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歇斯底里了一番, 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连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都空了, 整个人都是空的,也摸不清他来这一趟来究竟是何目的?
她默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才发现刚头一番拉扯,自己已经出了禁足的范围, 那一道困住她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结界为仙者所设,仙力越盛, 结界越强,断没有自行消失的道理, 除非仙者陨落或者仙力尽失, 才有可能消失。
似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没来得及细想。
罄衣已经从外头探好消息回来了, 似也一脸焦急, “玉姬, 没人知晓陛下究竟去了休养,这可如何是好?”
似玉闻言心头一阵发寒, 只觉毛骨悚然。
以天帝的性子若不是没有气力, 根本不可能放手政务,他将这些看的极重,又怎么可能去休养?
难道姑嵩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她?
是了, 他若是想要报复她, 多得是方法, 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布这么大的局?!
或许一开始她就想岔了,他给自己下了九头蛇瘟这种诛仙之毒,引天帝救他,待天帝仙力亏损,再取而代之?
他回来的目的一直都是帝位,而她,不过是顺带惩罚……
似玉一时不敢再想下去,这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此不成了弑父?!
罄衣见似玉神情慌乱,连忙上前扶她,却不想她已经离开了结界,不由惊呼,“玉姬,陛下已经放您出来了吗?”
似玉面色有些泛白,完全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六神无主,姑嵩若是真的做了这天大的恶事,那么天界再容不得他!
她勉力站稳,强作镇定,疾步往外而去,寻他问个清楚。
外头看守的仙兵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已经可以出入自由,可惜这一趟过去,却连姑嵩的殿门都没能进去。
刚头还来见她,现下却又将她拒之门外,一时越发让似玉心惊。
她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便越发急切地想要见他问个清楚,不想连着几日都扑了个空,他不是政务繁忙,就是不在殿里,每每都与她错开了去,明显是刻意避之。
似玉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时间越久,她越发如坐针毡,甚至开始做起了恶梦。
在梦里他一剑刺穿了天帝的胸口,血溅的到处都是,东窗事发后,被押在诛仙台诛杀地魂飞魄散。
她一觉惊醒再也按耐不住,起身冲去天帝书房,他还是不在!
她再也顾不了这么多,直挺挺站在殿外等着,这里不同别处,玉阶纵横,悬于悠悠天际,来回仙家极多,那眼神一个个都是顶好的,一眼就看见了上古凶兽,碍于此处威严不敢靠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处皆纷纷侧目视之,心中猜测大起。
似玉一概视作不见,今日她一定要见到姑嵩!
她矗在宫殿门口一动不动,约莫又等了大半柱香。
姑嵩才从远处慢慢走来,身旁跟着几位仙家,他玉冠束发,一身清雅长袍腰束玉带,身姿修长,举止端方有礼,一副清冷谪仙的好模样,和先头在她面前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似玉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面色越发凝重。
“殿下,此事宜早,若是天灾压不住,必然起人祸,到时候六界秩序紊乱,再想收场就难了。”
“此事还应谨慎,若是要处理,必然要派大量仙兵,天界无人看守又要如何,更何况此事还没有定数,并不一定会发生,若是没有,岂不白白花了精力。”
“此事确实太过棘手,陛下先前也是顾虑良多,一拖再拖,没有半点法子,可天镜那处却又不能不管,如今殿下一上来就要处理这样棘手的事,实在是令殿下为难了。”
姑嵩闻言面上倒也没有半点为难之处,认真听后开口说道,声音清透干净,让人丝毫不起杂念, “防范于未然没有错,唯一不妥的只是天界不如昔日兵强马壮,固步自封只会让天界日益衰败,此事不能再按着原来的方式走,破而后立才是根本之计……”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近,正要踏上玉阶便见了她,眼中倒没有半点讶然。
几位仙家见了她皆是一脸疑惑。
姑嵩清冷中还带着些许疏离,全没有上一次放肆妄为的样子,平静问道:“玉姬来此所为何事?”
