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数日前, 乜偃一切行为,都遵循着因果法则, 不会对他人或者他物妄加插手。
仅仅不过几日,他自身的想法就有极大改变。他潜心修炼,只为他日能彻底得道,然而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让他忽然间遇上了许从一。
那只狐妖占据着他整颗心, 将他所有注意力都给引走了。他在意许从一的程度, 比乜偃自己以为的还要深。
正如他的黑暗面所言,他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而不是只这样远远看着。他要的比这更多。
许从一领着乜笙到了一片茂密的草丛外, 草丛呈暗褐色,同人界那边绿色的草截然不同,单是这么看着,就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机。
乜笙望着面前连绵起伏的草丛,心下生疑, 直觉许从一不是让她来看这些的。
握着腕骨的手松开,并肩站旁边的许从一身体一动,随后他开始往草丛里走。
褐色草丛有半人高,在许从一迈步进去后,就直接掩住了他下半身。草蔓掠过许从一腰肢, 他一直往前走,身形不见丝毫停滞,也同样头也没回, 乜笙在后面看着,想跟着进去,但刚靠近一点,在外沿的褐草就纷纷一颤,叶子竖立起来,边沿尖锐,似利刃一般,严阵以待地防御着入侵者。
乜笙被惊了一跳,连忙往身后退不,抬眸去看许从一,张嘴唤了一声。
“从一。”
许从一听到乜笙不安的声音,刚好走到草丛中间,他回过身,同站在外面的乜笙遥遥对视,乜笙举手不断挥舞,示意许从一赶紧出去。许从一嘴角噙笑,火红的衣袍于无风中飘飞起来,他周身有红色的烟雾弥漫开,那些烟雾一出现,随即就聚在了一起,融合拉长,成为了一条红色的雾缎。缎子于虚空中缓慢上升。
跟着,在乜笙的紧密注视下,红缎有一瞬间的挺顿,随后哗一声,荡过深暗的草丛。
乜笙的瞳孔在红锻落在草丛后的下一刻,猛然一扩,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因着呈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幕。
无数的光点自草丛中飞升起来,璀璨夺目,同周遭灰暗的世界完全不同,将乜笙倏地拉进到一个美丽的景象中。
红锻游向其他地方,又一道哗啦声响,成百上千的细小光点蹿出草丛。
眼前一片光亮,似万千星辰,咫尺之遥,有光点无声无息飞向乜笙,她下意识伸出手,把飞过来的光点捉住。
摊开掌心垂目一看,中间一个小小的飞虫,其尾部散发着明亮的光。
萤火虫,这些会发光的点来自萤火虫。乜笙手轻扬,把捉来的萤火虫给放飞了。
有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红缎的挥舞下,从密草中飞出来。于是乜笙就看到许许多多的美丽的光点掠至她眼前。
这些萤火虫似乎很喜欢乜笙,到了她身边后就没继续飞走,而是围绕着她。
不过当乜偃手指轻轻触上亮点时,亮点倏地躲开了。
从无数光点中间往草丛间瞧去,长身直立在里面的许从一收起了用妖力幻化出来的红缎,他抽身往回走,走向被一颗颗光点环绕,面容间欢喜快乐的乜笙。
萤火虫在许从一靠近时,意外地又往他身上聚集,其聚拢的速度,比先前乜笙那会还快。
乜笙直直瞧着许从一,当他走到面前时,手臂一伸,拉了许从一过来,她无法掩饰心中的雀跃,话语里都是欢喜。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太漂亮了,谢谢你,从一,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美丽的景色。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景象。”乜笙满怀感激地道。
许从一轻抚乜笙柔暖绝丽的脸,并没觉得这是什么恩惠:“你喜欢,我们明天再来。毕竟还得待到魔界大门正式开启。在这之前,只要你想看,都没有问题。”
“嗯。”乜笙重重点头。
她看着眼前这些发光的萤火虫,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开心。就算曾经在人界,和许从一在一起,没有发生此间的种种,都没有任何时候和现在一样。
心里被填充得满满实实,没有留一丝缝隙,她曾经其实有过些微动摇,许从一对她从来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陪伴着她,所做所为,没有丝毫差错,可正是因为这样,让她意外有种不真实感,好像这一切都是虚幻假的,总有一天要失去,然后变成她一个妖。
