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掌柜哼着小曲儿踏着方步来到店中, 所见就是与往日一般冷清的铺子, 但伙计却手捧一本册子眼神呆滞,那模样仿佛被狂风蹂/躏过的野花。
掌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又突然神色一变, 厉声道:“小李, 你干嘛呢?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
伙计吓的手一抖, 册子差点儿给扔了, “我我我、掌柜的,咱、咱们店铺的符箓都都都被抢光了!”
掌柜却很淡定地睨了眼柜台, “那不还有点儿吗?”
伙计一瞧,柜台角落果然还剩一摞黄符。可那种符怎么会有人买?刚刚借定兽符的光, 连日常符以及牛皮吹上天的轻身符都被人包了,就这一摞符无人问津。
老实说,他每次提起来都胆战心惊的,总感觉会被打,旁人看他的眼神也跟看白痴似的。
恰在这时, 一位绿衫青年匆匆进入店中, 他望了眼空荡荡的柜台, 心里直呼倒霉!想他从兽堡归来就特意回家拿灵石,果然还是晚了!
绿衫青年叹了口气, 正准备走, 却听掌柜道:“客人, 可是要买符?”
绿衫青年:“符都没了, 我还买啥?”
掌柜往柜台边角一指:“还有啊!”
绿衫青年视线追过去,见到了一摞黄符可怜巴巴地躺在柜台上,像是被遗弃了。
青年瘪瘪嘴,心道都没人要的符,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不太好驳掌柜面子,顺口问道:“什么符?”
掌柜:“塑胎符。”
青年:“没听过。”
掌柜神秘一笑,脸上的褶子像干枯的老树皮,“这是本店最贵也最好的符箓,可以改善修士的灵根资质,只此一家有售,您没听说也正常。”
青年一愣,随即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伙计心道,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方才他和那几波客人表演了好几次类似剧情,满满都是套路!
绿衫青年笑够了,道:“掌柜啊,你虽是凡体,但也应知灵根天成,不可更改。除非有大气运者能找到世间罕有的天材地宝,或是修炼奇功邪术,但过程都很痛苦,且大多收效甚微。如今一枚小小的符箓,你告诉我它能改善灵根资质?”
他转头问伙计:“你信吗?”
伙计不信啊!但他不能这么老实,于是嚅嗫道:“虽、虽然作用很小,但东家说可以提纯主灵根,排除杂灵根……”
他越说声音越小,绿衫青年则又笑得挤出眼泪,“那你们这符箓怎么卖啊?”
伙计:“五、五百灵石一张。”
绿衫青年讽笑一声,正欲开口,就见个珠光宝气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豪气十足道:“塑胎符是吧?我都要了!”
铺子里除了掌柜,其他两人皆愣了愣,随即用一种饱含同情地眼神打量着女子,伙计甚至下意识道:“这个符,也没有人买过的,所以……”
掌柜猛咳几声,及时打断猪队友,正气凛然道:“所以您是第一人,只收您八成,也就是四百灵石一张!”
伙计一个激灵,忙道:“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女子一挑眉,神气道:“别人没买过我不能买吗?本姑娘不差钱。”
她正是九天书院的金宝珠,前几天手下打听到白马街上多了家卖符箓的铺子,金宝珠今天正是来暗访的——但凡是符箓铺子,都是他们如意商行的敌人!
可她左右一问,便猜到这铺子的东家是谁了。而她对那位东家素来信任,再匪夷所思的事,放在景岳身上似乎都理所当然?
因此,当她一听说塑胎符的作用,想也不想就要全包。若掌柜没有夸大其词,这符箓别说五百灵石,日后再多十倍也难买!
绿衫青年看出她是修士,惊道:“这位道友,你真要买?你……相信?”
金宝珠笑靥如花,“关你什么事?”
