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肖塘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这不是因为肖均胜有多爱自己这个儿子, 更不用说母亲了，而是因为肖均胜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在对继承人满意的前提下，他不会允许肖家出现内斗的可能, 更不会因为对情-人的宠爱就让自己的产业担上风险。
洪亮几乎是怜悯地把今天的遭遇说了, 末了道：“肖哥, 您父亲这个情人……啊，说不定您过段时间就要叫继母了？肚子鼓出来一点, 已经显怀了, 走路都带风呢，听说怀的是个健康的男孩。好像她在圈子里如鱼得水，我听我妈说，她手上多了一枚新的钻戒，那克拉数, 引得整个圈子一真羡慕……”
孩子。钻戒。
肖塘下意识地咬牙：“不可能。”语气却弱了些, 心里也一下子沉了。
——如果是真的, 父亲根本没告诉过他，这意味着什么？
他忍不住又想到最近几次和父亲的交谈。肖均胜要他一定和白越和解, 甚至说出了“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这样的话。
……莫非，自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肖均胜就真的打算再培养一个继承人了？
白岷坐在旁边, 肚子挺得高高的, 他预产期就在这两天。此刻看到肖塘心情不好, 他伸手去握肖塘的手, 却被烦躁地肖塘一把甩开。
孕期思绪波动大，白岷立刻就眼泪汪汪了，洪亮看着这一幕心里就笑了。说是白岷多被重视，看来不过如此。真的爱，怎么会在人前这么不给面子？还说不是当宠物一样养着？
——哦，不过也或许，这就是肖塘爱一个人的方式？自从白越摇身一变成了大科学家，他跟肖塘那点过去的纠葛被扒得一干二净，什么校友同学都乐意出来爆料。不过与之前白越被扫地出门的风向不一样，这回说起来都是对肖塘唏嘘不已的，说他专横霸道，控制欲强，白越多优秀的人啊，怎么受得了？
洪亮不着边际地想着，嘴上明着安慰，实质挖苦：“肖哥，心情不好您也别拿嫂子撒气啊。就算嫂子和您未来弟弟一样都是私生子，这人家毕竟怀着您孩子呢。哎对了，您什么时候和嫂子结婚啊？之前听嫂子说是大男人大个肚子不好看，但是就算男人生子这事罕见，有您撑腰有什么大不了？该结婚赶紧结婚，不然，您这个比您弟弟还大的孩子，恐怕也要变成私生子了。”
私生子私生子私生子……
一连串的“私生子”刺激得肖塘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他整张脸都阴郁下来，盯着洪亮的目光几乎有些渗人：“老弟，这种挑拨太低级了，我都要四十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这弟弟出生也才是个娃娃，等他长大能抢食了，我早把我该得的握在手里了。”
洪亮心说，要你真信你自己的话，这副表情做给谁看？
他笑了笑，很理解的样子：“这倒也是，您这未来的弟弟比您孩子还小呢，能跟您比吗？是吧？不过您父亲不满百岁，估计少说还会在公司坐镇七八十年呢，等他一百五十以后，您这弟弟也就刚好四五十岁，正是好时候，这年龄差不是刚好？……肖哥知道康熙皇帝废太子的故事吧？”
说了又做作地摆出懊恼的样子：“哎，您看我这张嘴。……得得得，肖哥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多说了，那个，我先告辞了？”
说着一溜烟地就闪人了。
留下客厅里肖塘阴沉着脸，胸口起伏不定。
白岷怯生生地伸手去碰他，又一次被挥开了。这次白岷是真的哭出来了，眼泪“唰”一下流了满脸。
肖塘一怔，后知后觉感到愧疚，勉强从抑郁愤怒中冷静些许：“对不起珉珉，我心情不好。”
“是因为私生子吗？”
“嗯。我很意外，没想过我父亲居然会……”
“那我呢？”
白岷突然的问题让肖塘一懵。白岷说的好像和他不是一回事？他说的是父亲的私生子，白岷这意思……因为洪亮的话？这是……怕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自己迁怒？
