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帝因为慧明师太的死很是悲痛消沉了几天, 不过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他再想继续躲在后宫也是不行了, 因为太后的寿辰眼看着就到了, 而此时太后还住在昭亲王府。
乾明殿里, 景盛帝面上还隐含着悲伤, 感觉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他现在真的不想见到奉国将军府的人,感觉跟他们沾上之后, 他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赵寅双手背在身后, 嘴角微微一抽:“皇上, 您是不是已经忘了您现在坐的这把龙椅已经摇摇欲坠了?如果您觉得臣哪做得不对,那臣今日就回汴州, 京里的事情撂手再也不管了。”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孽种,以为穿上几天龙袍,就能摆脸色给他看,他真的跟他那□□娘一样,无知。
“赵爱卿多虑了, 朕只是因为慧明师太的死,心里有些哀伤,”景盛帝深叹了口气:“爱卿有什么事,就说吧,朕听着。”这赵寅真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狂吧, 好好跟昭亲王斗, 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 他再教他们怎么低调做人?
赵寅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皇上准备几时去迎太后回宫?”
提到这个,景盛帝就有些尴尬了,太后在昭亲王府已经住了两个月了,可他这个皇帝竟一次也没去看望过她,外面估计应该已经有闲言了:“后天,后天礼部会安排好,朕会亲自去昭亲王府迎太后回宫。”
“那就好,”赵寅接着就把他的打算说出来了:“皇上,为以防万一,臣以为皇宫里还是要多加戒备的好,所以臣想换一批人进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要不是为了拿住昭亲王的软肋,他是绝不会动用那批暗卫的。
“换?”景盛帝可不傻,这赵寅是想要把控皇宫守备,这哪能行:“赵爱卿,你准备怎么换?”
“把宫里那些不起眼的宫女太监换了,”赵寅抚着胡须:“一则那些宫人靠的主子纷杂,咱们也没那精力去查,既然分不清是敌是友,那干脆就换成自己人,这样用着也便利;二则,太后寿宴,咱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拿住太后跟昭亲王子嗣,想要万无一失,就需人手。”
“可是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景盛帝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太后跟昭亲王在宫里的眼线连朕都把不清楚,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赵寅的那双三角眼盯着景盛帝:“皇上,成大事者,可不能像您这样瞻前顾后,你应该看看安王,再看看赵昆跟傅天明。皇上,对昭亲王,您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不过,您可放心,这次换人,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那些人可是花费了他不少精力,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识破,那他还不如现在就降了。
见景盛帝还在犹疑不定,他不禁嗤笑一声:“您不会以为太后母子会对您心慈手软吧?太后的嫡长皇子可是因为您跟您那个生母才死的,她可是恨毒了你们。这么多年来,您就说太后有亲近过您吗,有把您当过儿子看待吗?您再看看她对昭亲王是什么态度,人家那才是亲生的母子。”
“好,”景盛帝虽不认同赵寅的说法,但他知道赵寅说的是在理的:“你可以换,但朕要这宫里的控制权。”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寅朝景盛帝拱手道:“这天下是您的天下,您是天下之王,他们听您指挥。”
这话说得不错,景盛帝心情好了不少:“那就有劳赵爱卿了。”赵寅的人进来也好,他最近也算是想通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鬼怪。太后不回京,宫里不闹鬼,太后一要回京,他这宫里就不安生了,昭亲王是越来越会演戏了,不过他们谁又不会演呢?
