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在包间内坐下,接过陈炳递来的茶水, 他皱着眉头总觉得刚刚似乎忽略了什么, 但是从包间的窗口往下看去时, 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戚岳坐在下方最隐秘的位置也是隐隐的朝着楼上包间张望, 他身边的军师察觉到他的失常,但只以为戚岳在搜寻大皇子的所在,并没多想。
很快, 青阳楼揭开了今天的论题,正中的条幅上仅有四字“残花断木”。
一看到这论题, 卿云包间内的一人立刻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这青阳楼也太过胆大包天!”
说话的人是大皇子燕飒的伴读,吏部尚书之子, 他知道今天大皇子要到青阳楼看看, 所以提前在这边定了包间。
也不怪他如此反应, 卫临陈炳也是面色不佳。
这青阳楼是京城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每隔三天就会放出一个论题,让在场的众位文人各抒己见, 众所周知, 这青阳楼放出的论题往往与朝政有关。
今天这带有侮辱之意的“残花断木”四字不是明摆着嘲讽大皇子的残废?
卿云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并没有因为这极具指向性的论题而露出不悦的神色。
卫临一看他表情,立刻了然于心, 心中怒气也渐渐消散。大皇子为人通达, 定不会因这遮遮掩掩的四字就会大发雷霆郁结于心。以大皇子的涵养, 就算有人当真站上来指着鼻子骂他,殿下也不会发怒。若是那人说得有理,说不定还会夸赞一番。
更何况……卫临暗笑着抿了口茶水,这青阳楼的主人,乃至朝廷百官,应当还不知道大皇子身体已然无事的消息。
卫临老谋深算自然看得开,陈炳一向以卿云马首是瞻,看卿云没有表示也不会说什么。但卿云伴读王铭却尚还年轻气盛,更想在大皇子面前一表忠心,于是开始慢慢盘算起来,等着一会儿发表一番言论将暗中侮辱大皇子之人说的哑口无言。
但王铭显然多虑了,这青阳楼今日的论题一出,不像往日那般立刻有人站出来各抒己见,反倒楼内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剩摇扇喝茶之声。
卫临见状,微笑着捋了捋胡子。
青阳楼内均是文人不错,但却不是没脑子的人,遇到这种论题自然不敢贸然发声。毕竟,论题影射当今的摄政之人大皇子,偏偏这大皇子除了身体残疾的名声之外,一举一动均得民心,甚至让这些不干实事只掉书袋的文人都有些佩服。
细想开来,若是不谋帝位,大皇子的残疾不仅不值得诟病,反而会为他勤于政事的名声锦上添花。
某包间内,三皇子麾下的礼部尚书与青阳楼主人对视一眼,均是无奈。今日这论题正是他们揣摩许久才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再次提醒京城众人大皇子身上不可忽视的缺点。
毕竟眼看着大皇子的威望一天天变得强盛,而三皇子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们这些已经归属三皇子的官员自然心焦不已。
偏偏大皇子一举一动完全没有可诟病的地方,只能不要脸面的拿着人家的身体说事儿。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青阳楼聚集各地有志之士,却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指责大皇子。这说明在京城,大皇子的名声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在大街上甚至都有三岁稚儿,仰着脸询问:“大皇子什么时候登基当皇上?”
“哎。”礼部尚书叹了口气,“若是杨阁老还在就好了。楼内不能再安静下去,否则也也有损青阳楼的名气,若是再没人出声,找个书生捧场吧。”
戚岳看到楼内现状,也是一惊。他可是知道这青阳楼的文人可是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如今仅仅面对这个模糊的论题竟然没有人敢出声吗?
大皇子身边的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将大皇子的名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扭转?
看了看大堂中央挂着的条幅,戚岳不由皱了皱眉,不管怎样,扯着别人身体上的残疾不放,这青阳楼做的也太过没脸了点。
尽管心中对青阳楼的做派不喜,戚岳还是吩咐身边军师:“你站起来说几句,要言辞犀利,势必要将大皇子包间内的人引出声,这样我们才能准确分辨出大皇子到底在哪,以防动手时出现大范围的躁动。”
军师点点头,站了起来。他与戚岳均做书生打扮,虽然常年待在北部脸皮糙了点,但是也没引起他人怀疑。
军师拱了拱手,朗声道:“既然诸位均不敢出声,那小生便来笑谈几句。”
“这残花断木,残花无装饰之能,断木又非栋梁之才,皆不能登大雅之堂。况且,这要用什么花来装饰,用什么木材来筑房,可要依房子主人的意思才对……”
军师这番话可是直接指责大皇子身体残疾无法继位,同时又指出他不是宏明帝属意的太子人选。如此尖利的一番话,当即让青阳楼内躁动起来。
包间内的礼部尚书,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心想这京中不满大皇子的人还是有的。
他却不知,这军师虽看起来说的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心里却心虚无比,想他在北方驻扎多年,可是见多了身残志坚之人,镇北军中就有一斥候,虽是独眼但侦察的能力却比了张了两只眼睛的人高得多。
军师向来佩服这类人,现在却要让他以此作为攻击的理由,他怎能不心虚?
