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少帅的婚礼盛大而隆重, 新郎英武,新娘慧美, 挽着手臂向众来宾敬酒的时候,多少人夸赞天生一对。
冯瞿心里乐开了花,挽着新娘子认了一圈人,家里的弟弟妹妹、军中的上下同僚、政府的各级官员、北平中央前来贺喜的官员——其中尹明诚属于旧识,他竟还寒喧两句:“真没想到冯少帅你娶了顾姨太。”分明还是心中不平,在老子那儿吃了瘪, 要到儿子这里来找补。
顾茗心知他是在为自己妹妹出头,可惜伊人已逝, 便不做解释。反而是冯瞿听他提起旧事很不高兴:“尹兄, 如果你是来砸场子的,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上司面前出丑。”
北平中央政府新上任的曹大总统称谓前面还要加“代理”二字, 更不会随意跟地方军政府撕破脸, 大家还保持着表面的和谐, 尹明诚若是破坏这份和谐,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尹明诚接连在冯氏父子手中吃瘪, 心里也颇不好受,只能悻悻道:“冯少帅见谅,我就是想起了明真珠, 心里有些难受而已。”
没想到提起尹真珠,冯瞿依旧是波澜不兴, 牵着新娘子找徽州来的彭大帅去敬酒了。
彭大帅正与其余邻省的几位督军大帅谈笑风声, 围着冯伯祥讨论时政, 见到新人来敬酒顿时调侃冯氏父子,又赞新娘子美貌聪慧,一番纷扰之下总算是把这拨人应付过去了。
今日参加喜宴的还有容城沪上的文商圈中名流,本城富豪刘敬元、与容城军政府有生意来往的中威轮船的掌舵人公西顺、电影公司的季新源、玉城的教育委员长朱家树、各家报社的主编……等等。
玉城各家报社的主编跟新娘子关系亲近,内中还加了个容城的公西渊,皆站在“娘家人”的立场与冯少帅开玩笑:“少帅可万不能欺负少夫人,不然我们的笔头子都不是吃素的。”
冯瞿拱手认输:“我要是敢欺负夫人,旁人不说,她头一个也不会饶了我啊!”真要论文辞犀利如刀,容城公子不遑多让。
顾茗失笑:“我有那么厉害?”
冯瞿一副怕老婆的模样:“甘败下风!”
一句话惹的众宾客轰然大笑。
季新源与方静舒凑过来敬酒,顾茗笑道:“我们家美筠心眼实,方老板您多担待!”
管美筠就跟在新娘子身边,照顾她的需求,闻言眼眶都红了。
方静舒自然是客气百倍:“美筠如今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还要请少夫人多多支持生意。”
顾茗笑道:“应该的。”又道:“我办了个女性杂志,方老板亦是女性翘楚,想请方老板做个专访,不知道方老板方不方便?”
方静舒自己便是为了生意想尽了办法钻营,连容城少帅的婚礼都不放过,没想到看起来娇弱的少夫人竟然与她是同一类人,在自己的婚礼上也不忘约专访,顿生知己之感,笑不可抑:“一定一定!”还向季新源投了个骇笑的眼神——果然能拢住了冯少帅的心都不是简单的人。
冯瞿揽着老婆的肩膀无可奈何道:“让诸位见笑了,我家这位谈起工作就魔症了,大家别见怪!”低头磨牙,在顾茗耳边提醒她:“阿茗,今日可是我们结婚的大喜日子。”
顾茗诧异:“你的意思是事业与婚姻不可兼顾?”
冯瞿现在最怕她拿大道理来压自己,小丫头嘴巴利索,一个个大帽子扣下来,让他几无招架之力,小不心就成了她嘴里的“落后顽固份子”、“前清遗留的糟粕”之类人物,很是要命。
他柔声哄道:“当然可以,可是今日……还是专心点吧?”
