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零兵哥17

    过了正月十五, 年接近尾声,就要开始农忙了。

    春季播种之前, 要先翻松土地,公社上的耕牛有限, 西山大队今年没争取到, 只能靠社员一锄头一锄头的翻, 这得是壮劳力才干得动的活。

    赵南也下地去了, 挣的公分记在自家人头上。不过他干不了几天, 转眼就是正月十九,马上他便要回部队去。

    这天晚上,姜芮在灯下赶织毛线衣,还差一个袖口就好了,明天让他穿着走。

    赵南洗漱完, 坐在一旁看她。

    姜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有没有去和爸说说话?明天你要赶车, 他一大早起来下地, 可能碰不上。”

    “说了, 刚从爸妈房里过来。”

    “小弟小妹不在家,你经过县城的时候, 要是时间空余, 就去看一眼吧, 下次见面又得一年。”

    “好, ”赵南点点头, “要不要去和岳父岳母道别?”

    姜芮想了想, 摇摇头,“算了,等你走后,我回去说。”

    王桐花爱面子,上一次让赵南看到家里的争闹,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要是近期内再上门,只会让她不自在。

    “好啦。”她织好最后一步,将毛衣抖了抖,拎起来左看右看,觉得还算可以,左右对称,针脚细密,才对赵南说:“穿起来看看,要是有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赵南脱了外衣,里头是一件薄薄的线衫,贴身穿着,勾勒出胸膛和手臂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肌肉起伏隆起,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姜芮看着看着,忽然伸出两根指头在他胸前捏了一下。

    赵南头还罩在毛衣中,身体猛地后缩,一只手抓住她作怪的手,另一只手将毛衣领口往下扯,终于露出脸来,无奈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就是,穿好让我看看。”姜芮若无其事把自己的手收回,笑咪咪说道。

    赵南摇了摇头,把衣领袖子和下摆整理好。

    这是姜芮第一次织毛衣,但是竟然很合身,她的眼力和领悟力,寻常人自然是没法比的,前一次给自己做棉衣,也是一次就做成,她觉得自己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裁缝呢。

    衣服很保暖,穿上后浑身都暖洋洋的,赵南看着姜芮围着自己打量的模样,忽然伸出手,将她抱住。

    “到了部队我就打报告。”这句话几天前他说过,今天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我在家等你的消息。”姜芮搂住他的腰,脸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赵南便不再说话,也不将她放开。

    姜芮与他楼了一会儿,说:“床上乱糟糟的,东西都还没收好,先让我整理一下。”

    “我来。”赵南说完,又等了等,才松手将她按在桌边,自己快速把床上的毛线剪刀等杂物收拾好。

    夜已经深了,赵家其他人都已入睡,赵南躺在床上,却还不觉得困。以往回家探亲,走之前虽也有几分离别的惆怅,却从来没有这种让他牵肠挂肚的感觉。

    不放心她在家,担心他不在,她一个人处于生疏的环境中会不会不自在,甚至忧心自己家人会不会欺负她,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明天走时就把她带上。

    “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呢。”姜芮在他怀中开口。

    赵南收拢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怀中的身体绵软柔滑,他几乎想用力将人揉到自己身体里去,又怕稍一使劲就弄疼了她。

    两人靠得太近,姜芮干脆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赵南垂眼看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才说:“在家里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姜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轻声笑道:“别担心我啦,咱们家人都很好,爸妈疼我,大哥大嫂也和气,倒是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要乖乖的等我去找你。”

    “嗯。”赵南点头。

    “现在可以睡了吧?”姜芮打了个哈欠,要从他身上下来,细腰却被两只大掌牢牢扣住。

    “唔?你还有话说?”她抬起头来,看入赵南幽暗的双眼中。

    “今晚晚些睡……”那两只手掌缓缓上下抚动。

    第二天,赵南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转头看着姜芮的睡脸,想要凑过去亲一亲她,又担心把人弄醒,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爬起来。

    张丽云已经醒了,正在灶房烧火。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舞动,她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直到一声妈将她唤醒。

