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守不必多礼, 湘州灾情严重, 无需在礼节上大费周章。”卿云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城门口的父女俩穿着光鲜亮丽, 即使在此恶劣的环境下也面色红润, 跟城外灾民好似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世界。
目光在那低着头的女子身上转了转, 卿云淡漠的移开了眼。看来这父女俩还不知道从京城来的并不是什么钦差而是大皇子本人,否则这张林不可能像对待其他钦差一般, 将自己与镇北将军有婚约的女儿抬了出来。
大燕男女之防并不重,但未婚女子抛头露面也并不为世人所赞同, 这张林为了荣华富贵倒是连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
张林与其女张落烟对视一眼, 均有些奇怪,往常所来钦差都对张落烟和戚岳的婚事心知肚明, 往往对张落烟也会问候两句, 哪像现在竟然冷冷淡淡一句话打发。
心里涌上了点不妙的预感,但张林瞥了眼这辆单调的马车,和其后五六个侍卫便放下心来, 按照往常自己对付这些钦差的方法道:“大人舟车劳顿已久,不若先安定下来, 本官已在府内设宴, 请大人前往。”
“哦?如此甚好。”卿云轻轻放下了帘子,他也没时间跟着太守打太极。湘州情况严峻,已经等待不了多时, 今晚他就要让这湘州太守将他吞下去的赈灾钱款完完整整的给他吐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想着太守府行进, 缀在最后面的小小侍卫朝着卿云的马车唾了一口。这群朝廷来的窝囊废, 哪一个乍看都要生啖张林之肉,偏偏到太守府吃了顿饭之后就像被打败了的兵一样,对湘州之事视而不见,更有甚者直接落荒而逃!
偏偏这些钦差走了之后,本就鱼肉百姓的太守张林,更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所以在这小侍卫的眼中看来,这些朝廷来的官员跟太守张林均是一丘之貉!
若是……若是三皇子能来就好了。小侍卫默默地想,虽然三皇子走后这张林更是旧态复萌,但至少三皇子在的时候他会消停几分,就这几分便能让整个湘州的百姓感恩戴德了。
不仅小侍卫这样想,他们进入城内,城内墙角路边佝偻着的灾民见到京城来的官员,均眼带希冀的看过来,更有大胆的人悄悄询问小侍卫:“是京城来的人?是三皇子派来的人吗?”
“不是……”小侍卫只能面带苦涩的摇摇头,“听说如今大皇子掌权,来的是大皇子派来的钦差……”
这话让前来询问的灾民顿时像掏空了身体一般颓坐在墙角,如水患严重,农田付之一炬,江河两岸浮尸遍野,再有钦差前来惹得太守不快……
那这张林可不得生食百姓之肉啊!
没有人对卿云的前来表示欢迎,因为他们是在被张林的手段弄怕了,钦差一个个来,但均未带来他们想要的结果,反而让张林更加变本加厉的剥削。
现在京城来的官员对湘州的百姓来说不是喜讯,反而是个巨大的噩耗。眼看着京城来的马车朝着太守府前进,站在街边注视着的湘州百姓,心中甚至对派这钦差前来的大皇子产生了怨恨,若是大皇子登基,不知道他们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卿云来到太守府中,一看这府中摆设,便知道张林在湘州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太守府还是张林待客之所,说不定比他的私宅还要再“简陋”一点。
张落烟幽幽的看了眼父亲,一双略显精明的眼中露出一阵狐疑。她挺说现在是大皇子掌权,他派来的钦差不知是否像前面几个那样好打发。
张林安抚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并朝她使了个眼色。
张落烟得到自己父亲的示意,立刻踉跄了一下,她头上的金色飞蝶步摇立刻颤动起来,并发出奇异悦耳的声响,引得府中众人注目。
“你看你,怎么把镇北将军下的聘礼中的首饰带出来了?万一摔了该如何是好?”张林佯装发怒的训斥。
而张落烟听了父亲的话,非但没有惶恐,反而娇俏的一跺脚,捧着通红的脸蛋娇嗔道:“将军送我的,我为何不能戴?”