昭亲王府,寿安堂,太后坐在榻上,看着跪在下面的人:“哀家知道了,小西,把东西收下。”
西嬷嬷闻言,上前接过内务府总管梁宇捧在头顶的那件蜀锦做的明黄色凤袍。
东西收下后,太后摆摆手:“你们退下吧。”
小算盘今天已经认了十个字了,他父王有事做了,就让小应子送他回后院,刚巧在寿安堂门口碰着内务府的人,他被小应子抱着,还没进屋呢,就开始叫:“祖母……,盘盘回来乐……”
太后原本因为礼部跟内务府的人来,情绪有些低落,一听到她大孙子这嫩嫩的奶音,就立马起身,笑着迎了过来:“快进来,外面冷。”
花嬷嬷掀开了门帘,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胖子就出现在太后眼前了:“祖母,盘盘家里来乐。”
小应子喘着粗气,这不能怪他,他还年轻,身子绝对不虚,实在是盘盘小王爷太压手了。好家伙,抱着他,一路从前院书房走回后院,他哪里就不动了,屁股底下跟有锥子似的,在他怀里还蹦蹦跳跳的:“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这大冷的天,小应子竟一头的汗,笑说:“你快放他下来,在一边歇会,等汗干了再出去。”这一冷一热的,最容易感染伤寒。
“谢娘娘,”他放下小算盘:“奴才不累的,前院还有事,王爷让奴才送小主子回来,就赶快回去,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太后拉着小算盘来到榻边:“那你退下吧。”
“哇,”小算盘伸出掩在袖子里的小肉爪子,轻轻地摸着摆放在榻边的那件刚送来的凤袍:“真好看,这是祖母的新衣裳吗?”
太后把小算盘抱坐在榻上,给他脱了小鹿皮靴子,让他上榻上玩:“是啊,不仅祖母有新衣裳,盘盘,砣砣都有新衣裳。”
对于这次回宫,她其实没什么想法,只是有些不高兴跟儿子一家分开。这人啊,就不能安逸,一旦安逸下来,就不会再想回到从前那种明争暗斗的日子了。在这昭亲王府,天天能见着儿子,日日还有儿媳、孙儿陪在身边,她已经喜欢上这样的日子了。
“太好了,”小算盘看着自己被磨得破了一个小口子的衣袖,再看看一边的漂亮衣裳,笑着在榻上蹦蹦跳跳的:“噢……,有漂漂衣裳穿美美喽。”
五娘带着小秤砣进来,见到的就是她家小胖子从背后扒着他祖母的肩膀说悄悄话:“小算盘你在干什么,怎么能扒在你祖母身上,赶快给我坐好。”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无法无天,太后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他那折腾。
“来了,”太后见五娘身边跟着两个新丫头,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看向在乳母怀里一直往她这边够的小孙儿,笑说:“哎呦,祖母的砣砣也醒着呢,是不是想祖母了?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小算盘也凑了过来:“盘盘也老想砣砣了,快抱过来给哥哥瞧瞧。”
五娘给太后福了一礼:“母后,”她看向身边那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这是王爷让儿媳给您送过来的,说留在您身边,给您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用着趁手。”
花嬷嬷一拍手:“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奴婢跟小西年岁也大了,腿脚是越来越不中用,最近正愁着,怕伺候不好娘娘,现在是不用担心了。”这两个看着是丫头,但这气息不对,她练了几十年的外功了,这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都不是简单人,这样她们回宫,也好有些底。
两个丫鬟对着太后行着宫礼:“奴婢青山(绿水)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后抬抬手:“你们既然有名字,那哀家就不给你们赐名了,日后你们跟着花儿和小西就行了。”
“谢太后娘娘,”两人起身后,就站到了一旁,毫不起眼。
小算盘听到两个丫头姐姐说千千岁,他就皱着眉头开始掰着自己的小肉爪子,好一会才感叹道:“多多岁啊。”
太后搂着身边的两个孙儿,问道五娘:“你没让昭儿给你添几个人?”