顾茗:“……好吧。”
本城富豪刘敬元也是个视时间如金钱的人,趁着此次婚宴与公西顺搭上了线,两人正聊的热火朝天,见到新婚夫妻过来敬酒,应酬完了文化圈的各路人马,便迎了上来一起恭贺二人新婚之喜。
刘敬元还罢了,公西顺想起独子曾经向家中提起要追求顾茗后被拒,消沉了许久,如今与杨恩晴正式交往,两家家长都很乐见其成,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只是没想到当初他不放在眼里的少女如今已经一跃而成为了容城少帅的正室夫人,真是世事难料。
冯瞿今日心情极好,简直是心花怒放,揽着新婚夫人恨不得挨个敬酒,连卢子煜跟谢余都没有放过,态度亲切和蔼犹如老友:“卢兄与谢龙头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顾茗甚少有机会见到他假惺惺的模样,分明语气态度与应酬前面的宾客并无二致,她却觉得冯瞿心中对这两人充满了厌恶感。
这些人都是作戏的老手,卢子煜一抹脸就把上次在监狱里威逼顾茗之事忘的一干二净,向二人连连道喜:“冯兄与顾小姐当真是天作之合,祝两位百头偕老,早生贵子!”
收了冯瞿五十万发子*弹,后续顾茗的书在沪上引起的各种舆论风波也不少,沪上军政府没少为此事而擦屁股,好不容易将大罢工弹压下去,还特特再次派人前往灾区,带着救灾物资与各家报社记者,作秀也罢,平息舆论风波也罢,总之又出了一笔钱才渐渐将此事淡化下来,但负面影响却并未消除,使得卢大帅对顾茗恼火异常,曾有言:“如果不是瞧在那五十万发子*弹跟容城少帅的份上,必要杀了这丫头片子!”
泸上军政府暗杀文人也不是头一回,所谓熟能生巧,摆不平的舆论一般都用武力镇压,既然他们活着不肯闭嘴,那就让他们跟阎王去叨叨。
冯瞿笑道:“借卢兄吉言!”
卢子煜身边的谢余却神色恍惚的看着盛装打扮的顾茗,犹能忆起当初两人的相识,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渐行渐远,终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再见已如陌生人,可是他心中依旧能记得当年接济过他的,教他识字的小姑娘。
他连祝福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与冯瞿碰了个杯,勉强维持不失态。
卢子煜并不知二人之间还有段旧情,等到一对新人错身而过应酬别的宾客,他还在谢余耳边笑道:“
冯瞿还真是……”放着背景深厚的卢家小姐不娶,非要娶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容城公子,这丫头除了长的好看一点,还容易煽动民心,真是个诱人的祸害。
谢余注视着那窈窕背影,不由自主道:“冯瞿也算得偿所愿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谈双谈从他怅然的话音里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新人应酬一圈,冯瞿生怕累着了新娘子,牵着她去往冯夫人处休息。
冯夫人带着章甜,正与一名年轻男子说话。
奇异的是,章甜乖巧坐在那年轻男子的膝头,神情极为亲昵,转头见到新郎新娘,欢喜的招手:“干妈,我小堂叔来了。”
她从年轻男子的膝头跳下来,小跑着扑进了顾茗怀里,满怀欣喜的再次重复:“我小堂叔来了!”
来人是章泉之弟章峻的幼子章启麟,见到冯瞿夫妇再三致谢:“当初大伯父让我们离开沪上的时候,没想到家中会有巨变,我们前往香江之后也有些波折,等到香江之事平息,再往沪上拍电报,已经与家中失联。辗转联系上启越,这才前来接甜甜,多谢二位照管甜甜!”
章家惨案传回香江之后,章峻几近成狂,当场吐血,被儿女拦住了,当着章老夫人的面儿还要瞒着长子长孙的噩耗,只能派章启麟北上与章启越接头,才知章启恩一点子骨血寄存他处。
冯瞿摸摸章甜的小脑袋:“一点绵薄之力,不客气。”
章启麟来之前心中已经想到了章甜的处境,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必然倍感凄凉,也不知道小姑娘成了何等模样,可是拿着章启越收到的喜帖摸上门来,见到小姑娘面色红润,打扮精致的像个洋娃娃,被大帅夫人牵在手中见客,开朗大方,不由满心感激:“我来之时,启越再三叮嘱一定要重谢二位,还让我捎了一份新婚礼物,已经送交门口的副官了。说重金酬谢那是玷污了两位的高义,将来两位若是途经香江,请务必通知在下!”
