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夫所言, 贺山盟震惊非常, 他转眼去看珞珈,珞珈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珞珈猛地站起,快步进了卧房, 伏在床上痛哭失声。
贺山盟急忙跟进去, 却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不知该如何劝慰, 僵立片刻, 他又转身出去,抓住正欲离开的大夫,压低声音道:“大夫, 请开服堕胎药给我。”
大夫也不多问, 提笔写药方, 写好后吹干墨迹交给贺山盟, 叮嘱道:“每服三钱,黄昏一付,半夜一付, 五更一付。若一付即下,便不必再服。”[注]
贺山盟点头, 又不放心道:“此药对孕者可有危害?”
大夫道:“危害自然是有,但只要堕胎后好生将养,便问题不大。”
贺山盟微松口气, 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大夫, 道:“请先生务必守口如瓶, 勿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大夫应允离去,贺山盟将药方收进怀里,听到卧房里持续传来的哭声,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宋华浓去而复返,道:“师兄,我爹找你,让你快些去议事厅。”
贺山盟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低声道:“师妹,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着,待峦清不哭了,尽量劝她吃点东西。”
宋华浓亦听到了哭声,她也不多问,只点头道:“我会的,你快去吧。”
珞珈一面假哭一面留意着外间的动静,听到贺山盟走了,她渐渐止住哭声,面朝里躺在床上,进入思考时间。
古代的避孕手段真的太坑了,她为了避孕不知痛饮了多少苦药,却还是喜当娘了。
都怪端木文璟这个牲口,自从开始修炼《春音诀》,他便嗜她成瘾,那半个月里,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地抵死缠绵,他尽情地释放在她身体里,即使她泡在避子汤里恐怕也无济于事。
不过现在再想这个已是徒劳,想想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才是正经。
首先,她是绝不可能生下来的。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端木文璟已对她因性生爱,更确切地说,他对她又爱又恨,且恨占的比重更大些,如果她为他生下孩子,那便另当别论了,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端木文璟黑化路上的绊脚石,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如果直接堕胎的话,她又觉得可惜。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挑起贺山盟与端木文璟之间的矛盾。
至于怎么做,还得仔细筹谋。
正想着,珞珈听到脚步声,她闭上眼,紧接着便听到宋华浓轻柔的声音:“峦清,师兄临走前叮嘱我,让你吃东西,你起来吃点再睡,好不好?”
珞珈背对她躺着,微哑道:“我不想吃。”
宋华浓只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静了片刻,道:“那便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好了,我还在外面待着,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脚步声远去,珞珈摸着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叹气。
其实她非常想吃饭,但她正伤心欲绝呢,吃饭太不符合人设和情境,便只能忍着。
这一忍就忍到了日落黄昏。
珞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没了知觉,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
“师兄,我爹当上武林盟主了吗?”
“嗯,梁溪枫已将盟主令牌交给师父。”
“太好了!”
“峦清呢?”
“一直在屋里躺着,不吃不喝,劝也无用。”
“辛苦你帮我照顾她,你可以回去了。”
静了片刻,脚步声由远及近,珞珈闭着眼睛假寐。
贺山盟弯腰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睡着。”
珞珈缓缓睁开眼睛,哀婉地看他一眼,撑着床坐起来。
贺山盟关切道:“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当心饿坏了身体,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好吗?”
珞珈内心疯狂点头,表面上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并不作声。
贺山盟为她穿鞋,扶她下床,来到客厅,让她先坐着。
原先的一桌菜原封不动地撤走,新菜很快端上来,都是清淡适口的菜式,不见半点荤腥。
被香气一勾,饥饿感瞬间复苏,珞珈强忍着,等到贺山盟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才开吃,明明饿得要死还要表现出一副食欲不振、勉强进食的样子,得亏她是个演技派。
贺山盟沉默片刻,低声道:“下午在议事厅,师父和诸位前辈问起你的事,为了尽快抓到灭端木家满门的凶手,我不得不透露一些关键线索,但有损你清誉的部分我没有提及。”
珞珈低头不语。
她在想,宋迟连既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贺山盟亦不再说话。
他自幼在御剑山庄长大,一年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故而与这个养在深闺的妹妹并不像一般兄妹那般亲密,甚至是有些陌生的,父母在世时还好,如今只剩兄妹二人,他便有些无措,时常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他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珞珈没吃多少就强迫自己放了筷。
贺山盟道:“怎么就吃这么点?再多吃些。”
珞珈摇头:“没有胃口。”
贺山盟也放了筷,道:“你等我片刻。”
说罢,他起身出去,未几,端着一只青花瓷碗回来。
贺山盟坐下,将青花瓷碗递到珞珈面前,道:“把药喝了。”
珞珈一闻便知是堕胎药,她先把碗接过来,才问:“这是什么药?”
