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随着一声清越剑鸣, 细细的血线从景岳额头向下延伸, 他的身体瞬间裂成两半, 化作灰烬。
秦燕支极速喘气,眼中的世界就像被风拂过水面的倒影, 泛起层层涟漪,下一刻,他坠入了黑暗。
同一时间,大世界。
“本我”秦燕支猛地睁开眼,他胸腔剧烈跳动,浑身血气上涌, 素来凛若寒霜的脸上也染上潮红。
他克制地深吸了两口气, 才渐渐平复下来。
随即, 他目光移向景岳, 对方仍在入定, 显然不知道秘境中的秦燕支经历了什么?否则……
秦燕支敛下眼,不由庆幸, 但一想到独属于他的旖旎幻境,又沉重起来。
“他我”或许一时糊涂,但他从最初就很明白, “他我”遇上的只是幻心阵而已。
幻心阵营造的幻象并非由心魔而起, 但却是心魔的隐患, 也是潜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意念。
而“他我”的意念, 或者说欲/念, 竟然是景岳!
“本我”的纠结, 秘境里的秦燕支一点也感觉不到,他此时刚刚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醒了?”
秦燕支一僵,抬头就撞进了景岳漆黑的眸子,一瞬间,各种香/艳的画面占据他的脑海,秦燕支快速低头,心中又羞又愧,还有一点点莫名的酸涩和委屈。
“怎么了?”景岳见他神色不对劲,奇怪地追问。
秦燕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在反省自己为何一开始没发现不对?
哥哥法力高深,又怎会被雨水淋湿?何况,哥哥素来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怎么可能披散着头发?更不会露出那种……那种奇怪的神态。这么拙劣的幻象,他居然也差点儿着了道!
“燕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景岳有点急,他们一从幻境里出来,秦燕支就突然晕倒,期间怎么唤都唤不醒。他正一筹莫展,秦燕支却又好了,只是人古古怪怪的。
“有问题!”蓝凤忽道:“叽叽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心虚和愧疚,景景快问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景岳眉一挑,他也认为秦燕支十分反常,于是顺嘴道:“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差点儿把秦燕支心肺给咳出来,他急道:“没、没有!”
只是说话时,脸色红得像涂了胭脂。
景岳微微眯眼,他本来是随口一说,可秦燕支的表现嘛……呵呵。
秦燕刻意隐瞒了一些内容,简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出现在一间山野小庙,遇见了个和哥哥生得一模一样的幻象,他……我、我后来就把他杀了……”
景岳只当秦燕支心虚是因为杀了身为幻象的“他”,便没再追究。很显然,秦燕支刚刚陷入了另一个幻境中,可为何只有秦燕支一个人中了招?
他忽然想到天罗道人曾说,六轮秘境中有诅咒,进入的人很可能就此昏迷不醒,莫非也是像秦燕支一样,突然跌落某个幻境,又难以勘破?
“哥,我们这是到了第四层?”
秦燕支的问话拉回景岳的注意力,他点点头,抬头往上看,“地图上记载,第四层天地倒悬,浮空有一座斗兽场,应是此地了。”
“哦,对了。”景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刚刚从幻境里出来,身边就有这么个瓶子,装了两枚南翁仙丹。”
秦燕支:“那是什么?”
景岳:“一种能帮助修者延寿一千五百载的稀世灵药,你我暂时用不上。”
这时,不远处有人道:“景掌门,秦道友!”
两人一转身,就看见青云谷的王迎风领着个弟子走过来,外表看上去颇为狼狈。
王迎风见景岳两人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语气酸溜溜的,“二位似乎颇为顺利?”
景岳:“你似乎不太好。”
王迎风:“……”
他是很不好!他们在第二层一连找了六十多个洞穴才进入第三层,期间一名弟子还被凶兽所杀!万幸的是,第三层幻境挺简单,可他们不小心中计,又失去了一名弟子!如今四人只剩下两人,倒是和小寒云宗一模一样了。
只是,小寒云宗人马齐全,他们却折损了一半。
“咳,景掌门,”王迎风拱拱手,“您已看过青云谷的地图,应该知道第四层极为凶险。”
景岳点点头,地图上说第四层的敌人经常使出前所未见的功法,上一回要不是青云谷有位弟子谨慎,没有直接进斗兽场,只怕青云谷会全军覆没。
王迎风:“我想,不若我们合作?虽然不知道咱们人一多第四层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但若是单枪匹马上阵,恐怕……”
“加上我一个。”
王迎风:“原来是许仙子,你也来了。”
只见许风兰背着个天水殿的弟子走来,后者好像陷入昏迷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迎风一惊,“难道这位仙子中了诅咒?”
