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这几天起得都很早, 江悦庭沿河跑步,他就陪老人在小区里锻炼身体。
下午他得去培训班给孩子们补习,只好让江悦庭帮忙照顾老人。
江悦庭陪着张怀斌下象棋。
老头喜欢耍赖,动不动就悔棋,要不就让对方让他一车一炮,末了下不赢还得说手感不好。
江悦庭也不在意, 安安静静地将棋盘复位, 继续陪老人下棋。
温睿走之前坐在老人旁边观战, 秉着观棋不语原则他很少说话,可老人总扭头问他下一步怎么来,温睿只得加入战局。
二对一,对方还让了两员大将, 再不赢温睿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江悦庭扫了眼棋盘, 淡道:“我输了。”
玩了好几天总算赢一回的老人丝毫没觉得胜之不武, 乐乐呵呵地庆贺自己总算赢了一局。
温睿看快到时间了, 交代江悦庭好好照顾老人就离开了。
张怀斌和江悦庭又下了一盘, 不出意外又输了。
“换个别的玩吧。”下棋总输就没意思了,而江悦庭又不会放水,腻了, “想打长牌。”
“两个人没法儿打。”江悦庭边收拾棋盘边说。
张怀斌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突然叹了口气。
江悦庭没有说话, 过了会他问:“您喜欢画画吗?”
“画画?”张怀斌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会画画。”他这手一辈子光拿来做面了, 哪里写写画画过。
江悦庭:“现在学也不没什么, 不用比赛也不用交作业,就打打发时间。”
张怀斌犹豫了,他想了会点了点头,跟着江悦庭去了书房。
“试试国画?”书房已经被江悦庭收拾了出来,桌子上放着宣纸,毛笔和墨水。
“都备好了啊?”张怀斌感慨,“你这是有预谋?”
“怕您无聊,给您找点消遣。”
张怀斌站到桌子前,“那行,这要先干什么?”
江悦庭把旁边的电脑打开,调出自己看过的教学视频,“您按着这个来。”
视频是个老人家做的,那老人长得十分和善,整个人有种洒脱的气息,让人看着很舒服。他从最基本的讲起,笔墨纸砚挨个讲了个遍才进入正题。
那人讲话很幽默,一本正经地抖包袱,逗得张怀斌发笑,老老实实跟着教程一点点地学。
他腿脚不便,但手很稳,不存在拿不住笔。
张怀斌照着视频里的教程学握笔沾墨勾勒线条,有些地方讲太快他听不懂,江悦庭就在旁边给他讲解。
老人学得慢,画得也慢,可画国画就得有个慢悠悠的心境,急不得。
他站了两个多小时还浑然不知。
江悦庭怕他站久了腿受不了,提醒他活动一下。
张怀斌这才反应过来这都四点多了,他惊讶地说:“怎么都这个点儿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笔,有点舍不得放下。
书房门没关,外面响起开门的动静。
张怀斌:“你哥回来了。”
“嗯。出去休息一会儿。”江悦庭拿过他的笔。
张怀斌动了动身子,腿和腰都有些酸,不过他没埋怨,嘴里念叨着待会儿还要画。
他一出书房就跟温睿炫耀他学画画了。
温睿看了眼江悦庭,让老人学画国画是两人一起琢磨的,不过他假装不知道,惊讶地说:“是吗?您能待得住吗?”
“怎么待不住?画了一下午,我背都弓酸了,你来看,你来看。”张怀斌招呼温睿看他画了一下午的杰作。
温睿很给面子地夸赞了他一番,惹得张怀斌乐不开支。
吃饭的时候张怀斌还在说着画画的事,他喋喋不休,温睿和江悦庭没机会插嘴,只能点头应和。
温睿开他玩笑:“您这又精神了?”
张怀斌笑着摆手:“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温睿适时说了几句话,张怀斌一下子噤了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碗筷,温睿摸不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那些话弄巧成拙了。
张怀斌突然笑了,“我这辈子没怎么读过书,初中毕业就去当学徒,没什么文化。可我丫头不一样,现在想想她和我之间确实也没什么话题可聊,顶多问上几句您今天在家怎么样,身体没哪儿不舒服吧……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没什么可聊的,她们不搭理我实在怪不得她们。”
温睿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听他感叹。
“想想,悦庭说的挺对,不能总指望着她们能凑到我面前陪我唠嗑尽孝心。我自己是得找点事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点东西,省得天天混吃等死,只能指着今天吃了什么明天要吃什么过活。你这事儿来了,话自然而然跟着就来了。”
温睿笑笑:“您想得挺透彻。”
张怀斌哼笑没搭话,这俩人又是让他学国画又拐弯抹角给他讲道理,不就是告诉他这个吗?
