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绪盯着魏陵, 面容冷肃,道:“让开。”萧令拂说魏陵下午还守在马车外面, 为太子和魏紫吾望风。这会儿倒是知道拦他了。
魏陵一动不动,依旧拦在前面。僵持少顷, 顾见绪的耐心便告罄。
“魏陵, 让殿下进来。”魏紫吾的声音及时响起。顾见绪听到这柔软如水的嗓音,心中燥意非但未减,反而越发强盛。
魏陵沉默片刻, 让开了路。顾见绪看他一眼, 进到明间, 便见魏紫吾披着一袭嫩黄色绣莲瓣的锦绫长衫站在他面前, 底下露出一截白色中裙。
“表哥, 你近来看我的时间总是很晚。是政务太忙么?”魏紫吾倒是先开口:“若是太忙,你大可先休息好,改日再来找我的。”
顾见绪看着她干净纯美的面庞, 积酿的怒气顿时被抑制下去。他叹口气。
“婼”字, 无论是字形, 还是发音, 都跟魏紫吾本人的感觉很相似, 如含着露水的花苞般鲜嫩美好。但实质上,这个字却是“不顺从”之意。顾见绪想着, 只有魏紫吾亲娘那样的女人, 才会给女儿起这样的小名。
顾见绪来到魏紫吾面前, 他看着她, 道:“婼婼,你也清楚。我至今未婚,正是因为一直在等着娶你。”他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近自己:“可是,你似乎根本没将我们的婚约放在心上。”
“从你小时候起,我有多疼你护你,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想过没有,你这般任太子得寸进尺,我有多痛心?舅舅知道了会有多痛心?”
顾见绪极力控制着自己,他现在最想做的,其实是想将魏紫吾抱到榻上,检查她到底有没有被太子碰过,到底与太子到哪一步了。但是,他知道,那样只会彻底失去他的小姑娘。
魏紫吾的手腕已起了一圈红,她蹙眉道:“表哥,你总是说我如何,那你和周漓慧是怎样一回事?”
听到周漓慧的名字从魏紫吾口中说出,顾见绪一愣。随即又听她道:“表哥,上回周漓慧故意散播我的谣言,便是因为你罢?我当时甚至不知为何多了这样一个敌人。可你是知道周漓慧为何针对我的,但你向我透露半分了么?”
魏紫吾用力将顾见绪的手拉开,道:“若是周漓慧真做了我的嫂嫂,还望表哥不要让她过于欺负我这表妹的好。”她略微自嘲地笑笑,问:“还是说,表哥打算要我做你的妾,让周漓慧做我的主母?让我任她搓圆捏扁,被她立规矩?”
被魏紫吾脸上一闪即逝的哀凉刺到,顾见绪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他紧紧扣住魏紫吾的双肩:“婼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的不是。我并不想娶周漓慧,我甚至反感她。也不可能容忍任何人欺负你。”
他怎会准许周漓慧整治她,追逐权力是一回事,但对于女人,他真正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眼前这一个女孩。他每晚只想宿在魏紫吾房里,只将她住的地方当成家。
魏紫吾的肩被顾见绪箍得发痛,她被用力揽进对方怀里。便奋力挣扎道:“表哥,你冷静些。先放开我再说话。”然而男人的力量太大,反抗只是徒劳。
顾见绪一手圈着少女的肩,一手掌控在她脑侧,将她的半边脸庞紧紧压在自己胸膛,他低头看魏紫吾,这样抱着她,感受她就在自己怀里,害怕失去她的恐慌才渐渐平复。
遇潋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看了看,朝魏陵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大晚上的闹出大动静,或者是与英王闹崩了,对现下的魏紫吾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遭受英王的报复。英王究竟是皇帝的儿子,如今的魏紫吾哪里是英王的对手。一切都只有暂做忍耐。
顾见绪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周漓慧?是不是太子告诉你的?他还跟你说了我什么?”
魏紫吾道:“不是太子,是我自己查出来的。周漓慧对我的敌意来得太强烈,又太莫名,我觉得奇怪。以前我几乎没和她来往过。”
“对不起,婼婼,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也在当时就告诫过了她。你放心,我跟周漓慧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娶周漓慧,我只想娶你。”顾见绪突然低头去亲魏紫吾的额头。
魏紫吾皱眉,费力躲避对方,目中既怒又倦。她也不知为何与顾见绪会变成今日这般光景。“表哥,你放了我吧。既然我没有指责过你和周漓慧,那我希望你也不要再约束我。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再嫁给你。”
对方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在顾见绪身上,而且魏紫吾从始至终太冷静,顾见绪的神色堪称阴鸷:“终于说出来了,其实还是你变心了,现在不想嫁给我了?”他笑得冰冷:“你想嫁给谁?太子?”