他试着理解了一下对方的脑回路，宽慰道：“我不会因为我父亲的事情迁怒你，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当然了，不得不说，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到了懊恼，想起自己对白越的指责——“孩子是无辜的，白岷说到底也是你弟弟，你怎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哪怕那个孩子还没出生，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对他有丝毫怜爱。而对于白越，这种反感更甚吧？毕竟对自己来说父亲的情人从来不少，只是第一次弄出孩子来。但白越母子当年，想必是突然被打碎了美好家庭的幻觉……那种恨意，只会更深。
肖塘对当初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可倒不至于因此厌恶白岷。
不过他的宽慰似乎并没有让白岷安心。挺着九个月大肚子的娇嫩青年双目垂泪：
“可你明明就是很厌恶私生子，不然怎么会因为多了个弟弟心情差成这样？之前你帮我讨回公道，我还以为你知道，我这样的私生子，出身根本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我是这样，你的弟弟又何尝不是这样？”
肖塘难以理解：“你在替我父亲情-人肚子里那个孩子说话？你是站哪边的？你知不知道他出生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威胁？父亲很有可能已经重新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
白岷张大眼睛面露不解：“可是老攻你不是在公司很有威望？现在绝大多数事情已经让你处理了。我记得上次看到商业杂志还夸你是这一代商圈的领头羊。就算肖伯伯是你的父亲，现在公司不是你说了算吗？你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就算他想要换继承人，不怕公司其他股东不同意吗？”
肖塘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白岷对于他的定位……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试探着询问，两人一番鸡同鸭讲之后肖塘总算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肖塘自己“霸道总裁”风范太深入人心了，白岷自己又没什么这个圈子里的好友，没有渠道去了解实情这导致他居然一直把什么媒体公众号上肖家自己发的一些吹水文当成真的，而且错误的以为肖塘天降英才本才，年轻有为、震惊四座，肖均胜不过是仗着资历和肖塘父亲的身份恋栈不去，但肖塘的能力和贡献早就超越了肖均胜！
也因此，白岷听到肖均胜有私生子的消息，根本没觉得这可能会动摇肖塘的地位，只当是洪亮在危言耸听。所以，肖塘难看的脸色，就被他理解为，从亲情角度的不满和愤怒，更是因此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自怜自伤起来。
肖塘看着白岷无语凝噎。
如今的情况突然变得有些滑稽了。他根本没想过白岷的世界观里，居然是这么个认知！
他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是该骂白岷还是该笑话他自己。
白岷的世界只有这么点大，肖塘在世界的中央，是最强大、最无所不能的存在。而白岷只需要做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妻子就好。肖塘原本是十分喜欢这样的，自己的爱人不用管其他任何事情，只要围着他转就好了。他喜欢被仰视被崇拜，也几乎是刻意地强化了自己的霸道总裁的形象。
但现在他尝到荒谬的滋味了。对肖家但凡有些正常了解的人，都知道肖均胜才是开拓者，把肖家的公司一手推到了业内老大的地位。肖塘厉害，那是放在同龄人之中比，而且这份厉害很大程度上和他的起点足够高高度相关。
——当你做到行业龙头，当然有的是人主动上门找你，而不是相反。
肖塘是一年能轻轻松松谈下多少个大单，带来每年都在增长的营销额，但是这些成果毫无疑问是建立在肖均胜的基础上的。当老子的才是那个打江山的人，你守江山的能锦上添花是不错，可是跟老鸟比起来，那根本不是个儿。
更别说股份的大头还捏在肖均胜手里呢。
肖塘抹了把脸，满心的挫败。
他第一次感到和白岷说话很累。
在他是肖家唯一的继承人的时候，白岷什么都不懂完全无所谓，看他说出一些天真到可爱的话是乐趣。但是在他心烦意乱、遇到巨大打击的时候，他想要的是一个能理解他、倾听他，甚至给他出主意的人。
