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小说:丹阳县主 作者:闻檀
    第55章

    溺水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像她涌来, 将她淹没。元瑾紧闭着眼睛, 挣扎也渐渐的没有了力气。她的意识仍然想摆脱,但是身体已经没有丝毫力气, 仿佛被缚千斤重铁,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束缚。

    池水冰冷刺骨, 光线幽暗, 晃动的波漪也渐渐不见。

    她像个断线的木偶一般下沉。在这个意识交界不清的时刻,所有的黑暗都向她淹没而来,而她将永远地沉没入之中,再也无法解脱。

    突然,水面哗地破开!似乎是有人跳下了来!

    那人如游鱼一般向她游来。

    元瑾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觉到一双大手托住了她的腰,从后面抱住她, 她的后背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他带着她上游。上岸之后他将她打横抱着, 快速向前走。但他的步伐很稳,手臂结实有力,没有丝毫的颠簸。

    随后他将她轻柔地放在什么地方,只听到他俯下身, 在她身边声音道:“没事了,元瑾, 我在这里。”

    她怕他扔下自己,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四周一片混乱, 元瑾听到了很多人说话, 但这个人的声音却非常熟悉, 给人以安定感。好像她便永远真的不用担心,而他会一直护着她。

    元瑾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立刻有婆子们给元瑾按胸口,让她将呛进去的几口水吐了出来,如此一来,她虽然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

    有个婆子说:“殿下,娘娘这衣服得赶紧换了才行,但是您看……”

    王妃昏迷中还紧紧抓着靖王殿下的衣袖不松开,殿下也任由王妃抓着。她们想换衣裳都不好换。

    元瑾的小脸雪白毫无血色,躺在床上宛如琉璃娃娃。手是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放,好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朱槙看着心中微微地一抽。她想来是骄纵如小老虎一般的,怎的现在这般羸弱可怜。

    他一向强势,在朝堂纵横捭阖,年轻狂妄的时候,觉得这天底下自己无所不能,就是到了现在,他也是个绝不容别人挑战他权威的人。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元瑾,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朱槙先道:“拿把剪子来。”

    立刻有人去拿了剪子,朱槙两下就将元瑾捏着的衣袍的一角剪了。她倒也没有闹腾,攥着那快布片继续睡。

    朱槙看着元瑾躺在床上,生气全无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眼神阴沉得不像他平日的样子。李凌在旁看得胆战心惊,他是最了解靖王殿下的人,靖王殿下这般神情,分明是已经生气到极致了。也是,新王妃进宫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殿下怎么会不生气!

    王妃娘娘不是不小心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跌落水池,定是有人害王妃。

    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害靖王妃!

    朱槙站了起来,淡淡道:“御医可来了?”

    李凌立刻道:“已经来了,只待王妃娘娘收拾妥当就进来。”

    溺水之人,只要水吐了出来,倒也没有危险,故御医不急着进来。里头还没收拾妥当,御医进来也怕冲撞了。

    朱槙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走了出去。李凌也赶紧跟在殿下身后出来。

    外面皇后、太后、徐贵妃等人正守着,一看到他出来便围了上来。皇后先问道:“殿下,王妃怎么样了?”

    朱槙却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吩咐守在外面的裴子清:“你派锦衣卫将这御花园封住,一应人等不许进出。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带到绛雪轩来,一一审问。”

    皇后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而徐贵妃则是低下头,眼神有些游移。若仔细看,只发现她的手有些轻颤。

    淑太后却是冷下了脸:“靖王,你莫要胡闹,这御花园中多少宫女太监,怎审得过来!再者你现在在皇宫中,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还顾不顾及你皇兄?还不如等她醒了,不就是一问便知了么!”

    朱槙突然回过头看向淑太后。那眼神极其冷酷,竟让淑太后一时愣住。

    但朱槙却没有说任何话,便朝屋中走去。

    淑太后还想说什么,郑皇后却拉了淑太后的手:“母后莫急,无论咱们怎么说,靖王殿下都是听不进去的,不如先禀了皇上,叫皇上定夺就是。”

    郑皇后心中也是胆寒。

    朱槙并不是个脾气和善的好人,这人凶狠起来就是个活阎王,否则他当初怎能斗得过萧太后。他的王妃在宫中出事了,朱槙肯定会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对朱槙的王妃下手!