魏紫吾摇头:“与别的人无关。我只是觉得你变了,我也变了。魏家也不再是以前的魏家。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命数?”男人嘲讽一笑。他想了想,终究是放开魏紫吾,道:“我们的婚约如何,舅舅说了才算。”其实他没有说出口,是皇帝说了才算。
“我不会让你属于别的任何男人。”顾见绪在魏紫吾耳边低声道了最后一句,面无表情离去。
魏紫吾看着顾见绪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动,遇潋一个人进了屋内,握住魏紫吾冰凉的手,道:“姑娘。要不,去跟贵妃娘娘说说……”
魏紫吾看看遇潋,道:“放心,我没事。”又道:“我心里有数。你让大家都歇下吧。”随即转身去了内室。
***
过了平静的两日,魏紫吾在清晨繁稠的鸟啼声中醒来。遇潋等人赶紧为魏紫吾梳洗更衣。
今天,她们家姑娘要去白云台与一众贵女玩蹴鞠赛。到时前去观看的夫人小姐,世家子弟们一定很多,自是要提前抵达,不能耽误了蹴鞠赛。
这春日到来,最令贵女们高兴的,莫过于玩乐不再仅限于室内。大燕崇文尚武,一样不落。许多女孩都喜好各项强身健体的活动,蹴鞠马球从不是男儿专属。像魏紫吾、温蜜等武将家的姑娘本就习武,更是个中翘楚。
说起来,上京可供蹴鞠打球的地方颇多,更是不乏专供帝王贵族玩乐之处,宫里就有球场亭、昭阳苑、德显殿,宫外有长春园、飞龙院、九章阁等处。
而这白云台,则是豫王顾见衍新建造的。内中有一个马球场,一个蹴鞠场,建造的规制在宫外堪称数一数二,因而不少贵族子弟玩球都会要借用顾见衍的场地。当然,也有一些会被拒。但是贵女们想用场地,顾见衍二话不说,立马就同意了,且表示愿为姑娘们提供球赛各种所需。
贵女们蹴鞠的衣裳自然也是精心裁制,都是以利落为主,方便身体活动。魏紫吾和温蜜所在的队,统一穿的是白色衣裳。
这衣裳是轻薄的雪罗剪裁,随着身姿跃动时,外轻盈,又不失袅娜,且与女扮男装时不同,蹴鞠的衣裳不需缠胸,唯有腰肢用缎带束得外紧,因而越发地展现出女儿们的窈窕曼妙的身姿。
时下的球门可不是落地的,而是立两根高大榉木,结网于两根高木之间,网中央只开一尺圆的“风流眼”。正是要将球踢入那离地足足有一丈高的“风流眼”中。
且女孩玩的场地比男子场地小了近半,并不需多作跑动,而是以传球、踢高、踢出花样、踢得准确分胜负。
所以,对前来观赛的男子来说,看女子蹴鞠,多半意不在球技,而是欣赏美人……想想,一个个姑娘们霓袖飘飘,曳袂如飞,柳腰轻,俏面红,香汗淋漓。那画面与平时的闺秀们又别有一番不同。
因而顾见衍简直是倒贴也要贵女们到他的场地来比赛。看着一众美人全在他的地盘上玩鞠球,他便有种坐拥了这所有姑娘的畅快感。
顾见衍是早早就来到白云台,因为他今日可是要担任裁判。并且,他还邀了自己的弟弟们都来观看。
顾见衍看到魏紫吾和秦佩一起进了休息室中,喜好美色的他难免多看了几眼。他还牢牢记得,魏紫吾蹴鞠的动作姿势,可是跟跳舞一样轻盈优美。
薛从悠早从温蜜处得知,今日是贵女们今年第一次蹴鞠赛,她虽要练习百花舞,但见顾熙乐等公主要去白云台观看姑娘们玩鞠球,便也忍不住向皇后告了一天假,跟随顾熙乐出了宫。
周漓慧亦是出身武将世家,这种场合自然也少不了她。她和魏紫吾不是一个队。身穿鲜艳的红绡紧身装束,配上她白皙的皮肤,高傲的眉眼,倒也是颇为抢眼。
周漓慧一到白云台,便朝男子所在的看台方向看去,不知英王殿下今日会不会来?她还特意配合这身红衣,仔细画了虞美人妆,花钿艳灼灼的闪在额心,整个人越发的娇艳。自然是希望心上人能看到的。
多半会来吧?毕竟前两年他都来了,来看他的表妹魏紫吾。只是现下,她还没有看到顾见绪出现。
周漓慧冷笑了笑,又开始搜寻魏紫吾的身影。
很快她便发现了魏紫吾,对方穿着一身雪白的罗裳,即使是背对她,看不到脸,但周漓慧还是认出那是魏紫吾的背影,头发高高地扎成一把,看背影便精神气十足。
温蜜正提着小狼毫笔,在为魏紫吾眼角画一朵小小的金蕊梅,是她们队的标识。
温蜜的面颊上已画了一朵。魏紫吾的跟班秦佩则是在一旁,不停地道:“好看,好看!”
周漓慧沉着脸收回目光,好看顶什么用?今日她便要好好锉锉魏紫吾的威风。她去年可是狠狠练了一番蹴鞠,就连冬季时在自家鞠室里勤练着,连她两个哥哥都赞她技艺越发出众。
而且,今天她的二哥周文昊也来为她助阵。有兄长在身边,周漓慧自是越发安心。不像魏紫吾,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子魏峣,可没有哥哥。哦,还有一个屁大点的弟弟。
想到魏紫吾的弟弟木丁,周漓慧突然露出怪异的笑容。她与哥哥周文昊分了路,周文昊往看台去,周漓慧则走向自己的队友。
每个女子蹴鞠队有七个人,今日有四个队要比赛。魏紫吾和周漓慧的队都在后面,她们也要先观看前边两队蹴鞠。
难免就要在休息室碰见,魏紫吾轻飘飘看周漓慧一眼,视若无睹地就要过去。
见到魏紫吾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周漓慧紧紧捏起双拳,她来到魏紫吾身边,在她耳旁极小声道:“魏二,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外边可是有人说,你的弟弟木丁不是你爹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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