白岷显然不是。他甚至根本没有理解肖塘心情不佳的点。
……如果是白越的话，和他交流起来肯定没有这么累吧。也是，从小白越就聪明，自己和他分手也是被甩，那个时候除了恼羞成怒，也有一种弹压不住对方的不满。
但只有真的遇到事儿的时候才知道，这么一个独立、强大的伴侣有多重要！
肖塘看着泪眼朦胧的白岷，什么也不想解释了，疲惫地站起身，草草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要知道，我在公司里的地位……”他吸了口气，到底做不到亲自开口告诉白岷，自己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无可撼动，相反，他之所以在公司里顺风顺水，绝大部分因素是因为，他是肖均胜的儿子，惟一的儿子。
他只好艰难地换了说辞：“我父亲私生子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想被这个孩子威胁到，我必须让白越原谅我才行。这事你别管了，就安心养胎吧。”
说罢直接起身进了里屋。
白岷没听明白。他不理解肖均胜的私生子和白越怎么又扯上关系了。但是，他很听肖塘的话，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就是说，想要解决肖塘的麻烦，就要说服白越原谅肖塘。
白岷并没有犹豫。和肖塘完全不一样的是，他丝毫不会觉得对人低头有什么大不了。从小他就习惯了活在白越的阴影里，原本以为自己和肖塘在一起之后会有变化，但没想到白越一下子变得那么厉害，厉害得令人陌生。
他对此在心里隐隐难受和失望，可是重新回到过去的状态对他来说不难。他立刻编辑了一封长长的、言辞恳切的信发给白越，谁知光脑告诉他，他被拉入黑名单，对方无法接收。
白岷呆住了，十分意外。他不明白白越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依旧是他的优点，如果算得上的话——他没有费时间去想这是为什么，也不会觉得羞辱，而是想着既然自己发不了，可不可以找别人来转达？
肖塘在和白越、季时辰那次尴尬的会面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因为自尊心过不去。但白岷甚至没有感觉到被拉黑的气愤和羞辱，他只是在通讯录里找了一番，然后找到了一个交流群，里面都是肖塘的朋友的伴侣。肖塘之前带着他去参加朋友的宴会时候加的群，但白岷从未在群里发消息，因为其他人的话题他不理解。
但这一次，他问：“请问你们哪位有白越的光脑联系号吗？”
这个问题着实古怪。毕竟谁都知道白岷和白越的关系。
立刻就有人问：“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他把我拉黑了，我没办法给他发消息。”白岷几乎是毫无戒心地在群里说了自己想要替肖塘跟白越和解的事情。看到他说了什么的人，脸上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白岷，替肖塘，跟白越和解？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槽点！
群里有些人假设了一下和自己前男友搅和在一起的私生子弟弟、为了自己的前男友找自己求情……
呵呵，不把这两人往死里折腾都算客气！
然而他们跟白岷又不熟，很多人其实还挺鄙视他的。虽说这群里的也不都是肖塘朋友门当户对的另一半、也有攀上豪门的，但不论出身如何，个人能力一定都很强，就算工作上不那么出色，待人接物也一定厉害，能玩得转豪门的交际。
所以这会儿，他们乐得看笑话。里面真的有人有白越的光脑号，就说：“我有他联系方式，你想发什么消息，传给我，我帮你转。”
白岷再次毫无戒心地把写好的信直接发在了群里，里面提到了自己邀请白越吃个饭聊一聊，还写上了时间和地点。
之前回他的女士抱着满腔看热闹的心情把信转发给了白越，并表示是白岷因为被拉黑、所以拜托她转达，并非自己多管闲事，她也没有站在白岷一边。
白越收到了信息不过一笑：“这位女士真的很谨慎。”生怕替白岷转发消息的事情让人以为她给白岷站台，特地十分谦逊地表示了一番对白越的仰慕和崇拜。毕竟她家里也有人在白越的学校学着精神力呢。
白越随手回复了两个字：“好的。”然后被这位女士再次转告给了白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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