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鸣看他没反应, 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 问:“小老板还记得我吗?”
温睿点点头:“记得。你也来扫墓?”
“嗯。”霍启鸣的视线落在了江悦庭身上,“你弟弟?”
“对。”
两人寒暄过后, 霍启鸣道:“你先忙。”
江悦庭也没管地湿不湿,跪下来非常实诚地给他外婆叩了三个头。
温睿见他额头红了, 有些心疼,拿纸巾将他额头和手上的湿沙石擦干净, 他问:“要和外婆说说话吗?”
江悦庭摇摇头, 他平静地说:“就这。”
温睿看向墓碑贴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笑容恬淡,透着一股温婉的气息,他神情严肃, 在心里默默对着那人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好他的。”
两人准备走了, 霍启鸣还站在那里。
雨渐渐大了起来,温睿见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再淋下去怕是要感冒, 只好问:“你不走吗?”
霍启鸣回过神:“啊?走,一起。等我下。”他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支放在了墓碑前,“爸,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三人一起下山, 温睿把江悦庭抱了起来, 给对方腾出了个位置, “要撑吗?”
“谢谢。”霍启鸣的个头比他高了一些, 他走过去接过温睿的伞,“我来吧。你们怎么过来的?”
“坐出租来的。对了,你怎么还记得我?”温睿记得对方是因为张怀斌的话,可对方为什么还记得他。
霍启鸣笑道:“长得好看的都记得。”这当然不是真话,他记性本来就好,稍微留意的人都有印象,他那天看对方第一眼就很诧异,他总觉得对方身上的那股书卷气很浓,实在不像个厨子。
温睿自然不信,可也没有再问他。
“小老板,你怎么称呼?”说是一起撑伞,可霍启鸣的半个肩膀都在伞外面,他将温睿和江悦庭两人紧紧罩在伞下。
“温睿。”他说完没忘问对方的名字,他总不能告诉对方他曾在背后讨论过他吧。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
“还没想好。”温睿微微皱眉,今天下雨骑车不方便出行,他们只好打车过来,可他来的路上注意了下,这附近的出租车很少,要打车应该很难。
“我送你们吧。”
温睿要是一个人肯定不好意思让对方送,但是他怀里还有个江悦庭,他怕在外折腾久了孩子会生病,毕竟下雨天气凉。
“谢谢,麻烦了。”
霍启鸣的车就停在马路旁边,他拉开车门让温睿和江悦庭坐上车。
“你们住哪儿?”
“小石巷。”
霍启鸣开车挺稳的。两人一路上都在聊天。
温睿问了才知道对方才二十七岁,主要是气质沉稳才显得岁数大。
“等天晴了你带他去玩吧,我们镇风景挺好的,你们还可以钓鱼,那边鱼还挺肥的。”霍启鸣知道他喜欢带孩子出去玩就给他推荐了他们镇。
“好,有空一定过去。”
“打电话找我我领你们去玩。”
“那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忙。你记下我电话吧。”
霍启鸣把两人送到楼下。
温睿问:“上去喝口水吗?”
“不用了,家里人还等我回家吃饭。行了,你们上去吧,我走了。”
“今天谢谢了。慢走,路上小心。”
温睿目送车离开才领着江悦庭上楼去。
*
四月中旬,温睿凑齐钱把房子买了下来。
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他当初和房东说他喜欢安定想要一套自己的房子不是随口说说,有套自己的房子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有个容身之所,更代表他不必再寄人篱下。
可他知道这只是个开端,五年后这里就不是他的了,不过这阻碍不了他此刻心情好。
他准备周末骑自行车载江悦庭去霍启鸣住的青山镇郊游。
老人听他又要去玩,干脆在店门上挂了牌子说自己要出去郊游歇业一天,也要跟他们出去。
大清早温睿就载着江悦庭去接张怀斌。
温睿骑车慢,江悦庭牵着胖胖,胖胖不用跑太快就能跟上他们。
到地方已经八点半了,张怀斌从二楼伸出头来让温睿上去给他拿东西。
张怀斌:“把孩子也领上来,估计得一会儿。”
温睿只好把车锁上,领着胖胖和江悦庭上楼去了。
张怀斌的住房很老旧,屋里整理得很干净,阳台摆了很多花花草草。
老人背对他们蹲在阳台上,被花草淹没。
温睿:“您在干嘛?”
“来啦。”张怀斌没回头应了一声,“客厅有两个鱼竿,你先拿着。”
“怎么带两个?”温睿走了过去,想看他在干嘛。
“你不钓?”张怀斌正在翻一个泥桶,上面扔的还有果皮,温睿看见里面有蚯蚓,张怀斌把蚯蚓从泥里扯出来往手里的盒里塞。
“我不会。这是什么?”
“不会我教你。我养得蚯蚓,用这玩意儿好钓鱼。”
江悦庭也过来看他,胖胖总想去咬花,被他死死拉住了。
张怀斌笑呵呵和他打了招呼。
“温睿,你去卫生间把小铁桶拿出来,还有个网兜和小马扎。”
温睿把东西拿了出来,他感慨道:“您这里东西可真不少。”
张怀斌把盒子装满以后去洗了个手,他看桌子上的包问:“你带的什么?”