章启越一再盛赞顾茗是可托之人,神情之间分明别有内情,但章启麟听说那位顾小姐即将嫁为他人妇,便不曾追问,心中也有疑虑:两人之间别是有一段旧情吧?
他极少见到章启越提起女孩子是那副怅然留恋的模样。
“章家扫榻以待贵客,略表谢意!”他说。
冯瞿心中讶异:门口的副官竟然没有通知他章家来人?
他心中翻来覆去的想章启越送的礼物,用余光偷窥顾茗的脸色,见她面色有一刻的凝滞,又恢复如常,还道:“客气了!”也不知道她心中作何感想。
冯瞿往各方旧情敌处发帖子的时候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卢子煜与谢余都不过是陪衬,章启越才是主菜,他一方面想让对方亲眼看到顾茗穿着嫁衣入了冯家门,一方面又担心章启越的出现让顾茗心慌意乱——但借着婚礼让两人死心,于他来说是斩断老婆的旧情最便捷的方式。
当初两人浓情蜜意,就连情书他也读过,还有那张已经被他存在保险箱里的合影……那是他不熟悉的另外一个顾茗,有深爱的心上人,没有巴结与逢迎的假模假式,还有灿烂的笑意与勃勃生机,有对感情的坚持不懈,有对生活的热情与理想。
如今所有的热情都归于平静,小骗子依旧是机灵百出,可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在她平静如沉渊的心底里是不是掩藏着对往日旧情的留恋?
人都是矛盾的,冯瞿从来决断有加,此前经历的前女友及未婚妻都未能让他方寸大乱,偏偏与顾茗纠缠的这些年里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有时候连自己也要忍不住鄙视自己一番。
章启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顾茗便赞不绝口:“启越对顾小姐赞赏有加,听说家里出事的时候顾小姐帮了不少忙,他心里对你感激的很,只是公事忙走不开,所以让我代为感谢。”
顾茗定定神,涩声问:“他……还好吗?”
管美筠暗自替顾茗捏了一把汗,偷偷观察冯少帅,发现他的表情冷了下来,悄悄捅了一下顾茗。
顾茗恍若未觉。
章启麟似乎并未觉察到新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犹自道:“启越以前是个傻呼呼的乐天派,经此一事之后整个人倒是变了个样儿,沉默寡言瘦的惊人,想是还没有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也难为他了。”
他后来听说了章家在沪上出事的前因后果,也差点被章启越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给吓到,若非他的上司穆子云及时出现,恐怕章启越早没了性命。
章甜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我小叔叔……他怎么了?”
大人说话总容易忽略小孩子,况且章甜是个敏感的小东西,章启麟心疼的抱起她安慰:“没事儿,你小叔叔在北平可忙的很,暂时见不到甜甜,你跟小堂叔回去好不好?”
章甜见到家人极为高兴,瞄瞄章启麟再瞄瞄顾茗,小小声说:“我想回家,可是……我也舍不得干妈。”小家伙贪心起来也是极为可爱的:“干妈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冯瞿又好气又好笑:“要不连义父也一起带上?”
小孩子可听不懂他的气话,居然还当了真,顿时高兴起来,拍着小手道:“好啊好啊,义父要是去,干妈就一定会去,连冯奶奶也一起去,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
冯夫人笑叹:“到底是小孩子。”异想天开的令人既窝心又不舍。
顾茗叮嘱:“章先生既然要接甜甜回去,不妨等两日,等我将甜甜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再带她回去,路上带个孩子出门,总不好只穿着一身衣裳就走,旅途多有不便,还是准备妥当为宜。”
章启麟来之前大约得了章启越的叮嘱,一切以顾茗的意见为主,竟是也没有反驳,客气道:“既然少夫人如此说,那我就再叨扰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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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婚礼结束之后,一对新人便坐着花车回到了他们位于霞远路的府邸,便是当初金屋藏娇之地。
不过如今整座府邸都与往日冷肃严整的气氛全然不同,张灯结彩,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的喜字,就连门口警卫迎出来的副官佣人们都齐声道贺:“恭喜少帅与少夫人大婚!祝少帅与夫人早生贵子!”
