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萧槿方才感觉脑中回响起一个人的轻声呢喃,那人的声音十分模糊, 似乎隐隐在说“你尽可放心去, 那些魑魅魍魉自然不会有好下场。”声音很像是卫启濯。

    萧槿按了按额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前世跟卫启濯都不太熟的, 她觉得照着他前世那个权势地位和冷冷淡淡的性子, 能过来给她吊唁上柱香就很给面子了。

    皇宫,宫正司。

    温锦被一盆冷水泼醒之后,睁眼看到端坐在上首的阮宫正, 禁不住浑身瑟瑟。

    她已经受过一次刑了, 她不知道凭着她这个身子骨, 再来一次酷刑折磨,会不会命毙当场。

    她不住叩头求饶, 觳觫不已,语带哭腔:“不是我做的, 真的不是我做的……求宫正大人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个胆子……”

    阮宫正冷冷扫她一眼:“东西是打你屋里搜出来的,这六尚之中谁不知你娇气得很, 跟你共事的女史们也都说你背地里颇多怨气,你说不是你干的, 哪个会信?”

    温锦拼命摇头, 连声道:“是有人陷害我!我是冤枉的!”

    “那你倒说说谁会陷害你?”阮宫正冷笑一声, “你一个小小的女史,又是戴罪之身,不可晋升, 陷害你作甚?”

    温锦一时噎住。

    她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陷害,而且还是这么个陷害法。她努力回想了素日与她不睦的都有哪些,急急报上了几个名字,语无伦次道:“求宫正大人彻查,一定是这几个中的一个,或者……或者几个……总之不是我,我没有……”

    阮宫正拍案道:“够了!你不招认也罢,横竖你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言罢,挥手示意一旁立着的几个女史将温锦拖下去。

    温锦见几番辩解均无用,吓得瘫倒在地,手脚冰冷。

    她也是知晓巫蛊的厉害的,她知道此番一旦定罪,她必死无疑,自古帝王碰见这种事都是六亲不认的,遑论她只是一个戴罪的女史,皇帝处死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只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想让她死。

    温锦紧紧捏拳,战栗不止。她父亲如今出使尚未归来,几个叔伯根本不会救她,眼下有能力帮她并且可能帮她的,只有卫启沨了。

    温锦被女史们拖到宫正司的囚室时,悄悄拉住其中一个的手臂低声道:“我回头给你银子,给你很多银子……你想法子往宫外带个信儿给我表兄,就是荣国公府的二公子,让他……”

    她话未说完,便被那女史一把甩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还给国公府的公子带信儿?”

    温锦气恼不已,想要辩驳,然而张了口却忽然不晓得说什么。

    说到底,她跟卫启沨只是表兄妹关系,那些旧情和牵缠,都是说不得的辛秘。

    温锦想到自己很可能会死便怕极,心慌意乱之下,转念又想,卫启沨这般心软,她从前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要在他面前稍微撒撒娇,他就会帮她处置好一切。即便她现在嫁人了,他还是念着她的,如今总是不会见死不救。

    温锦思及此,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堪堪稳住心神。

    是夜,玉兔东升,星河旰旰。

    卫启沨再度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时出了一头冷汗。

    他又梦见他跑去跟萧槿解释,但为时已晚,他在外面跪了一天,乞求她能答应见他一见,却终是无用功,他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卫启濯出来毒打他时,他听着屋里的恸哭声,知她已殁,当时趴在泥水里,只觉彻骨的冷,已然没了生念。

    卫启沨泥塑似的僵了半晌,起身踱到窗边,对着外头的月色凝望少顷,目光转深。

    当年之事还历历在目,他每每回想,都觉那种森冷寒意仿佛再度砭骨而来。他从前太天真,心智也幼稚,最后落得那般地步也是怨不得旁人。兴许是他的怨念与不甘太过深重,才会重活一世。

