枪,直升机被迫后退。
距离过远,机身虽然固定,但依然不像陆地那样稳定,唯恐万一伤到人质,狙击手久久无法定靶,不敢贸然开枪。
向星北和直接指挥这次营救行动的市局领导也同在直升机上。因为被劫持的人质身份特殊,领导十分焦急,虽然知道不宜催促,但还是忍不住询问。
狙击手的额角,慢慢地渗出了汗滴,几次握住扳机,又松开。
向星北俯视着远处大桥一侧已经被劫持半天,整个人看起来濒临虚脱的甄朱,在狙击手再次试着瞄准的时候,忽然说道:“我来吧。”
狙击手一愣,转头,看了眼领导。
领导迟疑了下。
他知道向星北对枪械不会陌生,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狙击手,这种情况之下,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星北,你真行?”
向星北一语不发,示意狙击手让开,自己趴到了瞄准镜前,眯起一只眼,缓缓地调整射击角度,片刻过后,他猛地扣下了扳机,一颗尖头的黄铜子弹,被撞针从枪膛里击发,高速旋转着,挟着恐怖的力量,朝着目标靶子,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出了枪口。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将近百米之外的大桥一侧,原本正在嘶声力竭威胁着谈判专家的程斯远身形忽然一定,手里的枪掉落在地,弹起来,掉进了桥下将近二十米高的江面上,接着,他的身影晃了一下,带着甄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那颗子弹,刚刚从他一侧太阳穴穿入,循着制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直洞,打碎颅骨,和着几点血肉,从另侧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的突然,就在转眼之间。
空气在凝固了几秒后,大桥上发出一阵欢呼声,地面特警急忙朝着人质跑去,想要将她从劫持者的身下救出。
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程斯远倒地的时候,翻了个身,半边身体挂在栏杆外的桥体上,尸身仿佛石头一样掉了出去,坠落时,一只脚正好勾住了甄朱的腿,甄朱被这力道带着,身体跟着朝后仰去,惊叫一声,来不及抓住手边的栏杆,人也跟着笔直地下落,一阵水花,身子转眼就被汹涌的江面吞噬,不见了踪影。
全部人都惊呆了。
向星北人还在直升机上,趴在狙-击-枪前,来不及松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她从高桥上掉了下去,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高声命令飞行员飞到她坠桥的上空,一把拉开机门,甩开身后拉住自己的那几只手,纵身跟着跃了下去。
他受过系统而正规的海面紧急空降训练,在空中稳住身体,抱膝,将身体缩成一团,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入水后,一稳住身体,立刻蹬掉鞋,睁开眼睛。
水下的光线暗淡无比。他压制着心里那种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犹如就要失去了她的无比恐惧,极力地睁大眼睛,费力地寻找着她的身影。他游弋着,四面寻找,起先除了茫茫水雾,起先什么都没看到,就在他快要被那种恐惧之感压制的近乎崩溃之时,低头,看到脚下仿佛漂着一团黑色的影子,长发在水中飘飘荡荡,犹如深海之底一簇凡人不可见的美丽水草。
他精神一震,在水里翻了个身,一个猛子,头朝下扎了下去,奋力和来自头顶的那股要将自己脱离她往上而去的力道对峙着,终于潜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已经无力地漂在头顶的一只手,将她猛地朝自己拽了过来。
她的双目和嘴唇紧闭着,美丽的头颅无力地往后仰去,犹如传说中生活在深海之底的睡了过去的一条美人鱼。
向星北一臂托住她的身体,一手捏住她的鼻,吻住了她的嘴,用舌撬开,将自己肺里剩余的空气渡送给她。
就在和她四唇相接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里瞬间似有什么神息一闪而过,一帧帧的画面,犹如电影快镜头般闪过。
幽蓝的海下,他仿佛看到一个男人闭着眼睛,四肢打开,随着海底的暗流,朝着漆黑如同张着一张巨口的深海之底,飘飘荡荡地下沉坠落。他的身边,是和他一起沉降的大大小小的破碎的艇骸……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身处梦幻的却又真实无比的奇异感觉,朝他涌了过来。
他的心脏狂跳,胸口跟着一阵针尖密密扎刺般的刺痛,肺里的空气已经将近临界。
他猛地从脑海的幻象里清醒过来,来不及多想,松开她的嘴,托着她奋力朝上游去,终于,在肺部疼痛的就要爆炸的前一刻,带着她,钻出了水面。
近旁有快艇朝他飞速而来,他伸出手,用力抓住艇身,托着昏迷了过去的甄朱,和救生人员一道,将她送了上去。
他被人拉了上去,浑身湿漉漉,筋疲力尽,身体碰到坚实艇底的一刻,来不及喘息,将她身上的湿衣脱去,接过毛毯,裹住她,为她做心脏复苏。
快艇很快到岸,直升机载着甄朱,朝着医院的方向,紧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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