    郑皇后心思一转想到了朱询。她没有子嗣,朱询在继位太子前被记为她的养子,故两人关系尚可。若是想和靖王朱槙应对,那还是找他来比较好,他亦是足智多谋之人,有他在稳妥一些。

    她便又立刻差人去知会朱询。

    而这时候,朱楠和朱询站在养性斋的书房内,正在谈论这事。

    朱楠面色变换不定地思索,朱询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扰他。

    “这事你怎么看?”朱楠转向朱询。

    他知道自己这儿子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承诺他太子一位。

    朱询看皇帝的面色,就知道此事他的确不知。那就怪了,难道薛二姑娘出事当真是意外?

    “的确有些蹊跷。”朱询说,“您并不想现在与靖王撕破脸面,更不想这样的事发生。那究竟是谁所为,是人为还是意外,倒是值得深思了。”

    朱楠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会不会是靖王自己设的局,想要借此谋划宫变?”

    朱询心中冷笑,面上却和缓地说:“父皇所想自然是有可能的,只是若真如此,恐怕靖王就不会选择查,而是会直接起兵了。拖延时间也对他不利。”

    朱楠点点头,朱询说的也有道理。他又道:“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朱询思索片刻后道:“父皇,儿子觉得此事就让靖王查吧,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虽说有些退让,但您以后加倍讨回就是了。”说到这里,朱询的声音一缓道,“再者……锦衣卫还是他的人,他想查您恐怕也阻止不了。”

    听到这里朱楠就脸色一沉。

    历朝历代,锦衣卫都是听由皇上指挥的。但萧太后在世时,锦衣卫听命于她。萧太后死后却由朱槙完全接手。他已不满多年,但无法将锦衣卫收归,他也无法对裴子清下手。只能将锦衣卫架空,扶持金吾卫与锦衣卫平分秋色。

    朱槙的权势之盛,已经到了他都要退让的地步。

    朱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思索了许久,只能点点头。

    很快绛雪轩就接到了太监的传话,说陛下对于靖王妃出事也非常震惊,勒令宫中一切人员听由靖王调配。若是有人害王妃,严惩不贷。

    已是天黑的光景。宫中点上了灯笼。

    御花园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人数众多,一应的审问下来,却未发现脸生或者形迹可疑的人物。

    朱槙听到来人禀报时,面无表情,嘴唇紧闭。禀报的人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敢再说下去。

    “殿下,不然属下先领人带王妃回去吧。”李凌轻声道,“再过一会儿,宫门该下钥了。”

    朱槙喝了口茶,淡淡道:“今天宫门不下钥。”

    他这话一出,李凌心中暗惊,知道殿下是绝不会罢休的。

    对于殿下来说,恐怕心里还在揣测,是有人指使害了王妃吧!

    若说是谁指使,在这皇宫之中,还能是谁呢。

    王妃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御医虽是立刻开了药,但王妃在昏迷之中,连水都喂不进去,更遑论是药了。越看王妃这样可怜的样子,殿下就越是不会放过害王妃的那人。

    “裴子清可过来了?”朱槙问道。

    李凌道:“尚还没有,不过小的估摸应该快过来了。”

    裴子清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朱槙要守着元瑾不能走开,只能派他去元瑾落水的那水池边勘察,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将今日见到元瑾的人,从小丫头到惠嫔等人一一审问过。

    其实裴子清刚从那水池边回来。

    知道元瑾落水的事,他亦非常愤怒。元瑾于他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容不得别人伤害她分毫。他无力阻止她嫁给靖王,便只能希望她能过得让自己开心。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还不放过她。他便想把这事查清楚,看究竟是谁想害她。

    他正好在绛雪轩外遇到了惠嫔,她是元瑾落水前见到过的最后一个人,因此裴子清就询问了一番。

    惠嫔已经轮番被太后、皇后等询问过了几遍了,她也被吓傻了。她虽是皇帝的妃子,却只是个新受宠的嫔罢了,若真的是和王妃落水一事牵连,那她哪里还会有翻身之日。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惶恐和惧怕:“……其实我只是想同王妃去赏花的,但路上她推说有事,叫我先走着不必等她,我便离开。王妃究竟是怎么落的水,我也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带着两个丫头,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裴子清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从惠嫔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见惠嫔一副惊悸的样子,他便不再问,让她先回去。

    而裴子清一抬头就看到,太子朱询正站在不远处,同他的属下低声说话。

    他提步向朱询走过去,并拱手行礼道:“殿下。”

    朱询转过头,笑道:“原是裴大人。”

    裴子清嘴角一扯道:“下官有些事想问殿下,是关于王妃娘娘落水一事的,不知殿下可有空闲?”

