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嘡”一声,小青年气愤地踹翻了椅子,他不耐烦地瞪着温睿,厉声说道:“钱呢!”
出租屋方寸大点地儿站了四五个男人,显得外拥挤。
温睿胃疼得难受,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指尖轻微颤动着,听到那青年怒喝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哑声说道:“我没钱。”
话音刚落,那青年直接伸手拽住他衬衣领,将人拖到了眼跟前。
那人脸色铁青:“没钱?没钱你就去借!也就十几万的事儿,这都凑不出来?”
温睿气息不平稳,他眼眸低垂没有半分反应,胃越来越疼,他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了。
“温国庆欠你们钱,你们就去找他,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温睿声线沙哑,清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眼底青黑,嘴唇发干,看起来外狼狈。
他昨天熬夜备课,凌晨一点才睡下,结果早上五点钟这群人就上门来讨债。
“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是什么货色,他那个泼皮无赖,要是肯还钱我们能找上你?”青年皱着鼻子,一脸嫌弃,话里话外全是嘲讽。
温睿面色不改,生硬地说:“和我无关,而且我没钱。”
“你小子!就他妈就会这一句话是不是!”那青年见温睿嘴这么硬,一拳就要砸下来。
温睿疼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气,他也不躲避,木然地看着那个拳头。
“张建。”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那人的动作。
拳头没有落下来。青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放开他。”
是个少年音,但那声音清冽得如同冬日里未消融的冰雪。
青年脸色很难看,可又不能和那人对着干,只好松开了温睿,还就势推了他一把。
温睿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他看向青年的背后,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得有些勾人,可就是眼神儿外阴狠,看起人来就像只恶狼。
他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们,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孩是和这几个人一道来的,不过他没怎么出声,温睿也是刚注意到他。
少年与他四目相对,温睿情不自禁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头野兽给盯上了,稍不留意就会被咬。
温睿很清楚这人不简单——男孩不过十七八岁,能让这几个大高个听自己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少年冷冷地说:“不是他欠的钱,别和他动手。”
那个叫张建的青年背对男孩直撇嘴,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
不动就不动吧。
他看着温睿,嘲讽道:“喂!我和你说句实话吧,你爸他让我们过来找你的。他确实够无赖,怎么着就是不还钱!到最后我们逼着他说剁手剁脚,他才怕了,可他掏不出来钱我们也没办法。最后他就把你的地址和电话给我们了,让我们来找你要。”
温睿只认定那句“他和我没关系,我没钱”。
“没钱没钱!你复读机!”张建骂着骂着突然哼笑起来,“你是没钱,可不代表你不能挣钱啊!”
温睿闻言冷淡地抬眼看向青年,什么意思?
张建扯着嘴角冷嘲热讽:“不是我说,你那位可真是亲爸,卖儿子都不带眨眼睛的。我们周先生那儿有个会所~”他下流地挑了下眉头,“里面可都是做鸭子的,虽然你老是老了点,但这气质不错,总有人好这口。”
温睿瞳孔收缩,本来就疼得发白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怒斥道:“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张建听他抬高了音量,脸色一冷:“放干净点?!这可都是你老子自己提议的!要怪就怪你摊上了这么个好爹!”
温国庆……温国庆……
温睿勾了勾唇角,讽刺地笑笑,对啊,要怪就怪他摊上了个这样的爹。
蓦地,他胃又收缩了下,内里如同刀绞,他皱着脸弯下了腰。
以前兼职,有时候忙起来顾不得吃饭因此落下了病根——他胃不算好,工作后他还是没养成定时按点吃饭,胃病越来越严重。
这时,坐在椅子上的男孩突然站起了身,他看也不看温睿,只是说:“这里留给你,我先走了。周先生还有事等着我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孩一走,张建就恼火地骂了句操。
“你们说说,他江悦庭是个什么货色!不就周先生手下的狗吗?装什么装!”
其余几个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江悦庭是狗,那他们是什么?走狗的狗?
温睿捂着肚子看向门的方向,那男孩叫江悦庭?
张建发完脾气,把注意力又转了回来。
“我告诉你!给你两个选择,三天内凑齐那十八万,凑不齐你就等着卖屁股慢慢还债吧!”张建做了个下贱的手势,“可不就欠了一屁股债。”
温睿咬紧牙关,忍着疼痛说道:“你们没权利把我卖去会所,请你们赶紧离开,不然我报警。”
张建闻言当即恼了,一脚就将人掀翻在地,他踩着温睿捂着肚子上的手,冷笑:“没权利?!你大可不还钱,也可以去报警,你看看警察会不会管!不过那会儿你可就遭殃了。”
“我怎么记着你是个老师?我们这些人啊,最讨厌的就是老师了,当年上学没少吃你们这些狗屁老师的亏!所以惹恼了我们,没你好果子吃。”
“我们天天去你学校造谣生事,就看你这老师还干不干得下去了。别瞪我,这都你爸想出来的。你也别挣扎了,干脆去那会所卖个几年,说不定你也就喜欢上那滋味了,以后求着人家上呢!”
