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听到身后的动静, 回转头就正撞上卫启濯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总觉他面上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卫老太太也瞧见了卫启濯, 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见礼。
卫启濯躬身答是, 走上前时目光还在萧槿身上扫了一下。
萧槿觉得他好似有点不高兴, 他跟曹国公府的一众人等叙礼时,她仔细瞧了瞧他的神情, 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卫启濯经祖母一说,倒是想起了眼前这少年是谁。他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常参与权门子弟之间的酬酢, 但因着祖母的缘故,从前也见与丰煦觌面过几回, 只是对他印象不深。
虽然他知道丰煦各样都不如他,但瞧见萧槿跟前冒出来个样貌清隽的少年还是心有不悦。
丰老太太端量卫启濯少顷, 连连点头, 笑道:“果真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启濯打小就生得好,而今更是十二分人才, 教人瞧见了就移不开眼。”
丰老太太缓了口气, 继续道:“当初你连中三元时,我都想跑去找你祖母问问究竟是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不世之材的。我方才还跟你祖母说起你,这满京城恐怕再也寻不见似你这般才貌兼济的后生了。煦哥儿若得你一半出息, 我也便知足了。眼下煦哥儿快要赴考秋闱,启濯若得空闲,随意过来点拨他几句,也够他受益的。”
萧槿暗暗睃了卫启濯一眼,心里止不住地笑。无论何时,长辈们总是喜欢学霸的,卫启濯这是间接被邀请去当家教了。
卫启濯内心是拒绝的,但不好真的开言回绝,客套间,余光往丰煦那里瞟,总觉得他好像在偷窥萧槿,心里越发不豫,面上却声色不显。
丰煦与卫启濯打恭叙礼讫,淡笑道:“久仰大名,祖母已递上拜帖,届时免不得上门叨扰,还望不吝赐教”。说话间暗暗打量卫启濯,心中难免歆羡。卫启濯先是走上了科考的巅峰,后又平步青云,如今天底下的读书人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
而且,他不仅坐拥黄金屋,还娶了颜如玉。丰煦思及此,不由自主往萧槿那边瞟了一眼。这位少夫人的容貌绝色无双,气度也是落落恬荡,卫启濯真是好福气。
卫启濯听丰煦还要前来拜谒,暗暗瞥了萧槿一眼,见她全没注意到这边,这才心下稍慰。
回府时,卫启濯仍旧乘坐自己的马车,卫老太太跟两个孙媳同乘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卫老太太将丰家老太太方才特特递来的那个拜匣打开来,取出里头的拜帖,拆开看罢,叹笑道:“已是多年老友,竟还是这般客套。”
郭云珠在一旁笑道:“这般方显对祖母的看重。”
萧槿觉得丰家老太太确实是个行事周密的人,再是熟稔也不在礼节上疏忽。高门大户讲究得很,送礼或者递上拜帖时都要拿拜匣装起来,萧槿方才还以为丰家太夫人是来给卫老太太送什么礼的,后头才知原来是要回访。
卫老太太瞧着手里的拜帖道:“丰家老夫人要领着孙儿过来拜望,我琢磨着,她也是存了私心,想让启濯多予丰煦启沃。”
萧槿想起卫启濯方才微妙的态度,暗想这家伙虽然在科考上是个老司机,但心眼实在有点小,没准儿回头乱吃醋不讲理,专把丰煦往沟里带。
回府之后,萧槿跟着卫启濯一道回昭文苑的路上,见他一直闷声不吭,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便也没搭腔。
卫启濯等了好半晌,都没见萧槿开言跟他搭腔,暗地里瞥了萧槿一眼,又即刻目视前方,步子不停:“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不说话?”
萧槿故意道:“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难道没觉出我有什么不对劲么?”
萧槿忍住笑,认真摇头道:“没觉得。”
卫启濯一顿,眼神幽幽地盯着萧槿看了半日。萧槿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幽如深渊,仿佛要将她吸附进去一样。这种眼神,让她想起了新婚那晚他的目光。
就在萧槿以为他会在青天白日里忽然扑过来按倒她时,就听他道:“那要不你再仔细看看我,兴许能看出来。”说罢,站着不动让她看。
萧槿仔细打量他几眼,摇头道:“还是看不出。”
卫启濯憋闷少顷,道:“你是故意的。”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萧槿不解:“故意什么?”
