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支默默抬眼, 就见苗闻香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 却对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你一定要活下去。”苗闻香走近血池, “如果你敢死,我有办法让你的神魂日日夜夜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他依旧笑着,却说出如此凶狠的威胁。
秦燕支倒不怀疑对方的话,中古时期本来就有很多诡异的秘术, 何况苗闻香这个人又素来诡异。
他缓缓开口,“你要何时放我离开血池?”
苗闻香却不答,而是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你声音这般好听, 就该多说说话。”
他慢慢蹲下身,对秦燕支招手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秦燕支知道就算他不动, 苗闻香也能扯着链子把他拉过去, 索性主动走了过去。
苗闻香:“手给我。”
秦燕支抬起手,冰凉的触感搭在他手腕处, 就见苗闻香微一沉吟, 道:“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身体的变化。”
秦燕支稍有些犹豫, 还是点了点头。
苗闻香低声道:“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容易, 救你, 就是救我自己, 你相信我, 我不会害你。”
他的手指沿着秦燕支手腕, 慢慢往上抚摸,秦燕支皱了皱眉,抽回了手。
苗闻香笑了笑,“何必这般害羞?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可避讳的呢?”
秦燕支:“自重。”
苗闻香一愣,忽然狂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等笑够了,他缓缓站起身,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东西洒入池中。
他静静站在池边,看着秦燕支痛苦地弯下腰,就连头都快浸入血池里。
“下次我来,若你还活着,就能离开血池了。”
他掩住眼底的热切,轻声道:“我比你,更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等沸腾的血池恢复平静,秦燕支站直身体,眼底一片冰寒。
而此时,景岳正和他的便宜师尊来到了一处极寒之地,从他进入洪流境以来,所见都是青山绿野,但这里却一片银白。
眼前是延绵起伏的冰川山脉,于月夜下反射着寒光。
阿无告诉景岳,这些冰川形成于混沌初开时,也是此方世界的万水之源。每一百年的今日,都会融化一滴天衍之水,天衍之水会化作水脉,融入江河湖海,滋养着大地上所有生灵。
“你知道,我没有天赋。”阿无自来到这里,态度比平时严肃许多。“昔年,我就是找到了这里,从天衍之水中感悟到一种玄妙力量,那一刻,我突然就能修行了。”
景岳望着最近的冰山,又听阿无道:“其实,我从你身上感应到了同样的力量,这才是我收你为徒的真正原因。”
景岳一怔,“什么力量?”
阿无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眼底有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不知为何,景岳有些紧张,他总觉得阿无要说的话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阿无:“不好说,玄之又玄。”
景岳:“……”
阿无:“反正我一运转那股力量,就能引元气入丹田。”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还拥有了水行天赋,可以操控水。”
说着,他手指展开,手心上立刻覆上一层薄霜,而薄霜又像流动的细沙,渐渐凝成一朵冰花。
阿无看了看景岳,将手中的冰花递给了正缩在景岳怀里,只冒出一颗头的蓝凤。
蓝凤简直受宠若惊,顿感脸上发烧,脑袋再往景岳怀里沉了沉,只露出一双害羞带怯的豆眼。
阿无:“叽叽,冰花不喜欢吗?”
蓝凤盯着那朵冰花,又仰头看看它的景景,小小声说着阿无听不懂的话,“叽叽就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收下吧,但是、但是叽叽虽然收了你的花,也不会与你发展出什么奇怪的关系,你可不要妄想!”
说完,它美滋滋地钻出景岳前襟,正想用小嘴叼住那朵花,就见冰花迅速化为冰尘,从阿无的手指间流泻在地。
同时,它听见了阿无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蓝凤:“……”
景岳:“……”鬼的严肃了许多,都是错觉!
蓝凤委屈得想哭,可它并没有等来景景的安慰。
此刻,景岳正思索阿无刚刚所说,他怀疑阿无领悟到的是一种心法。这种心法不但能助人引气入体,还能让阿无修行水行法术……
“当第一缕阳光降下,天衍之水就会诞生。”阿无突然出声,打断了景岳的思考,“先坐下来,静心等吧。”
景岳:“……好。”
不久,黑夜的尽头忽然划上一线红,仿佛夜的伤痕。
“来了!”阿无死死盯着冰山上凸出来的一根冰棱,对景岳道:“看好了,机缘难求,若非你是我的徒儿,我也不会带你来此。”
景岳:“师尊没带旁人来过?”