站在一众仆佣面前的林妈脸上的褶子都笑到了一处,似乎比自己儿子娶妇还要高兴,擦着眼角沁出来的泪珠感叹:“夫人盼着少帅成亲多少年了,这下子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冯瞿下车之后,向大家道声辛苦,弯腰从车里抱出穿着龙凤褂裙的新娘子,踏进了大门,一步步往主楼而去。
顾茗揽着他的脖子,脸颊紧挨着他的脖子,双脚早就酸肿不堪,加之天不亮便被捞起来梳妆打扮,婚礼酒宴之上只顾着应酬客人,又累又饿,整个人都快累瘫了,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抱着她的男人双臂坚实有力,身姿笔挺,踏进主楼客厅,还能心不跳气不喘的吩咐林妈:“做些好消化的一会儿送到楼上来。”
客厅里也重新布置过了,连家具都被换过了,鲜花吐露芬芳,跟变魔法似的,她不过在外面酒店住了一日,算上今日办婚礼的时间才统共两日,家里竟然就大变样。
楼梯上铺着崭新的红地毯,冯瞿抱着她上了二楼,推开主卧,满室玫瑰的幽香,房间里旧的家具全都清了出去,新换了沙发梳妆台地毯大床,连窗帘都换了,如果不是冯瞿抱着她走进来,她多半会以为走错了房间。
房间以大红的主色调为主,中式的婚礼自有其喜庆之处,床单被套床帐统统换了正红色,桌上还燃着龙凤蜡烛,摆着酒水干果。
冯瞿将新娘子放到床上,顾茗屁股才落下来,立刻便揽住了冯瞿的脖子:“床上有东西硌人。”
掀开被子,才发现床上撒满了桂圆花生红枣莲子……
婚礼中西合璧,林妈却固执的认为新人洞房花烛还是应该遵循中式礼仪,就连端到新房里的第一份吃食都是半生的饺子。
顾茗:“……”
在她老人家殷殷期盼的眼神之下,顾茗硬着头皮吃了半生的饺子,重复了千年的老套路,她老人家才满意的指挥丫头们端上了鲜虾小馄饨、时鲜小菜、鸡丝汤面、一小碟酱牛肉、外加一碗补汤,并且催促大家从二楼全部撤离。
房间里就剩了一对新人,顾茗换了礼服卸了妆,穿着柔软的室内拖鞋,换了身宽松的丝绸睡衣坐在桌前开动,捧起馄饨碗喝了一口底汤,舒服的直叹气:“今天真是饿死了,还是林妈熬的鸡汤下的馄饨好吃。”
冯瞿失笑:“你嫁给我不会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着林妈的手艺吧?”
顾茗连吞了好几个鲜虾馄饨,这才有力气跟他贫:“想要拴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女人的胃,林妈可是你的一大助力。”
冯瞿心里还惦记着章启越送来的礼物,一句话不经脑子就冲口而出:“那当初章启越可是抓住了你的胃?”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冲动了,房间里欢乐的气氛一扫而空,顾茗沉默了一瞬,才强笑道:“可不是嘛,当初他可是差不多把沪上的美食都买遍了才追到了我。”
她的话音里颇有些怀念之意,也不知道是怀念沪上的美食还是怀念买美食的人,冯瞿一肚子醋意都上了头,生硬的说:“可惜他再努力最后还不是我娶到了你!”
顾茗从章启麟出现之后就觉得冯瞿不对劲,表面上兴高采烈的,实质上整个人却跟闷着的□□桶似的,随时会爆炸一般。
她放下了碗:“今晚你要跟我翻旧帐吗?我们要不要算算你的旧帐?前有遣散的姨太太,后有尹真珠柳音书……真要论旧情,你难道还比我少了?”
冯瞿一个大男人也觉得委屈:“那些都过去了,再说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酸溜溜的说:“你可是把姓章的小白脸放在心尖上的!”
顾茗无语的看着他:“……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好了好了,”冯瞿忙替她挟菜:“多吃点,我不提还不行吗?”两个人就此打住了煞风景的话题。
他果然闭嘴不提旧事,哄着顾茗吃饱喝足,打铃让楼下的佣人来收拾走了餐具,抱了新娘子上床,在她耳边小声说:“无论如何,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浪费了!”