五娘摇摇头:“没有,不过媳妇身边一直有人跟着,等您寿辰那日进宫,她也会跟着一起去。”虽然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所以这几天心都一直惴惴不安的。
太后抓住五娘的手,拉她到身边来坐,小算盘立马把自己的屁股挪开了,等他母妃一坐下,就爬到了他母妃怀里坐着:“不要怕,一切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五娘回握着太后暖暖的手,看来这些日子的滋补还是很有用的:“让母后见笑了,我不是怕那些人,我是怕有什么疏漏,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前院里,昭亲王拿着南鹰呈上的那张密道图仔细看着,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看来赵寅是分两头办事,你还是密切注视他们的行动,一有变动就立即回禀。”
“是,”南鹰知道大事就要起了,他最近是越来越谨慎,能不能改头换面,为南家子孙后代挣一份前程,就看最近了:“王爷没什么事,末将就先退下了。”
南鹰离开之后,昭亲王从书案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张密道图,他把两张图纸放到一块,开始研究了起来:“小应子,去后院把王妃请来。”
五娘到的时候,也没让人禀报,就直接进来了,这会他正在绘制另外一张图纸:“你找我有事?”
昭亲王没有放下手中的毛笔:“你过来,看看这两张密道图,我想再做一张。”
五娘走到他身边,先是看了看摆在书案中间的那两张完整的图纸:“一张新的,一张旧的,那张旧的是景室开国时挖的密道吗?”
“对,”昭亲王揉了揉他小媳妇的脑袋:“你总是这么聪明,勾得我眼里就只有你。”这密道图还是他母后给他的,他插在宫里的暗卫都是走这密道进去的。
五娘在他腰间大力拧了一把:“谈正事呢,说什么浑话,你这是准备把这两张密道图合到一块,做一份新的密道出来?”
“是,”昭亲王的那张地图已经画好了,他又拿出一张宣纸来,放在他媳妇面前:“你也画一张,看看哪张好点,咱们就挖哪张。我刚看了,不需花费很多精力,有个两三天就可以,毕竟大部分都是用现成的。到时你再把图纸记在心里,母后寿辰那天,他们一唱完大戏,你们就走密道离开皇宫,退出京城。”
“那你呢?”五娘听他说“你们”就知不包括他:“你怎么办?景元昭,我可告诉你,双拳难敌四手,你可不能大意了。”
“我像是那么糊涂的人吗?”昭亲王搂着她的肩:“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敢胡来吗?他们大戏唱到一半,估计赵寅就会离场,我会跟他前后脚离开。”
“那就好,”五娘双手圈住他精壮的腰:“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昭亲王拍了拍五娘的背:“画吧,早点弄完,咱们去寿安堂蹭午膳,今天咱们家胖子学了十个字,我瞧着他资质还不错,等一切稳定下来,我得好好教他。”
“好”
腊月十八,太后一早换上凤袍,辰时刚过,皇帝就到了:“母后,儿子来接您回宫。”
“起来吧,你身子好全了没有?”太后坐在榻上,今天她身边没有小算盘跟小秤砣,她不想让两个孩子见着她离开。不过今日的分离,是为了日后长久的相聚,也算值得。
景盛帝起身:“儿子劳母后挂心了,儿子已经痊愈了。”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你已登基这么多年,哀家从未插手你的事,一是因为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二来也是因为哀家不想过问,哀家要以身作则,可是今天哀家想要说你两句。”
景盛帝低垂着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是儿子不争气,让母后烦忧了。”
“这次回京,哀家为何待在昭亲王府迟迟不回宫,内里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是儿子教子无方,是儿子的错,”景盛帝又跪到了太后膝前:“儿子……儿子已经圈禁了安王,也处置了高氏。母后,婷儿死了,皇后死了。”
“你现在后悔伤心有什么用?慧明,她也是心死了,”太后长叹一声:“安王也就算了,虽他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但哀家看在你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太后话调一转:“但是傅天明呢?哀家以为你处置了高氏,是因为你想明白了,现在看来,是哀家想错了。傅天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当真一点不知,还是这其中你也有份?哀家在乐山上就不知一次听说宫里来了两位仙人,再后来‘天狼星’的事,其他的就不论了。哀家只想问你,你要留他到何时?”