许风兰苦笑,“刚走出第三层她就晕倒了,想必是吧。”
“唉……”王迎风叹了口气,“既然许仙子也来了,要不我们再等等其他人?”
他眼睛看着景岳和秦燕支,见两人没有反对,暗自舒了口气,毕竟现在看来,小寒云宗的二位才是最强的战力。
他们一连等了十来日,又等到了慈航门永明、永清,以及菩萨宇的赵影,但天罡教却一直无人来,众人也没心思再等。
由于天水殿晕倒的弟子一直未醒,过了几日突然停止了生机,因此,这次上斗兽场的一共是八人。
他们乘坐飞行法器来到斗兽场,鼻端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众人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此时斗兽场空无一人,却在一瞬间亮起许多道光柱,等光柱消失,场中竟然多了二十多道身影,其中有人,也有凶兽。
蓝凤害怕地躲进景岳怀中,秦燕支则靠他更近,这时,青云谷两名弟子突然道:“师、师叔?”
所有人为之一愣,见王迎风愕然地盯着场中一名道士,景岳问道:“他是你们师叔?就是上回秘境开启时最终留在这里的那位?”
王迎风:“是、是他!”
景岳眼神一变,难道说,眼前这些看上去已无神智的对手,都曾经死在了斗兽场?其中一些人装扮颇为古怪,还有那些凶兽,都不像是昊天界所有,也就是说,这座无根秘境其实也对其它小界开放?
不等他想明白,对手已齐齐朝他们攻了过来!
景岳见王迎风还傻站着,忙道:“他已没了神智,却还被困于秘境中不得解脱,你们想与他一样么?”
王迎风表情瞬变,大吼一声,眼眶通红地冲了上去!
场面陷入一片混战,能走到第四层的人,要么运气特别好,要么实力绝不弱,二十多人或者兽虽已没有意识,但仍保留着原本的攻击能力,一时间水火翻涌,飞沙走石,昏天地暗,好似修罗场。
期间陆续有人受伤,也有人渐渐灵力不支,就连景岳都稍显疲惫。
他转眼看向秦燕支,对方虽说筑基期内无敌手,但不代表五六个筑基期围着打也能轻松自如,此时颇有些受束缚。这秘境仿佛自有智慧,能感应到景岳与秦燕支战力最强,竟然安排了十余人围攻他俩。
不远处,一把飞剑朝景岳射来,半途又分化为十六把,景岳镇定地避开,同时引水成冰刺向一名道人,孰料对方的身体如铜筋铁骨般坚硬,冰刃就似以卵击石,一碰上便碎成了粉末。即便如此,景岳仍旧不慌不忙,他将四周水汽化成一颗颗水球,砸向道人。
道人闪避水球时,并未察觉水汽已悄无声息地钻入他毛孔,皮下,血液。
景岳再一次催水化冰,尖锐地冰棱从道人体内长出,由内而外破开他的身体,道人轰然倒地,缓缓消失。
另一边,秦燕支虽无完整剑术,一招一式也没什么规律,但他仅仅是凭直觉,就能选择最适宜、最完美的一招。他越斗越凶,一剑好似变作十剑百剑,旁人甚至看不清他的人,只能看见凌厉的剑光,而剑光过后,总有对手化作飞灰。
“小心!”
秦燕支突觉下腹一痛,就见一枚七寸长的蛇钉刺进他皮肉,但蛇钉后半部分却被一只手死死握住,因此没能给他造成太大伤害。
“哥!”秦燕支看见蛇钉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景岳手掌,鲜血正一滴滴落下,心里急得不行。
“没事。”景岳用力拔出蛇钉,哪知蛇钉却缩小了几寸,像只蚂蟥般黏在他手上,还试图钻入他的伤口。
他感觉体内精血沸腾,血液不断涌向伤口以供蛇钉进补,便猜到这是一枚能够吸□□血的法器。
不,或许已是灵器。
景岳迅速冰冻住伤口,终于甩下蛇钉,可终究被吸走不少血,脸色有些泛白。
秦燕支又痛又怒,恨不能将蛇钉的主人剁成肉泥。他提剑抢攻,蛇钉主人却有筑基大圆满境界,与他对拼起来。
秦燕支久攻不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只觉得一股剑意渐渐凝聚,丹田阵阵胀痛,他无意识挥剑斩向对手,竟是一剑将人斩得四分五裂!