    不论他与萧槿结果如何,温锦都必须下地狱,这是她该有的报应。天晓得之前他伪装成前世的自己跟温锦相处时,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掐死她。

    他眼下是真的开始相信业报这回事了,他前生辜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以为重新活过就可以顺着前世轨迹再娶她一次,弥补往生所有过失,与她携手白头。如果她问他为什么选择娶她,他就告诉她,他在聊城时就喜欢她了。如果她问他为什么待她那么好,他会明确地告诉她,因为他爱她。

    但是不曾想,她也记得前生事,并且坚决不肯原谅他。这是他的报应。

    温锦前世干出那等天良丧尽的事,却活得那么滋润,没能得到应有的惩治,于是这一世就遇上了拥有前生记忆的他,注定不得好死。这是温锦的报应。

    卫启沨眸底寒芒凛凛。

    萧槿这阵子去国公府做客时,有时候遇见卫启沨,都会刻意避开,只她看着卫启沨的神色,总觉得他每回见她都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萧槿听卫启濯说,梁氏几番上门来找卫启沨,但卫启沨都避而不见。梁氏病急乱投医,又欲求见卫老太太跟卫承勉兄弟,卫老太太后来见了她一面,明确告诉她,卫家不可能管这件事,让她另寻别家。

    如今远亲近亲都避着温家,哪还有别家可求。

    梁氏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地上给卫老太太磕头,但卫老太太无动于衷,挥手命人将梁氏请了出去。

    萧槿倒是很理解老太太的做法,温家只是卫家二房的一门远房表亲,卫家不可能为了温家去冒险。只是卫启沨对此事的漠不关心,倒是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萧槿都忍不住要脑补出一个痴情男对小三因爱生恨再自欺欺人以为移情别恋到原配身上的曲折故事了,因为她至今都无法相信卫启沨爱的人是她。她甚至在想,她前世应当是比卫启沨死得早,那么她死后,卫启沨可能又娶了一个幌子回来,毕竟他没道理不续弦。

    捻指间半月过去。萧槿向萧安打听皇帝预备怎么处置温锦,萧安直是摇头,道皇帝此番震怒,已将温锦下狱,预备问斩。皇帝还将宫内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番,搞得内外人心惶惶。如今各家也都避着温家,唯恐给自家招祸。

    至此,萧槿忽然想,卫启沨的目的会不会不止于整死温锦,还是要搞垮温家?

    这日,萧槿算着卫启濯休沐,从卫老太太那里出来,转头去卫启濯那边串门时,被明路挡在了书房外。

    “少爷正睡中觉,”明路恭敬一礼,“姑娘且往花厅那头吃盏茶,稍候片刻。”

    萧槿闻言诧异,瞄了一眼日头的方向,道:“这不是都未时了么?怎么还在睡中觉?”

    明路叹息,小声道:“少爷迩来忙碌,有时候连用膳也顾不上,遑论睡觉。”

    萧槿默默想,虽然恶毒上司的画风歪了,但工作狂的本性似乎还是改不了。

    她打算转身离开时,忽听里头传来卫启濯略显喑哑的低沉声音:“我醒了,进来吧。”

    萧槿步子一顿,不知为甚,她听到这把透着初醒意味的嗓音,竟觉出些蛊惑的味道。

    她领着两个丫头进去时,见他抬头间似有些不豫,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她身后的丫头,示意她命她们出去守着。萧槿踟蹰一回,依言照做。

    卫启濯见房门掩好了,转头看到萧槿面有赧然之色,示意她在他对面坐下:“你放心,外头那些下人都是嘴严的,不会出去嚼舌。”

    “我知道他们不敢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眼下这副慵懒的模样,看着很……”萧槿见他不住拿帕子擦手,语声一顿,“你在擦什么?”

    卫启濯将手掌摊到她面前:“你猜猜看。”

    萧槿低头一看,发现他掌心跟手指上沾着几许白色不明液体,在外面天光的映衬下,还有些发亮。他的手生得十分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如今沾附着这些液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靡丽之感。

    萧槿蓦然之间满面涨红,憋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你……方才在……”

    他神色落落:“我方才怎么了?”