到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知道的可能仅是冰山一角,许从一必然瞒着她很多,许从一没有全部坦言,乜笙知道这是对方为她着想,怕她担心胡思乱想,他这样保护着她,她不能不领许从一的好意,于是什么都不问,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就像刚刚,她隐约察觉到了许从一和乜偃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虽然谁都没有看谁,可她就是很笃定。
但没关系,都没关系,许从一心中有她,且只有她,只要确定这一点就行了。
她会控制住好奇心,不去多问多看。
萤火虫在空中飞舞了有段时间,然后才缓缓飞回草丛里。两妖携手往回走,回去到巨石下的空旷地带,早先在这里的僧人这会靠坐在之前坐过的地方,闭目打坐。
当两妖轻声走进去时,乜偃轻阖的眼帘陡然一掀。
他目光由下而上注视着斜对面的许从一,停留了一会,随后移到旁边乜笙的脸上。
那道视线幽沉深邃,让被盯着的乜笙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乜笙下意识收紧手指,她的紧张以迅疾的速度传递到许从一那儿。
一步跨到乜笙前面,许从一用身体隔开乜偃落在乜笙这里的注意,乜偃搁在腹部前的手指微微一动,他盯着许从一时,目光忽然放肆起来,毫不掩饰对许从一的侵略和占有。
许从一额角神经绷了起来,不住地收缩瞳孔,看向乜偃的视线有着一种忌惮和警惕。
“他在害怕,怕你把他和你修欢喜禅的事说出来。”黑暗面在乜偃耳边发出邪性的声音。
乜偃眸光一闪:“我知道。”
“那你说吗?”
“不说。”乜偃冷冷淡淡道。
黑暗面挤出一声轻笑:“现在不说,是吧。”
乜偃内心底怎么想的,没有人比他还清楚,黑暗面看着乜偃朝着他一点点靠拢,用不了多久,他会变得和他一样,那个时候,他们会重新融合起来,他相当期待那天。
许从一以为乜偃会有什么异常的行为,然而乜偃只是目光沉甸甸地瞧了他一会,然后起身转头,就朝向巨石外面走。
乜笙手指紧紧抓着许从一胳膊,她忽然觉得乜偃看她的视线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好像她拿走了他非常在乎的东西一般。
前后思索一番,乜笙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东西,她和乜偃的交集并不多,过去她养育乜偃的那些时日,早已被风雨冲刷殆尽,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僧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算是一定程度上的陌生人。
乜偃的存在,让乜笙总会有种无法彻底放开的感觉,总觉得对方有着什么隐瞒她的事,且那件事,一定不简单。
从一会不会知道,乜笙转去看许从一,带着一点审视和打量。
许从一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种打量却是显得古怪,许从一于是微挑了挑墨色的眉:“怎么了?”
“不,没什么。”乜笙惊了下,立马调整表情,摇头说道。
许从一在乜偃出去后,面色缓慢柔和下来。
日子似乎就这么无波也无浪地行进着,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待在巨石下,偶尔许从一或者乜偃会出去,到周围其他地方搜寻可以果腹的食物,多数都是水果,肉类不多,乜笙不吃肉食,许从一虽是九尾狐,但对于生食胃口不大,乜偃就更不必说了。
至于说把肉烤熟,他们不是来游玩的,而是躲避藏身,不可能生火,让肉类散发出来的味道将嗅觉敏锐的魔兽给引过来。
七八天而已,不长。
一转眼就过去六天。
这六天里,相当安宁,没有遇见高阶的魔兽,偶尔有低阶的,能避过就避过,避不过才会出手。
第七天到来,因昨日寻来的水果较多,完全可以支撑到后天月圆,许从一便没一大早就离开石窟,而是同乜笙待在石窟里。
一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活动场所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中,魔界的气息对妖物而言,有一定的侵蚀作用,乜笙化为人形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但当下,一半多的时间,都以原形出现。
许从一修为比乜笙要高一些,相对的,都保持着人形。
乜偃在两次同许从一的交.欢中,第一次紧守精关,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泄过元阳,就是第二次,开始意外没控制住,泄过一回,但后面,任由攀附在身上的狐妖怎么诱惑,他都控制着自身。