绿衫青年眉心一蹙,不喜她的态度,甩甩袖便走了。
这一回,掌柜再没有拦他,而是取出符箓,一脸歉意地对金宝珠道:“真是对不住了,咱们店里也就只有六张……”
金宝珠:“没事儿,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柜:“就喜欢您这么爽快的客人,咱们也是良心商家,因此得提醒您,塑胎符可不能多用。一月顶多催动一张,一旦过了反而会伤害灵根品质。而且根据每个人灵根资质的不同,效果也有差别。”
金宝珠掏了灵石,“行,我知道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伙计盯着彻底空荡荡的柜台,呆若木鸡。
与此同时,对面的茶楼上有人大惊道:“不可能!”
景岳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
别说顾侠不信,起初他也没料到自己的设想这么快就能转化为现实。他根据《噬灵大法》的理论反向推导,成功将天香老人抽取他人灵根的方法用作自身,也就是首先分离自己的灵根,再抽出其中的杂灵根。这样一来,虽然效果甚微,但不用与外人的灵根融合,灵根保持了完整性,也减少了灵台不稳的隐患。
但这套功法不能对外公布,以免心思不纯的人反过来恶意利用,成就第二个、第三个天香老人。
因此,景岳才想到以符箓为媒介。
他见顾侠三人都将信将疑,于是挨个问道:“顾侠,金木灵根?汪小狸,金火灵根?郑白,水土灵根?嗯,还挺全。”
书院里的人资质都不错,多半都是双灵根以上。
景岳从乾坤袋中取出三张符箓,“一人一张,试试。这符箓可难炼制得很,我也就这三张了,珍惜啊,以后要收钱了啊。”
几人面面相觑,顾侠道:“在这里?”
茶楼里可是人来人往。
景岳:“心静一点,让你们排个杂灵根,又不是让你们引气入体,怕什么?”
看打脸剧情已看得痴迷的蓝凤翻了个身,忍不住批评道:“就是啊,排个汗还要找雅间吗?”
可惜,只有景岳能听到。
顾侠迟疑片刻,心一横,老祖总不能害他们,试就试!郑白与汪小狸见他这般爽快,也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随着符箓催动,一股奇妙的外力进入体内,途径大小窍穴与经脉形成完美的循环。那股力量粗细均匀,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顾侠虽看不见,但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本融合的灵根在分离,渐渐的,这份感觉更加清晰,金灵根与木灵根都变得愈发纯粹。顾侠下意识将这股玄妙的力量引向金灵根,他知道自己的金灵根只比木灵根多了一点点,若是两系灵根能达到绝对的平衡,那他的资质也算万中无一了。
很快,他察觉被外力碰触的金灵根,有极小的一部分被抽离,化为浊气慢慢溢出体外,虽然那变化小到可以忽略,但却是真实的,让人恐惧的真实。
顾侠心中震撼不已,等玄妙之力完全消失,他再也控制不住心绪,一睁开眼,就看见汪小狸和郑白都是一副不可置信日了狗的表情!
每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修界即将掀起一股符箓风暴!不论小修或是大能,都无可抵挡!
掌控风眼的人是景岳,而他们,都是这场风暴的见证者!
几人激动得忘乎所以,齐声道:“老祖——”
景岳却一把抓住叽叽按在挺翘的鼻子上,瓮声瓮气道:“别说话,赶紧丢个净身咒!”
是他考虑不周,忘记排了杂灵根会导致浑身恶臭!谁叫他是单灵根所以缺乏经验呢?