“儿子有错,儿子会把他交给大理寺的,”景盛帝之所以没处置傅天明,就是看在丽妃的面上,不过现在看来这次太后是要下狠手了。
太后看那些跟在景盛帝身后的宫人头垂得更低了,才说:“回宫吧。”
门外太监的吟唱响起:“恭迎太后娘娘回宫……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等太后坐上凤辇离开了,小算盘才跑了出来:“盘盘家祖母……呜呜……盘盘家祖母母……呜呜……”
原本站在门外目送太后的昭亲王夫妻,转身看向用一双小肥爪子扒着脸大哭的儿子,不禁笑了。昭亲王走了过去,垂首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字认完了?”
小算盘很伤心,他祖母走了:“呜呜……心……不美……今天不……嗝……认……”
昭亲王拎起儿子,把他抱在怀里:“好了,别哭了,你祖母过两天就回来了。”
小算盘闻言,才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声:“不是,坏人把盘……嗝……盘盘祖母……抓走了?”
“不是,”昭亲王抽出儿子袖子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坏人没你父王坏,所以他们抓不走你祖母,你祖母只是去别人家做客了,后天你就能见到她了,到时你把她再带回来。”
“好”
不到午时,太后就回到慈宁宫了。到了慈宁宫,她就让皇帝退下了,看着这冷冷冰冰地宫殿,太后不禁叹了口气,笑道:“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敌不过这寂寞空庭里的冷,哀家出了昭亲王府,就觉得这日子走得慢了,坐在凤辇上,哀家似乎听到了我家盘盘的哭声了。”
花嬷嬷知道太后的心思,就轻声劝道:“娘娘,明天一天,后天就能见着了,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太后点了点首:“扶哀家去睡会吧,真希望一觉醒来,一天就过去了。”
钟粹宫里,傅翩仙拉着两岁多的儿子,站在廊下,看着在庭院里修剪花枝的那个瘸腿老太监,看了很久:“小五儿,咱们进去吧。”
“母母……,”肉嘟嘟的五皇子,跨门槛还要用爬的:“母母,爬。”
低头凝视着跟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孩子,傅翩仙牙一咬:“来人,将五皇子抱下去休息,本宫要去慈宁宫一趟。”
她得做些什么才行,院子里的那个老太监已经换人了。她知道她的判断不会错的,以往那个老太监剪花枝,都要剪两三次才能剪断,但今天竟次次都是一点不拖拉:“娟儿、音儿,太后娘娘回宫了,你们陪本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安王不可靠,她爹更不可靠,她得自己来才行,不然她儿子必死无疑。
慈宁宫里,太后刚躺下,花嬷嬷就进来了:“娘娘,丽妃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
“原以为她是个蠢的,是哀家看走眼了,”太后自嘲地轻笑一声:“让她进来吧。”
丽妃虽然依旧貌若天仙,但现在身上少了几分媚,看着倒不那么让人讨厌了:“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
太后坐在榻上,并没有让她起身,而是直接问她:“你今天可是有什么事儿?”她可不认为这傅家女真的是因为规矩才来给她请安的,这人是个聪明的,只是许错了人。
“说来也没什么事儿,”傅翩仙依旧带着淡笑:“钟粹宫里的几株红梅都开了,臣妾想着太后娘娘回宫,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就趁着您的寿辰将近,让花房的人剪了几支红梅给您添添喜气,”到这她不禁笑出了声:“说来也奇怪,大概是因为这花儿是给太后娘娘,今天那个瘸罗手脚倒是利索,枝枝都是一刀剪,要不是知道他是谁,臣妾还以为他被换了个人呢。”
太后双目微微一缩,后又恢复了平静:“这红梅,哀家很喜欢,有空就带着五皇子过来哀家这坐坐吧,陪哀家打发打发辰光。”
傅翩仙轻轻松了口气,看来太后是听明白了:“臣妾会的,太后娘娘舟车劳顿,臣妾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臣妾告退。”
“下去吧。”
等傅翩仙走了,太后脸上的笑了也没了:“皇帝真是糊涂,”后沉静了一会,她才出声:“青山、绿水,你们把这消息递出去,就说宫里有鬼,而且还不是厉鬼。”
“是,”青山走了,但绿水依旧守在太后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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