两次下来,他的修为有突飞猛进的涨势看这情形,只要再有一次,他必然能重回过去的法力高深,甚或者,比过去还要强。
乜笙已是原形,不会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
手臂堪堪一挥,将乜笙用法力罩住,乜偃眼眸看向神情间赫然愣住的许从一,狐妖对于乜笙的忽然消失,显然还没能立马反应过来,到察觉斜对面那道凌厉的目光时,几乎是马上就知道僧侣未及出口的话。
一种受辱的情绪从许从一眸底快速掠过,他何其聪慧,怎么会不明白乜偃这样的根本原因。低掩下眼帘,遮住不该有的情感,虽然一开始是被半强迫,可上一回,分明就是他自愿的,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世间万物皆如此,有舍才有得,上天并不会太偏爱谁,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得相应付出一些。
或许当下只是获得,在未来的日子里,总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去付出代价。
后天就是月圆之夜,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许从一嘴角弯了一弯,他很快背过身,走向出口,无需更多的言语,以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只是同他想的不一样,后面没有脚步声,和尚还坐在地上,不见任何动静。
难道他想错了,乜偃不是这个意思,许从一疑惑地微拧过头。乜偃眸光锐利,直直盯着他,视线沉重,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从头顶落下来,将他整个身体都给紧紧罩再里面。
他没有看错,乜偃就是要他助他修欢喜禅。可乜偃却又不动不走。
许从一倏地一怔,然后抵触的情绪以翻滚的海浪一样,涌上眼睛里。他嘴唇微动了一下,心中已有猜想,只是这个猜想不在他的接受范围里,怎么能,怎么行。
不可以。
乜偃面色冷寂无波,这不是有多个选择的选项,打从一开始,答案就是他在设定,他给一个答案,那么许从一就只能选那一个。
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一阵凉风吹过,将石窟外的一些尘土吹了进来,许从一火红的外裳随风浮荡,他就站在石窟正中间,魔界里恒古不变的暗灰色,天空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够到,没有明亮的光源,但许从一周身却是意外地被拢了一层薄薄的光,把他和周围阴暗的世界分隔开。
光晕里的狐妖,在某个瞬间,身形意外变得模糊不清,乜偃心中顿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许从一会下一瞬就从他眼前消失。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仿佛曾经有过,他往过去回想,被前方向封印的回忆,他都找了回来,过往的一切他都记得很清楚,他未曾对任何人动过情,乱过心,这种空寂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想不出所以然,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种感觉由面前那妖引起,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紧紧握好手,不放许从一从他眼前消失。
他原本打算借此动摇一下许从一的心绪,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没有必要,动摇许从一,不如直接从乜笙那里下手。许从一深爱乜笙,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不会违背乜笙的意愿。
等乜笙离开许从一,这个妖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乜偃已经变得和过去的那个他截然不同了,即便违背天理循环,也要将自己执着的东西牢牢掌控在掌心,哪怕使用曾经绝对不会认可的卑鄙行径。
或许他本质就是这样,所以体内才会有另一个黑暗面,那也是他,不是单独的其他个体,他们原本就是一体。
乜偃从地上站起来,走动间纯白的僧袍无风轻扬。他走到许从一面前,因着个子要偏高一点,乜偃下颚垂了一些。
一人一妖四目相对,狐妖眼眸呈深棕色,与人类微有些不同,眼眸收紧,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
“后天就能离开。”乜偃嘴唇微启,说道。