顾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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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红烛直燃了一夜。
天色蒙蒙亮时,冯瞿才算是放过了怀里的人儿,搂着她沉沉睡去。
顾茗早就累的几乎要不醒人事,无奈冯瞿就跟吃了药似的兴奋不已,折腾了她大半夜,还时不时在她耳边喊:“媳妇……媳妇你醒醒……”也不知道他哪那么好的精力。
她又困又累,掐着他身上的肉拧了一圈,这货不但没有喊疼,还双眼闪着绿光,折腾的更凶猛了,直累了她个半死。
今日少帅府里的佣人们走路都抬高了脚尖,楼上没有动静之时,一众人等连楼梯口都远离,生怕吵醒了新婚夫妇。
院子里打扫的佣人才抬起了扫把,就被林妈给拦住了:“别吵,让少帅跟夫人好好休息。”
佣人抬头望望二楼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默默的放下了扫把,心里还嘀咕:少帅跟夫人没结婚之前早就住在一起了,没道理洞房花烛夜还能一夜缠绵吧?
有新鲜感才能贪吃不够,少帅跟少夫人……算是老夫老妻了吧?!
“老夫老妻”睡到了下午一点多才悠悠醒转,顾茗背后紧贴着个滚烫的胸膛,腰上还横着一只手臂揽着她,艰难的搬开腿上压着的沉如石柱的毛腿,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被从身后又拖回了被窝。
她低声惊叫:“干什么?”
被窝里的男人声音暗哑,还带着浓浓睡意:“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顾茗捞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瞄了一眼,差点疯了:“快两点钟了,还睡啊?你让别人怎么想?”
新人贪欢一夜,直睡到了下午?!
冯瞿搂过新娘子闭着眼睛就要动手动脚:“还能怎么想?高兴都来不及吧?母亲跟父亲早盼着抱孙子,还是正事要紧!”
顾茗死命推他:“这算什么正事?”见男人固执如牛,近来连那舶来的套套都不再用,不得不改变策略:“我快饿死了……”
冯瞿蓄势待发,摸摸她干瘪的小肚子,果然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总算是放过了她:“那就吃饭吧,反正来日方长。”
自从顾茗身体几乎折腾受伤,每况愈下之后,冯瞿便将她的健康很是放在心上。
楼上主卧有了动静,窗帘拉开了,林妈笑颜逐开:“赶紧备饭。”
厨房里小火吊着的老鸡汤,早就准备好的各色菜蔬,砂锅里焖上米饭,早起就在火上炖着的硬菜,等到新人洗漱下楼,都端上了桌。
林妈一边往桌上端饭,一边向两人报备大帅府的电话:“大帅身边的苟副官来电话说,今晚要摆家宴,让少帅跟少夫人准备出席。”
原本今日早晨新人要去大帅府见家中亲人,但冯夫人心疼儿子媳妇,跟冯大帅商议过了,才把家宴的时间改在了晚上。
吃过饭顾茗回房去补眠,冯瞿名为办公,实则召了刘副官去书房问话。
“昨日章启麟说捎了章启越送的新婚礼物,你可见到了?”
刘副官近来忙的脚不沾地,况且收礼物的不是他,新婚礼物全都堆在楼下一间客房里,留着新婚夫妇来拆,他哪有权利偷拆?
“属下……真不知道。”
“昨儿谁在酒店门口迎客?去把人叫过来。”
宫浩跟盛俨被叫了过来,问起章启越的礼物,盛俨毫无印象:“属下不记得此人,应该是我引客进去的时候宫浩收的吧?”
“是……是有这么个人。”宫浩窥着少帅面色似乎不大好,字斟句酌:“是个雕花的木盒子,里面不知道装些什么,属下也没打开看看,直接派人送到少夫人住的房间里去了。”
冯瞿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总疑心那盒子里装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盒子呢?”
宫浩跑去客房翻捡一通,却不见踪影。
顾茗睡的迷迷糊糊的,隐约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勉强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五点了。
冯瞿眸光沉沉注视着她,那模样不像是新婚夫妻,倒好像是嗅到奸*情的丈夫在审视妻子。
顾茗翻身便揽住了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你几时回来的?”