那步摇随着张落烟的动作,又是一阵颤动,两只展翅欲飞的蝶翼栩栩如生的扇动着。不知这张落烟是不是故意的,她一转身那晃动的步摇简直毫无阻拦的呈现在卿云的面前。
卿云扫了眼那金色飞蝶,心中冷笑一声,这父女俩,不管是亲自出去迎接也好,请他赴宴也罢,均是要拿戚岳来压他罢了。
“哦?这步摇的确极衬张小姐。既是未婚夫婿所送,无论何时佩戴皆是合宜。”卿云语带冷意的说完这句话,而后目光如电的看向太守张林,“本官欲与太守详谈赈灾之事,不知太守合适有时间?”
跟着卿云从京城前来的侍卫听到自家殿下与往日不同的语气,不由的惊讶的看了卿云一眼,随后自我解释,必定是这湘州之景让殿下极为恼怒,否则为何言语中露出如此怒意?
张林一听卿云如同其他钦差一般夸着张落烟发上的步摇,立刻面带微笑的捋了捋胡须连卿云明显冷淡的语气的忽略了。
京城来的哪个钦差不是对他多有意见,结果让他借着戚岳的名声一威胁就夹着尾巴逃遁?
“大人莫急,先用过晚膳再谈公事不迟!”张林引着卿云向大堂走去。
听见张林的话,卿云心中冷意几乎掩饰不住的溢了出来。每时每刻都会有湘州百姓因为饥饿而死去,而这太守张林却还想着用过晚饭再谈公事?
他倒是有兴趣看看,这太守府的晚宴是何规!
晚宴开始,一道道精致至极的菜品摆上了桌,卿云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完完全全一点胃口都没有,整个湘州哀鸿满地,饿殍遍野,而这太守却吃的油光满面,其女也还有心思操心手腕指甲上的装饰。
就连卿云身后跟着的侍卫,看到这整桌的晚宴都面露怒色,这整个太守府,莫不是湘州百姓的血肉堆砌成的?
本来看着这满桌的鱼肉,卿云就毫无胃口,而这湘州太守犹嫌不够,絮絮叨叨的给卿云介绍着菜品。
他介绍菜品为假,炫耀盛菜的器皿为真。每介绍一物,定要假模假样的斥责下人:“放肆!怎么能把戚将军所下聘礼中的东西拿出来?”
而那张落烟虽未闺阁女子,看来却对其父所做之事心知肚明,时不时的帮腔,或是训斥下人弄坏了戚将军给她寄来的信件,或是炫耀自己身上所带首饰。
这信件当然是张落烟杜撰出来的,她被宏明帝指婚戚岳将近两年,一开始她还盼望着有一天镇北大将军能将她迎娶回门。但是一天又一天过去,这戚岳好似把她忘了一般,他们又没胆去边关找戚岳催婚,就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张落烟心中不满至极,一开始她对父亲所做之事还有些心虚,现在倒觉得自己父亲借戚岳的名声捞点好处实在是正常无比了。
这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将屋内每一件摆设都介绍了个遍。
他们自以为这些话都是对这京城来的官员的威慑,毕竟在张林看来,能被派来做钦差大臣的均是心系国家的重臣,而重臣首要任务便是顾全大局,自然不敢得罪戚岳引来动乱,特别是在宏明帝病重的情况下。
若是其他人,甚至是卫临前来,说不定都要被这父女俩唬住了,要稍稍顾忌一下戚岳手中的兵力。但偏偏他们遇到的是身为大皇子的卿云,所以这父女俩的话不但没有让他心生踌躇,反而彻彻底底点燃了卿云心中的怒火。
他面无表情,喜怒难辨的盯着圆桌中间的金彩翡翠琉璃瓶。据张林所说,这琉璃瓶是戚岳所下聘礼中最为珍贵的一样物品,极受张落烟喜爱,每日用膳都要看到才可。
张林父女说的口感舌燥,看到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堪堪停下喝了口水。
卿云一直并未执筷,此刻更是做的笔直,一双眼睛中满满的具是威严:“太守及令千金可是说完了?要是说完了,我可是要再说上两句。”
一看卿云的态度,张林父女齐齐一愣。连周边卿云身边侍卫都屏息静气等待着卿云发话,他们发现殿下先前表现出的怒意已经隐而不露,现在正是大皇子大怒的前兆。
卿云食指敲了敲桌面,目光幽幽的扫过这两人介绍过的所有物件,冷笑一声道:“依太守所言,这些器皿均是镇北大将军所下聘礼,但为何每一件都刻着御赐之物特有的标志?”