随后,秦燕支又连斩数剑,剑光所到之处,所有敌人避无可避,均留下了一道道凶残的剑伤。
道一剑!
景岳越看越心惊,秦燕支这是又领悟了道一剑?就算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道一,可道一却仍在他心中!
有了秦燕支的强势助攻,景岳趁胜追击,斗兽场上明暗交替,各种法宝法术齐出。
渐渐的,只剩下景岳和秦燕支还能支撑,当景岳用冰剑腰斩了一名身体构造与众不同的红衣女修时,终于清理掉了所有敌人。
此时他身上沾满血迹,但大多都是其他人的。赵影死了,青云谷只剩下王迎风一个,许风兰早已力竭,唯慈航门两个和尚都活了下来,此时正无力地瘫倒,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人说话,只有呼呼喘气声。
一片静默中,秦燕支盯着自己的剑,心中一阵激荡。
他早知自己丹田中有一团白色雾气,哥哥曾告诉他那是剑灵,但他的桃木剑连剑识都没有,何来剑灵?而且,若是剑灵,为何他一直都无法与之沟通?
可就在刚才,他感觉到剑灵苏醒了一瞬,传递给了他一道极为亲近的意念,随即,他的神识仿佛与剑灵融为一体,无需思考,凭本能地施展出了一套剑法。
现在,他知道了剑灵的名字,叫做道一。
他也知道了剑法的名字,叫做道一剑法。
哥哥曾说他机缘未到,然而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剑!
这时,瘫倒在地上的许风兰艰难道:“我……有丹药……请……”
景岳比了个手势示意知道,但只是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丹药,安排重见天日的蓝凤分发给众人。
他自己也服用了一枚,便开始打坐调息。
体内灵力足足运行了四十九个大周天,景岳终于睁开眼,见其他人还在入定,唯有秦燕支正抱着剑愣愣出神,他低声道:“燕支可是突破了?”
秦燕支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喜,“我……”
景岳食指竖在唇边,扫了眼周围的人,制止了秦燕支,“我大概猜到了,你找到它了是么?”
秦燕支一怔,随即笑道:“嗯,找到了。”
景岳也笑,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又过了几日,余下四人都从调息状态中缓过来,便到了瓜分战利品的时刻。
景岳首先将赵影的乾坤袋自然地揣入怀中,虽说摸同伴尸体是件很不敬的事,但景岳跟赵影又没交情,也的确谈不上敬,何况他不摸别人也会来摸。
至于青云谷的人他就没动了,留给王迎风自行处置。
大家对此都无异议,毕竟他们都清楚能活下来是靠了谁,也知道此时就算联手也无法抗衡小寒云宗。
接着,他们便在斗兽场搜寻起来。
斗兽场很大,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一座石台,每座石台上又立着一尊兽态的石像,而这一层的宝贝尽在其中。
此时,景岳等人站在一尊石雕前,只见一头石象长鼻上翘,鼻端上放着个灵木材质的盒子,尽管盒盖紧闭,但盒中之物充盈的灵气还是溢出些许。
面对宝物,其他人自然心思浮动,但没有任何人敢于和小寒云宗争抢,至少表面上都乖得不了。
王迎风态度恭敬有礼,“景掌门请。”
许风兰淡然微笑,永明永清二人双手合十,轻声念了句法号。
如果他们的眼神没有直勾勾地盯着木盒,表演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景岳心中哂笑,上前一步小心地开了木盒,只见盒中躺着一枚青玉簪,散发着淡淡荧光。
他取过簪子,发现簪上刻有一道护身禁制,原来此簪乃是件灵阶的防御宝物。
景岳看过后,又将玉簪放了回去,转身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擅自取宝。
众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景岳,绕了好大一圈来到了第二尊石像前,这次是头石狮,微张的大口咬着一副卷轴。
景岳将卷轴展开,见是一副水墨画卷,绘制了千军万马即将冲锋的一幕,笔法天成,栩栩如生。画的左上角提了五个字——万军破阵图,景岳推测这是件攻击型的灵器,可将筑基修士摄入其中,以画中兵马消耗修士灵力。
他同样又将画卷放了回去,走向了西角的巨龟石像。
巨龟背着件护身软甲,与刚才两样宝贝同样属于灵阶,景岳只扫了眼就往最后一尊石像走去。
他从石鹰的爪子上取下一把剑,得益于当年的识剑练习,他一碰到剑就知此剑乃是由五行异火炼制,是一套母子剑,子剑就藏在母剑腹中,攻击时往往能出其不意。
“燕支,你拿着。”
这一回,景岳没再放回去,而是将剑递给了秦燕支,后者一愣,“我不……”
“拿着。”
景岳的态度不容拒绝,秦燕支顿了顿,默默接过剑。
“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多一把剑留作后招也好。”
秦燕支低低应了,慎重地将剑藏好。
景岳这才笑了笑,转身对另外几人道:“小寒云宗就拿这把剑,其余三样,你们三派各自分了吧。”
说罢就要带秦燕支去往第五层,王迎风忙道:“景掌门要去哪里?”