似玉上前拦去了他的路,神情凝重与他平视,“我有话要问你,现在就要问。”
姑嵩步上玉阶站在她面前,立时比她高出了许多,那压迫感一下袭来,让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莫名觉出几分威胁。
“玉姬来得不是时候,现下不行……”
似玉怕他又寻说辞,连忙开口截道:“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
姑嵩闻言依旧平静,话间已然有几分严肃,仿佛她是家中不听话的小妻子般训道:“凡事要讲先来后到,即便是你也一样。”
几位仙家不知个中原由,看似平静站着,似着认真听着。
一旁仙侍连忙上前开口劝道:“玉姬,殿下要处理的事务极多,您还是先等一等,毕竟政务为重。”
似玉当众被训了顿,有点拉不下了脸,看了眼姑嵩见他不同意,只得按耐一二让开了路,分外坚定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我们再谈。”
姑嵩闻言轻“嗯”了一声,便与几位仙家一道进了殿中。
似玉莫名有种严厉相公管住的错觉,一时忙岔开思绪,不再多想。
一旁的仙侍伸手请道:“玉姬请往偏殿这处稍后,奴才给您沏茶。”
似玉摇了摇头,站在正门口不挪动,“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免得又叫他去了别处。”她素来就是固执的狮,蹲守几日都不在话下。
仙侍闻言也不再勉强,恭敬退到一旁。
似玉这一等就等了几个时辰,饶是她有耐力,也受不住这样无所事事好几个时辰。
她走到门旁侧耳去听,里头布了结界根本听不到动静,她又顺着门缝往里看,完全不顾一旁立着的仙侍眼神,可惜她什么也没瞧见。
似玉一时也有些站不住,这般端仪态站几个时辰多少也吃不消,她当即变回了原身,软趴趴往门旁一趴,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爪上守着。
又是许久过去,里头才有了动静,几位仙家开了门纷纷往外出去,险些没踩着窝在门口的似玉。
仙家们不由看向里头,怪道刚头走时,殿下忽然提了句,‘出去时小心些。’
似玉见他们出来连忙起身窜了进去,行动间迅速变回了人形,随手一挥袖子带上了殿门,快步往里头走去。
姑嵩正站在窗旁,一旁玉案上已经摆满了齐整的折子,想来是处理好了的,一旁还有一摞一摞叠着有一小山高,想来到明天早间也未必能睡下。
似玉几步走去,见他站的那位置,正好能瞧见门那处,也不知他刚头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原身,她是只有自尊的狮,原身巴掌大终究是她说不出的痛,尤其在姑嵩面前,便更不想让他看见。
不过离得这般远,他又这般繁忙,想来也没时间看外头。
姑嵩抬眼看向她,真的如他先前所说一样,将她当作了长辈看待,“不知姨母何事寻我?”
似玉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你父皇呢?”
姑嵩淡笑一声,看着她言辞轻忽,“姨母又忘了,父皇替我解了蛇瘟,如今正在静养……”
“那九头蛇瘟明明是你自己下的,何需要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是事?”似玉神情越发凝重。
姑嵩闻言波澜不惊,“姨母在说什么,那九头蛇瘟明明是你给我下的,怎么又算到了我头上?”
他说的太过自然,又是清冷端方的君子模样,这般平平静静,像是陈述事实。
似玉一顿,“你胡说什么?”
姑嵩看了她半晌,才转身走到玉案前坐下,伸手拿过案上堆着的折子,漫不经心淡道:“我知道我们回了天界,和在凡间时不一样,往日你我关系不好,中间又有太多利益,你想要防备我也没有错处,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既然做过夫妻,我自然该体谅你,这件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您往后还是我的长辈,姑嵩以后会一直敬重您的。”
似玉再也听不下去,当即上前夺过他手中的折子,压低声音肃然道:“这九头蛇瘟到底是谁下的,你我心知肚明。弑父是大罪,你由凡人飞升上神,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
你怎么能做这丧尽天良的恶事,好歹也在凡间修了这么多年的道,难道一回来就全抛了干净?!”
姑嵩被夺了手中的折子便没有多大反应,他忽而抬眼看向她,眼里眸色极深,开口便是严厉,“原来你也知道凡间的东西不该全忘干净?”
似玉闻言不由一怔,看着他神情忽而恍惚。
凡间的一切都太美好,连那撕心裂肺的别离之苦都是甜的,可惜终究是梦。
伦理纲常如何越过去,她和他父皇的大婚早已传遍九重天,即便未成大礼,在众仙眼中也是继母继子的身份,这隔得是山,是海,根本不可能逾越。
更何况天帝太让她失望,她一直仰望着的,突然一下子粉碎在了她的面前。
她所有的坚持,勇敢,都变成了笑话,都成了愚蠢。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满眼沉寂开口道:“凡尘历劫于我们来说,不过神仙做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你我都是梦境里的局外人,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意义?”
姑嵩看了她很久,眉眼渐冷,眼里的怒火似乎连带着什么东西一道慢慢黯淡了下去,消失无痕,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面色平静伸手拿回了她手中的折子,看向她言辞轻浅,“你说的很对……”
殿中忽而一阵压抑,他这般平静模样反倒比刚头那严厉模样可怕许多,压得她胸口透不上气来。
姑嵩滴水不漏,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打回来,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再留下去也没什么用。
她忽然觉得累了,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会有自己的想法,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现下她只想回荒漠去,哪怕那里再凶险,也好过在这里煎心熬肝。
“随你罢,我要回荒漠了,只你记得一件事,你做的事天道容不得。”她言尽于此,再无气力,转身往外走去。
“姨母想要知道父皇在哪里,为何不亲自去寻?你也该知道,父皇他身子欠安,仙力衰弱,你若是走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姑嵩忽而开口淡道,话中全是漠然,仿佛天帝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似玉脚下骤然一顿,神情愕然,猛地转头看向他。
姑嵩轻掀眼帘看向她,唇角微不可见一弯,清冷淡漠的面上微微浮起一笑,淡得看不出来那是在笑。
似玉心中一惊,只觉一阵寒意从背脊袭上来,头皮都开始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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