    她抬起头,见到赵南正走进来,透过灶房的门,可以看到外头的天空仍然是深蓝色的。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之后两天在路上,可没有安稳觉睡。”

    “睡饱了。”赵南搬了张板凳,坐在她身边。

    张丽云侧头看着这个儿子,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离家,她也是天没亮就起来,煮鸡蛋烙饼,让他带着路上吃,而他也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坐在自己身边,一转眼,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出门在外,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宝琴是个好孩子,勤快又懂事,有我看着,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她年纪小,请妈多费心。”

    张丽云瞪他一眼,“这还要你说?她是我的儿媳妇,我不费心谁费心?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担心我欺负你媳妇儿呢,嗯?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跟你老娘说客套话,就是为了新进门的媳妇儿,在你心里我就是恶婆婆?”

    赵南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就惹他-妈发了气,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得摇头沉默不语。

    张丽云又念了几句,记起来儿子一会儿就要走了,心头不是滋味,渐渐消了声。

    “妈,您和爸要保重。”赵南忽然说。

    张丽云撇过头去,抹了把眼角,才粗声粗气道:“还用你说,我和你爸可指望你们几个伺候到一百岁!”

    赵南郑重点头,“会的。”

    吃过早饭,赵南就走了,没让家里人送。

    姜芮站在水库大坝上,看他提着个行李袋,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返身回家。

    屋里只有李小娥跟赵小波,小孩子觉多,赵小波刚起床,得知二叔已经走了,正闷闷不乐地吃饭。

    “嫂子,妈呢?”姜芮看看屋里,没见张丽云。

    李小娥指了指房间,小声说:“每次二弟离家,妈心情都不好,让她一个人缓一缓。”

    等到快中午,张丽云才从房间出来,看起来已和平时差不多。

    她把姜芮喊来,说:“阿南走之前也没跟亲家母说一声,宝琴,下午你回趟家吧。”

    “好。”姜芮应下,吃过午饭就往杜家走,路上遇见认识的人,问她怎么独自一个,她便笑着说赵南已经回部队了,又有人问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她也一一说来。

    杜有福和杜宝强都去农场干活,杜宝珍回了学校,杜家只有王桐花与张小华和小山楂。

    姜芮进门时,王桐花正在院里喂兔子,“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吃过饭没?”王桐花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个,又问:“阿南怎么没一起来?”

    姜芮接过喂兔子的活,“吃过饭了,阿南早上已经出发回了部队,因为太早,天还没亮,就没来跟您说。”

    “这么早就走了?你们结婚也才没几天。”王桐花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前说好可以随军,得什么时候兑现?”

    “要他先回部队打报告才行,妈,小山楂怎么样?感冒好些了吗?”

    王桐花将最后一根草叶喂给兔子,拍拍手上的灰,“好了,这两天不怎么哭闹,现在正在屋里睡觉,你嫂子陪着她。”

    姜芮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问:“嫂子和哥这几天不吵了吧?”

    “不吵了,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哪还有精力吵。”

    王桐花看了这几天,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她儿媳妇在那吵,实际上未必是嫌分给她的活多,而是气不过宝珍不干活,这两天宝珍去了学校,没在眼前,家里还是那么多活,却没见她吵吵了。

    她看着低头喂兔子的大女儿,心头百味错杂。当初宝琴在家,为什么没人吵?不过是因她一个人,把大部分的事都给做了。她从来都知道这个女儿乖巧勤快,这么些年看成习惯,如今她出了门,才知道从前他们嘴上轻飘飘的一句勤快,头到底包含了多少琐碎,多少辛苦。

    可惜现在晚了,她最勤快的女儿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她自己的媳妇争强好胜,又不愿吃亏,剩下那个女儿和丈夫和儿子一样,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中装不下别的事,或者说,不想装下别的事。

    赵南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回到部队,郑彬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立刻过来串门,“老赵,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跟人家姑娘看对眼没?”