    萧槿觉得他这流氓简直耍得出神入化,瞪他一眼:“你自己说你方才在作甚?”

    “我方才在睡觉,”卫启濯随手将帕子丢到一旁,奇道,“那是牛乳,有那么难猜?你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我适才趴在桌上睡,醒来时忘记旁边还搁着小半碗牛乳,结果碰洒了,流我一手。你闻闻,现在还存着一股牛乳味儿。”说着话就将手凑过来。

    萧槿下意识后仰:“不要。”说话间瞄了一眼,发现他书桌上确实搁着一个残存了些许牛乳的空碗,倒觉得自己思想太不健康。

    卫启濯一笑,回头去盆里净了手,拿汗巾仔细擦干了才折回来,一把将她带到怀里,往书橱上一压:“不要什么?”

    萧槿红着脸瞪他:“不要调戏我。”

    “上回伤了我的心,我还没管你要亲亲抱抱,现在竟又来凶我,”卫启濯说着话就又将她往后压了一分,“我适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们洞房的时候,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晚上,什么都没做。”

    他说着话一把箍住萧槿的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来回厮磨吸吮,待到萧槿脸上红得要滴血时,才放开她,喘着气低笑道:“不过,我转念一想,梦都是反的。”他预备再贴上来将舌尖探进去试试时,又顿住了。

    虽然他一向是学以致用的,但万一届时收不住就麻烦了,要实践也不差这两个月。

    萧槿趁着他松开她,岔题问他近来在忙什么。

    卫启濯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才道:“都是正经事。”

    皇帝很早以前就说过,他一旦入仕,必被重用。如今他还只是在观政期,但却比各司长官都要忙。前几日传来蒙古又来进犯九边的消息,皇帝都想让他当个参将随军出征,等凯旋回来就让他直接进六部,落后被刘用章婉言劝住了。

    观政半年不到就委以重任,这种事简直耸人听闻。卫启濯虽也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但并不想要这个机会,毕竟他马上就要跟萧槿成婚了,婚期不能耽搁。

    萧槿回想了一下,他前世并没有熬满三年,登科第二年就入了六部,似乎是因为他赈灾有功,皇帝破拔擢的。

    萧槿想起他前世后来那个不要命的工作状态,握了握他的手,交代他不要太过劳累。

    卫启濯伏在她肩窝,轻应一声,又道:“其实我方才还做了个梦,不过我觉着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他梦见他去她坟茔祭拜时,出神许久,随后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那种生死永隔的恐慌与彷徨,直至醒来都无法平复,以至于他失手打翻牛乳后,过了片晌才发觉。

    所以萧槿进来时,他当即就想扑上来抱住她,看见她身后跟着闲杂人便有些不悦。

    “再过三日,温锦便要被处以极刑,”卫启濯直起身看向萧槿,“你届时要不要去看看?”

    卫启沨今日也休沐。他使银子打点一番,提了个食盒入牢给温锦送饭。

    温锦一看见卫启沨就即刻奔上前来,扒住牢门,又哭又笑:“表哥你终于来了,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死!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这里好些虫子,还有耗子……饭食难以下咽……”

    她颠三倒四地说了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平静地望着她,语声一顿:“表哥你怎么不说话?”

    卫启沨凝睇她须臾,道:“你如今也满心绝望,是么?”

    温锦一愣:“表哥在说什么?”

    卫启沨笑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如入地狱,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眼睁睁看着原本可以好起来的事成了死局,并且再也不能挽回。”他的声音越发轻柔,眼神却锋锐如刃,“但我仍旧觉得,你无法体会我当时的那种感受。”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盏芙蓉灯么?”他复又问。

    温锦想起卫启沨似乎是在他们最后一次上元同行时送了她一盏芙蓉灯,怔怔点头:“记得,但那灯怎么了?”