张林一顿,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
“拿着御赐之物宴请宾客,太守这条大不敬之罪可是摘不掉了。”卿云的嗓音变得阴沉,“若是那镇北大将军若是拿着此物下聘,便与汝同罪,均罪不可赦!”
太守被这句“罪不可赦”砸的头脑发懵,自从和戚岳结亲以来他便从未听过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自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但往常这些大臣知道后均以为戚岳胆大无比连御赐之物也敢用来下聘,定是对着太守女儿极为爱慕,今天这钦差怎么是这样怒不可遏的反应?
其实这聘礼并非戚岳所下,而是宏明帝指婚之后念到戚岳远在边关,于是自作主张的赐下一番物品差将军府的人送来的,没想到却让这张林以为是戚岳下的聘礼了。
饭桌上气势剑拔弩张,眼看软的不行,张林想想这人来时简陋的马车,想到这人估计地位并不高,于是干脆利落的直接威胁:“大人此话何意?您可要想好了,戚将军手中的镇北军在整个大燕无人可敌。而且戚将军对小女极为爱护,若是我张家出事,戚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是造反可就麻烦了。”
越说张林心中越是自信,所说出的话愈加底气满满:“若我没猜错,大人当是隶属于大皇子麾下,大皇子若要登基必定不敢对上戚将军。”
看着卿云脸色越来越差,张林哈哈一笑,极为得意:“大人可要看清楚了,连你主子也是不敢动我张林的!”
张林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浑身贵气的青年轻轻启唇:“哦,本宫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要怕那个镇北将军?”
说着,青年解下腰上玉佩,重重往桌上一放。莹润的白玉上,威武的龙纹赫然环着一个“飒”字。
这“啪”的一声声响,简直响在了张林心里,他怔怔的看着桌上的玉佩。
本宫……本宫?
“噗通”原本胸有成竹的湘州太守,连人带板凳摔到了地上。
天上轰轰隆隆下起了大雨,雷电携着豆大的雨滴划破漆黑的夜空。
在这样凛冽的暴雨中,城中的难民连躲雨的棚子都没有,只能蜷缩在墙角。
有人在饥饿中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而更多活着的人,在暴雨中也嗅到了太守府中传来的阵阵香味。
哦,太守府在宴请朝廷来的钦差啊。
他们迟钝的想着,饥饿至极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朝着太守府移动,好似能闻闻那香味都是好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多流民聚集过来。
太守府的门房看着心酸,但碍着张林的淫威只能皱着眉驱赶。
但是这驱赶并没有任何用处,更多人嗅着香味从远处赶来,围坐在周围,用一双渴望至极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太守府,祈求着自己能拿到一丁点儿的残羹剩饭。
就连不懂事的稚童也忘了哭喊,咬着手指看着太守府紧闭的大门,像看着可望不可即的天堂。
突然,“轰隆”一声巨雷炸响,伴着雷声的似乎有大门打开的声音。
待在太守府门前的难民揉揉眼睛,竟然当真看到了太守府的大门打开,几名侍卫鱼贯而出,为首一名朗声道:“大皇子有令,太守张林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不堪为官,撤其太守之位择日问斩!太守府一切物品充公,皆作湘州赈灾之用,若有阻拦者斩立决!”
此圣旨一出,太守府门前像炸开了锅一般,所有难民均不敢想象自己有声之年竟然能看到太守府抄家之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先前的炸雷炸昏了脑袋。
“你听见没有,太守府要被抄家了!”
“赈灾,粮食……我们有粮食了……”有妇人直接抱着孩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即使这是一个梦也让他们得到片刻安宁吧。
城门口一片议论纷纷,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难民不断地从各地涌了过来,将整个太守府围的水泄不通。
听到消息的人均奔走相告:“太守府被抄家了,钦差大臣说太守府一切充公,做赈灾之用!”
“不不不!不是钦差大臣,是大皇子,大皇子亲自下令啊!”
“什么是大皇子?不是三皇子?”
大皇子亲自前往湘州的消息,随着太守府被抄家的喜讯传遍了整个湘州城,今夜对湘州的百姓来说定然是个不眠之夜。
太守府里一片慌乱,但原本对张林不满的侍卫顿时集结起来,在卿云所带人马的带领下将整个太守府翻了个底朝天,更是有人指出了张林的几处私宅所在带着人手一并抄了。
今早对钦差大臣愤愤不平的小侍卫,此时快步跟在京城来的侍卫身后,给他们带路:“这是库房,里面全是金银财宝,那边是粮仓,我带你们去!”