贺山盟默然片刻,回道:“堕胎药。”
珞珈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药碗脱手掉落,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汤泼洒一地。
贺山盟急忙抓住她的手察看,紧张道:“有没有烫着?”
珞珈低声道:“我没事。”
贺山盟松了口气,道:“我再去盛一碗来。”
说罢就要起身,珞珈忙拉住他的手,看着他道:“哥哥,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贺山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珞珈声音很低却坚定地重复道:“我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贺山盟一脸错愕道:“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珞珈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哥哥心中所想,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杀死他,我下不了手。”
贺山盟语塞良久,才道:“孩子在你腹中,留与不留,都该由你决定,但……但若生下他,你这辈子便毁了。”
珞珈凄然一笑,泪眼朦胧道:“哥哥,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有个孩子能陪我了此残生,我心里……竟是有些高兴的。”
听她如此说,贺山盟心中滋味难明,他竟隐约有些理解她的心境。
珞珈接着道:“哥哥,我想回家去住。”
贺山盟不假思索道:“不行,你住在这里,我才能照顾你。”
珞珈垂眸道:“等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别人要说闲话的,我不想连累你。”
贺山盟道:“说的什么傻话,别胡思乱想,就安心住在这里,没人敢说半句闲话。”
珞珈静了片刻,又道:“那我明日回家一趟,给爹娘上柱香。”
贺山盟道:“明日我没空,后天吧,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珞珈乖巧点头:“好。”
漫长的一天总算结束。
虽然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珞珈仍旧觉得甚是疲累,洗漱后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贺山盟有事要忙,依旧找来宋华浓陪着珞珈。
两个陌生人待在一起,无任何共同话题可聊,珞珈又时刻表现出一副悲伤无助可怜的模样,宋华浓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什么惹哭她,愈发不敢轻易开口。
就这样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在一起待了一整天,傍晚贺山盟回来时,两个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腊月初十,贺山盟带着珞珈回贺家,祭拜贺正庭夫妇的牌位。
贺家还是那个贺家,但家主已逝,处处便透出荒凉萧索之意。
祠堂里,珞珈跪在贺氏夫妇灵牌前,哭得梨花带雨。
她这几日哭戏委实太多,眼睛一直是肿着的。
出了祠堂,珞珈渐渐平复下来。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水廊之上,贺山盟突然开口:“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珞珈问:“什么事?”
贺山盟站定,面露愧疚之色,看着她道:“是我……是我杀了端木伯父。”
珞珈微愣:“什么?”
贺山盟似是无颜面对她,他背过身去,一手扶着廊柱,断断续续地道:“那日在寿宴之上,凡是饮了酒的人皆狂性大发,互相厮杀,我亦不能幸免……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端木伯父的血溅在我脸上时的温度,如果不是师父将我打晕,我不知道还要滥杀多少人……虽然我当时因为中毒失去神智,但端木伯父确实是死在我的剑下,每每思及此,我便夜不能寐……你是文璟的妻子,是端木家唯一的幸存者,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我赎罪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幕后毒手,为端木家报仇雪恨。”
珞珈站在他背后,简直要抑制不住心花怒放了。
竟然是贺山盟亲手杀了端木文璟的父亲,哇哦,有趣,太有趣了。
她突然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要设计让贺山盟杀了自己,与腹中孩子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贺山盟就杀了端木文璟的父亲、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又爱又恨的女人,如此血海深仇,端木文璟绝对会与贺山盟死磕到底,反派BOSS就此成功养成。
她可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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