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卿云目光玩味的扫过眼前的男人, 悠悠然坐下抿了口茶水, 眉毛微挑斜睨了他一眼, “不知兄台与我何时见过?”
听到卿云的话, 戚岳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他张张嘴欲要解释, 但这会儿脑子也稍稍清醒过来, 并未直接点名自己所在身份。
军师眼看事情还有补救, 立刻结账拉着戚岳走人。
看着戚岳等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卿云持杯挡住嘴角笑意。他倒是想要戳穿男人身份, 将他抓捕到天牢里好好磋磨一番,但他也知道镇北军被戚岳把持,若是戚岳出事, 镇北军定会拼进力量护主, 到时候造成不必要的骚乱就不好了。
况且他赶着去湘州治水, 也没时间陪这个男人玩耍。
戚岳回到军营,军师围着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我的将军哟,您的心可不要那么大了,万一今日那些侍卫将你我认出来……”
“认出来又如何?还是你当真以为翔风没认出我们来?”戚岳瞥他一眼, 走到桌边坐下。
离开了卿云的面前,他还是那个威严谨慎的镇北大将军。他心中知晓, 看那青年的表情绝对已经将他们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却并未将他们拆穿, 反而似笑非笑做出那种表现。
想到青年那双灵动无比的双眸, 戚岳脸上就不由泛起笑意。
“不……等等……”军师有点搞不懂了,疑惑的看着将军,“将军您说他已经将我们认出来了,那为什么不立刻抓捕我们?”
“我们并未刻意伪装,从身手面容上一看便知道并非普通农户,而且你们行走之间队列严明,一看就是军队中的人,以他的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戚岳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京城探子传来的消息,接着回答军师的话,“至于为何今日他不将我们抓捕,是因为他跟那个三皇子不一样,并不想无缘无故挑起战争。”
“试想若是你我被抓捕,边关的镇北军知道会作何打算?”
“那肯定得反了天。”军师脑子一转便想了明白,随后摇摇头朝戚岳道,“这样的人,跟着那个名声不佳的大皇子,倒是可惜了。”
戚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头严肃的看着手中东西,果然不出塔所料,京城的御林军并未有任何动静,朝中虽传出大皇子赴湘州治水,却没有人看到京城有朝臣送别大皇子的场景,仅有两辆马车离开了进城。
抬手将手中的纸张扔在桌上,戚岳脸色阴沉眸光不善,心中因为传闻中大皇子赴湘州治水而对其升起的些许好感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就知道,在遭到刺杀又逢三皇子作乱的时期,这个谨慎的大皇子绝对不会贸然离京,没想到传出这个消息只是为了给自己造势,真正去湘州的竟然还是翔风。
湘州环境困苦,又逢水灾,说不定还会继发时疫,他怎么敢差翔风前往?难不成他自己的身体不好,翔风的身体就好了吗?
之前跟青年打斗之时戚岳就发现,青年的身体根基极差,一看便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就连修炼的内力一个不慎都会对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
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觉得青年的智谋和武功来之不易,戚岳相信,翔风这样的人才,值得任何人好生供奉,而不是不顾他的身体,将他派到困苦的湘州治水。
戚岳的心中不由对大皇子的恶感更重,先前只是听说大皇子品行不佳,现在他也算是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
抬手挥退了军师,戚岳独自一人在帐中坐到夜半,而后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的从营中离开,朝着先前他回来的客栈飞奔而去。
来到了客栈,戚岳围着客栈转了一圈,轻巧的跳到二楼,很快就找准了青年所在的房间。
因为整间客栈,只有一间房尚还亮着灯。
戚岳伏在窗外挑开窗户往内望了望,看到青年披着衣服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查看着手中的信件。
竟然这会儿还没睡?
戚岳一双略显凌厉的眉毛不由皱了皱,他飞身从窗口窜了进去。
虽然悄无声息的落地,但依旧立刻引来了青年的注意。
因熬夜而微微沙哑的嗓音立刻就响起:“没想到堂堂镇北大将军,竟然屡次沦为刺客?”
听到青年准确无误的叫出自己的名字,戚岳立刻就笑了出声,独属于他的低沉笑声在室内回荡,引来桌边青年侧首一瞥。
戚岳撤下自己遮脸的面巾,朝着青年走了过去,语气愉悦:“你果然早就将我认了出来。”
他走近看到青年身上单薄的衣衫,立刻皱了皱眉头,一双严肃的黑眸中闪过担心,而后自顾自的将床上薄毯拿来轻轻披在青年的身上:“夜已深了,竟然还没睡?”