    赵南随口应付他几句,椅子都来不及坐下,风风火火又出了门。

    “哎,你去哪儿?”郑彬追出门。

    “去政治部找主任。”

    “找主任做什么?”郑彬又问。

    赵南飞快转过一个拐角,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声音遥遥传来,“打随军报告。”

    郑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老赵!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等赵南从政治部回来,郑彬又来了,没听到想要的八卦,他心里痒痒。

    “快跟我说说,弟妹是上次那位姑娘吗?”

    “是她。”赵楠跑得有点热,脱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郑彬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好福气呀,咦,这件毛衣从前没见你穿过,摸着还挺软,新买的?还是伯母给你打的?”

    赵南抬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人织的。”

    郑彬愣了愣,一把掀起自己的外套下摆,揪出里头一件毛线衫,嚷道:“你瞎显摆什么呀你!就你爱人给你织毛衣,我爱人就不织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穿的毛衣都是你嫂子织的,都穿好几年了,你见过我显摆吗!”

    赵南仔细看了看他的毛衣,再看看自己的,摇头说:“你的丑,我的好看。”

    “……”郑彬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下,忽然爆发:“老赵!做人得要脸啊老赵!”

    赵南不理他了,他得好好想想,部队分配给他的屋子该怎么布置,从前一个人住无所谓,现在不能太随意了。

    他忙着装饰房子,家里也不闲。

    农场里的田已经犁平,灌了水,育好种,这两天早稻开始插秧。

    几乎整个大队的社员都下地了,赵家五个大人,只需留一个在家做家务即可。往年这个人大多是李小娥,因为前两年赵小波还小,正需要她照顾,今年又多了姜芮。

    与下地插秧相比,家务虽然琐碎,但肯定轻松不少,姜芮主动说:“嫂子要照看小波,让我去吧。”

    李小娥确实不太想下地,不但风吹日晒,还要弯一整天腰,晚上回来背都要断了,但是她嫌累的事,别人干着肯定也累,姜芮主动将事情揽下,她却不能不客气,于是赶紧说:“小波那么大,早不用人看着了。还是我去吧。”

    姜芮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好事,嫂子非要跟我抢,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去,让妈给我们做饭?”

    张丽云还没开口,李小娥忙附和道:“这主意好,让妈做饭,咱们大家都有口福。”

    “好什么好?”张丽云心里挺高兴,面上凶巴巴的:“我可不愿伺候你们,你们俩人也不用争了,一人一天轮着来吧,我是一定要去的,别看我年纪大,你们年轻人手生,干起活来还不一定比我快。”

    “妈年纪一点也不大,走出去人家都说我们俩像姐妹呢。”李小娥笑眯眯道。

    “胡说八道,”张丽云笑骂,“我跟你是姐妹,难不成你男人还得喊你一声姨了?”

    李小娥一下红了脸,家里其他人都笑起来。

    第二天,姜芮先下地。

    她没干过插秧的活,不过这种事难度不大,看别人插了几次也就会了。

    就如李小娥所说,插秧最累的是腰。往往干一会儿就要站起身歇一歇。姜芮这具身体一天比一天白皙细嫩,看着柔柔弱弱,身体素质却早已被灵气锤炼得坚韧非常,几乎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也感觉不到累。

    张丽云就在她旁边那块地,起初见儿媳妇一板一眼的,还挺有趣,看了几次之后,忽然发现她似乎没休息过,心里忍不住直摇头,觉得媳妇乖得有点傻了。

    同在大队里干活,是按照天数算工分的。一天下来干得多是那么多公分,干的少也是那么多公分,有些滑溜的人,就学会偷懒磨洋工。照他们的说法,反正是给公家干活,不偷懒的才是傻。

    张丽云虽然看不惯那种人,可也不愿自己媳妇太吃亏,到时候累坏了,身体可是自个儿的,于是小声对姜芮说:“宝琴,你也歇一歇,去喝口水。”

    “妈,我不累。”姜芮偏头看她,手上没停,又插了几株秧。

    “你这傻孩子。”张丽云把声音又压了压,“现在不累,晚上有的你哭的,快洗洗手,妈渴了,你去把咱们家的水壶拿来。”

    “好。”姜芮这才把手上的秧苗放下,就在田里洗了洗手,去拿田埂上的茶壶,等张丽云喝完茶,她又送回去。

    杜家人就在他们对面那块田插秧,王桐花看到姜芮走上田埂,也停下手上的活喊住她。

    “怎么是你,他们家大儿媳妇呢?”