景岳指了指上头:“继续啊。”
王迎风或许是被景岳没有扫荡所有宝物的作风感动了,难得情真意切道:“往上只会更危险,您就不怕枉送性命吗?”
景岳奇道:“你们不走了吗?”
四人纷纷摇头,如今他们好不容易保得一条命,身上的法宝也用尽了,不愿再冒险。
景岳:“真可惜。”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挥了挥手。
秘境里的一切,已透过灵魂传递到了本方大世界。
秦燕支茫然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是一种陌生的情愫,但却很真实。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入定的景岳好半晌,眼中满是疑惑与探究,然而对方依旧凝神修炼,浑然未觉,就连腿上的蓝凤也睡得正香。
最终,秦燕支扬了扬嘴角,再度闭上眼。
六轮秘境。
景岳与秦燕支通过第四层的传送阵,直接来到了一片竹林。
秦燕支迫不及待道:“哥,方才我丹田中的剑灵苏醒了片刻,是它教会我道一剑,我能确定,道一剑就是属于我的剑法。”
景岳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道一剑灵的作用,想必是剑灵拥有道一剑法的记忆,将之融入了秦燕支神识。不知等剑灵彻底苏醒那日,秦燕支是否能恢复记忆?
怀中的蓝凤此时钻了出来,声音有些低落,“景景,你为什么只拿了一柄剑?”
景岳不懂它为何有此一问,好奇道:“怎么了?”
蓝凤有气无力道:“叽叽什么都没有,就他有。”
景岳:“……”
蓝凤:“叽叽喜欢乌龟背上的软甲。”
景岳:“你喜欢也没用,不合身啊?”
蓝凤伤心欲绝,合着翅膀央求,“景景给叽叽炼一个合身的好不好?”
景岳想了想蓝凤穿着软甲的模样,默了默,“等我们回去再说。”
蓝凤只当景岳同意了,一脸期待,“那叽叽等你哦,你记得,你还差叽叽一个超大的玉佩,有灵泉那种!”
景岳:“……好。”
于是蓝凤扒住他胸口,使劲蹭了蹭。
清风徐来,吹得竹林碧波翻涌,飘散出缕缕竹香。第五层已是前人所未达,景岳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只能顺其自然。
他指着前方道:“往前走好像有一条官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果然,没走多久,他们见到了一条宽敞的土路,路旁还搭了一间茶棚,此时坐了不少穿着粗布衣衫的客人。
相较而言,景岳与秦燕支一身道袍虽朴素,但布料却好太多,惹得店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待他看清两人的样貌,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客、客官,进来坐、坐会儿吧?”
景岳与秦燕支对望一眼,想想反正也不知道要干嘛,不如上茶棚探听点消息,至少了解下他们身处何方?
打量着一个个富有生活气息的人,景岳总怀疑他们又来到了幻境。
两人随意点了茶水和点心,景岳就让叽叽去听壁角,他和秦燕支也竖着耳朵偷听隔壁桌讲话——
“珍贵妃可真是受尽皇宠,皇上竟然允许她回家省亲,那天的排场,真是好风光啊!”