因为知道你这个蠢货肯定会大半夜照过来,我当然不能睡。
卿云睨了他一眼,扶住肩膀上的薄毯。在其他世界中,这男人向来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在这个世界两人倒是因为立场的关系不常见面。
戚岳弯腰低头之间瞥到青年手中的信件,一些朝政有关的字眼映入眼帘,他怕引起青年猜忌,立刻转开了脸。
虽然青年隶属于大皇子的阵营,但戚岳总觉得自己跟青年绝对不是像现在这种敌对的关系,而且也不能对他升起半分防备,心中更是有着亲近的欲望。
他这是把青年当做了什么?戚岳不通情.事,只以为自己这是将聪慧的青年引为毕生的知己,所以尽管与青年离的极近,心中更是一片火热,可脑海里却是朦朦胧胧没有任何旖旎。
“不知戚将军今晚来到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卿云扬起脸了看着男人,“难不成又是要刺杀大皇子?”
他将大皇子三字咬得极重,自认为已经给足了戚岳暗示,但却见男人眉头一皱,看着他郑重道:“翔风还要骗我?大皇子怕是还在京城吧?说是他前去赈灾,实际上却是让你代替他前往湘州。”
卿云额角不由跳了跳,这人对大皇子的印象到底有多差劲,才能到现在还认不出他的身份?看着这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卿云简直气得有点想笑。
没待卿云再次出声,戚岳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又紧了紧,他叹息一声:“之前我说的话,你怕是没听进去。”
说着他坐在了卿云的身旁,注视着他的眼睛,言辞诚恳:“以翔风你的才华,天下自有容身之所,为何非要为那个暴虐无比手段卑鄙的大皇子谋划?”
哦?暴虐无比手段卑鄙?卿云挑了挑眉,他倒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自己在男人心中竟然依旧是这样的形象。
戚岳察觉到卿云的异样,仅仅觉得他是因为自己诋毁大皇子而不悦,于是将自己的担心全部倾吐出来:“你现在一心为他谋划,不仅前往湘州替他积累名望,更是连政事上都多有帮扶。但你可有想到,日后他登基之后会怎么对待你?开国时期的那些功臣的下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戚岳说着说着心中对那个大皇子的敌意更甚,甚至冒出了点莫名其妙的酸意。
卿云手肘搁在桌面上,一手托腮看着男人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说。
说来他心里极为复杂,一边因为男人对“大皇子\'诋毁而产生不悦,一边又因为这人言语中真切的关怀而感到心中熨帖。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男人仅仅见了他两面,就会这样真情实意的为他着想。男人每一世都对他多有照拂,卿云简直都有些怀疑,自己在穿越前是不是见过这个男人了。
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这人竟然开始走神?
戚岳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无奈的哭笑不得,他伸手捏住青年精致的下巴将人唤回神,拇指的指腹却不慎碰触到青年柔软的唇瓣,一阵柔软湿热惊得戚岳立刻将手收回。
卿云也被戚岳的举动下了一跳,不由撤回身体斥责一声:“放肆!”
戚岳捻着右手指腹,那抹柔软几乎从指间传入他的心脏,更是炸的他脑海中嗡嗡作响,哪里听得清楚青年在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至那股暧昧的气息消散殆尽,戚岳这才开始张口继续劝说青年。
一张口却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他轻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湘州之行,翔风定要小心,我听闻此地太守搜刮民脂民膏,对付朝廷来的钦差更是有一套,手段卑鄙同大皇子不相上下……”
听清男人的话,卿云的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顿,一双凤眼几乎睁圆,带了些猫样的可爱。
什么意思?这男人竟然敢拿那个湘州太守跟他相提并论?
呵呵?竟然还敢提起湘州太守,看来这人倒是对他那老丈人印象颇深?
看到青年如此表情,戚岳心中不由更为沉重,翔风竟然如此信服大皇子吗?听到他诋毁大皇子揖让如此生气?
他捻着指腹,心中对大皇子的怒火尤为高涨。
又想起了男人身上所谓的婚约,卿云气的一甩袖子,讽道:“戚将军倒是还有脸提起湘州太守?你辛辛苦苦说了这些,不过也是替三皇子拉拢我吧?”
有了个未婚妻,又忠于三皇子,男人此世的身份当真好极了!