“啊啾——”
叽叽不合时宜的一个喷嚏,加剧了气氛的尴尬,周围还有客人捂着鼻子左右寻找臭源,最终,目光对准了他们这一桌。
“……”
这一刻,景岳的几位同窗,很想将自己就地掩埋。
与此同时,金宝珠也回到了她在乐城的一处宅子。
一路上仆人们恭敬施礼,金宝珠理也没理,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厢房中。
金宝珠掏出怀中的符箓仔细查看,确认是她前所未见的纹路,从小看遍世间各种符箓的她,竟也不懂其中奥妙,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她是书院中少有的三系灵根,其中火灵根最多,木次之,土系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媲美双灵根,但也只是几乎罢了。若是此符真的可以改善灵根资质……
金宝珠深吸口气,盘膝而坐,缓缓催动灵符。
银色符纹一点点摄入体内,随着灵力运转开始循环……
半个时辰以后,金宝珠的皮肤覆上了一层黑色污垢,她猛然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下意识握紧了拳。
等她清理了身子,立刻给九天书院的舍友发了张传信符,麻烦对方帮她请假七日,而她本人,则乘着飞行法器往金家祖宅而去。
两日后,富丽堂皇的金家客堂。
“你说什么?!”
一位略胖的中年修者眼珠子几乎快脱出眼眶,惊愕地瞪着金宝珠。
金宝珠:“我说,我找到一种能改善灵根资质的符箓,爹若不信,可以一试。”
她拿出一张符箓,递给中年修者,“我虽已试过,但我不知此符是否对金丹期有效。”
堂中其他几房的人只当她失心疯,笑道:“咱们如意商行卖符卖了那么多年,什么符没见过?塑胎符?哈哈哈哈!”
“咱们大小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就给唬住了?”
“毕竟年纪还小……”
金家人多,利益牵扯复杂,关系自然不太和睦。
金宝珠她爹和爷爷那一辈资质平庸,最多也就是金丹期修为,但金丹期是撑不住整个如意商行的。因此,金家的洞天期家主已将目光投放到下一代,为了争夺继任家主之位,几房人平日里是互看不顺眼,尤其对天赋最好的金宝珠,更是一边嫉妒一边打压。
金宝珠的爹也当她胡闹,可见她一脸认真,又不好当着另外几房人驳了女儿面子,于是道:“行吧,稍后我回房试一试。”
金宝珠:“爹,就在这儿试吧,若是成功,我还有话要说。”
“是啊,大哥,既然宝珠这么有信心,你就试试呗。”
“对啊,让咱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
这一句句的让宝珠爹骑虎难下,他瞪了眼女儿,心道丢人就丢人吧,被奚落几句不痛不痒,于是盘膝而坐,催动符箓。
其他人都等着看笑话,一会儿对宝珠爹指指点点,一会儿又瞄着金宝珠偷笑,可越等越不对劲,宝珠爹竟然一直没结束入定。
那符若是假,他不该早就有结果了吗?若是真……怎么可能?!
同样是半个时辰左右,在满室恶臭中,宝珠爹眼睑一颤,众人心中一紧,不敢错眼地盯着他,接着,他们就见到宝珠爹眼里的狂喜和茫然。
金宝珠:“爹,我没骗你吧?”
二房的夫人舌头打结道:“大、大大哥,不、不会真有用吧?”
宝珠爹叹道:“塑胎,的确能助人脱胎换骨。”
无视一众惊掉下巴的表情,他神情肃然地看着金宝珠,“你有什么打算?”
金宝珠:“我想让如意商行无偿代售塑胎符。”
“无偿?!”
这两个字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立刻引来一片哗然。宝珠爹吼道:“都安静!宝珠,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是!”
金宝珠冷漠地扫了场中人一圈,道:“符箓的制作者,若无意外,当是寒云宗那位新老祖景岳了。”
景老祖会炼符?寒云宗不是不擅此道吗?