    姜芮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嫂子在家做饭,我们轮着来,明天换她下地。”

    王桐花脸色这才好了点,她还以为赵家人看杜宝琴乖巧,好欺负,就偏心那个大儿媳妇。眼角瞥了瞥周围,见没人看过来,她低声说:“你机灵点,别总抢着干活。”

    “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姜芮笑了笑。

    王鹏花咕哝:“阿南那怎么还没来信,你早点跟他去就不用干活了。”

    “应该快了。”赵南走了将近一个月,但姜芮并不着急。

    两人不好休息太久,说了几句话便分开。

    过了几天,队里的大队长忽然陪着几个人来赵家,原来是县里的同志,因为赵南申请家属随军,他们是来做审查的,问了好些问题。

    又过一阵子,允许随军的通知终于下来,恰好春耕结束,姜芮开始着手收拾行囊。

    张丽云特地把赵北叫回来一趟,让他背了三十斤粮食,凭着公社开的介绍信,去粮站换全国通用的粮票。

    要是没有粮票,农村人寸步难移,根本不敢离开自己的家乡。

    姜芮跟两家人道别,又给赵南拍了电报,说明自己哪天会到,便坐上了火车。

    出发前,不管是张丽云还是王桐花,都交代过她许多遍,让她把钱收好,把粮票收好,又一再嘱咐,不要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不能跟陌生人走,火车到站后,一定要等到部队的人来接才行。总之,俩人都不放心她。

    也难怪她们会担忧,她孤身一名女性,长得又漂亮,走到哪儿都显眼。好在那年头,人们大都热情淳朴,有人来搭话,她就客气的说几句,来人若问得深了,她只笑笑不说话,别人便会意,不再打扰。

    在火车上颠簸了四十来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姜芮随着人流走下车厢,在站台上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感受到赵南的气息。正想着他是不是来迟了,就听身后有个声音迟疑地问:“请问是杜宝琴同志吗?”

    她转过身,面前立着两位军人,带头那个看年纪三十岁上下,面貌消瘦,脸上带着笑,看着挺和气。

    姜芮露出个浅笑:“你好,我是杜宝琴,请问您是?”

    郑彬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刚才猛一见老赵这位爱人,他有点不敢认。之前见到照片的时候,他就很惊讶,农村少有那样白净漂亮的姑娘,谁知真人更加惊人,难怪老赵嘚瑟成那样。

    “我叫郑彬,你叫我老郑就好,我是赵南同志的战友,他有点事走不开,托我来接宝琴同志。”

    “那就麻烦您了。”姜芮脸上的笑明显了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上了车,郑彬才说了实话。原来赵南并不是有事走不开,而是他现在根本走不动,前一阵执行任务受了伤,现在人在医院。

    “要紧吗?”姜芮皱起眉头。

    郑彬忙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到了腿,可能之后一两个月行动不大方便。小杜,老赵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这次任务,部队已经决定授予他二等功。今天你来,他其实不知道,前几日你的电报发到部队里,我们几人看到,私下商量过,决定瞒着老赵来接你,一会儿去医院给他个惊喜,你看怎么样?对了,你累不累?不然我先带你去招待所休息休息?”

    姜芮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直接去看他吧,麻烦您了。”

    郑彬直摆手,“别您啊您的了,你看我都老赵老赵小杜小杜的喊,你也直接喊我老郑就行了,要不然喊我一声郑哥我更高兴。”

    “郑哥。”姜芮轻笑。

    “哎!”郑彬欢快应下,心里却想,老赵媳妇叫了他哥,不就等于老赵叫他哥么?嘿嘿,这便宜得占。他有点儿等不及要看看,老赵突然看见他媳妇儿出现在面前,那张死人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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