听见青年怒气冲冲的话,戚岳连忙解释:“我将翔风视为知己,希望翔风听我一言。”
卿云怒气尚未消散又被戚岳的话说的怔住。
知己?这男人跟他睡了好几辈子,结果这会儿告诉他仅将他引为知己?
他冷冷的瞪视着依旧对他劝说不断男人,想来这人是对那未婚妻极为满意,所以他就只能沦为知己?
卿云怒不可遏,先前心中因为男人的关怀而升起的愉悦早被怒气压下,想都不想便斥责出声
:“滚!”
青年斥责的话让戚岳心中一阵刺痛,他张口语言,却见青年明显极为愤怒,怕他气伤了身体只能作罢:“今日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莫要再熬夜。”
转头不舍得看了眼青年的背影,戚岳这才心情复杂的从窗户离开。
他在夜幕中狂奔,若是有人与他打个照面,定会发现这人此时双目通红,一双眼睛中盛满了嫉妒。
戚岳转头死死的盯住皇城的方向,心中渗出阴狠的冷笑,他倒想知道这大皇子到底有何才能,竟然能让翔风如此死心塌地的追随,连一句坏话都忍受不了!
景阳宫中,宏明帝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醒来。
他醒来之时正值黎明,通红的霞光从窗外照来进来,映在明黄色的纱帐上。苏公公坐在地上睡得正熟,宏明帝躺在床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仅是瞥向窗外看向那抹生机勃勃的霞光。
昏迷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被宏明帝消化,他也不能在欺骗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料想他活了一辈子,自认越老越威严,越老越精明,却没想到却被一个女人当成傻瓜戏耍,不仅对不起亡妻,更是与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渐行渐远。
此时的宏明帝身为帝王的尊严已经被击得粉碎,他只是个垂垂老矣的普通人,悔恨着自己一生的自大猖狂。
微微侧头打量着如今荒凉无比的景阳宫,宏明帝不像往常那样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愤慨,反而一股淅淅沥沥的心酸冒了出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慨不满,那当年媛媛被人害死的怨愤,飒儿年幼体弱却因为他的忽视而遭受的欺凌,又有谁能看得到?
身为一个帝王,他被淑妃一个女子戏耍的团团转,更是被三皇子的表象懵逼,误将砂砾当成了宝石。而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爱妻,更在妻子死后沉迷淑妃相似的表象,只顾自己心中宽慰,却将孤苦无依的儿子置于深宫之中受尽磋磨。
枉他还自认为深情!
苏公公头一歪醒了过来,他连忙爬起身来查看床上的帝王,一见到宏明帝转醒,他欣喜若狂道:“皇上您……”
但是仔细看清宏明帝的表情后,苏公公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这个年老的帝王,面容悲切,老泪纵横,泪水顺着玉枕蜿蜒而下,在明黄色的床单上留下一片片阴影。
“苏明德,皇宫中被帝王厌弃的皇子,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宏明帝苍老的声音传来,苏公公表情为难,想劝慰又无法劝慰,说实话又怕给如今的宏明帝带来更大的刺激,只好嗫喏出声:“皇上……这……您现在,不都知道了吗?”
宏明帝现在的处境还是比当年的大皇子要好上一点,毕竟大皇子虽囚禁他,却每天一碗碗药供着,所以宫中奴才尚不敢欺凌。
而当时最不受宠的大皇子,可是……
听到苏公公的话,宏明帝嘶哑的笑了出声:“是,朕知道,朕怎能不知道呢?”
他抬起手,示意苏公公将自己扶起来:“这孩子是让朕亲自来感受一下啊。”
宏明帝想起自己当时总是斥责大皇子心思深沉,现在想来当时飒儿一举一动皆被他误解,更是受尽三皇子欺凌,飒儿要怎样才能做出欢颜模样?
苏公公连忙将宏明帝扶起,他听到宏明帝的话表情更为复杂,大皇子自逼宫以来的各种举动,终于在他脑海中连成了线。
苏公公不由深深的叹息一声,谁能想到,这声势浩大的逼宫之举,竟然无关皇位,仅是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报复呢?
这举动乍看无情无义,细细挖掘起来却又觉得至情至性。
宏明帝一坐起来,立刻觉得身体一阵无力,他知道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但是看了看窗外冉冉升起的红日,宏明帝咬咬牙还是坐稳了。
他还有要做的事,他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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