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碗汤(七)
虽然清欢拒绝了去见耿家夫妇,可是有句话怎么说的,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可能塞牙。
铁打的耿修也会生病,清欢本来没发觉,直到往常这家伙该来做饭的时候却没来,她才感到不对劲,等了会儿也不见人影,电话没人接,清欢心想估计是出什么事了,耿修这人非常有时间观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称之为龟毛,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误差绝不超过一分钟。
他早就给了她对门的钥匙,只不过清欢从没去过,她也没打算过去。两边的户型都是一样的,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房子。
果不其然,耿修房子的布置跟清欢想象中的大差不离,颜色简单,是干净温暖的蓝白色,东西很少,但处处都井井有条,就连沙发上放着的毯子都叠成了方方正正的正方形。跟她房间揉成一团的被子比起来不知道要整洁多少。
随处可见的都是整齐两字,她推开卧室的门,就瞧见床上有个凸起,被子一掀开,发现耿修连睡觉都是老老实实的,双腿伸得笔直,双手搭在小腹上,如果不是他呼吸略微急促加上脸色潮红,清欢真的要以为他是死了。
拍了拍他的脸,耿修没反应,清欢心想这得烧到什么程度啊,昨天发生了吗,今天他就发烧了?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她想了想,叫了他一声。
耿修当然听不到她叫他,在清欢的认知里感冒发烧都是小病,又死不了。她想了想,先把屋里的冷气关掉然后去了厨房。
连厨房里的冰块都码的整整齐齐……清欢嘴角抽搐了下,内心深处顿时充满了佩服。如果说她是随心所欲的曲线,那耿修绝对就是一成不变的直线,两个人没有任何地方相似,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竟然还能和平相处这么久,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厌倦他。
简易做了个冰枕,翻了医药箱出来,倒水,耿修虽然生病但很听话,这可能跟他出身的家庭有关系。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让张嘴就张嘴,让吞咽就吞咽。清欢给他喂完药又擦了擦身子,他身下的床单都汗湿一大片,就这还敢开冷气?
换睡衣换床单,清欢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这边,早知道这么辛苦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生病的人又不是她。但心里这么想着,当她听到昏睡中的耿修呢喃着自己的名字时,还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骂了句笨蛋,然后分外不情愿地到厨房里去了。
扇扇也好耿修也好,都认为她是个家务白痴,所以什么都要请人来做,可他们哪里知道,她并不是不会,而是不想,不喜欢。那种每天都要洗衣做饭打扫的活儿,她在少女时期就已经做腻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对厨房更是深恶痛绝。
可现在她竟然在给一个傻子煮粥。清欢站在燃气灶前有点烦躁,她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反常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要丢掉手里的饭勺转身离开。
不过最后她还是留了下来,一个直白又简单的傻子,总是比较讨人喜欢的。她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可能是太出神了,有人开门进来她都没听见,要不是传来说话声,清欢简直要为自己低下的警觉性感到羞愧——简直是不想活了,她竟然失神了!
走出厨房一看,顿时和浩浩荡荡来袭的大部队撞了个正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看向那个跟耿修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内心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没等她说话,对面穿着蓝色衬衫黑色警裤的中年女人就欣喜地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哎呀哎呀,你就是清欢吧?耿修那臭小子蒙你照顾了啊!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清欢笑笑,再傻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刚才她看到耿修手机有未接来电来着,儿子不接电话又没去上班,家里人不担心不来看才是奇怪。“谢谢您,耿修他欺负不了我。”
她没打算在耿家人面前表现出多么温婉贤惠的一面,那根本不是她。所以她身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也看不出丝毫的在意。
这话倒是真的,耿修嘴笨又老实,这姑娘一看就是个精明的,正好克他。耿妈对清欢是越看越喜欢,忙不迭地跟清欢介绍其他人:“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伯父,这是大哥二哥三哥大姐,耿修是家里辈分最小的,平时他要是惹你生气,你不用客气直接动手揍!他绝不会跟女人动手!”
清欢仍旧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眼底的笑意却并没有那么深。她不喜欢“家庭”,更不喜欢被人这样亲密地簇拥着。
正好在这个时候耿修醒了,脸色苍白地站在卧室门口:“你们怎么来了……清欢?妈,你、你别吓着她啊!”
耿妈气得想过去踢他,可是看到他病怏怏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最后只能埋怨一句:“谁叫你老是跟我说,就是不把人带来给我看,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有点着急吗?”
清欢微微笑了一下,对耿修说:“既然你家人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
说完对耿家人礼貌性地点了下头,朝门口走去。
耿修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到人都没了,才被耿大哥弹了个脑瓜崩:“都走了还看!我说这阵子你小子乐不思蜀连家都不回呢,合着是交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耿修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头晕。
清欢走出耿修家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她似乎能透过门板看到里头那一家人是如何其乐融融的,那是她到达不了的世界,也是她不喜欢的世界。
家人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拥有的好。
这一回直到傍晚耿修才上门,扇扇跑去开的门,清欢坐在客厅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眼角余光瞥到他来了,淡淡地嗨了一声。耿修无视她的冷淡窝到她身边坐着,“谢谢你给我做吃的,谢谢你照顾我。”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烧死的。
清欢眼睛看着电视,嘴上却问:“你怎么会生病?”
本来脸上带笑的耿修一下僵住了,这家伙根本不会撒谎,尤其是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如同一张白纸,半点心思都藏不住。清欢撇了下嘴,“我不是说过不想见你家人么,今天我要是不去找你,你不就白病了?”怪不得昨天晚上不肯在她床上睡,原来是打着生病诓她过去然后顺势让他家人见她的意思。
耿修羞愧地挠头,“我、我就是想跟他们介绍你嘛……我都想过了,你要是不来,那我就再想别的方法。”他也不管扇扇就在厨房里,抓住清欢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眼神苦恼,“我觉得自己抓不住你,越抓不住就越想抓住,我特别怕哪天醒来你就不见了,所以就想把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不让你走。”
清欢淡淡地看着他,仍旧面色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但耿修,“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了吗?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未来?”耿修固执地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照做的,你不要把我推开啊!”
清欢闭上眼,突然觉得嘴里的薯片没了味道,电视上的节目也变得索然无味。“我姓王,老家住在xx省xx市xx县xx镇xx乡xx村198号,你真要和我在一起的话,就先和你的家人一起看看我的过去。如果到时候你心意不变,我会考虑留在你身边。”
“真的吗?”耿修高兴极了,听到她愿意留下来,哪怕只是考虑,也笑得咧开了嘴。
完全没有注意到清欢淡然无波的眼睛。
“嗯。”她答应过的事情都会做到,只希望到时候后悔的不是他。
其实清欢清楚的,如果她想隐瞒,她大可隐瞒一辈子,可这样得到的人和骗来的有什么区别?她要说一辈子的谎,那又有什么用?她也曾经遇到过几个很喜欢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都会向她提出厮守一生的请求,可当他们知道她的过去后。
清欢不会等别人犹豫,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人类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所以她总是能提前一步离开,再也不回头。
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也没有哪个人是必须的。她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这具身体,似乎有另外一个意识,总是想要一个伴儿,就好像——那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渴求,而她不过是里头的一个住客。
既然她想,那就给她,否则她不会知道,有些人的希望,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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