卫启濯一时竟是语塞。
萧槿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派认真之色:“你究竟在说什么?”
卫启濯在她跟前立了少顷,继续闷头往前走:“没什么。”
萧槿对着他的背影笑个不住。
每当这个时候,他似乎就变得特别幼稚。
两人一道用晚膳时,卫启濯全程少言寡语,萧槿视若无睹,仍旧说笑如常。她想看看他要憋多久才肯跟她挑破。
晚夕,萧槿沐浴罢,立在镜前打理湿发时,瞧见卫启濯进来,跟他打了声招呼,便背转过身,继续手头活计。
卫启濯刚要迈步朝她走去,见状故意扬声道:“我去书房收拾案牍了。”
萧槿应了一声,别无表示。
卫启濯见她如此,一口气堵在胸口,回身走了。
萧槿瞄了他背影一眼,低头窃笑。
卫启濯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地整好了文牍,又写完了一份奏章,对着灯火叹气。
他原本想看看萧槿在见到他吃醋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然而萧槿竟然说看不出。不管她是真的看不出还是假的看不出,他都决定直截了当地来了。
起更时,萧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预备去书房将他挖来,结果迎头就见他自动自发地回了。
萧槿已经钻进了薄被里,一转头见他盘腿坐到了她对面。
“我不高兴了,你快哄哄我。”他岿然不动,目不转睛盯着她。
萧槿明知故问:“为何?”
“我看到旁的男子与你说笑,不高兴。”
“他是在跟祖母说话,何况他又不如你好看。”
“那我也不高兴。”
萧槿心道果然不讲理,无奈坐起抱抱他,又亲他一口:“这样好不?”
“不好。”
他说着话就遽然扑过来,将萧槿狠狠按到床上,素体紧挨,相依相偎。
床上香薰鸳被,设放珊瑚,馥馥融融,一室暖香。
他这阵子因着公事繁忙,床笫之间的事便多有懈怠,眼下他温香在怀,那股醋意又将连日来积压的欲念全激了出来,恨不能将她揉成一团,吞入腹中才好。
一时满室旖旎,春意愈盛。
……
翌日,萧槿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坐起时犹觉腰背酸痛,瞧着身上青青紫紫的爱痕,又看看外间天色,面红耳赤。
她隐约记得,卫启濯晨起时似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跟她说他会帮她去祖母那里告假的,让她不必担心请安的事。
萧槿又羞又窘,以手扶额,还不晓得他是怎么跟祖母说的。
他们之前行房的时候,两厢都是在摸索,他虽不断在看学习资料,但技巧还是难以一下子融会贯通,因而他虽然硬件条件逆天,但她婚后初期与他行房时,其实并没体验到多少舒适感,后来才渐渐觉出快意。昨晚那回,做第一次时,他因为身体太过兴奋,坚持的时候不长,但她竟在巅峰时丢了身子,第二次他换了姿势,将她按趴在床上,打后面入她,她想想就满面酡红。
萧槿坐在床上歇息片刻,才起身盥洗。她特意寻了一套交领襦裙换上,对镜照了照,见吻痕被遮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临近中午,她预备用膳时,忽听丫头来报说萧岑在外头等着,要见她。
萧岑一直都待在卫家家塾这边进学,但萧安夫妇两个怕他分心,交代说不让他总跑去打搅姐姐跟姐夫,因此萧岑平日里并不常来串门。
萧岑见到萧槿时,觉得姐姐走路的姿势仿佛不太对劲,诧异道:“姐,你腰酸么?昨天跑去偷野菜啦?”
萧槿闻言尴尬不已,只好生硬岔题:“你来找我作甚?”
萧岑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正事——再过小半年就秋闱了,我想让姐夫再给我补补。我觉得姐夫随便指点我几句,我就能考个顺天府前十。姐,你说我届时过了乡试,是直接入国子监好呢,还是去考会试好?”