    朱询停顿片刻后颔首道:“自然,你问吧。”

    裴子清才开口说:“请太子殿下先恕微臣大不敬之罪。据说太子殿下是最先看见靖王妃落水的人,却迟迟没有对娘娘施救,那殿下能否告知下官一声,当时是怎样个情景呢?”

    朱询听到他的话眼睛微眯,语气却淡了下来:“怎的,裴大人难道还怀疑本宫不成?”

    “太子殿下言重,下官不敢。”裴子清立刻笑了笑,直直地看向朱询的眼睛,“下官只是想知道,为何太子殿下,没有立刻就救起王妃娘娘。”

    朱询只是平静地道:“当时本宫不过是一时没看清,待看清准备叫人救时,叔叔就已经来了。”

    虽然朱询这么说,但裴子清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分明是在说谎,他就是见死不救!

    裴子清知道对于朱询来说,萧元瑾是一个有多重要的人。可以说没有萧元瑾,就没有今天的朱询。

    否则他怎么会为了她而屠尽慈宁宫的宫女。不过是他为了给元瑾报仇,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一人!

    但是现在,他并不知道,薛元瑾其实就是萧元瑾。

    他不知道,他竟然对他最为看重、护着他长大的姑姑见死不救。

    裴子清看着他淡漠的表情,几乎一时忍不住,冲动地想告诉他真相。让他为此后悔,为此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是想这样做。真是想戳破他这个云淡风轻的嘴脸。

    正是这时,屋内传来嬷嬷的一声惊喜的呼声:“王妃醒了,王妃娘娘醒了!”

    裴子清深吸了口气,才顾不得跟朱询说话,快步朝堂屋走去。

    朱询则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元瑾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浑身都不舒服。她勉强睁开眼,打量了四周一眼,陈设精致,头顶三联五聚的宫灯,她应该还在宫里。有几个宫女婆子围着她,而这时大红色缠枝纹杭绸夹棉门帘被宫女打开,朱槙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元瑾一开口叫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竟连字都说不出来。

    朱槙快步走到元瑾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她轻轻地道:“你现在嗓子不好,不用说话。”

    元瑾看着他在宫灯下,愈发英俊的面容。他眉峰长却不凌厉,嘴唇下有个微陷,熟悉而又让人心生暖意,尤其是在完全陌生的宫中,她更经历了一次意外的情况下。他在她身边,愈发让人觉得依靠。

    但是元瑾是想说话的。她只能放轻了声音问:“是殿下救了我……?”

    虽说那时候她意识不清,但却能感觉得到,救她的人极为熟悉水性,且体力极好,很快就将她带上了岸。被放入绛雪轩之后,她吐了几口水后人就清醒了许多,还隐约能听到身边人说话,知道因她落水一事,朱槙非常震怒,派锦衣卫将御花园封了,一一排查所有的宫人。

    方才元瑾了无生机的样子,让朱槙心中无比的不好受。眼下看到她终于能勉强睁开眼,轻轻地跟他说几句话,内心已是软得一塌糊涂。他将她颊边的发丝理开,笑了笑道:“是我救的你,那你要怎样谢我?”

    平日若是听到这里的话,她肯定是不干的。要反说:“我让你救我了么?”

    但是今日她却眨了两下眼,声音仍然沙哑:“那殿下要……怎样谢?”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朱槙笑道:“那等你好了之后,每日伺候我起居,一日三餐给我做饭,你看如何?”

    她明明是真的想问他,要她怎么谢。他却总是要调侃她!元瑾现在没力气跟他吵,只能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这是……趁火打劫!”

    朱槙听了一笑,却觉得她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是我妻,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所以没有什么谢不谢。若是我以后没有保护好你,你便可以来向我讨债了。”

    元瑾看着朱槙片刻,心中突然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温热。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这般保护是什么时候了。仿佛之前只有在太后身边,她才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一贯,都是她保护别人的。

    “闲话不提。”朱槙的语气也是一沉,“元瑾,你告诉我,你意外落水究竟是谁害的?”