温睿从小到大也就接触过温国庆这一个无赖,现在听这人满嘴下流话,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生性温顺腼腆,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可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忍不住反唇相讥:“怎么着?你卖过?知道那滋味。”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张建气得招呼其他人过来,对着温睿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温睿连抱着肚子的气力都没有,只能将身体缩成团儿护住重要部位,他牙关紧咬就是不肯叫出声。
等那几人出完气,他只觉身子骨快散架了。
“你倒有骨气。”张建蹲下身啐了口唾沫,“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凑够钱,要不然有你苦头吃的。别看我们这样,其实这都是轻的,你没等到刚才那小孩收拾你。他是真狠,一般不动手打人,一动手就见血。你爸……他不无赖嘛,把你卖了以后当没事了,结果江悦庭直接让我们把他胳膊和腿全给打断了……”
温睿虚弱地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苍白无力:“是吗?那是他活该。”
张建看他这样,破天荒动了恻隐之心,他站起身不耐烦地说:“行行行行行……走了走了。我们三天后再过来,你别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温睿蜷着身子没有抬头,跑?他户口还在他妈那里压着能跑哪儿去?
耳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温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等缓过劲儿了他才动了动,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十八万他没法儿凑,也不想凑,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愿意给温国庆交一毛钱。
温睿坐在地上喘息着,小房间里十分安静,把他的呼吸声放大了很多倍。
突然,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寂静,他看向桌子上的手机一动不动,过了会声音没了,可没两秒铃声再次响起,他挣扎着站起身去接电话。
“怎么回事?耳朵聋了是不是?!打了好几个才过来接?”那边传来柳曼琴刻薄的话语。
温睿机械地问道:“什么事?”
“这月都过半了,你钱到底什么时候打?”提到钱,那边的语气缓和了些。
温睿表情木然,他说:“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没钱。”
“温睿你什么意思啊!不想给钱是不是?找什么借口?!你个当老师的能遇见什么麻烦?”柳曼琴一听他不给钱,音量抬高了八度。
“借高利贷的追上门来了,”温睿被她尖锐的声音吵得脑子疼,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知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他说,“不给钱对方不会放过我,我还想找您借点……”
“借钱?”他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响起了刺耳的笑声,对方没问他为什么会惹到借高利贷的,更没担心他怎么样,只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温睿你脑子没坏掉吧?我们上哪儿给你钱?你这一个月还没给我们钱呢。看你有急事的份儿上,这个月给个三千就够了,早点打钱。”说完就急吼吼挂了电话。
温睿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顺着墙慢慢滑坐了下去,他眼神儿冰冷,没有半分光彩,仿佛死人一般。
他自然知道对方不肯给他钱,那些不过是他疲于应付对方的说辞。
*
他妈不喜欢他,甚至于厌恶他,发自骨子的厌恶。
柳曼琴年轻时模样生得好,也爱打扮,人非常俏丽,追她的人不在少数。
可她偏偏相中了模样俊俏,能说会道的温国庆,谁不知道温国庆是出了名的小混混。
只可惜柳曼琴当时鬼迷心窍,谁劝都不听,再加上温国庆信誓旦旦跟她保证以后肯定会好好工作养她,她脑袋一热风风火火就嫁给了温国庆。
不曾想温国庆婚后没多久就原形毕露,除了不出去嫖|妓,吃喝赌样样精通,没什么本事又好高骛远,成天做着发财梦,整日和他那帮兄弟喝酒打牌,赌得还不小,运气好赢了还没事,一旦输了钱就心情不痛快了,恼急了还动手打老婆。
打老婆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到后来只要心情不痛快他就对柳曼琴拳打脚踢,
柳曼琴无处诉苦,毕竟当初谁都跟她说,温国庆靠不住,她非不听,现在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本想有了孩子温国庆会收敛点,谁料温国庆连孩子一起打。
柳曼琴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她对温国庆简直恨之入骨,连带着也外厌恶小温睿。
她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温睿身上,动不动就掐他拧他,稍不痛快就抽他耳光。
小温睿正扒着桌子吃饭,柳曼琴上来就把他的碗给掀了……这种事时常发生。
不过这还算轻的,温国庆打起人来更狠,回回拿脚踹,有次把小温睿踹得爬都爬不起来。
柳曼琴冷眼旁观,放任小温睿在地上躺着,她恨不得这小孽种就这么死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年。
后来同学聚会,柳曼琴偶遇了王建军。
王建军高中那会儿就特别喜欢柳曼琴,可模样不出彩,个头也不高,年轻时的柳曼琴哪儿把他放在眼里。
可几年没见,王建军已经给自己挣了一套房子了,别提有多风光。
柳曼琴的心思活泛起来,背着温国庆和王建军勾搭在了一起,还隐约透露出温国庆打她的事儿。
王建军一听,这还得了?拍桌子就要干。
他叫上自己的几个堂兄弟去跟温国庆“谈判”,说是谈判其实就是逼着温国庆和柳曼琴离婚,还不准温国庆生张,否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温国庆也就在女人面前抖抖威风,看王建军那几个堂兄弟个个人高马大的,只能缩着头把老婆拱手让人。
柳曼琴不准备带温睿走,她看见温睿就恶心,这小孩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可温国庆也不乐意养温睿这个麻烦,他自己都吃不起饭了还养这崽子?再说谁他妈知道这狗崽子是不是这婊|子偷情生的!让他当乌龟还他妈给他甩包袱,门儿都没有!
