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 冬天百草枯折万物肃杀,地里的活儿早就干完, 今年上头没组织挖河渠, 农民就彻底闲下来。
这时候除了编席、编草鞋的, 一般人也都没事儿干, 可以光明正大地猫冬、串门、闲磕牙。
不过先锋大队可没那么闲。
上个月周诚志带着周明愈去公社哭穷, 要回来一张拉煤的条子, 第二天周诚志就带人赶着五辆大车去高成县拉煤。
周明愈跟车去的,先去煤矿认认门,跟新上任的单厂长套套近乎。他以生产队的名义给厂长单腾飞带了一小篓子蘑菇,一小罐子自制咸鸭蛋,还有二十个生鸡蛋。
单腾飞虽然家里并不缺钱, 吃喝也不缺,可冬天里这样新鲜的蘑菇,还别说——真没有。
就是那流油喷香,吃起来还沙沙的咸鸭蛋, 他也没有。
所以这两样真是好东西,送到了他心坎里。
就说那鸡蛋,莫茹她们用虫子喂的, 自然比别家喂野菜和一点谷糠麸子的下蛋要香, 鸡蛋不但要大一圈, 那蛋黄的颜色也是干黄的, 吃起来带着一股子香味儿。
单腾飞之前就听自己叔叔说过高进县红旗公社的俩劳模, 来帮他们抓蝗虫来着, 现在自己县发现了煤矿,反正也是要卖煤的,卖给谁不是卖?先给劳模提货也算报答人家。
他自然都答应着,就算周明愈什么不带,他也会好好地给提货的。
毕竟这是高书记提起来就夸的劳模啊,再说人家多懂事,拿着条子来的还带稀罕东西呢,就冲着这个,单腾飞印象也不错。
“老弟,以后用完了只管来拉,我这个厂长手里也能批几吨的条子呢,多了没有,一个月三两吨还是可以的。”
反正批条子也只是给个购买资,钱还是要付的,做个顺嘴人情不费事。
周明愈自然高兴,虽然公社给批了五十吨,可要是摊子铺开,五十吨煤根本不够,要源源不断地运来才行。
五十吨煤,周明愈他们一下子是拉不光的,好在也没规定到期作废,他们过两天继续来拉。
周明愈他们走了以后,单腾飞就把那些东西拿自己宿舍去。
自从五月里发现了煤矿,这里也盖起了宿舍大院,专门安置干部和矿工们。
中秋以后大院盖起来,煤矿也正式开始产煤,家属们就可以跟着搬过来。
之后又调来几个老师,划拨两间屋子当幼儿园和小学,划拨一间屋子当医务室,县城调一个大夫一个护士过来。
就这样,简陋的煤矿场也算初步建立起来,并且投入生产中。
单腾飞的爱人刘爱梅最近很犯愁,搬来这里以后儿子胃口不好,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反正不爱吃饭,逼着能吃半个馒头,不逼着一口也不想吃。
一开始刘爱梅寻思是不是舍不得县城,就跟他们说要是不习惯以后还回县城去,孩子也没见好。
这会儿看单腾飞回来,还带了好些吃的,居然有这么新鲜的蘑菇。晚饭她就做了一个蘑菇鸡蛋汤,还切了一把韭菜进去,再切了一盘咸鸭蛋。
那俩孩子原本不想吃饭,结果这会儿看着那流油的咸鸭蛋甚是好奇,拿筷子戳了一点尝尝,沙沙的香香的,忍不住就又戳了一点,最后干脆拿起来咬一口。
那鸭蛋黄都是鸭子吃小鱼、虫子下出来的,富含蛋白质,莫茹又用白酒、花椒、大料、糖等做成了汤汁腌的,还特意放在空间一段时间,这会儿拿出来正好吃。
比起外面人自己腌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单小松:“咦,好吃,再来一个!”
刘爱梅都看呆了,儿子这是喜欢吃了?
“妈,给我一个馒头就着,有点咸。”
过了一会儿,“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蘑菇?好好吃的蘑菇!我还要一碗!”
“好吃……妈,明天还吃这个,我喜欢吃。”
单小松摸着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出来。
刘爱梅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因为儿子这几个月都不爱吃饭,瘦得皮包骨头,不管是麦乳精还是牛奶都不爱喝,她愁得没辙,都想不管什么政策就带着儿子回县城去。
“老单,老单,你看啊,小松爱吃饭了!”刘爱梅跑去院子里跟正在仔细擦洗自行车的单腾飞道。
单腾飞一听也很惊讶,“真的?”
