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萧槿看季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奇道:“母亲究竟想说什么?”

    季氏又踟蹰了片时,终于道:“第一个问题,你……你觉着卫家二公子如何?”

    萧槿有点懵:“谁?!”

    季氏瞧见她的反应倒是觉得诧异得很:“你那么惊讶作甚?”

    萧槿心道这个答案简直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在她心里, 卫启沨基本不能跟什么好词搭边。

    萧槿使劲摇头:“我觉得他不好。也不要问我为什么, 反正就是觉得不好。”

    季氏顿了顿,又道:“第二个问题,你觉得那卫四公子如何?”

    萧槿一愣, 道:“母亲问这个作甚?”

    季氏见她这回没有直接否掉, 笑道:“你是觉得四公子比二公子好?”

    萧槿微微咧嘴。卫启濯虽然是恶毒上司,但光是品行就能甩卫启沨好几条大街了。

    “这还用问,”萧槿往引枕上靠了靠,“四公子瞧着就比他二哥好。我倒是觉得那卫二公子道貌岸然, 八成不是什么好人。”

    季氏失笑道:“人家招你惹你?上回咱家摊上麻烦,人家也是出了力的。”

    萧槿无动于衷:“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季氏叹道:“好好好, 不说他, 单说那四公子。你觉着那四公子如何?”

    萧槿蹙眉道:“母亲缘何忽然问起卫家兄弟?不会是想……”

    季氏犹豫了一下, 点头道:“的确。咱们在聊城那边住着的时候,我也留意过几家, 但看来看去都不如卫家的那两个。如今到了京师,我觉着能胜过他俩的大约也没几个。且难得的是, 这两个身边都清清静静的。”

    萧槿心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一个温表妹,身边当然干干净净。

    不过萧槿想起季氏竟然动了跟卫家做亲的念头,忍不住道:“母亲怎么就想起这一茬了?”

    季氏奇道:“卫家不好么?卫家门庭好, 子孙个个芝兰玉树,京中不知多少人家都想跟他家做亲。你没瞧见今日那四公子拜候你祖父时,你二伯母一直暗暗打量他?”

    萧槿没留意陈氏的举动。她不知道卫启濯这辈子还会不会一直打光棍,她下意识就觉得他跟婚嫁这种事没关系,她觉得他天生就属于官场,属于朝堂。

    亦且,萧槿也无法想象自己能跟卫启濯有什么可能。前世的卫启濯性情孤冷,又权焰滔天,她觉得她离这个人很遥远。虽然这一世的卫启濯跟前世似乎有所不同,又跟她提早结识,但她也没往做亲那方面想过。

    若她真的嫁给卫启濯,那卫启沨岂不是变成了她二伯子,温锦也极有可能成为她二嫂……

    萧槿想想就觉得有点诡异,只是她跟季氏说的时候肯定不能讲实话。

    “母亲,退一万步说,纵然两厢能定下来,也不太靠谱。我今年才十二,十四出嫁太早了,少说等到十五,也就是说若是如今定下来,人家至少得等我三年,三年太长了,变数也太多。”

    季氏一愣,倒是觉得萧槿说得有理。她向来只将萧槿当小孩子,如今恍然觉着萧槿真是长大了,只是她认为这个问题不是多大的阻碍:“四公子那样的,要定就要赶紧着,否则回头人家定了,后悔也晚了。他如今要专心举业,读着书日子过得快,三年之后的殿试说不得就能登科,届时不是正好风光成婚么?”

    萧槿嘴角抽了抽:“娘打哪儿看出来他能一举登科的?”虽然他确实是一举登科的。

    “人家若是没那个本事,怎么将你弟弟教成院试第三的?”季氏白了她一眼,“横竖我是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你父亲虽有顾虑,但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萧槿瞠目:“母亲这是怎么了?母亲不是不轻易给人下考语的么?他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萧槿竟无言以对。她按了按眉心,道:“母亲还是先回吧,时辰不早了。”

    季氏道了声“也好”,点头起身,临走前还交代道:“你再好好想想,你若是觉得这门亲可做,我跟你父亲就想法子去探问探问四公子的意思。”

    季氏看她胡乱点点头,又上去屈指敲了她脑门一下:“你给我上点心,这可攸系你的终身大事。”

    萧槿轻声叹息。她自然知道这个,但是想到要跟卫启濯议亲她就觉得压力好大。

    翌日拂晓,卫启濯去临溪馆给祖母请安时,路遇卫启沨。

    卫启沨命小厮在后头跟着,自己与卫启濯并肩而行。

    卫启沨与他闲谈间说起昨日萧家入京的事,转眸看他:“四弟见今倒是与萧家走得近,昨日下着雨都要出城迎接。四弟又在恩县流民一事上出力颇多,不知可是看在萧大人的面上?”