两方僵持着,最后还是柳曼琴咬牙把温睿带走了,她那会儿在王建军面前装得温柔可怜见,怎么忍心把亲生孩子留在狼窝?
其实王建军也不待见温睿,毕竟这是自己老婆和人家生得孩子,哪个男人心里不疙瘩,但心上人都要求了,他自然是捏着鼻子也得养。
柳曼琴和王建军结婚后,虽不再随意打骂温睿,但对温睿也不好,特别是有了王坤以后——
她本来就感激王建军,再加上王建军是真心疼她,重活累活都不让她做,惹得她对王建军一心一意,对小儿子王坤更是爱屋及乌,百般呵护。
温睿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自觉把自己摆在了寄人篱下的尴尬位置,不敢给家里添半点麻烦,权当个透明人。
自从他上了大学,他基本没再拿过家里的钱,第一年也只是让家里给补贴了几百的学费,剩下几年的生活费学费都是他自己全额支付的。
即便这样,柳曼琴还是不满意。他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他妈就给他算了一笔帐,说是不能白养他这些年,人老王家又不欠他温家的,他这工作后怎么着也得还个养育费,还得给她点额外的赡养费。
温睿当初只觉太阳穴突突地挑,却又无话可说,确实,王家本来就没义务养他。
这钱,他该给,就当还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可赡养费养育费总得有个线,她要多少?
柳曼琴张嘴就要了他二十万:“养你十多年,二十万不算多吧?”
温睿气得想笑,他倒很想问问他妈,这么些年,她在他身上花了有五万没有。
上大学之前衣服一年四季就四套衣服,他基本都是穿校服,学习资料是他自己打零工挣的,学费他用奖学金垫付,又申请了贫困生,一年下来也只需要他们补贴几百块,对方除了赏了他口饭吃,到底在他身上花费什么了?
“反正你记住,什么时候把钱还完了,什么时候让你迁户口!”
温睿微嘲,不知笑谁,“头一回听养育费还带涨利息的?这利倒是比高利贷还贵。”
柳曼琴冷笑:“我不管你怎么嘴炮儿,我就明明白白告儿你,这钱一分都不少!否则你这户口我还真压定了,我倒要看看你结婚怎么办?人姑娘会不会同意和你这种人结婚!”
温睿看着她,似笑非笑,气极了倒真的做不来苦相。
不管结不结婚,他都不愿意把户口再留在这个家,和这个人有半点干系。
他面无表情开口:“没那么多钱,十万不能再多了。”
养育费可以给,包括赡养费他都能提前支付,但钱不能多,十万,他能接受得最大限度。
柳曼琴硬生生被气笑了,“温睿你还真把这当买卖啊,这还给我讨价还价?”
“拿户口威胁我,‘买卖’亲生儿子的人是您不是吗?”温睿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反问,语气不瘟不火。
柳曼琴听他说“亲生儿子”,不禁觉得刺耳得紧。
两人再三争辩,到最后敲定了十五万。
温睿回想起这事就觉得可笑,他居然能和人心平气和地讨论“自己这到底值个什么价儿”。
他是教师,和学校签了五年的约,一个月工资四千五,不过平时有奖金,一个月到手的钱也不算少,学校还有五险一金,待遇挺好,只是他每个月都得给他妈四五千,京市物价高房租贵,剩下那点钱除了糊口,根本攒不到钱。
高中老师的任务不比学生轻,他们学校在市里排名又是数一数二的,教师竞争压力也很大,他每天不仅得备课,守完晚自习后回去还得熬夜做题给孩子们扩充扩充题库,每天过得都很辛苦,但他很知足。
只要一想到五年期满他与学校解约,再把户口从王家迁出来,搬离这个城市甩掉温国庆那个狗皮膏药,远离过去的人生他就觉得未来有光。
可不知怎地,他真的累了,莫名的疲惫。
他活了二十六年,一直是一个人,他不觉得自己缺爱,更不缺温柳二人的爱,只是……有时候想想,莫名地觉得可悲,一个人,生活真得太难了。
他总是不断地告诉自己,把这个坎儿过去就好了,可他发现这个坎儿过去了还有下一个,他永远都逃不脱困境,只能在泥潭里苦苦挣扎……
他看了眼窗外的光亮苦笑,可无论怎么样生活都得继续,他揉着胃准备站起身,吃个早饭,他就得去学校了。
可他的手刚扶上墙壁,心脏猛地一颤,倏然间呼吸就停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建议仔细阅读文案排雷,攻反人类,受前期性子比较软,非爽文,没有复仇打脸,不喜勿入,去留随意,弃文不要告诉我,人身攻击反弹,本文架空,物价统一回复在第八章评论中,建议阅读,如还有疑问可以再提。谢谢。本文互宠,慢热,日常向。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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