    一提到这个,她便皱了皱眉,抓住了朱槙的手。“殿下……”

    这时候,得到元瑾醒来消息的皇上、皇后等人皆已到了外面。宫人通传之后,一行人便鱼贯而入。屋内婆子们俱要跪下行礼,被皇上摆摆手示意免了。

    太监们立刻摆好了椅子待皇上皇后来坐。皇帝避嫌坐下,郑皇后却是径直走到了床边,看着元瑾果真已醒,才欣慰一笑:“幸亏妹妹醒了,本宫与皇上担心了你许久!你眼下觉得还可好?”

    元瑾却没有答话,而是目光径直地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徐贵妃。

    她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被褥,突然就激动起来,手指向徐贵妃,声音更是沙哑地道:“殿下……便是徐贵妃,是徐贵妃的人推我下的水!”

    虽说被害是她故意,但是元瑾对她的仇恨却是真的。因此毫不掩饰,目眦欲裂地看着她。

    这话一出,别说郑皇后心里一惊,而朱槙冰冷的目光立刻放在了徐贵妃身上。

    “贵妃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贵妃其实心中狂跳,那时候,她看到朱槙和薛元瑾在一起,心中嫉妒得发狂,便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有了冲动的想法。再者又一想到,她薛元瑾家的定国公府,跟她们徐家也向来不对付,元瑾嫁给了靖王,定国公府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自然会压制徐家。

    总之她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不想留下薛元瑾的欲望。

    她与薛元瑾从表面上看无冤无仇,就算她意外死了,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因此徐贵妃咬了咬牙,嘱咐了入宫以来一直跟着自己的贴身太监,远远地跟在薛元瑾身后,倘若看到她落单了,便不要叫她有好下场。但若没有落单,或者被她发现,就不可轻举妄动了。

    知道薛元瑾落水却被人救起的时候,她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已经有了种不祥的预感。随后那贴身太监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告诉她,自己被薛元瑾看到了,且她还说要告诉靖王,治他一个死罪。于是他便慌了,他当时想着,世家小姐们怎么会有懂水性的,绛雪轩旁的水池又这般偏僻,即便是有人听到呼救赶到,也会因为来不及而淹死。只要薛元瑾死了,那还不是一切死无对证么。

    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将她推下了池子。

    知道太监竟然如此托大,被薛元瑾看到了还敢动手的时候,徐贵妃便怒从中起,连扇了他四五个耳光。

    这个蠢货!叫人看到了还敢动手。倘若薛元瑾没死,岂不是要拖着她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紧接着,她就知道了薛元瑾已经吐出水,当真没死的消息。

    她在宫中转了好几圈还冷静不下来。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首先,在引路的时候就薛元瑾见过自己的贴身太监,她是肯定认得他的。就算自己不去,她也会立刻向旁人指证。而这种情况下,其实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毫无选择,也只能这么做。

    徐贵妃一时被元瑾指认,似乎是很疑惑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薛元瑾指证了自己:“王妃妹妹,你可不要随口说!本宫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对你动手?”

    其实皇帝、皇后也皆这般认为,首先,不是他们叮嘱徐贵妃下手的,那么徐贵妃为什么要自己想杀薛元瑾?即便徐家和定国公府一向不和,但也远不到要杀她的地步。因为郑皇后道:“妹妹,可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元瑾却说:“……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徐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将我推下水的。我与贵妃娘娘,更是无仇无怨了,我倒也想问问娘娘,我有什么陷害您的理由?”

    薛元瑾这话也不无道理,她一个好好的靖王妃,与徐贵妃更无交集,为什么要陷害徐贵妃!

    朱槙听到这里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大问题。他道:“皇兄,既然元瑾说是徐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所为,那便将太监抓过来审问,就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了。来人!”

    裴子清早就侯在外面,听到朱槙唤人,立刻进来拱手道:“殿下吩咐。”

    朱槙用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去将徐贵妃宫中的贴身太监抓过来,先叫王妃辨认。”

    “慢!”徐贵妃却又道,回过身,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皇帝屈身,似乎有些委屈地道,“陛下,您难道就不相信臣妾么?臣妾何必要害王妃妹妹,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再者重刑之下必出冤案,靖王殿下若严刑拷打,恐怕也没几个人撑得住!”