    孟元庆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将卫启濯的功劳大表特表了一番,皇帝从前没听说过卫承勉那个次子的名号,一听之下甚为忻悦,次日便将卫启濯宣召入宫,考问一番,连道后生可畏,命内侍自内帑挑了好些东西赏赐于他,还特特交代他下一回秋闱一定要下场,言语之间满是赏识。

    卫启濯回府之后,众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尤其是卫启泓,拽住卫启濯就逼问他何时变得这么大本事了。卫启沨当时没在场,也是听人讲的,但是他能设想出卫启泓的惊诧跟恼愤。

    忽然发现一直不出挑的弟弟其实可能比自己强,对于卫启泓那样的人来说,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接受。

    卫启沨远眺熹微晨光里的翠柏苍松,目光平静无波。如果卫启泓跟卫启濯就此杠上,那也甚好。

    卫启濯笑道:“是看在萧大人面上,也是想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并不怕他大哥,只是他晦迹韬光好多年,如今冒了头,恐怕往后不能像从前那样安生了。他本也不想在皇帝面前表露太多,但他迟早要入仕,皇帝是个谋算很深的人,最不容人欺骗,赶回头要是忽然想起这一茬,原本的功劳就变成了罪过。

    卫启沨也笑道:“四弟好胸怀,原是心系苍生的。”

    他话里隐带讽刺,但卫启濯不欲理会,一笑而过。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拜见时,卫老太太正在舒活筋骨。

    卫老太太跟别家老太太不一样,别家老太太晨起后都是用着早膳等着儿孙来拜见,卫家老太太是晨起后吃个半饱就去活动筋骨,动够两刻钟后再去吃个八分饱。

    卫老太太从不规定儿孙何时来请安,全凭自愿,但阖府上下没人敢偷懒,都是一早便到。卫承勉觉得应当固定一个时辰,如此方显得规矩严整,卫老太太当场就轻飘飘瞥他一眼道:“定个时辰乌压压一拨人赶到一处,跟上工似的,这就是有规矩了?要早要晚全看各人,何况谁也不是每日杵在那里就等着给我请安的。”

    萧槿总说卫启濯说话有道理,但卫启濯觉得他祖母说话更有道理。譬如他眼下瞧见的这一幕。

    卫启濯兄弟两个到的时候,卫承勉正在劝说老太太推迟晨起活动的时间或者规定儿孙们在她活动之前来请安,否则儿孙们不方便问安。

    卫老太太坐下搭他一眼,道:“问安问安,问人安否,怎么着不是问?非得一板一眼?”

    卫承勉一顿,母亲说得好有道理。跟着想到自己的忧虑,又劝道:“那母亲每日是否能缩短活动筋骨的工夫,或者干脆不要活动,母亲年高,儿子实是怕母亲累着……”

    “你们每日来给我请安不是就希望我能安康么?我多动一动不好?”

    “可别家老太太都是坐着等儿孙孝敬的……还有母亲居处的名字,是不是应当改一改,别家老太太给住处取名都是从福寿禄、松鹤年这类吉利字儿里头挑的,母亲您……”

    卫老太太将茶碗往桌上一按:“我为何要跟别家老太太一样?我跟别家老太太一样了,我还是卫公家的老太太么?”

    卫承勉一怔。

    卫老太太瞧见两个孙儿到了,将儿子晾在一旁,招手将孙儿叫上前来,问了卫启濯近来课业,随即看向卫启沨,话锋一转:“哥儿今年得中鼎元,实在可喜,只举业有成,家也该成起来了。哥儿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已嘱咐你母亲多留着点心,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卫老太太见卫启沨神色有异,目光一动,问道:“哥儿自己心里有打算?”