他顾不得自己手上都是机油,冲进屋里看了看,果然儿子正摸着肚子打嗝呢。
“爸,你带回来的蘑菇和鸭蛋真好吃,我还想吃。”
单腾飞自诩不是那种感情丰富的人,这会儿看到儿子爱吃饭,他还是眼眶湿润。
这些天,他和老婆真是要愁死了。
刘爱梅就问蘑菇鸭蛋哪里来的,最好是能定下,每隔几天都买些来吃。
单腾飞道:“一个来拉煤的给的,过两天他们应该还会来的。”
……
周明愈等人把煤拉回去,锅炉可以直接烧原煤,食堂却却舍不得。他就让人把煤块碾碎加上黄土、水捏成煤饼,这种煤饼适合家用,做饭、取暖都合适。大队里商量了一下,不用票可以认购,干部一家可以认购五十斤,社员一家认购三十斤,一斤两分钱。
除了自己食堂用,分给社员,一部分留在造纸厂用,剩下大半就堆在养鸡场旁边,让养鸡场的狗和大白鹅们看着。
大白鹅看门,丝毫不比狗逊色!
过了几天周明愈他们又去了一趟高成县。
一听说劳模来拉煤,单腾飞高兴得连忙去找他,见了面热情地拉着他家去喝两盅。
周明愈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笑道:“单厂长,来的匆忙时间不凑巧,下一次再去打扰。”
冷不丁去人家喝两盅,他可没有这个习惯啊。
单腾飞也知道有点冒失,就请他去办公室坐,歇脚喝杯热茶,让工人们帮忙装车就行。
“走吧,只有多装的,绝对不短你一两的。”单腾飞开玩笑一样,招呼周明愈去办公室。
聊了一会儿,周明愈就知道单腾飞是想要蘑菇和咸鸭蛋。
“单厂长,东西不难弄,反正都是俺们自己养殖场的,就是路远。”
单腾飞笑道:“你们这不是来拉煤嘛,不说天天来,一星期总要来一趟的吧。”
周明愈算了算马车的装载量,来那么多趟,没有条子……他看向单腾飞。
单腾飞笑道:“上一次你不是说想带着大队办个砖窑厂嘛,这砖窑厂可是个吃煤的营生呢。”
周明愈心头一动,笑道:“单厂长明明是城里人,却这么体恤俺们乡下人,这可让我们不知道多感动呢。”
单腾飞哈哈笑道:“你只管来,来一趟至少也让你拉两吨回去不是。”
一星期来四趟,顶多也就是十吨,单腾飞觉得自己还是供得起的。
等煤厂的产量越来越多,自己能支配的货量也就更多,现在主要还有县委工业局以及各厂子等部门拿指标,可从他们大头上漏点下来也够的。
“那可多谢单厂子。”周明愈道谢。
单腾飞就和他商量送鸭蛋和蘑菇来,给他供销社一样的价,看周明愈还要推辞,他正色道:“老弟,你来拉煤,我不是免费给你的。你来送蘑菇和鸭蛋,当然也不能白送。这都是国家的物资,咱们有责任把他们卖给最需要的单位,你说是吧!”
煤厂食堂也要吃饭啊。
周明愈连连点头,“是,是!”
有了单腾飞的保证,周明愈越发有底气。
这一趟回到村里,他就直接找了周诚志表示要办一个砖窑厂。
“砖窑厂?”周诚志眼睛一亮,哪个队长不想着自己队里多几个作坊多几份来钱的副业?
谁还嫌钱多不成?
当然办!
“就是,咱们建在哪里?这东西也占地方啊。”
耕地是绝对不行的,菜园也不行,舍不得。
荒地?
村里也没啥荒地了,这两天结婚的多,村边的荒地批给了社员。
“大爷,窑址现成啊,宋家庄那里就很好。”就是以前那个大炼钢铁的地方。
周诚志有点吃不准,“那他们能给咱用?”
周明愈却胸有成竹,“咱跟公社申请啊。”
公社里需要砖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但是只有高戈庄一个窑厂,数量少,路程远,非常不方便。如果自己大队也办一个,那就可以和高戈庄窑厂互补。
原本办药厂最担心的问题就是煤炭,现在和高腾飞搭上关系,可以定量买煤,果断要办小窑厂。
不为了卖钱,单单为了自己用,也要烧砖。
他可不想让媳妇孩子一直住那种土坯房,说什么艰苦朴素,还不是穷得没办法?