    皇帝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徐贵妃身上,一会儿落在薛元瑾身上。

    这件事其中,必定是缺少了某个重要的一环。否则怎会两边说都有理。

    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朱槙淡淡一笑,“眼下拿不出个章程来,其中原因无人知晓,所以才需要把人带过来。到时候一问便知,贵妃娘娘这般推三阻四,难不成——才是心里有鬼?”

    徐贵妃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心中无比的抽痛。但是她的确,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靖王说的有理。”皇帝也无法推脱,更何况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点头叫裴子清前去,将人带过来再说。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而裴子清这次,却是去得快,来得也快。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便折回了,神色有些不对。他看了看元瑾,才拱手道:“皇上、殿下,出了个意外。”

    “你且说就是。”皇帝道。

    裴子清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那徐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肖英,已经……上吊自尽了。”

    此话一出,不仅靖王皱了皱眉,就连皇后等人都惊呼出声。皇后不禁问:“他自杀了?”

    裴子清答道:“微臣带人取下来他,自己检查了一番,的确是他自己上吊自尽的。只是脸上还有些红肿,看上去像是掌掴的痕迹,不知道是否与此人有关。”

    元瑾心中一震,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徐贵妃果然也不是常人,她这是要明哲保身啊!

    当然有她在,是不会让徐贵妃这么容易逃过一劫的。

    徐贵妃听了,却是十分震惊的样子:“肖英死了?这……如何可能,他怎么会自杀呢!”徐贵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跪到了皇帝面前,抓住了皇帝的衣袍,“陛下明鉴啊,肖英这一死,才分明是有人要嫁祸臣妾。他一死,这一切便是死无对证了!陛下您可要替臣妾做主,臣妾当真没有害过王妃妹妹!”

    朱槙听到徐贵妃的话,慢慢摇晃茶杯,他神情几乎就是完全漠然的。似乎完全未将徐贵妃的辩驳,放在眼里。

    他身边的李凌则道:“娘娘您此话差异。您这太监一死,咱们便无从审问他,也就无法知道王妃娘娘话是否是真,娘娘您若是真的害了我们王妃,不也就是逃过一劫了么。小的看,娘娘恐怕还要庆幸,您这忠仆自尽了呢——否则,咱们若真的问出个什么来,恐怕您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裴子清也在旁缓缓道:“且这太监脸上的掌掴痕迹也是莫名其妙。似乎是死前不久才被人打过。既是娘娘您身边的贴身太监,地位肯定不同一般吧,寻常不会有哪个太监宫女敢打他。想来,会不会是因他没好好完成任务,所以才被贵妃娘娘您打了呢?”

    徐贵妃当时只顾出气,根本没想到这里,眼下被抓着这个把柄,也只能强辩:“那是我久寻他不见,生气了才打了他几巴掌。谁知道这狗东西,竟是去干了这样狗胆包天的事……”

    但是这理由找得太强行,就连皇帝都有一些起疑了。

    元瑾冷眼看到这里,知道是该她加一把火的时候了。

    她掐紧了被褥,语气却是气若游丝,非常羸弱的样子:“贵妃娘娘,方才那太监推我时,我分明听见他说,是贵妃娘娘您要害我,要让我得到教训……我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哪里惹了贵妃娘娘生气!您气我便气,又为何要对我下如此毒手,您好生和妹妹说,妹妹也是知错的……”

    元瑾这番话,也是在于给徐贵妃安插一个动机。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徐贵妃,而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她的动机罢了。她是在巧妙暗示,她似乎曾经‘惹到了徐贵妃,让徐贵妃心中早已对她不满,所以才伺机害她。’

    徐贵妃却又辩解:“妹妹,姐姐何曾记恨过你,是你多心了!”

    虽说在靖王面前,他肯定要维护徐贵妃,毕竟徐家是他忠实的拥护者。但是眼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皇帝清了声音,问徐贵妃:“爱妃,你只需告诉朕,你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牵连?”

    徐贵妃自然立刻否认:“陛下,此事当真与我无关,我没有害王妃妹妹的理由啊!王妃这般肯定是臣妾所为,臣妾何尝不觉得冤屈!臣妾还觉得,是王妃蓄意针对的臣妾……”

    朱槙嘴角带着一丝无意味的笑容,他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茶杯碎裂成片。徐贵妃吓得连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而朱槙则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目光冰冷,语气却极其冷淡:“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徐贵妃紧紧咬着唇,朱槙这样子分明是已经发怒了。她怎敢再说惹他生气。

    朱槙却提高了声音:“你给我再说一遍!”