    卫启沨踟蹰片时,微微摇头:“并无。只是孙儿如今预备先经营仕途,想暂缓婚事。”

    卫老太太诧异道:“我听说你那里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如今又要将婚事搁置起来,你是想当和尚不成?”

    卫启沨微微笑道:“孙儿只是想专心上进而已。”

    “娶媳妇又不耽误你上进,要不这么着吧,给你娶个奇丑无比的媳妇,你夜里看了都害怕,早上利利索索就爬起来了,出门之后也不惦记,保证不耽误你上进。”

    一旁侍立的六公子卫启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也是一笑。

    卫老太太示意卫启沨可以出去忙公干了,随即转头示意卫启沛上前,道:“你笑什么,你没看你四哥都安安静静站着么?”

    “四哥八成神游太虚去了。”

    卫老太太又看了卫启濯一眼,叹道:“好像昨日还都是皮猴儿,捻指间就一个个都长大了。这回做寿,我也仔细帮你们相看相看,没准儿能成一两桩亲事。”

    卫启濯唇角扬起一抹笑,祖母这想法真是好极了。

    距太夫人生辰还有三日时,卫家的请帖到了萧家。请帖是卫承勉落的款,非止三房,大房和二房也各有一份。

    陈氏拿到那封烫金柬帖后,抚视一回,转头就去把五姑娘萧杉和七姑娘萧枋叫到跟前,仔细交代她们上寿那日要穿哪套衣裳戴哪套头面,务必精心妆扮,不能行差踏错云云。

    萧杉犹豫着问道:“娘不会是想……”

    陈氏知女儿也看出了她的意思,道:“不论如何都是个机会,纵然入不了卫家的眼,也还有别家太太,能去给卫家太夫人上寿的,身份都不会低。”

    萧枋低头垂目。她听说卫家四公子貌若天人,只可惜她那日来晚了,没能见着四公子的面。

    卫老太太正生日这天,萧槿打选衣裳首饰拾掇了一番,去到季氏屋里询问何时出发时,萧岑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惊道:“姐,你这么好看可让别家姑娘怎么办?”

    萧槿满意地拍了拍弟弟的肩:“你的嘴要是一直这么甜,将来不愁找不到媳妇。”

    “我跟姐姐长得一样好看,本来就不愁找媳妇,”萧岑笑嘻嘻道,“不过我不急,倒是姐姐,再过三两年就要出嫁了吧?”

    萧槿听他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想起了季氏那晚跟她说的话,笑容微敛。

    她的婚事确实是个问题,然而与卫启濯议亲,还是有点无法可想。

    萧家的马车到达国公府门口后,萧槿与季氏等人相继下了车。

    萧槿打量眼前这座宅子几眼,深深吸气,拾阶而上。

    卫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内里青砖墁地,仪门照壁峥嵘轩峻,曲水方池星罗错落,松墙竹径幽静雅逸,水阁风亭嵯峨高耸。更有瑶草琪花笼浅径,苍松翠柏压雕栏。

    若是不熟悉路径又无人带领,转着转着就迷路了。萧槿当初就花了好一段时间熟悉这座宅邸。

    萧槿随着季氏等人到达临溪馆门首时,抬头看了一眼匾额。

    临溪馆坐落于后花园,近着水次,风光雅致,是老太太的消夏之地,每年夏季老太太都会搬到这里避暑。临溪馆这个名字是老太太亲自取的,恰如其分,卫承勉几番劝她改成福寿安康之类的吉利名字,都被老太太坚决拒绝了。

    萧槿觉得卫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大约是个文艺女青年,只是过了几十年,文艺女青年变成了文艺老太太,依旧不改初衷。

    萧槿进去拜见时,发现温锦已经到了。温锦今日一身锦绣辉煌,满头珠翠堆叠,因着裙钗繁复,行步都小心翼翼,活像是来相亲的。

    萧槿打量温锦时,温锦似有所觉,回转头来。温锦瞧见她的一瞬间,愣了愣,跟着面色一沉。

    萧槿觉得温锦大约是想到别处去了。来人府上拜寿总是要仔细收拾一番的,只是温锦太敏感,萧槿这一身落在她眼里可能就变了味儿。

    萧槿跟着一众女眷上前给老太太贺寿时,老太太一眼瞧见她,挥手示意她上前来,拉着端量片刻,笑道:“我竟才瞧出来,你这脸上是不是没搽粉?”