阿无:“之前带了几个小子过来,可他们什么都感悟不到……”
而这时,景岳已经无心理他,因为冰刺上慢慢结出一滴水珠,那一瞬间,他就被水珠夺走了全幅心神。
那滴水五光十色,炫彩琉璃,仿佛蕴含无限宇宙,万界山川。
他从这一滴水中,看见了混沌初开,看见了星辰陨落,看见了山河大地从兴盛到衰败,看见了亿万生灵从出生到死亡。
此水自有灵魂,灵魂孕育了天道,景岳忽然意识到,感悟天衍之水,就是在感悟天道。
他从未觉得自己与天道如此接近,景岳伸出手,本能地想去触碰,但一切就像水中的星辰倒影一般,根本什么也抓不住。
与此同时,他所修习的十宇苍冥大法自行开始运转,周围元气疯狂涌入他的丹田,延绵不绝,生生不息。
或许万年,又或许只有一瞬间,景岳只觉得自身实力暴涨,丹田不断膨胀、旋转,好似此方空间和时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滴答——”
伴随着水珠落下,景岳只觉得神魂颤栗,身体发出爆豆般的脆响声,他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而后,他进阶了。
不是从洞天下境到洞天中境,而是直接从洞天跨越至返虚!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若非亲身经历,他简直不敢相信。
隔了许久,景岳终于回过神,他回味着刚刚那种玄妙的感觉,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了怎样的收获。
景岳欣喜不已,转过头想对阿无说点儿什么,却见对方依旧在入定中。
景岳先有些羡慕,但转念一想,对方已过人劫,自然能比他感悟到更多。
他再次闭上眼,利用神识探查着身体的每一寸,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剑鸣,他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
景岳睁眼,就见阿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剑,此时,对方正狂舞着手中剑,天幕突然色变,原本升起的太阳被夜色掩盖,而黑夜中,银月再度明亮,其月光照射之处,都被阿无的剑势笼罩。
景岳甚至有种错觉,阿无若是想,一剑就能引星辰坠落。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震惊,真正让他如遭雷击的是,这套剑法他无比熟悉,分明就是沧澜剑法返虚时能够修习的剑招——寒月降星辰。
阿无显然比他更理解这一招的含义,也比他更能流畅地使出此剑,威力可想而知。但不论如何,对方所展示的,的的确确就是沧澜剑法!
“怎么可能……”景岳僵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锵——”
冰剑飞上半空,直冲明月,最终化为雪沫冰尘,分解于空中。
阿无大笑不止,以手为剑,在一块灰扑扑的巨石上刻下字迹。
“闭目冥心,握固静思,唇齿轻合,手抱昆仑。”
“收聚神光,达于天心,进入泥丸,将至气穴。”
……
那些字,景岳分明不认得,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每个字的含义。
那些字,从前世开始,他已经背过一万多年。
随着阿无越写越深入,景岳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棋子,被命运的棋手随意摆弄。
“我掌沧溟,万水归一。”
当阿无写完最后一个字,再转过身时,就见他的徒儿已经傻掉了。
他能感觉到景岳进益很大,只当是对方得此机缘太过惊喜之故。毕竟连他都没想到,这一次能感悟如此之多,让他直接突破了此前的瓶颈,创造了新的剑招。
他有预感,他的剑法还差一点就能彻底圆满,等到下一次感悟,他一定可以彻底掌握这股玄妙之力!
阿无走上前,拍了拍景岳:“高兴傻了?”
景岳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他先看着石块上的字迹,又看向阿无,良久才道:“师尊,你上面刻的是什么?”
阿无瞄了眼石头,“哦,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大致是说如何运转和炼化那股玄妙之力为我所用,你放心,为师都会教你。”
景岳:“……”
阿无:“嘿嘿,我相信我这种力量,不比任何天赋差!”
当然不会差了,因为那根本就是一种天阶心法!
“十宇沧溟大法……”景岳喃喃道。
阿无:“十宇沧溟大法,什么东西?”
景岳依旧愣愣的,没有作声。
阿无也不在意,反而咀嚼着“十宇沧溟大法”几个字,越念越觉得心潮澎湃,他忽然大喝一声,“好!就叫十宇沧溟大法!”
景岳只感觉脑中一声巨响,震得他神魂颤动——因果线穿过流逝的时光,将他送到了命运最初的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所经历过的忘尘花中的记忆,想到了他年幼时枕过的、只有他一人有所感应的灰色石头。
这里,究竟是他的过去,还是他的未来?
究竟是他改变了果,还是由他起了因?
“怎么又傻了?”阿无好笑地看着他。
景岳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在与历史对话,在与十宇沧溟大法真正的创造者对话。
而那个人,是他的师尊!
景岳忽然重重跪地,前所未有的虔诚,前所未有的郑重。
一连磕了三个头,景岳颤声道:“师尊……”
阿无不明所以,挑眉道:“你们西面来的人,总是古里古怪的。”
不,弟子不是从西面而来,弟子是从很多年以后来此,弟子,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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