说着他转过头,背着火光狠狠地擦了把自己的眼泪,今日早些时候他还怨恨过朝廷来的钦差,没想到那在他眼中看来无能的大皇子竟然亲自来到的湘州,更是一刻没停彻底将这个蛀虫拔除!
他的家园终于有救了!
这小侍卫远远地看了一眼大皇子所在之地,而后快步跟上前面吵架的队伍,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从太守府的粮仓中拿出了极为丰厚的粮食,卿云没有停顿,立刻让人在暴雨中搭起棚子架起大锅,浓稠的粥烧了起来。
整个湘州城你呼我喊热闹一片,此时的场景,对湘州人民来说简直像是做梦一般。仅仅是三皇子来时,太守张林的那点收敛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今日将太守府彻底推翻更是让他们心中忐忑,如同踩在云朵上一般毫无踏实之感。
直到天微微亮,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他们才真实的感受到什么叫幸福。太守府与张林的几处房产均空了出来,容纳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卿云更是打开城门,让城外境况更是凄惨的百姓进入地势较高的内城,并差人搭上了棚子,供人居住。
自此湘州的百姓望着大皇子所在的太守府,简直像看着天神的居所。
从来没有人像大皇子这样将他们从苦难中拉出,对他们来说大皇子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然而面对他们的感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大皇子却深深作了一揖,请罪道:“让百姓承受剥削,实为飒办事不利,请罪还来不及,怎敢承受大家的感谢?”
这浑身贵气的青年言语诚恳,竟然连自称都换掉。经此一役,湘州的百姓对大皇子更为信服,而三皇子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已经慢慢淡化,毕竟孰好孰坏显而易见。
解决了张林之事,卿云并未放松,而是专注于治水。两岸河堤尚还坚固,这也是张林为何敢对治水之事如此懈怠的原因,但是江水疯长,总有决堤的一天,卿云只好遣人疏通江河与湖泊之间相连的河道,虽要牺牲一部分的农田,但是有两湖蓄水南方水患将不再是问题。
由于人手不足,卿云一边忙着从周围州郡调人,一边让被捕的张林等人充当了苦力。这群人毕竟不怎么老实,为防他们作乱,卿云日日都到江边视察,更是获得了湘州百姓的赞誉。
今日他像往常一样顶着小雨视察江岸,却看到施工之处一片骚乱。
“殿下小心!让属下先去探一探。”跟在卿云身后的侍卫如今满心均是对卿云的钦佩,怎敢看着他涉嫌,立刻拨开人群询问。
一看到人群中那个跪在地上的婀娜身影,卿云哪里不明白,这是张落烟又在作妖了。
卿云并未为难张落烟,只是按照大燕律法将其贬为奴仆而已。如今湘州人手不够,虽然她由小姐变成了烧火的丫头,可是要比那些病死饿死的灾民要好的多了。
这张落烟一席素淡衣衫,面色凄苦的跪在泥水里,跟张林两人哭作一团,乍一看来,这两人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反而卿云像是个恶人一般。
看到了大皇子的身影,张落烟即可朝着他伏跪下来,泪眼淋漓道:“大皇子!民女知道父亲做的错事很多,但父亲毕竟做了多年的湘州太守,往年他可谓是勤勤恳恳,只在近两年犯了错,杀头之罪太重,民女恳请大皇子允许父亲将功补过,民女给您磕头了。”
没等张落烟头顶触地,卿云就出了声:“你不需要给我磕头,也不需要恳求我。”
卿云的话让张落烟一愣,而后他便听到青年一贯清冽的声音变得狠厉:“你转头看看你的身后,你看看江水里打捞上来的浮尸,你再看看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难民,那些瘦的皮包骨头的儿童。张落烟,你需要向着他们磕头,向着他们恳求,若是湘州百姓同意放了张林,本宫二话不说就收回命令!”
青年严肃的话让张落烟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动作转了转头,她看到了一双双饱含着怒意和恨意的眼睛,这一双双眼睛看得张落烟心中发慌,无地自容,当即便捂着脸跑掉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湘州城外的官道上响起,官道已被水淹,随着马蹄的践踏水花四溅。
戚岳带着一队人马终于进入了湘州境内,他虽来的极,但想到翔风为了赶路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手,于是不顾三皇子的阻拦从自己带来的三队人马中抽调出了一队。
毕竟每逢天灾,必有流民出现,青年虽有武功护体,但天生体弱保不准有其他状况出现。想到这,戚岳又对派遣青年前来治水的大皇子一阵怨怼。
他总要让这大皇子知道,这芝兰玉树的青年虽一心为民,更是为此忽略自己的安危,但却并非他能欺侮的!