    “那灯是我特意选的。我先前觉得,你就像是荷花一样纯粹洁净,即便我发觉我对你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我也依旧认为你是好的,我甚至认为是我耽误了你,因我之故导致你没能嫁好,抱着补偿你的心,你有事相求,我也能帮则帮,后头还因此一直被她误会。我纵有对你不住之处,我自认也还清了。”

    卫启沨神色莫测地盯着温锦,话锋一转:“但你为什么要以怨报德呢?你认为拆散了我们,我就会娶你了么?你若有这等自信,后来又躲什么呢?你竟还几次三番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你是确实自以为是,还是刻意挑拨离间?我那时候早就与你言明了,我对你并非男女之爱,你又为何要来做这小人呢?”

    温锦呆愣愣地看着卫启沨,完全不明白他眼下在说什么。

    “温锦,你纵使对我有情意,也是掺了利用的心的,前世是,今生也是。你总说自己多么喜爱我,但若我是郁勋那样的出身,你还会这样坚决地要嫁我么?若是郁勋跟我的家世对调,你大约也会觉得,跟郁勋那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不是么?你要的,是能满足你虚荣之心的夫家,是能保障你优渥生活的资财。可惜,这是我后来才看清楚的。”

    卫启沨缓了口气,继续道:“你那日跟你婆母来国公府跟我哭诉吕家多么不好的时候,我越发感喟当年瞎了眼。若你真如你所说,爱我爱得不可救药,为何只是一味抱怨吕家和吕懋的糟糕,而不是告诉我你有多么想念我?你入宫服劳时,看见我或许对你仍存着情意的苗子,首先想到的是利用这一点来给自己铺后路,不是么?”

    温锦听得目瞪口呆,嗫嚅道:“我……”这段话她听懂了。卫启沨的话虽然古怪,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似乎是对的。

    卫启沨神容复杂地端量这个曾带给他极大错觉的表妹:“但我自问我前世娶她之前真的是一心一意待你的,我坚定地要娶你,不要说你出身稍逊,即便你是庶民家的女儿,我也会风风光光地将你娶进门。我竭力游说我的父母,我试图扫清所有的障碍,无论遭遇多少险阻我都义无反顾。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闯了祸,我就帮你兜着。”

    卫启沨自嘲一笑:“我如今回想当初,都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这段荒唐的年少时光。我以最大的赤诚,去对待一个其实根本不爱的人;我以最尖锐的利刺,去伤害我真正深爱的人。何其可笑,你说是不是?”

    温锦往后退了几步,目露惊恐。若非卫启沨神情正常,她都要以为他得了失心疯了。

    “好在,终究是重来了,该还的债终究是要还的,否则就太不公允了,表妹,你说是么?”卫启沨微微一笑,将手中食盒搁到地上,“表妹好生享用吧,这里面都是表妹爱吃的。”言罢,拂袖而去。

    温锦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少焉,看到地上的食盒,忙将狱卒叫来,示意把食盒递给她。

    狱卒收了卫启沨足足五十两银子,方才避得远远的,以为卫启沨探监的时间会很长,谁知他没说几句就走了。不过他刚刚离得远,也不晓得这位出手阔绰的世家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狱卒拿人手短,耐着性子将食盒递进去,跟着重新锁好牢门,回身自去抹牌。

    温锦好些时日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食了,激动地去掀食盒。

    然而当她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吓得面色一白,一下子瘫坐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发红包~

    这算是昨天的更新orz昨天电脑坏了耽搁了好久,结果熬夜码字的时候睡着了,于是早上爬起来才更……

    今天的更新放在晚上□□点左右~

    顺道跟大家提个醒,电脑管家让修复什么漏洞的时候,还是不要修复的好,我昨天就是因为修复了两次漏洞,导致无法进入windows,然后系统重装,c盘式化……修电脑的小哥说往后不要修复这种漏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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