“是啊,她也是命中有此运,算起来嫁给皇上也才三年多,就已经是一品贵妃了。”
“你们知道吗?她虽出身侯府,但只是个庶女,当年随意被打发给今上做妾,反倒是她嫡妹许给了废太子,没想到短短时间,她和嫡妹的身份掉了个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嘁,京里谁不知道这事儿?听说侯夫人悔得不行,她那个嫡妹至今没嫁出去呢。”
“废话,和废太子定过亲的女人,有谁敢娶?”
“嘿,我听说洛侯嫡女前些日子暴毙身亡了,虽说是暴毙,我看嘛……”
众人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都认为多半是豪门阴私。
景岳与秦燕支听了几句便没再关注,都是些后宅是非,怎么想也与他们无干。
这时,一个满身脏污的乞婆步履蹒跚地往茶棚而来,正好端茶上来的小二见了,立刻惨叫一声,“有鬼啊!”
众人一惊,有大汉怒骂道:“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雾草!鬼啊!!!”
大汉麻溜地躲进桌底,原来乞婆脸上已没有了皮肤,看上去就像颗血淋淋的肉球,连五官都很难分辨。
其他茶客此时也看清了,茶棚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景秦二人同时意识到有情况,即便乞婆只是凡人,他们依旧提高了警惕。却见乞婆身子晃了晃,猛地摔倒在地,口中喃喃道:“水、水……”
景岳将小二送上来的茶水递给对方,随即沉下了目光。
尽管乞婆五官模糊不清,但景岳依旧能看出此人原本身具凤命,一生富贵荣华,但不知为何命数却被人截断了。
他正要问话,就感觉又是一层因果加身,景岳看了看秦燕支,对方的表情告诉他一样如此。
但这一次,景岳的法术并未消失,而且,他们好像也并没有成为幻境里的什么人。为了搞清楚原因,景岳封闭了周围人的听觉,对乞婆进行催眠。
乞婆眼神一点点失焦,缓缓道:“我叫郭惠珍,乃是大夏国的珍贵妃。”
景秦二人同时一愣,珍贵妃?是刚刚他们听来的那个?怎么剧情好像不对?
随着乞婆缓缓道来原由,真相渐渐铺开。
原来,郭惠珍乃是洛侯庶女,很小的时候姨娘去世,她在侯府里也就成了个透明人。
一直到她十六岁,嫡妹郭惠珠被指给当时的太子殿下做正妃,洛侯也名正言顺上了太子的船。为了帮太子笼络人心,洛侯便将郭惠珍许给了当时不受帝宠的六皇子做妾,希望毫无夺嫡希望的六皇子能站在太子一边。
孰料造化弄人,不过三年时间,当年夺嫡的几大热门都相继扑街,只留了六皇子一个冷灶,无惊无险登得大位。在此期间,郭惠珍与六皇子感情和睦,还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六皇子认为郭惠珍是他的福星,登基后直接封她为珍妃。
龙凤胎周岁时,新帝同意了郭惠珍回家省亲,原本是风光归来,却成为了郭惠珍噩梦的开端。她毫无防备之下中了郭惠珠的算计,后者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将她的脸皮生生撕下来,贴在自己脸上,变成了郭惠珍的模样。
整个过程中,洛侯夫人一直守在旁边,事后又帮忙扫尾。
当天夜里,郭惠珠替代郭惠珍回了宫,期间谁也没有察觉异常,或许就算有人感到不对,也不敢嚼贵妃娘娘的舌根。
等郭惠珠彻底走远,洛侯夫人又来到了锁着郭惠珍的房间,冷冰冰道:“凭什么你能如此好运?我的珠儿却要守在侯府惶惶度日,一辈子做个寡妇?如今好叫你知道,你与她之间,你才是低贱的那个!”
那一刻,郭惠珍终于明白这对母女为何不杀她,原来她们要她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自己失去所有。郭惠珍痛苦不已,但她还没有绝望,她相信皇上一定能发现真相,来侯府救她。但她等啊等,等到脸上都结了痂,又长出了新肉,却等来了皇帝晋封“珍妃”为珍贵妃的消息。
郭惠珍是彻底死心了,枕边人竟也认不出她?从今往后,等待她的将是一辈子不人不鬼的命运,而伤害她的凶手却能顶着“郭惠珍”的身份逍遥,就连她的一双儿女也要认仇人为母。
她不甘心,数日前终于找到机会从洛侯府中逃走,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不断地跑啊跑,跑出了京城,脱力倒在了茶棚附近。
听完了郭惠珍的故事,景岳猜测他和秦燕支之所以能保留法力,是因为这个幻境中有邪术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掌握的能力。
“景景,叽叽又来教你啦。”听壁角归来的蓝凤兴奋道:“这是复仇虐渣宫斗文的套路,我真没料到,你一个道士,居然也要去宫斗!光是想想怀孕流产巫蛊打耳光的戏码……叽叽叽,好期待!”
