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没想到能再见故人。
她和冲昕到的稍早, 长天宗的人迟了两天才到。这一波历练,乌泱泱的来了四位金丹, 二三百筑基。倒是没有元婴,长天宗的元婴里属冲昕最年轻,他的师兄们都来赤炎秘境历练过了。
冲昕路上给虚景发了传书符, 几位金丹来的路上就收到宗门传书,知道小师叔在这里,长天宗的宝船一到, 几人便来打招呼。
人虽然多,但冲昕神识一扫, 脸色就是一沉。
他交待了几句, 让几个金丹自去, 用传声术喝道:“苏蓉!你过来!”
一直扎在人群里,使劲往别人身后缩的苏蓉一僵,不情不愿的磨蹭着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冲昕皱眉问。
“宗门召集弟子历练, 我、我报了名。”苏蓉期期艾艾的答道。
冲昕拉着脸道:“你才筑基中期, 如何能入选?是不是虚楹给你放水了?”
苏蓉忙道:“我打擂台赢了的。”
冲昕不信, 正待要说什么,竹生唤了声:“苏蓉。”
她不想与长天宗的人碰面, 远远看到冲昕跟一人说话, 竟是苏蓉,这才过来。
苏蓉一怔转身, 看到竹生, 惊疑不定。这女子目光中有她曾经熟悉的感觉, 但眉目间却与杨五并不完全相同。
她立时便想到了,她就是周玮提起过的那位“竹生”。但她不敢叫她,她不知道,竹生愿不愿意揭穿身份。
竹生却上前一步,含笑道:“是我。”
苏蓉不敢相信的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竹生亦眼眶发热。上前一步,抱住了那个看起来几乎没变的姑娘。
“你、你……”苏蓉哽咽,抱着她问,“你……好吗?”
“我好。”竹生道,“我能修炼了。我很好。你好吗?”
她看出苏蓉已经筑基,她依然还在长天宗,不知道是否过上了当初预想的生活。
“我,我筑基了。”苏蓉道,“跟想的不一样,可也挺好的。”
朋友多年未见,一句“挺好的”,便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喁喁低语,那厢虚楹道君已经收到冲昕的传音符,又从宝船上下来。
虚楹道君俗家姓李,相貌憨厚。他和炼阳峰出身的虚景道君,从炼气时期住童子舍时就认识,是很多年的好朋友。虚景还未结丹时,他便是炼阳峰的常客,跟苏蓉都是极熟稔的。
是故,冲昕才怀疑苏蓉能入选历练名单,是虚楹给她放水。
孰料,虚楹却道:“她打赢擂台了。”
面对冲昕真人怀疑的目光,虚楹道君无奈的解释道:“她法宝多。”
冲昕顿时哑然。
他亲身经历了失去杨五之痛,而虚景则对自己没能护住杨五,令她被证道峰的人强行带走随后便身亡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虚景才结丹,冲昕便带他一同离开宗门,便为他是熟识杨五之人,要他帮助他一起寻找杨五。按照宗门规矩,寻常弟子要到筑基圆满才会外出历练。这两人却把才筑基初境的苏蓉一同带了去,不离身边。
苏蓉修为实在平平,冲昕和虚景怕在一时看不到的时候令她发生危险,便陆续为她置办了许多的法宝。
此次宗门内甄选去赤炎秘境历练的弟子,苏蓉报了名,上了擂台。她修为平平,但她的情郎却是一位金丹道君,情郎的师父是一位元婴真人,这两位对她都极大方。她一出手,各种法宝,都强过旁的筑基弟子,居然便连赢了几场,入选了名单。
也不是没有弟子不服气。但主持比试的道君却道:“她自身平平,却能找到靠山。这是运气。运气,是气运的体现。”
气运,又是大道之上躲不开的条件。旁人便也无话可说了。
冲昕沉着脸,问苏蓉:“你来这里,虚景可知道?”
苏蓉知道此等秘境历练,纵然是有师长们带队压阵,每每亦都有人陨落。若不是靠着法宝压人,真论起修为,她自己是肯定进不了历练名单的。
她与冲昕相处了几十年,也知道他其实是怕她有危险。她鼓起勇气道:“我也是宗门弟子,我赢了擂台,参加历练,全符合宗门的规矩。”
这时候跟他讲起宗门规矩来了,冲昕险些气笑。
他问虚楹:“虚景呢?”
“虚景外派了,要轮值五年才回。”虚楹无奈的看了苏蓉一眼,道:“她不叫我告诉虚景。”
瞅着冲昕要变脸,苏蓉刚才的勇气一下子都没了,很没气节的躲到了竹生的身后去,还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为自己说话。
竹生还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不贸然插嘴,问她:“你可否自由活动,还是必须跟着同门一起?”
