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吾微怔, 狄旭年的语气并不似作伪,但她却只淡淡道:“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很多,我的一个婢女也与我有两分相似。不足为奇。”
魏紫吾从未疑心过自己不是凌夫人亲生,因此,对这样的话不会有何触动。
说完, 魏紫吾便不再与狄旭年答话, 也不看他, 只迅速从亭中走出去,她的宫人都在亭外。狄旭年未免被人发现, 也不好追出去。反正还有机会, 他也不再纠缠,迅速消失在蔟簇竹影之后。
魏紫吾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竹林, 微蹙了蹙眉。希望这个狄旭年以后不会成为她的麻烦。
等魏紫吾走进昭棠宫, 来到顾熙言的寝殿, 发现萧令拂也在。萧令拂是顾熙言的伴读, 两人的关系好,留得久倒是正常。
魏紫吾便来到顾熙言的床头, 道:“熙言好些了吧?”
顾熙言虽无性命之虞, 却因受凉染了风寒,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看了看魏紫吾, 神色有些淡,只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便转过头, 只看着帐顶。
顾熙言虽然跳进了水里, 但跳进去的一瞬,被冰冷的湖水包围时,那种绝望和恐惧立即令她后悔了。她被救起来之后,宫人告诉她,当时英王妃急红了眼,太子妃却还有心思先取了自己的头冠。
大家都知道魏紫吾的水性好。在顾熙言看来,不过是魏紫吾装模作样,拖延时间,不愿下到冰冷的湖水里救她罢了。
魏紫吾如何看不出顾熙言的态度冷淡,她历来秉持“他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相待”。见顾熙言如此是非不分,不知好歹,也不会再热切。命人将带来的老山参等探病礼品取出,送给顾熙言后便离开了。
顾熙言看了看魏紫吾的背影,道:“阿拂,她做了太子妃以后,的确变得目中无人了。”
萧令拂笑了笑:“谁叫人家是太子妃呢。”
萧令拂话刚落,宫外便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召见。萧令拂立即向顾熙言道别。
来到慈颐宫,萧令拂发现魏紫吾亦在,便笑着上前问安:“皇祖母。”又道:“婼婼也过来了?”
太后却敛起笑意,也不与萧令拂寒暄,她看着对方直接道:“英王妃历来也算谨言慎行,怎么今日在丽章湖边,突然就命令起太子妃了。”
魏紫吾面露讶然,不料太后方才还与她有说有笑,竟陡然发作起萧令拂。
萧令拂更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皇祖母请宽恕令拂。我也是因为担忧熙言的安危,想到婼婼的水性极好,必能救起熙言,一时情急……”
太后轻呵,截了她的话,道:“那你可有想过,你胆敢策动太子妃下水,万一她出了任何事,你担得起责么?更何况,倘使太子妃已有身孕,只是因为月份小尚未发现,若因此而动了胎气,伤及太子的嫡脉,你又如何担得起?”
萧令拂一时神情凝滞,太后虽然面无厉色,但这语气,对于太后历来的慈和来说,已是十分严重。萧令拂知道太后是动了真怒,她没有料到,太后会因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而斥责自己。更是句句强调太子妃的尊贵远高于她。
萧令拂便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道:“皇祖母,请皇祖母息怒。我真的只是一时情急,我太害怕熙言出事,没有经过思虑就说了那些话。”
她原是想着事关公主的生死安危,情势紧急,即使她有小小僭越,也是情有可原,谁也不会怪到她头上。然而,太后正是因为知晓萧令拂的心态,才如此不悦。更何况,太子专程让人向她禀报萧令拂借势胁迫魏紫吾下水的事,太后自然不会对萧令拂留以情面。
太后也不想再听萧令拂辩驳,道:“行了,给太子妃认个错就成。”
萧令拂依旧不敢相信从小疼爱自己的太后会这般冰冷无情,慢慢答是,去向一旁的魏紫吾致了歉意。魏紫吾默默受了。
太后又道:“紫吾,你如今是太子妃,身份非同一般,哪怕是为了救公主,也不能置自身于险境,知道了么?”
魏紫吾哪能不知太后对自己的回护,笑道:“是,皇祖母,紫吾知道了。”
萧令拂自幼自尊心极强,如何忍受得了被太后视作低魏紫吾一等。哪怕魏紫吾是太子妃,而她只是英王妃,看着身份有别,但实则在她心里,只要在夺嫡的大局落定之前,她与魏紫吾都是平起平坐的。
萧令拂从慈颐宫出来,在白玉湖边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去。她知道,只有顾见绪做了皇帝,她做了皇后,才能真正压魏紫吾一头。就算顾见绪心心念念的是魏紫吾又如何?也最多就是封她个贵妃,终究是妾。
她必须得催促顾见绪和爹爹,尽快行动。
***
因太后的生辰贺宴是在琅泉行宫举行,需离京往南一百里,众位皇族女眷便随着太后先行出发。
而太子,则被皇帝留在宫里处理事务。
临行前一日,魏紫吾指挥着宫人收拾箱箧,将行宫需用的生活资物装好,明早好搬上马车,随人运往行宫。
太子回寝殿时,见桌上摆放着一个箱箧,正打开着,里面装的是衣物。而魏紫吾在隔间的书房里整理她要带走的书册。
顾见邃站在箱箧前,手指勾起一抹紫色绣牡丹的诃子,材质与魏紫吾平素贴身穿的细丝颇为不同,还有一抹明紫色的薄纱,他走近书房,倚在门边问:“太子妃娘娘,这是什么?”