前两年干旱还无所谓,今年夏天汛期雨多,村里被冲塌了好几处房子,养鸡场、队屋都有损失。很多人家虽然房子没冲塌,但是院墙塌了,或者屋顶漏雨,几乎家家无法幸免。
就连他和莫茹新盖的房子,也因为没有瓦片覆盖,导致屋顶麦草腐烂、大雨冲刷出现了漏雨。
真是外面大雨,屋里小雨,别提多闹心。
趁着冬天闲,烧砖瓦,然后春天翻盖砖瓦房,这样夏天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这边周诚志一点头,就等于他把说服其他队干部的责任接过去,找人开会。
现在先锋大队的大队书记张根发就是一个摆设,专门负责开开会,带着陈爱月等人搞搞宣传之类的,队里的生产等实际事务他不能插手。
开办窑厂自然也如此。
但是周诚志还是叫了他一起开会。
干部们刚到期,周诚志也不罗嗦,直接开门见山,“前年书记家的房子被扒了,那时候咱们没能力。现在公社给批了煤炭,劳模寻思着咱们自己烧砖窑,第一批砖就先卖给书记家把房子盖起来,大家伙儿没意见吧?”
大家也都习惯这样简单粗暴的开会方式,有人笑道:“劳模们就是有觉悟,没有先盖自己的,咱们也得有这样的觉悟。”
张根发原本听说他们要折腾还想去找茬呢,结果现在一听说少了砖瓦先给自己盖房子,他那股子气又自己泄了。
莫名地,心里居然有点感动,却又不肯承认。
周诚志又道:“砖窑厂要修在咱们炼钢那里,只招最壮的劳力去帮忙打砖坯,一个砖坯三厘钱,想报名地就去找明愈报名。我丑话说在头里啊,是最壮的,病怏怏懒洋洋东倒西歪连担水挑不动的就算了,别去浪费时间丢人现眼。”
一说报名,全村人都往莫茹家涌。
莫茹正在家养胎呢,再过个把月她就该生了。
不过生孩子她还是有经验的,并不担心,毕竟自己又大了两岁嘛,身体发育得更好,生的时候也该更加轻松才对。
一堆人挤在大门外叽叽喳喳的时候,莫茹正在家里招待孩子们吃糖葫芦呢。
冬天外面冷,除非下雪孩子们去玩雪,一般时候也喜欢来五娘娘这里呆着暖和。连带子都跟着过来,由拦子儿看着负责提醒尿尿拉巴巴,反正不会弄在屋子里。
莫茹自己的几棵山楂树今年结了不少山楂,摘了有四十斤,分了一些,还剩下二十多斤。她晒了一些山楂干,还做了几罐子山楂酱,剩下的就做成糖霜山楂、糖葫芦给孩子们解馋。
她对孩子亲切温和,孩子们都喜欢来找她玩儿。
她还让周诚志做了七巧板、象棋、动物棋等给孩子们玩儿。
这会儿菊花正和周七七玩动物棋,另外几个拼七巧板。
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莫茹道:“菊花,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菊花回来道:“娘娘,她们说报名打砖坯呢。”
莫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夏天的时候周明愈就想办个砖窑厂自己烧砖瓦,因为今年夏天自家房子也开始漏雨。周明愈去了一趟高戈庄想买砖瓦,可惜距离他想要的数目差了很远,拉回来的根本不够干啥的,根本没用。
这几天搞定了煤炭的事儿,再就是去盖窑厂,招工人摔砖坯,再请个有经验的烧窑师父就行。
她就亲自出去看看,门外站了一大堆婆娘们,都急切地看着她,“七七娘,她爹呢?”
莫茹道:“你们去队屋排队报名,回头我告诉我家小五哥也过去。”
众人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脸蛋又白又嫩,跟那剥壳的鸡蛋似的,不禁暗自惊奇。
她们怀孕的时候脸上猛长斑,真是没眼看,人家劳模怀孕,不但不长斑,皮肤还越来越白嫩光滑,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啊。
再看下去更自卑了,纷纷道:“七七娘快家去吧,我们去那边了。”
夜里周明愈从外面披着一身寒风进来,他先在堂屋把军大衣脱下来,抖抖搭在凳子上晾着,然后推门进屋。
屋里烧着地龙,热乎乎的,推门就有一阵温馨的热风扑面而来,让人觉得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他见莫茹歪在炕柜上,周七七在给肚子里的小宝宝念故事,不由得笑起来,闺女也就是两周岁多几个月,哪里就这么大本事,还能念故事。
周七七回头弯着眼睛朝他笑,“爸,你听我念得好不好?”