    萧槿点头:“天儿热,我容易出汗,怕搽粉会变成花脸。”

    卫老太太深以为然:“我年轻那会儿也是。不过小丫头水灵得嫩豆腐似的,也不必涂那些。”

    萧槿原以为卫老太太将她叫上来是要说什么话,结果老人家闲话几句家常就让她下去坐着了,倒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此间原本就是后花园,众人饭毕,便攒三聚五各自结伴去游赏。

    季氏是第一次来荣国公府,觉着这宅子迷宫一样,担心找不着路,让府上丫鬟领着走了几处,便领了萧槿在亭中坐着纳凉。

    萧槿心里惦记着去寻卫启濯的事。方才女眷们退出来转去花厅用饭时,她听见老太太跟身边丫头说让卫承勉带着兄弟子侄们从前院过来,如今卫承勉他们应当已经走了,只是不知道卫启濯去了哪里。

    萧槿又坐了须臾,起身对季氏说要去方便一下,随即让丫鬟领着出了亭子。

    萧槿往东净去的路上,一转头便瞧见了跟一众闺秀坐在水榭里的温锦,郁勋的妹妹郁舒跟卫启沨的妹妹卫韶容也在。

    温锦坐在卫韶容身边,似乎一直都在试图跟她搭话,但卫韶容的态度不冷不热。

    萧槿笑了笑,她这前世的小姑子还是跟当初一样。

    卫韶容打一开始就不喜欢温锦,还总在萧槿面前骂她哥眼瞎,脑子也有毛病。

    萧槿想起前世卫韶容也帮过她不少忙。有一回傅氏将她锁在屋里罚她抄经,抄不够不准出来,每日只差人从月窗里给她送一顿饭和一壶水。

    但她那回并没被饿着。

    傅氏派来的婆子送了定量的饭之后,每日起更和黎明时,卫韶容身边的丫头听露便会分别再来送一次饭,荤素俱全,顿顿不重样,全是她爱吃的。

    她被放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听露。她向卫韶容问起此事,卫韶容闪烁其词,她觉得可能是卫韶容给她暗中送饭的事被傅氏发现了,但奇怪的是,傅氏也没再追究这件事。

    卫韶容当时见她一直追问,便承认说确实是她母亲发现了送饭的事,但是她跟她母亲软磨硬泡了一场,她母亲也就权当不知,反正送都送了,又能如何。萧槿觉得卫韶容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转念想想,傅氏确实很疼爱卫韶容,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萧槿不想跟温锦搭话,没有上去跟众人寒暄,转头继续前行。

    她调回视线之前,瞧见郁舒似乎是跟温锦起了冲突,两人争持不下。

    萧槿其实有点好奇郁勋到底有没有跟温锦一直过下去,她的记忆断片儿了,她连她自己后来怎么样了都记不起来。

    萧槿按了按额头,这缺失的前世记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她比较想知道她前世到底是不是自然死亡。

    萧槿从东净出来,佯作忽然想起什么,跟身边跟随的丫头询问可知她表哥何在,她有事找他。

    那丫头知道萧槿说的表哥指的是四少爷,但她也不知四少爷何在。她想了一想,道:“要不奴婢去帮姑娘问问?”

    萧槿点头道好。

    丫头躬身一礼:“姑娘且在花台这边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言罢见萧槿首肯,一径去了。

    萧槿呼吸之间嗅到四周花香馥馥,转首望向身后花台。

    她瞧见花台上栽种有栀子花,遽然想起卫庄之前就一身栀子花茶的味道,她那会儿虽则有些鼻塞,但还是隐隐嗅出了那股香气。

    卫庄当时还拍着她的脑袋说等她病好了,要教她泡花茶,结果后来她痊愈了,他们却都忘了这事。

    萧槿正自凝思,忽闻一阵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萧槿一顿,猛地回头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东净指的就是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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