“有些事就那么着,我姑娘没法儿就着我来,那我就学着提升自己呗。”
温睿:“一个人学国画时间久了容易倦,您到时候可以让张女士给您看看小区里有没有什么老年人国画社团,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说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行,行!”张怀斌一想到回去也有事可做,精神十足。
“不过您腿脚不便,注意点,累了就歇歇,别总站着。有什么坐着捯饬的玩意儿吗?”温睿看向江悦庭,“茶艺行吗?楼下卢老喜欢泡茶,上次拉着我还跟我炫耀他儿子给他送了套紫砂壶,拿来泡乌龙茶最好,把我拉他家去喝了好几杯茶。”
卢老是楼下的独居老人,平日里最喜欢拿着茶壶在小区里转,碰到温睿就和他聊上半天,主要是和温睿说话很舒服,对方的举止和神情都在告诉你,他在认真听。
张怀斌嘀咕:“我不爱喝茶。”
“我知道,泡茶又不是非让您喝。您有空下楼跟我去卢老家看看,正好他一个人在家,平时也无聊,你们家可以聊聊。”
“行吧行吧。”
张怀斌去之前还不清不愿的,可回来的时候还从人那里拿了一小包龙井回来,还非让温睿给他拿紫砂壶泡。
温睿无奈地说:“卢老在那里拉着您说半天,您这一脸严肃又是点头又是应和的,合着一句都没听进去?绿茶不用紫砂壶泡,用玻璃杯。”
张怀斌问:“那我刚才喝得那是什么?”
“铁观音,那一般得用紫砂泡。”
“那个好喝。”
“您品品这个,味道也很好。”温睿说着去了厨房给老人泡茶,和卢老聊久了他对茶也知一二。
张怀斌跟在他后面说个没完,“他泡茶怎么那么麻烦,什么茶匙茶漏品茗杯,摆的满满当当的,还拿水浇壶,动作太多了记不住。我们这泡茶不都泡一遍刮沫儿就行了吗?他那可真够麻烦的,不过味道是真好。”
温睿只好跟他解释,末了感慨:“您这话好在没在卢老面前说,要不然他得把您打出来。”
张怀斌从那天起还真天天往楼下跑,刚开始还让温睿陪着,后来自己就下楼去了。
温睿总担心他说错话惹了爱茶的卢老,没想到卢老倒还挺喜欢张怀斌的,每回老人回来手里都能拿回一小包茶,普洱大红袍碧螺春……不少名贵的茶。
老人说他不要,卢老还不高兴。
温睿愁死了,就那些茶随便一点都得不少钱,他不愿欠人情,想着过年拜年时给卢老送点好茶当礼物。
不过张怀斌也不白拿,他画国画的水平有进步,每次画了不错的就送给对方,礼轻情意重。
俩老头凑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张怀斌成天都乐乐呵呵的,整个人容光焕发。
和卢老待久了成天品茶品茶,张怀斌还真品出来了滋味,喝口茶不单单能说出这是什么茶,还能说出这味儿到底怎么好,边说边感慨卢老厉害。
“你知道吗?他嘴巴是真刁,他抿一口能给我说出这是哪个山种出的什么茶,你别不信!他真能!他说不同山头种得龙井味也不一样,细微的差别,喝久了就能品出来。”张怀斌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了。
温睿在给他叠衣服,见他不说话疑惑地问:“怎么了?”
“今天几号了?”
“七月二十九。”温睿知道他又在想回家的事了,刚想说别又胡思乱想,就听老人说,“那明天我得和那老头去钓鱼。”
温睿懵了,“啊?”
“他不会钓鱼,我说我会,他让我有空教他,我这不快走了,干脆明天去算了。”
温睿看他神情和平时无异,说:“您这真是想开了。”
“和什么人待一起,这心情思想都不一样。他有孩子,也没说像我这样天天期盼着他儿子多关心他,能看见就看,看不见捯饬他的茶宝贝,也不无聊,一个人过有滋有味的,不把精神寄托在别人身上,在哪儿过都一个样,潇洒。”
温睿忍不住说:“您原来也这样。”
张怀斌笑了起来,笑够了撇了撇嘴角,嗤道:“可怜。”
“您这说谁?”
“说我自己。”张怀斌感慨,“想想过去这几年,感觉自己真讨人厌。”
温睿无奈地摇摇头:“您这是什么话。”
“实话。”张怀斌敛了怅然的神情,“他说我可以报个老年大学,那里面教得东西挺多的,挺有趣的。”
“那您和张女士他们商量商量。”
“他们要不同意怎么办?”
“无非是担心您身体原因,要真不放心您自己去,那就给您找个护工陪着,不会不同意的。”
“浪费钱。”
“我出,花不了多少钱的。”
张怀斌揶揄他:“温老板豪气。”
温睿顺着他的话说:“钱多的花不完,您可劲儿糟就行了。”
“不了不了,给我这老的糟蹋玩了,小的就没得花了……哎!”张怀斌突然叫了声,“我忘了给悦庭准备礼物。”
温睿:“您画幅画给他。”
“算了吧,他自己画的比我好十倍。”
“我得送点实用的东西。”张怀斌一想就犯困,困得眼睛都闭上了还不肯睡,半阖着眼看着温睿。
温睿只得哄他:“您睡吧,礼物我替您买替您送,您不用操心的。”
张怀斌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温睿去浴室洗澡,刚出门就被江悦庭给推了回去。
温睿无奈地哼笑:“小宝贝,咱能换个地方‘偷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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