卿云包间内,王铭当即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身,率先出声,压住了原本几个站起来反驳军师的书生。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此花此木可不能一概论之。大雅之堂,即使是微瑕的牡丹来装饰,也比普通的野花来的适宜;这木材,长一丈者,即使折断也比不足半米者有支撑之能。”
王铭这话既不着痕迹的拍了大皇子一番马屁,又将三皇子踩到了泥土里,更是将青阳楼内气氛点燃。
加上礼部尚书找来的人搅混水,还真有两方观点碰撞起来,楼内一片乱糟糟的议论声。
卿云面色并没有变化,外界的评价一向影响不到他的心境。
听到王铭声音的戚岳和军师对视一眼,目光扫过整个青阳楼,来寻找待会儿偷袭时的最佳路线。但是戚岳向来心思细腻,他注意到,这大皇子虽是微服出行,身边却没有侍卫跟随。
照理说,即使是在京城,皇家之人所到之处也会有多个暗卫隐在周边,大皇子这种多虑而且谋划篡位之人,应该更为惜命才是。
戚岳心中隐隐有了疑虑,当初他们可是在楼上转过了一圈,并没有见到轮椅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这大皇子当真出宫了吗?
青阳楼内辩论不休,突然一道清冽的嗓音从刚刚王铭所在的包间内传出,奇异的压下了青阳楼的骚乱。
“残花也好,断木也罢,有用便可。”
这话一出,青阳楼内为了维护大皇子,争论到脸红脖子粗的文人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在苦思冥想的相出巧思以争胜败而是优雅坐下。
大皇子之能,京城之人均可见证,压根不需要在言语上争辩。残花断木,有没有用,这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卫临看着面色闲适平静的大皇子,摇头失笑,一双眼睛内满是叹服。
而包间内的礼部尚书,听到这个每日早朝都能听到的威严声音,直接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大……大皇子竟然在这儿?
没有关注青阳楼内的变化,戚岳一双鹰目死死的锁定刚刚声音传出来的包间,若是有人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镇北大将军的耳尖竟然红了,甚至还微微颤动。
刚刚那声音如同最清冽的山涧,直直钻入戚岳耳朵,而后传到他心底,像一只勾人的小手一般撩拨着他的心尖。
这个声音……是他?
戚岳又想起刚刚自己脸颊上的轻柔,忍不住收起脸上的严肃,低笑出声,没想到那人说话竟然如此干脆利落,一针见血,倒是与他那瘦弱身躯极不相符。
“将军!”看戚岳表情恍惚,军师不由急切的提醒他,“今日的辩论要结束了,若是再不动手,待会儿人潮涌出,必定伤及无辜。”
闻言戚岳眉眼里一凛,颔首道:“动手!”
为保一击必杀,自然是戚岳动手。正准备离开的青阳楼众人,只见一道黑影携着雄浑的气势朝着楼上某一包间疾驰而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黑影已经刺破了包间屏风。
惊呼声立刻响起。
刺杀大皇子,戚岳本应用尽全力,但他心中对大皇子是否在场存有疑虑,且不知为何总是怕伤了那个白衣青年,所以十分功力只用了五分。
而且他袭向的方向极为巧妙,正对着包间的主位,因为若是大皇子在场定然坐在主位。
然而一突破屏风,戚岳却看到一双含着冷光的凤眸,是他!
眼看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已经堪堪刺到青年的脖颈,戚岳心中涌出一阵恐慌,差点叫出一声“小心”。
他不顾功力反噬就要收手,却见那白衣青年不疾不徐的抬起了手中的折扇。
削铁如泥的匕首碰上竹制的扇骨,竟然发出金属撞击之声。
戚岳发现这青年扇子拿的十分巧妙,既挡住了他的攻势,又不能让他轻易收回匕首。心中那阵莫名涌起的恐慌褪去之后,戚岳一向漆黑严肃眼中爆出一股赞赏。
这扇子自然是普通的扇子,但却在青年手中发挥出这样的效果,没想到这人看着孱弱竟然有这样的功力?
“有刺客!救、救……命!”
眼看大皇子被刺,卫临顾不上自己,立刻扑上去营救,一声仅用于帝王的“救驾”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了出来。
没理会自己身后的慌乱,其实卿云早有准备。早在一开始他就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自己所在的包间,到后来简直是肆无忌惮的凝视。
“呵。”卿云看着眼前匆忙蒙着脸的男人,这人绝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气势明显收放自如,卿云刚进入青阳楼的时候明明没感到楼内有如此气势之人。
察觉到扇骨卡住的匕首有往后收回的力道,卿云讽笑道:“怎么,一击不成就要退走?”
这人笑起来怎么这样好看?
戚岳觉得自己疯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这一不小心就暴露身份的危险情形下,他看着青年微微挑起的嘴角,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个。
手上用了八分力气,这才将匕首收走,戚岳翻身欲走,却被青年缠住。
这白衣青年,仅持一把折扇,就能跟他打成平手。
一来二往之下,两人已经快速过了二十几招,从包间内打到包间外,又从青阳楼内打到楼外,最终两人飞身上了青阳楼屋顶缠斗起来。
越打戚岳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浓,后来干脆放开了限制,将浑身内力全部释放。
戚岳心中既是惊奇又是赞赏,他于武道从未遇到过敌手,没想到今日却打的如此酣畅淋漓,这青年……可是说不出的得他心意。
不光是戚岳惊奇,卿云动起手来心里也渐渐有了思索,整个大燕能有这样身手的人绝对不多,盘算一番,卿云便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他凑到男人耳际,讽笑道:“没想到堂堂镇北大将军竟然做出这样偷袭谋杀之事。”
被青年猜出了身份,戚岳并未恼羞成怒,反而朗笑一声,目光灼灼的问卿云:“你见过我?”
见男人干脆利落的答应,卿云皱着眉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突然伸手反手持扇敲上男人腰间的某个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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