许从一头颅几不可察往后仰了一点,站在前方的和尚给人一股不可忽略的侵.略感,令他不太舒服。
许从一嘴角抿着,没接话。
“去溪流边。”乜偃丢了这么四个字,便擦过许从一肩膀,径直下了斜坡,俊拔的身形在灰暗的世界中,显得极为突出。
“40,40。”系统报了两个相同的数。
叠加起来就是八十,许从一无声扯开嘴角,快速笑了一笑。
这次去的不是之前那个竹林,而是另外发现的一条溪流,溪流蜿蜒绵长,没有源头,也不见终点。溪水澄澈,一眼即可见底。
岸边杂草丛生,更是有许多巨大的石块突兀立在草丛里。
白袍的僧人褪了身上长袍,淌水往溪流中走,走到溪流正中央,不顾溪流湍湍流动,直接坐下,盘腿必要。溪水不深,在僧人坐下后,刚刚冒及到他胸口。
矗立在草蔓里,许从一垂下眼帘,看着溪流中打坐修炼的僧人,用力闭了下眼,随后猛得睁开,搁在身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他抬手起来,脫身上的衣裳,速度不快,但也不慢,火红的外裳滑落在脚边,他继续褪里面的白色里衣,上半身转瞬不着半缕,以后他弓背,后面两翼蝴蝶骨微微突起,扯了下.身褲子,全身都随即光.裸。
赤足踩在杂草上,枝叶锋利,踩下去割裂了脚底,微微的刺痛,许从一走进溪流里,冰凉的溪水裹缠着小腿,带来凉凉爽爽的感觉,然而这番凉爽停留在表面,无法蔓延进心底。
因为跟着会发生的事,并不是任何值得期待和欢喜的事。许从一缓步走着,水声哗啦作响,他走到僧人面前,瞧着僧人紧闭的双眼,两手落于乜偃肩膀,身体下沉,也坐进了水中。
溪水清澈透明,其间一切都无所遁形。水面波荡开,在起起伏伏的摇晃中。
隐约有低吟浅呻随着溪水的流动,一起流溢出来。情慾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有低阶的魔兽嗅到气息,往这边赶。等到溪水边时,狰狞可怖的脑袋左右转动,气息在这里达到一个浓郁的顶点,可是什么都没有,溪水沉寂,涔涔流动,仿佛仅是魔兽的错觉。
乜笙从沉睡里醒来,化出人形,余光往身边一移,看到靠坐着的许从一。她倾身过去,手碰到许从一胳膊,想叫醒他,只是嘴巴刚动,就立刻合了起来。她凑上前,视线盯着许从一微微泛红的眼角,乜笙手指轻轻在那里抹了一下,指间有着一点湿意,视线下移,到许从一嘴唇上,乜笙微眯着眼,仔细去看的话,可以在绯色的唇瓣上看到一些咬痕。
痕迹并不鲜明,但明明之前是没有的,乜笙指腹小心翼翼揉搓了一下,心下惶惶然,在她沉睡的中途,莫非发生过什么。
是出去找食物,碰到魔兽,在战斗的过程里咬出来的,可若真是那样,咬痕不该这么轻。似乎是因为克制着什么,但最后肯定没克制住。
乜笙鼻翼阖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直接靠上去,凑到许从一颈边,浅浅吸了一口气,一阵浓郁的香甜味,甚至让她身体都在这种味道下,有点发热的迹象。乜笙抓起许从一手,将他卷曲的指骨掰开,指腹间有点微微发红,像是抓过地面一样。
乜笙心中一团乱麻,她眼底眸光轻轻晃动,忽然的,她浑身一颤,随后僵直着脖子转过头。
又是那种凌冽的注视,让她下意识就收回了握着许从一手腕的手。
她嘴唇微有颤动,想移开视线,只是周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抑制着,她甚至于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等到乜偃将冷寒的视线游移开,乜笙心间才立马松了一口气,她后背紧紧贴着上,努力将存在感减低。
这一天和往日没有变化,在许从一睁眼后,依旧关切的是乜笙,在快到晚间的时候——乜笙是树妖,有自己的一套对时间的计算方式。两妖从石窟里出来,在离开魔界前,准备再去看一眼如星辰绚丽的萤火虫光。
许从一如上一次一样,孤身走到草丛中间,幻化出一条艳红的长缎,将栖息在草下的萤火虫都给震飞出来。万千光点冉冉上升,令注目观看的乜笙随光点扬起头,她笑容明媚,没有深陷凶险魔界的阴霾。
许从一踱步出来,同乜笙并肩而站。
“99.9。”系统低低的声音,将许从一融入到缠绵情意中的思绪给拉了出来,他眼眸底倏然掠过一抹凉意。
“又差0.01?”
系统:“估计到后天离开魔界时,会满值。”
满不满值无所谓,言情线攻略目标对他而言,并不太能引起他的兴致,一切都循序渐进,不见波澜。
哪里像**线,他得用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才能让数值有缓慢上升。
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任务,难度越大,成功后满足感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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