此时正主就在眼前,景岳当然不会听蓝凤的,他问道:“你有何心愿?”
郭惠珍的心愿很简单,什么人负过她,那些人就要遭受一样的痛苦。
景岳:“如你所愿。”
夜里,月黑风高。
华清宫,貌美的女子枕在俊挺男子胸口睡得正沉,看上去宁静又和美。
突然,床幔无风自动,一层层吹拂开来,好似清波涟漪。
守夜的宫女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醒了醒神,有些害怕地四下张望,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见皇上与珍贵妃各自仰躺而睡,两人之间隔了老远。
宫女心中微微疑惑,但又很快退回原位。
翌日,皇帝乔装出宫,从民间带回一名女子,当夜便招了女子侍寝,隔日便封女子为燕嫔,赐住宜兰殿。此后一连十日,皇帝夜夜宿在宜兰殿中,就连往日最受宠的珍贵妃也像被遗忘了。
后宫处处流传着燕嫔的消息,都说她生得清丽绝伦,仙气十足,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可皇上将燕嫔保护得很好,外人根本见不着她。
十日一过,皇帝将要登五华山祭神,必须离宫两日。后宫嫔妃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她们终于能开启宫斗戏码了!
这天上午,皇帝刚刚出宫,一位身着桃红宫装的丽人带着十几名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往宜兰殿而去。
宜兰殿离皇帝寝宫很近,景色外宜人,尽管燕嫔所住仅仅是宜兰殿的偏殿,但宜兰殿中没有别的妃子,也就是说,她是整个宜兰殿的主人,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宫妃们嫉妒。
可等一行人来到宜兰殿,却吃了个闭门羹。
“燕嫔娘娘正在休息,还请昭仪娘娘晚些时候再来。”宜兰殿的小宫女恭敬但是直白地拒绝。
“放肆!”何昭仪的贴身宫女芍药上前斥道:“你们竟敢让昭仪娘娘等?”
小宫女:“昭仪娘娘,这——”
“少废话!”芍药收到了何昭仪的眼神,猛地推开小宫女,一行人强势地闯入了宜兰殿。
何昭仪气势汹汹,以往被珍贵妃拔得头筹也就算了,珍贵妃好歹是侯门出身,又为皇上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想独占帝宠吗?
哼!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精!
可等何昭仪真正见了人,顿时双腿发软,感觉膝盖不受控制地要跪!
只见房中只有一名女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女子生得什么样何昭仪其实没看清,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女子美极了。
不,已经不能用美来形容,那都是亵渎,都是不敬!
女子就是天仙入人间,凡人有幸看一眼,都会怀……不是,都会想要匍匐在她脚边,亲吻她的脚背。
“噗通——”
满屋子呼啦啦跪倒一地,何昭仪头垂得低低的,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事?”
声音如想象中的仙气飘渺,只除了比一般女子低沉一些,简直完美!
“我……”何昭仪吐出一个字,愣住了,我干嘛来着?我不是找茬来了么?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做什么?
何昭仪像被人抽了好几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踉跄地站起来,指着燕嫔就要骂,“你放……心在宫里住下吧,若是有时间,可否赏脸来西翠宫与我叙话?”
何昭仪一个急刹,对着那张脸,她真的一句重话说不出,只想把膝盖送上。
燕嫔:“……”
恰在这时,又一群人声势赫赫的来了。
“何昭仪,你这是作甚?”郭惠珠一进来,就见何昭仪对着燕嫔拜下,她怒道:“你身为昭仪,竟对着她下跪,成何体统?!”
郭惠珠当然是来找麻烦的,她只说了何昭仪几句就转向燕嫔,一见对方心脏立刻漏掉半拍,但她修了一点邪法,本就不是常人,很快稳住心神道:“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与何昭仪不但不跪,还敢受何昭仪的礼,虽说你出身乡野,但宫规——”
“腿断了。”
燕嫔毫无诚意地打断了郭惠珠的废话,云淡风轻地扫过对方,又兀自闭上了眼睛。
郭惠珠气了个仰倒,想她自从顶了郭惠珍的身份,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谁还敢给她脸色看?就连皇上都让她三分,一个小小的嫔,也敢如此轻视她?!