周明愈拍手,“我闺女念得好着呢。”
他觉得闺女其实认识不了那么多字,不过是莫茹给她念多了,她就背下来,然后比照着大人的样子读而已。
他们也没拘着闺女,念得故事有的是连环画,有的是夫妻俩自己写的。
周七七就继续嫩声嫩气地念,还一边嘀咕:“小弟弟,姐姐给你念的《睡前故事》好不好听啊?你要乖乖的不能闹妈妈哦,妈妈揣着你很辛苦的。你要是烦妈妈……”她压低了声音,凑近莫茹的肚子,很低的声音道:“我揍你哦。”
莫茹见周明愈回来就和他说话,没听闺女嘀咕什么呢,“招了多少个工?”
“自己大队一个生产队招了五个人,到时候再从其他生产队招一些人来。”周明愈说着去洗手洗脸洗脚,然后爬上炕。
莫茹又跟他说起莫应熠,“星期六下午应该回家吧。”
从冬至月开始,莫应熠就住在他要好的同学家里不用每天回家,可以一起学习。同学是范木匠一个生产队长家的儿子,自从和莫应熠做朋友以后,成绩进步很快,家里人感激得很,范队长还特意上门送过谢礼的。也是范队长主动邀请莫应熠住过去,莫茹问过莫应熠他自己也乐意和同学一起住,她也就没反对,只是把莫应熠的口粮也天数送过去。
周明愈点点头,凑过去和周七七一起念故事给胎儿听,念完一个之后,周七七就困了。
莫茹拍了拍她,她就握着莫茹的手指头睡着,小嘴巴还咂吧两声,似乎在吃什么好吃的。
周明愈赶紧铺被子,把她抱在最里面。周七七睡觉不老实,怕她踹着莫茹,他就和莫茹换了位置。
莫茹肚子大,晚上要起夜就睡在最外面,来来回回的方便。
可能是吃的好,鸡蛋、肉、鱼没断着,蔬菜随便吃,水果也常备着,所以这一胎既没有早孕反应也没有水肿,腿也不抽筋,一直都是该吃该活动,除了肚子大没有其他的不适。
就算肚子大,因为她现在身体好,力气变大身体轻盈,也不觉得有什么累的。
就是尿频!一晚上有时候起夜三四次。
周明愈垫高枕头,扶着莫茹让她靠在上面睡,她肚子太大,躺下去不那么舒服。
看他那么小心的样子,莫茹笑道:“不要紧的,我又不是玻璃人。”
周明愈顺口道:“当然不是玻璃人,是玉人,更得小心着。”
莫茹扑哧笑起来,“你不要这么会撩,我会受不了的。”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心头一跳。
孕期因为激素问题,有时候会很想要的嘛,可自从七个月后他就不肯做到底,生怕弄伤她,虽然她厚着脸皮说其实不怕的,可他还是紧张得要命。
看他都要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反而越来越胆小,莫茹只好放过他。
可是她反而忍得辛苦好吧。
周明愈对上她的视线,她因为孕期而略微丰腴的脸庞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水润的眸子波光潋滟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他心头猛地一热,就有些把持不住。
“咳咳……”他赶紧去吹灯,把手电筒放头上,等晚上她起夜,他也好帮她照明。
莫茹:“小五哥,有点冷……”
周明愈:“要不把闺女放空间,你到里面来。”
“脚冷。”
周明愈:“是不是地龙熄了,我去瞅瞅。”
莫茹脚探进他被窝里,“哇,你被窝好热乎。”
周明愈:“快进来,我帮你捂捂。”他把自己的被子拉过去给莫茹盖上,把她那一床往边上多推推,挡住炕前的风,免得吹着她。
这要搁以前,他是顶不愿意分被窝的,可媳妇怀孕,他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柳下惠。
这会儿搂着媳妇儿软玉温香的身体,这么两人这么紧密的蹭着,突然就跟着了火一样,瞬间星火燎原。
莫茹动了动,“……”
明明他也很想的嘛。
周明愈:“………不许乱摸……呃……莫茹,你别后悔!”
莫茹:“……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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