冯瞿进来的时候,这小骗子睡的香甜,毫无心事的模样给了他会心一击,他悄悄上床靠在她旁边,注视着她的睡颜,暗中发狠在脑子里演练了一百种“论老婆出轨了该怎么整治”的剧本,有在她面前整死她的旧情人之招,又解恨又爽快;有禁锢她用生孩子拴住,让她每日被一帮小胖墩缠着不得脱身,囿于家庭琐事而不得解脱之法,虽耗时甚久,却最为保险;另有花重金让人引诱她的旧情人浪荡花丛,让她死心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想法都终结在了顾茗醒来那自然而然靠过来的柔软馨香的身子,她刚刚醒过来,眼神无辜,毫无戒备的靠在他怀里,冯瞿听到自己内心仿佛在说:就这样吧!认命的搂住了她,下巴在她额头蹭蹭:“进来有一会儿了,见你睡的香,没叫醒你,起来洗洗去吃家宴了。”
刘副官跟宫浩自从少帅查问章启越的礼物,最后查到的结果是那个盒子被送进酒店的房间之后就再没见过,眼见着少帅黑着一张俊脸去了二楼的主卧,提心吊胆了一下午,就怕明天的《容城日报》登出惊悚的头版头条:少帅新婚施暴,新娘面有淤青,真相扑朔迷离!
结果直等到了快六点的时候,新郎新娘衣装整齐从二楼下来,少夫人挽着少帅的胳膊笑意盈盈,似乎心情很不错,还问及大帅府上那些姨太太生的小姐们:“……筹备婚礼的时候去帅府,都是姨太太们出面,还从来没见过帅府的小姐们,昨日见着那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是几小姐?”
少帅拨云见日,不复之前的戾气模样,还耐心的为新婚妻子解答:“老四……或者老五?听说她们俩前后差了几个月吧,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冯瞿与帅府的姨太太们及她们生的妹妹们无甚缘法,早早就出门求学打仗,弟弟们尚能在大帅书房里听训的时候被拖过来一起陪绑,但妹妹们一年见他的次数也有限,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帅府的小姑娘们在冯瞿眼里模样差不多,打扮差不多,他又从来没有细细打量过,换个衣服的功夫就容易弄混,说到底不是一母所出,还是亲近不起来。
“反正无论是老几,她们都要叫你大嫂的,你若是觉得她们娇气不听话,只管训斥便是,母亲跟父帅不会说什么的。若是嫌烦就别搭理。”
顾茗嗔怪道:“她们好与不好自有她们亲妈来管,再不然还有大帅呢,我充什么大头蒜招人嫌?!”
她不过是新加入大帅府的成员,何必自讨没趣。
不过冯瞿此人在少帅府地位尊崇,除了冯夫人与大帅,府里其余人等都不敢触他的逆鳞,在大帅府里霸道惯了,还真没把庶出的妹妹们当回事,连带着娶了老婆也改不了,傲然说:“你是大帅府将来的当家主母,她们都要仰仗你,借她们几个胆子看看谁敢嫌弃你?”
“嘴上不嫌弃,也不能做让人家心里嫌弃的事儿,你这哪里是长兄的样子,分明是个封建大家长!”
冯瞿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记:“小骗子,你就换着法儿的骂我吧。”因着她的面色如常,心里又隐隐约约升出一点期待来,凝视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笑着试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顾茗拖着他下楼:“赶紧走吧你,再拖下去就真的晚了。”
初次参加大帅府家宴,迟到了面上难看。
大帅府家宴极为顺利,新媳妇进了门,又得大帅与夫人的看重,就连少帅也是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模样,旁人心里如何作想不要紧,至少表面上都很恭敬,作足了面子。
顾茗为大帅府的成员们都准备了见面礼,自有副官一一分发……其实泰半是冯瞿跟冯夫人掏腰包,她顶了个送礼的虚名。
一场家宴办的圆圆满满,三日回门顾茗也未曾踏足顾公馆,而是带着冯瞿去扫墓,为顾千金的亲生母亲焚香祭告,默默在心里说:你们母女如今应该在泉下相聚了吧?希望来生投个好胎!