“来人!燕嫔枉顾宫规,胆敢对本宫不敬,给我——”
“贵妃娘娘!”
这时,殿外又走来个宫女,对郭惠珠微微福身,“贵妃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燕嫔娘娘,您还是请回吧。”
郭惠珠一眼认出对方是皇上最得用的宫女绿墨,心中更怒,皇上人都走了,还专门派人护着宜兰殿?皇上对她也没有这样珍视过!
“如果本宫非要处罚她呢?宫规在上,皇上也不能随意袒护吧?”
绿墨不卑不亢:“是娘娘先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郭惠珠气极反笑,“很好!本宫既然代皇后娘娘掌一半凤印,今日就要来好好治一治后宫的风气!本宫就不信,皇上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嫔妾,来责问本宫!”
她眼神阴鸷地盯着燕嫔,一字一句道:“来人,把燕嫔带走!”
郭惠珠刚刚发了彪,就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转身一瞧,宜兰殿中忽然来了上百名禁卫军。
绿墨:“贵妃娘娘,还请三思。”
“你!”别说是郭惠珠,就连对燕嫔“一见钟情”的何昭仪都醒过了神,她们皆是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外,万万没想到,皇帝为了保护燕嫔,甚至还安排了禁卫军!
这若是传了出去,可不得被扣上昏君的帽子吗?
郭惠珠再次认识到皇帝的决心,一时不敢妄动。皇帝连这么荒唐的事都干了,可见已经昏了头,万一真找她算账呢?算了,且放这小贱人逍遥几日,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僵硬地露了个笑,对绿墨道:“这天太热,本宫是急晕了头,既然皇上有令,那燕嫔就好生休息吧。”
秋风微凉,绿墨望着园中摇动的树影,聪明地没有说话。
等到皇帝回宫,又连宿宜兰殿三日,气得郭惠珠咬碎一口银牙。
皇帝没有太后管束,皇后又向来不爱理事,否则昔日珍贵妃也不可能那般受宠。一些臣子们听到了风声倒是想管,可皇帝从不耽误早朝,处理政务也愈发熟练,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俨然一副盛世明君的样子。皇帝都这么努力了,臣子也没理由专挑他后宅事来说啊?
于是,大家也只能看着皇帝放飞自我。
但后宫妃嫔就急了,见不到皇帝?没关系,君不来就我,我就来寻君,皇帝总要从宜兰殿里出来吧?总要路过什么花园楼阁庭院吧?等等,我来也!
于是乎,这些日子,后宫中上演了一段又一段偶遇的剧情,但皇帝的态度始终稳如狗。
这一日,天气正好,皇上决定带燕嫔……哦不,燕修仪去御花园转转。
是的,不到月余,燕嫔已连跳两级,成了修仪。
两人在凉亭中落座,期间皇帝接收到了不少嫔妃抛来的媚眼,但他始终目不斜视,只专注地看着燕修仪,气得一众美人嫉恨得扯烂手绢。
郭惠珠当然也来了,她毕竟是贵妃,皇帝还是请她入了凉亭。郭惠珠暗自得意,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她的,哪儿像其他人,皇上理都没理。
“皇……”
她刚启唇说了一个字,就见皇帝伸手揽过燕修仪,后者顺从地靠了过去。
“爱妃,吃葡萄。”
皇帝从果盘里摘下颗黑紫色的葡萄,温柔地喂到燕修仪嘴边,燕修仪一改往日冷面,对着皇上浅浅一笑,眼波盈盈,低头咬住葡萄,又不知是否故意,轻轻咬到了皇帝的指尖。
不要脸!狐狸精!光天化日勾引皇上的贱蹄子!也不知哪里好看,五大三粗的,个子都比皇上高了!郭惠珠扯着帕子暗骂,她分明见到皇上身子都僵了,一定是这燕嫔的魅惑手段!
眼见皇帝与燕修仪你侬我侬撒狗粮,郭惠珠的眼珠子都快渗血了,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些没被皇上搭理的透明,至少不用强忍着被秀恩爱!
恶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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