    “陛下。”徐贵妃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只能紧紧抓着皇帝的袍角。承受这个人愤怒之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可怕。

    “皇弟莫要这般……”皇帝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槙冷冷地看了徐贵妃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道:“徐贵妃,要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着实简单不过。方才本王已经找到了一个人证。她说亲耳听到你指使你的贴身太监,将元瑾推下池子。”

    徐贵妃听到这里,面色苍白,张了张嘴唇。

    人证……朱槙究竟是从哪里,又找了个人证出来!

    朱槙却对外面道:“把人带上来吧。”

    片刻之后,朱槙的侍卫带着一个少女走进来,少女平静地给在场诸位屈身行礼。徐贵妃一看,竟然是萧灵珊!

    见到是萧灵珊,皇后等人皆皱了皱眉。

    萧灵珊却是在外面,就听到里头的动静的。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元瑾,然后道:“陛下,小女是在万春亭参加宴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徐贵妃吩咐她的贴身太监,说要他害王妃娘娘。”

    听到?她怎么可能听得到!她那话是在屋中说的,萧灵珊在说谎。

    但是偏偏这样的谎言,她根本没有办法拆穿!

    皇帝还没有说话,徐贵妃已经又跪到皇帝面前,道:“陛下,此女的话不可信啊!她萧家是因臣妾家而倒,她恨臣妾,肯定是要抓着机会害臣妾的!”

    萧灵珊听了,却淡淡地道:“若按照贵妃娘娘说的,靖王殿下还是直接导致我家覆灭的元凶。我又为何——要帮他的王妃呢。皇上明鉴,小女这次无偏无颇,都是照着自己听到的话说的。”

    萧灵珊说的就更是在理了,比起徐贵妃,靖王更应该是她的仇人。但她却帮了靖王妃说话,看来真是亲眼所见的缘故了!

    皇帝叹了口气,看徐贵妃的目光已经是一片冰冷,语气也是无情了起来:“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不、不是的——皇上您听我说——”徐贵妃想去抓皇帝的衣袍,却被他一脚踢开。

    她不仅自己做了蠢事,还害他在靖王面前丢了脸面。实在是不可饶恕!

    朱槙最后毫无感情地扫了徐贵妃一眼,然后淡淡地道:“如此一来,怕是到了要皇兄定夺的时候了。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皇兄身边伺候,愚弟我也是,替皇兄担忧不已!”

    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来人,剥去徐贵妃的贵妃服制,至今日起打入冷宫,永不挪出。”

    外头立刻进来两个侍卫,将徐贵妃拉了出去。

    徐贵妃没有料到竟是这样的转折,哭着喊冤枉,但已经没有人听。皇后惯是明哲保身的人,更加不会为她求情了。

    “朕再赏弟妹五千金,在加上擢升她弟弟为金吾卫指挥佥事,以安慰弟妹受惊了——弟妹觉得如何?”皇帝又对元瑾道。

    元瑾自然是谢了恩。

    将徐贵妃打入冷宫,自此之后,徐家恐怕就会元气大伤了。这正是她想要的,自然……想不到灵珊最后竟然会帮自己。元瑾也看向灵珊,竟发现她仍然看着自己,对她微微地点了头,很快她就移开了视线,旁人也没有注意到。

    朱槙这才站了起来:“如此,那就请皇兄拟定圣旨吧。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先告辞了。”

    朱槙走到床边,对元瑾低声道:“那咱们现在回府吧。”

    回府,可是她现在根本走不动。

    元瑾还没答话,他却已经伸手一抱,将她抱入自己怀中,然后向外走去。

    “你……!”她想说什么,却又想到方才他维护自己时,发怒的样子。

    她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而且是为了她。

    “怎么了,你以为你自己还走得动么。”朱槙淡淡说,“乖乖躺着,一会儿到了马车就把你放下来。”

    元瑾突然地又躺在了他坚实的怀中,被他抱着走。上一次被抱的时候意识不清,眼下却是完全清醒的。她能看见他的下颌、喉结,脸贴着他衣物的料子,闻得到他身上杜松和皂香混合的气味。

    她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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