冯瞿见她肯带着他来拜祭亲生母亲的坟墓,心里又添暖意,若非章启越的礼物还梗在心间,只怕是就要以为老婆是当真爱上了他。
做完了这一切,顾茗正式替章甜收拾行李。
她拉出自己随身的皮箱,从箱子的夹层摸出一个包起来的手绢,打开手绢,里面是一串鲜红的珊瑚手串。
彼时他说:“你比那位都漂亮!”言犹在耳。
章启越送她的新婚礼物当日便交给了管美筠保管,昨日管美筠前来辞行顺道带了过来,顾茗就放在床头的抽屉里。
她打开抽屉,拿出雕花的盒子,久久凝视,将那条珊瑚珠串也放在了里面,不敢去想象他搜集这一套珊瑚首饰所花费的时间,在这寂寂生涯里,时间是最追之不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个路口,就遗失了牵过的手。
顾茗拿着雕花盒子下去的时候,冯瞿正坐在客厅里与章启麟聊天,章甜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神情不安。
冯瞿见到盒子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生了透视眼看看里面装的东西——果然章启越送来的礼物被她藏了起来。
章启麟也认出了那盒子,内心微讶:这是要拒收?
顾茗走过去,当着几人的面让章甜过去,打开盒子让她看,里面一整套的珊瑚首饰鲜艳欲滴,她摸摸小姑娘的脸蛋,柔声说:“甜甜,你马上要跟着章先生去香江了,干妈没什么东西好送你,这套珊瑚珠子的首饰就送给你做个纪念,据说……”她顿了一下,终于说了下去:“据说是一位前清的陪嫁之物。我们家甜甜……比前清的还漂亮,喜欢吗?”
小孩子就喜欢鲜艳的东西,章甜也不例外。
她拿起盒子里的手串套在了腕上,可惜小姑娘骨骼纤细,那珠串是成年女子的尺寸,便在腕骨上松松垮垮,可是衬着她雪白的腕子却很是漂亮。
“喜欢。”
冯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那个珊瑚珠串他曾经在顾茗手腕上见到过,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他探头瞧过去,盒子里是一整套的珊瑚首饰,想来姓章的小白脸费了不少心思。
顾茗从章甜腕上取下来,一同放进了盒子里,郑重交给了章甜:“等甜甜长大了就可以戴了,你要小心爱护。”
章启麟注视着女子沉静的面容,将章启越送的东西转送了章甜,来之时他也看过盒子里的东西,如今却多出了手串,蓦然明白了内中纠葛的情缘,心中叹息不已。
林妈提了章甜的行李箱过来,顾茗亲自将盒子放进了行李箱,最后一次抱抱章甜,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口,小姑娘哭着搂紧了她的脖子:“干妈,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顾茗泪盈于睫,边替她拭泪边安慰她:“甜甜要好好读书认字,将来给干妈写信。将来干妈若是路过香江,也一定去看你。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姑娘擦着眼泪叮嘱冯瞿:“义父也一定要好好照顾干妈!”
难得冯瞿没有跟小姑娘针锋相对,郑重向她保证:“我一定照顾好你干妈!”
章启麟向两人再三道谢,拱手作别,抱着小姑娘上了车。
汽车驶出老远,顾茗还能看到小姑娘流着泪从后车座玻璃向他们夫妇招手作别。
冯瞿从身后抱住了她,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满是欣喜的说:“阿茗别舍不得,改明年咱们的儿子落了地,有你忙的!”
一腔离意被他这不正经的话给冲的七零八落,顾茗擦着泪转身捶他:“胡说八道!”
皮糙肉厚的冯少帅不惧老婆的拳头,还很有奉献精神的把胳膊往前一送:“老婆,仔细捶疼了你的手,撕这里好了。”
顾茗下手去撕,某人握紧了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顿时鼓了起来,硬如坚铁,哪里撕得动?
“你混蛋!”
“我混蛋!”
冯少帅今日心情好,脾气尤其的好,拥着媳妇往回走,还在她耳边小声念叨:“咱们赶紧回房生儿子吧?!”
顾茗:“……”
碰上这种上得了战场耍得了流氓的男人,真让人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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