沿着官道往里走,越走戚岳眉头皱的越紧,他这一路走来,竟然并未见到一个难民,只留一片被江水淹没的田地。
“将军……这湘州的灾情已然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吗?竟然无一人生还?”有军官凑到戚岳身边问道。
“不。”戚岳严肃道,“你看,虽无难民,但水中也并无浮尸,说明为了避免瘟疫,这浮尸已经被人打捞去了。会费力气打捞浮尸,灾民定然已经安顿了下来。”
“将军,那个方向好像有人!还很多!”一位眼睛极为尖利的斥候朝着戚岳叫道。
戚岳凝眸一看,当机立断道:“过去看看!”
眼看着张落烟跑走,沟渠之处的张林等人却没有消停,而是纷纷面带凶相的站来起来,目光凶狠的看着即使咱在一片泥泞之中浑身贵气也丝毫不减的青年。
卿云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这些身强力壮之人均是张林极为信重之人,他们平日里帮着张林为非作歹惯了,乍一被当做罪人抓起来,哪里会服气?
一连四五天的辛苦劳作,已经让他们怒气爆棚,卿云早就料到他们迟早会爆发,因此今日只带了一个侍卫前来,给张林等人一个爆发的机会。
张林缓缓地上爬了起来,先前知道青年正是大皇子的慌乱和恐惧已经消散,他的双眼又恢复了一贯的精明。那天晚上仅仅是因为知道卿云身份的他太过惊讶,再加上皇权阶级的压迫,才让他慌乱不已,让这看起来才刚及弱冠的大皇子占了上风罢了。
现在张林已经冷静下来,并且早就开始暗中谋划。湘州人手不足,大部分百姓已经饱受洪灾之苦身体虚弱不已,而临近州郡调拨的人还没有到来,所以现在治水的主力军正是张林和他手下那些鱼肉百姓的打手。
归顺卿云的太守府侍卫虽也在,也有一些身体还算健壮的难民帮忙,但是与张林这帮健壮的打手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眼看大皇子势单力薄,张林怎么还会忍的住?
张林慢慢走向前,虽然满身狼狈,但是气势已经恢复,他看着卿云冷笑道:“大皇子为人也太过不识相了点,张某托着一把老骨头累死累活的疏通河道,不说其他,将功补过也是应该的吧?可您之前的话是何意?难不成是逼着我们造反吗!”
他“造反”两字一出,围在他身边的打手立刻上前一步,虎视眈眈的看着卿云。
周围帮忙的难民见势不妙,立刻跑过来支援。他们围在卿云身边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是勇敢的拿起了锄头和张林对峙着。
没有躲在难民身后,卿云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目露嘲讽的看着张林:“哦?不知太守此刻又是谁给的胆子造反?莫非又是那镇北大将军戚岳?”
看着这大皇子依然如此从容不迫,张林握着农具的手紧了紧,但是扫过这群乌合之众的难民和大皇子身后孤零零的一个侍卫,顿时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心里冷笑两声,这大皇子还是太过年轻竟然不知道多带些人手傍身,现在可不就让他钻了空子?
这般想着,张林昂首阔步的走到前面,举着手中锄头高呼:“今日张某就是造反了如何?兄弟们听着,镇北大将军若是知道大皇子这样对待他未过门的妻子和岳丈,定然会怒不可遏,今日张某干脆就替镇北大将军造了这个反!”
话音刚落,张林豪情壮志还没消散,就听一阵整齐严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威风凛凛杀气十足的军队从一旁河道上绕了过来迅速来到了几人面前。
这队人马数量虽少,但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从肃立的士兵身上传来,趁着漆黑锋利的盔甲直让人胆战心惊。
突然带头之人一勒马缰,那批神骏的黑马长长嘶鸣一声,两蹄高高翘起,其上之人随着马匹的动作,猩红的披风在细雨中飞翔。
张林还没弄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就听带头之人威严而夹杂着阴沉怒气的声音响起:“镇北大将军要造反?我戚岳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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