魏紫吾侧眸一看,立即抢了回来,道:“这是我浴汤穿的。”琅山的温泉天下闻名,但以前只能皇室享用。魏紫吾如今成了其中一员,自然也是打算要浴汤的。
顾见邃想象一下魏紫吾穿这一身的画面,薄唇弯了弯,道:“婼婼,我明日都想跟你一起过去了。”
魏紫吾看看他,不说话。明天就要分别,虽然仅是几日,她却发现,自己有些不想离开太子。人便是如此的,之前魏紫吾回侯府,一点也不想太子,是因为有魏峣、凌夫人、木丁在,她的心有所依靠。但此去行宫,离开太子,她竟有种孑然一身之感。
她便问:“殿下,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你想带些什么,我命人给你收拾了,明日好一起运走。”
“我这边婼婼不用操心,绿苒昨日便已叫人装好箱箧。”顾见邃依旧在把玩魏紫吾的纱衣,道:“你只管带齐你要的东西。”
魏紫吾轻哦一声,道:“好。”
太子刚提到绿苒,对方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殿下,针工局刚送来新礼袍,是殿下冬至穿的。太子妃娘娘的已试过,请殿下亦试试合不合身。”
顾见邃便对魏紫吾道:“婼婼,我去试试衣裳,很快回来。”
魏紫吾点头,继续挑选要带走练字画的笔,想了一会儿,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书房门口。
太子在试的是一件暗红的袍服,但因太子背对着她,她便只能看到男人挺拔轩扬的背影,看不清衣裳具体是什么样子。
两个举着托盘的小宫女,很守规矩的垂目望着托盘。而绿苒正站在太子身后,为他整理腰带。
魏紫吾远远扫了一眼,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书案前坐下。她莫名觉得胸口有些闷,便不想再收拾画笔了。而是推开窗户看向庭中的一株秋海棠。
皇家的人穿什么衣裳全是有规定的,宫中繁文缛节多,储君仪表必须整洁,有人服侍更衣很正常。魏紫吾也不知自己为何对绿苒这般介意,其实她很清楚,只要她住在东宫,太子便没有碰过绿苒。
脑中转着念头的并非魏紫吾一人,绿苒也是一样。
其实这些伺候太子的事,以前大多是石安静负责,绿苒只负责清点保管衣饰。但绿苒也发现了,自从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石安静几乎都是在殿下的书房伺候,或者守在正殿外面,很少会踏入寝殿,这边留的都是宫女。
绿苒猜想,多半是太子殿下觉得太监就算去了势,终究也还是男人。不然怎么有太监与宫女对食,还有有权的宦官在宫外逛青楼、置办小妾的呢。就算身体残缺了,他们想的还是女人。所以,就算石安静没那个心思,但太子殿下还是不喜欢有太监再出现在寝殿,因为现在寝殿里有太子妃了。
因此,即便有这样好的接近太子的机会,绿苒也不敢动什么心思,因为她知道太子眼里除了魏紫吾,压根看不见别的女子。
顾见邃试完袍服,便回到书房里,看魏紫吾新画的一幅秋藻花。
魏紫吾忽然道:“殿下,明日去行宫,我想先带走绿苒好么?”又道:“我喜欢她煮的茶。”
顾见邃倒是没想到魏紫吾会提这样的要求,她历来不喜用东宫原本的宫人,只喜欢用她在侯府的婢女。一时沉默着没有答话。
魏紫吾的心慢慢下沉,她勾出略显牵强的轻笑,道:“殿下是不是舍不得?”魏紫吾问出之后,她与太子都微微一怔。按理说,她应该是问“不愿意”?而非舍不得?
男人的眸光落在魏紫吾脸上,带着探究思索,渐渐地,眸底有笑意一闪即逝,他的手指轻摩她的面颊,道:“是舍不得。”
魏紫吾轻抿下唇,克制着心里异样的感觉,道:“那……殿下只当我没提,我不带走她便是。”
她转身欲走,却被顾见邃握住手腕扯进怀里,他从后拥着她,闻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道:“但是,是舍不得婼婼。不是别的任何人。”
听着这句话,魏紫吾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挣开束缚着他的男人,看着他,故意道:“可是,殿下毕竟习惯了绿苒和石安静在身旁伺候,换个人,不了解殿下的喜好和习惯,会不会不大方便?”
顾见邃答:“的确会带来一些不便。所以,太子妃今日需得好好补偿。”
魏紫吾正要问怎样补偿,发现男人的手已解开她的外裳,手从她的粉色中衣下摆伸进去。
魏紫吾身体哆嗦一下,用力按住他乱动的手,声音微颤道:“殿下……你别这样。我是在与你说正经事。”
顾见邃便抽出了手,黑眸直视着她,道:“婼婼,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
魏紫吾的心跳得急促,听他突然问:“你在吃绿苒的醋?”
魏紫吾微怔后,立即否认道:“殿下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顾见邃笑了笑,也不逼她承认什么。他对她有的是耐心。顾见邃抚着魏紫吾的发鬓,道:“婼婼,如果你不喜欢绿苒,我可以将她送离东宫。你没必要还带去行宫。”
“……不必。”魏紫吾想到,绿苒其实也没犯什么过错,道:“可以留下绿苒。但是,我希望我去行宫这几日,殿下不要再找她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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