众人都有一肚子疑问,不等他们开口,金宝珠已道:“对我们而言,卖哪种符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代售塑胎符不会占用我们更多的资源。再来说说‘无偿’,看似我们是白费力气,实则好处多多。”
“第一,塑胎符一经推出势必引发轰动,供不应求。而它的符纹极其复杂,破解难度很高,这也意味着代售这种符箓可以长期获利,时间久了,景老祖未必不会与我们分利。”
“第二,我们虽是七方界最有名的符箓商行,但这些年老牌竞争对手虎视眈眈,诸多后起之秀也随时等着咬我们一口。生意这种事和修炼一样,不进则退,我们完全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利用塑胎符稳住地位。”
“第三,景老祖天赋极高且有寒云宗做靠山,不出意外迟早修入返虚,哪怕是渡劫也在意料之中。若能与他促成长期合作关系,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宝珠爹:“可你说的是你的利,对景老祖有什么好处?他完全可以找寒云宗代为售卖。”
金宝珠:“人人都知修炼耗钱,纵然他是寒云宗老祖,后期也不能只靠宗门供奉。他肯定需要自己的灵石来源,而塑胎符,多半就是他的生财之道。”
“若是他让寒云宗来打理,先不提寒云宗从不卖符,一切都要从头摸索,就只说那是他所属的宗门,他好意思一毛不拔吗?而我们如意商行精通符道多年,最清楚其中关节,我们能帮他把塑胎符售卖到七方界任何一座城,还能为他省掉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态度是无偿。”
“我想,其中利害,他自能分辨。”
二房夫人还想再说,却被二老爷一拐子顶到腰上,把她欲出口的话统统顶了回去。
金家平日里虽然明争暗斗,但那些都是族内利益分配之事,若是金宝珠的想法能成,全族皆可获利,傻子才会扯后腿!要是连这点要害都拎不清,如意商行也没可能发展到今日的规模。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宝珠爹环视一周,道:“这件事就先辛苦宝珠了,若是不成也没关系……”
“对对对,我们都会记住你的功劳。”其他人也是难得和蔼地看着金宝珠。
金宝珠:“我定当尽力。”
几天后,九天书院。
“你是说,如意商行想要无偿代售塑胎符?”
景岳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拦住他的金宝珠,笑问:“你知道塑胎符是我炼制的?”
金宝珠从容一笑:“此事并不难打听,想必景师弟也没打算刻意隐瞒。如今塑胎符名声不显,但要不了多久,它一定会让所有修者趋之若慕。到时,景师弟只靠一家铺子又如何忙得过来,而我们如意商行愿意为你分忧。”
景岳笑嘻嘻道:“那你们不是吃亏了?”
金宝珠正欲侃侃而谈,却听景岳道:“不,你们不吃亏。让我猜猜,你们一定是想,我炼制符箓的目的为了赚灵石,而寒云宗对符箓一窍不通,交给你们打理却能让利益最大化,我一定不会拒绝。而如意商行呢,不但可以凭借塑胎符稳固地位,还能与一宗老祖搭上关系,百利无害。”
金宝珠面上浮出尴尬之色。
“嗯……没准儿你们还想了,我们若是合作得宜,我还会让你们利益,无偿也成了有偿,多好啊!”景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金师姐,你心机很重啊。”
金宝珠:“……”
她此时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还有什么比被人当面读心更羞耻吗?金宝珠脸色数变,最终挫败地垮下肩,“其实,我们……”
景岳:“可以啊。”
金宝珠:“啊?”
景岳笑道:“既然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当然同意。而且,我确实打算让利,一九分好了,共同利益是我们稳定合作的基石。”
金宝珠眼中的失望瞬间转为狂喜,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她抖着嗓子道:“真、真的?”
景岳:“我就等着有人来找我呢,咱们一拍即合啊。”
金宝珠:“……”有拍吗?难道不是你一个人的主场?
既然已经确定要合作,接下来就是商讨细节了,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景岳道:“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专业人士了,合作愉快。”
金宝珠:“您放心,我们一定让您满意。”
等景岳离开,金宝珠又在原地琢磨了会儿——自己设想的说辞半点儿都没用上,反而一直被景岳牵着鼻子走。
金宝珠摇了摇头,她曾听说这位老祖不太会做生意,可她活了七十多年,从小浸淫商贾之道,居然在对方这里碰了壁,这叫不会做生意?
呵呵,以后谁再这么说,她一定大耳瓜子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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