“我们下午才能回来,午饭得在那边吃,所以准备了零食,水还有水果。”
“出去郊游吃那个干嘛?自己做才有感觉。”
“自己做得要锅要火要调料,太麻烦了。”
“那就在镇上吃。”
“也行。”
张怀斌:“我骑电动车载悦庭,你自己骑自行车。”
“好。”
今天天气挺好,微风和煦。
胖胖跟着电动车跑了一阵,温睿怕他太累,就让老人把它放到脚踩的地方站着。
张怀斌去过青山镇,路比较熟,他直接带两人去了那里的绿水湖。
湖挺大的,绕着走估计得走个十来分钟,来钓鱼的人不少。
张怀斌找了个比较偏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人要做窝,温睿干脆领着江悦庭去捞鱼。
湖水挺清的,能看到水面下有很多小鱼在游动。
温睿让江悦庭往网兜里扔点面包屑,再把网伸到水面下。
“蹲着等一会儿。”
这里的鱼根本不怕人,看见有吃的,毫无防备地游了过去。
江悦庭一网下去就兜上来三四条小鱼,那鱼特别小,还没一个指节长,鱼鳞没有长好,鱼身还是透明的,能看到它脊背上的鱼线。
温睿用铁桶兜了半桶湖水,又连根拔了些水草扔进桶里。
江悦庭把鱼放了进去,他问:“会长大吗?”
温睿实话实说:“长不大,养一段时间就死了。”
“那待会儿把它们倒回去。”
温睿笑笑:“嗯。”
过了会儿老人喊他过去钓鱼,温睿问江悦庭要不要过去,对方摇摇头:“我就在这里。”
温睿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不要往湿的地方走。
张怀斌教温睿钓鱼,可对方动不动就往江悦庭的方向看,心思根本不在鱼竿上。
张怀斌说:“行啦,他没那么傻,你安心钓鱼吧。”
温睿不好意思地笑笑:“总感觉有了孩子顾及就多了不少。”
“你这哥当的跟爹一样。”时间久了,张怀斌就问出来江悦庭到底是怎么来的了,他刚开始知道温睿收养这孩子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可后来见他确实是个合的监护人才平静下来。
温睿:“半个哥半个爹。”
“对了,六月孩子就该考试了,那你不就不能做家教了?”老人知道他收入的一大部分都是靠当家教。
“嗯,不过孩子要能考上重点初中,我可以让家长给我介绍其他孩子。”
张怀斌说:“总这样也不行啊,太不稳定。”
温睿笑道:“我不是在您那里干吗?这工作挺稳定的,我和悦庭不至于饿死街头。”
张怀斌瞥了他一眼:“说正经的,你打什么哈哈。我都多大岁数了,我那店能开几年?你就没点打算?”
“您可别说这种话,您身体挺好的,我和悦庭还能蹭吃蹭喝好多年。”
张怀斌瞪了他一眼:“说实话。”
温睿盯着鱼竿看了会儿才说:“先攒钱,等您什么时候不干了,我就自己开家餐馆。”
“照你现在这个工资,明年就可以开店了,不至于等到我不干。”
温睿乐了:“那不和您抢生意吗?昔日师徒变竞争对手?”
张怀斌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贫了?不过也对,你那手艺不仅可以做面,还能做别的菜,肯定抢我生意。”
“是吧,我怕到时候您去我店门口堵我,说我是不肖徒弟。”
“去去去!就没个正行。”张怀斌翻了个白眼,“我有个想法儿。”
温睿不理他,自顾自地说:“这鱼怎么不上钩?”
“哎你别这样,”张怀斌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我最近身体真的越来越差,干不了两年了。”
温睿叹了口气:“您说出来玩您总提这个干嘛?”
“提这个怎么了?人生老病死不挺正常的吗?也就你们这些小年轻觉得死亡很可怕。”张怀斌怕影响他心情又补充了句,“再说我现在才多大,还能再活个十多年呢?活是一回事,能不能开店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儿子女儿没一个会做面的,我要不干了这店只能给你,你也说你是我徒弟,这面馆你得替我开下去。”
“我这店是老字号,南北城的住户都知道。几年前我还干得动,店里客人特别多,有人大老远过来吃面,我还请了三个伙计。后来我身体不行了,不能招待那么多客人,店里生意才少了下来。”
温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您不怕我砸您招牌?”
张怀斌:“我还挺相信我眼光的,你要真接手我这店,肯定会帮我搞好。再说你做面的手艺我教的,差能差到哪儿去?让你做了这么久,也没听哪个客人说我家面变难吃了。”
“不过我觉得只让你做面埋没你手艺,所以我想趁我还能干,帮你搞好口碑。我们可以适当开展点副业,比如中午做点炒菜什么的。我来做面,你炒菜。要是可行,以后再整改规划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温睿没出声,说真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老人的这份好意。
“问你话呢?又给我装聋。”
温睿笑着说:“您对我这么好,我可别是你失散多年的孙子吧?”
“可别!我才没你这死心眼的孙子,好好的便宜不占,也不知道天天琢磨些什么。”老人看了眼不远处的江悦庭提醒温睿,“你现在这个经济条件肯定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再说小孩挺聪明的,我觉得他以后可以出国读书,你不得攒钱为他未来做打算?你不是人家半个爹吗?舍得让他陪你吃糠咽菜。”
“我们平时不都在您那里吃的饭吗?”
老人怒道:“再开玩笑你就给我滚湖里清醒清醒!”
温睿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他叹了口气:“行吧,先试试。”
老人见他松口,脸上露出点喜色,可嘴里没含糊,他骂道:“瞧你这骚包样,合着我还得上赶着求你接手我那店?”
温睿笑了起来,他居然能够得上骚包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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