苏蓉低声道:“进秘境前集合就行了。”
竹生便对冲昕笑道:“我和她许久不见,有话要说,你们的事若不急,先缓缓,消消气再说。”
说罢,拉着苏蓉往玲珑那里飞去了。
虚楹道君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小师叔臭臭的脸色。心下却好奇那女子是谁。
昔日他曾见过炼阳峰的杨姬,只记得异常美貌。那凡女被逐,后来死在了外面,虚景一直耿耿于怀,他劝过几回。时间过去几十年,渐渐忘却,对杨姬就只留下“美貌”的印象,具体长成什么模样,已经淡得想不起来了。
玲珑停在半空。
秘境虽带个“秘”字,它的开启和历练却一点也不秘。竹生到此,便为前来历练的人数之众感到惊讶。
此处有山,山有断崖。据说赤炎秘境的门就将在断崖处开启。因此后人已经在断崖上刻下了“赤炎”两个大字,还涂上了鲜红的颜色。便是第一次来的人,也不会找错地方。
断崖之前,地势平坦,一路渐低,直到一条宽几十丈的大河,算是一片河滩。
现在,河滩的天空上,密密麻麻全是类似玲珑这种起居的飞行法宝。大大小小,各种造型。小的,自然是个人或者夫妻道侣的。大些的,有的是家族,有的是门派。最常见的是各种宝船。
四大宗门来得最晚,宛如舞台上压轴的台柱子。这一次人太多,连空禅宗都开着宝船来。四条最大的大船一到,天空中纵然再拥挤,也都自觉的给四条最大的船腾出了地方。此时,四条最大的宝船,便停在了正对山崖之处。
河滩之上,亦是密密麻麻的人。许多地方,都搭起了帐篷。那些,便都是些贫穷的筑基散修,连起居法宝也置办不起。
“这些人,能从秘境安然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一。”冲昕便对竹生道。
这不是他信口开河,而是许多年以来,各种秘境的现实数据。便是大宗门大家族,都会有人折损,更何况这些低阶散修。
天上的飞行法宝够多了,但河滩上的帐篷更多。修行这件事,本来便是金字塔形的。
苏蓉很喜欢玲珑。
竹生会买下玲珑,除了考量它各方面的性能和价,当然也看上了它的舒适性和雅致的装饰。玲珑一看就是专为女修士打造的。
“我一直想有个自己的起居法宝。虚景非说我用不着。”苏蓉哼哼道。那自然是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她什么时候都是和虚景宿在一起的。
“你和他在一起了?”竹生问。
两个女子,一壶灵茶,些许美味解馋的小食。把许多年各自的过往一一道来。这其中自然有笑有泪,有感慨有叹息。
“先是筑基了,没想到有一天能筑基……后来,他们都去世了,我便是再回去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筑基之后也辟谷了,对烟火浊气变得更敏感了……就回不去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样,但也过的挺好的。你知道我的,我向来没什么大志向的。小日子和和美美不操心,我就挺开心的。”
“这些年我攒了不少灵石。没了他,我自己也能过下去。”
“我就想,他要是有一天要跟别人结成道侣,我就去申请外务司的外派执事。赚得多,我们长天宗的人在外面行走,别人也不敢不给面子,说起来,也挺好的。”
竹生抬眸,道:“他……不打算和你结为道侣?”
苏蓉眸色微微黯然,很快便笑道:“肯定的,搁着是我,我也不会选我自己。”
“他现在是金丹,可他资质那么好,想来将来结婴是必然的事。”苏蓉不在乎的道,“我呢,筑个基都千难万难了。结丹这件事基本无望了。”
“结道侣,最忌境界差异太大。道侣本就是为了大道之上有人同行,倘若差异太大,一人先行老去,另一人便等于又得经历一场斩尘缘,最易令心境受损。”
“这事,强求不来。”
苏蓉问起了竹生的事。
“那时听周玮说有个叫竹生的女子,我便猜到了是你。”她说。
“那两个傻子,还在猜你是不是被人强迫带走了。”她笑骂,“可我想着,真人就在那儿,长天宗就在那儿,你若想回来,早就回来找他了。我便没吭声。”
竹生捏着茶杯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孤家寡人,遗世独立,却不想……总有什么人,能懂你。
“但真人真的找了你很久。”苏蓉道,“我们真的跑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到底,还是为冲昕讲了好话。
“我知。”竹生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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