萧槿嘴角一扯,试还没考,就开始纠结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了。
她这弟弟好像自从上回得了卫启濯的指点考了个院试第三,就有了一种迷之自信,怪不得她听季氏说如今秋闱迫近,萧岑却一点也不担心过不了。
萧槿瞥了弟弟一眼,道:“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眼前的秋闱吧。”
萧岑嘻嘻一笑;“不要紧,有姐夫在,我怎样都能过的。我如今知道姐夫忙碌,轻易也不敢过来。我就想问问姐姐,姐夫一般何时有空闲,我好来让姐夫指点指点我。”
萧槿思量一回,道:“你每日申时来寻他吧,他那会儿差不多归家来了,也不耽搁你素日进学。”
萧岑点头道好。
姐弟两个闲谈间,萧岑说起他偶然间听来的关于皇帝要去秋猎的事。
“听说很多勋贵子弟都会去,陛下还特地将日子推到了秋闱之后,应当是想让更多人随同,”萧岑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我届时也可去,为了备考秋闱,这一两年可把我憋死了。”
萧槿脱口道:“考了秋闱还有春闱。”
萧岑垮了脸:“姐,你先不要提这茬……对了,我适才进来时,瞧见二公子跟丰家公子了,二公子今日好像休沐,眼下正跟丰煦谈论制艺。二公子瞧见我,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他见姐姐神色不豫,意识到这个岔题法并不好,语声戛然而止,讪讪笑笑。只心里仍旧不明白姐姐为何对卫启沨存着这样大的偏见,他没瞧出卫启沨这人有什么不好的,之前卫启沨还在玉泉山救过他。
萧槿微微攒眉。她怎么不记得卫启沨跟丰煦相熟?卫启沨也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难道是得了卫老太太的授意,这才去指点丰煦的?
萧槿晃晃头,卫启沨如今变得奇奇怪怪的。
光阴捻指,夏去秋来,半年流逝,转眼便过了乡试。
放榜当日,萧槿也使人去看了榜。
这小半年里,卫启濯几乎每日都给萧岑开小灶补习,萧岑本就天性颖慧,对这个姐夫又抱有强烈的个人崇拜,在卫启濯跟前言听计从,累月下来,进益如飞,竟然得了个第七。不时来卫家进行学术讨论的丰煦也榜上有名,可惜仅列第二,与解元失之交臂。
萧岑看罢榜便飞奔到国公府,跑来给姐姐报喜。
萧槿望着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的弟弟,禁不住感慨果然有个好老师很重要,她记得萧岑前世这次乡试可是根本没能考过。
萧岑见姐姐若有所思打量他,笑问她在想什么。
萧槿道:“你考的名次跟范进一样。”
“范进是谁?”
萧槿默了默,道:“一个……很有名的读书人。”
萧岑挠头,虽然他不认识范进,但直觉这不是个什么好例子。
两人说话间,卫启濯闻讯过来跟萧岑道贺,又拍着他的脑袋让他先出去,说有事要与他姐姐说。
萧岑答应一声,跑出去前又扭头对萧槿道:“我看姐姐近来总腰疼,要不要我去寻几贴膏药来?”
萧槿霎时红了脸,剜他一眼:“出去!”
萧岑委屈巴拉地嘀咕了一句“姐姐好凶”,回身出屋。
“我思前想后,秋猎那日,你还是不要去了。”卫启濯上前一把将萧槿带入怀中。
皇后昨日颁了懿旨,外命妇六品以上可同往。
萧槿撇嘴:“不,我要去,我好久没出去了。何况到时候我说不得还可以帮你。”
卫启濯贴着她额头:“你在担忧什么?”
萧槿红了耳尖,扭头道:“我才没担忧……温家那件事,你办妥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某梅里面有个反过来的姿势,不过原理差不多,而且都算是基本的。不过某梅里很多咬,还有道具,有点重口= =
另外,因为是仿明,所以在这个时代尚未出现《儒林外史》这本书,小舅子不知道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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