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卧房里搜查出来的证据越来越多, 唐平越有种立刻把少帅拖回来处理的冲动。
等到他从暗柜里搜出一卷小黄文手稿,顿时瞠目结舌, 整个人都懵圈了。
不巧的很,侍卫营里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其中也有《品报》的忠实读者, 大家互相传阅小黄文也是常有之事。
他掐着时间算火车到达沪上的时间, 预先往沪上国际饭店前台打了个电话留言,等候冯瞿回电话。
直等到夜幕低垂,林妈见他一直痴痴守候电话, 宛若痴心少女等候情郎,实在看不过眼,亲自端了一碗鸡汤面过来, 他胡乱扒拉下去,还是不肯挪窝。
凌晨时分, 唐平终于等到了冯瞿的电话。
他带着些醺然酒意,解开了领带, 靠在沙发上,双脚搭在酒店客房的茶几上, 找了个最为放松的姿势,问:“查到什么了?”
顾茗平日在学校上课, 与顾家人关系淡漠,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除了存在银行保险柜里, 应该就是藏在家里。
他时常在外, 对她的事情几乎从不过问, 更别说去翻女人的东西。
冯瞿决定赌一把,抄了自己的老窝看看小丫头有没有藏东西。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电话那头的唐平犹豫了很久,才汇报自己的搜查结果:“少帅,属下从姨太太房间里搜出不少手稿……”
“手稿?”冯瞿来了兴趣,直起身子:“日记本吗?里面写了些什么?”忽而想到,万一里面写着她对自己毫无情意,让唐平看到,岂不尴尬?
他也是要面子的人。
“先别打开,等我回来再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唐平说:“少帅,不是日记,是……小说跟文章的手稿。”
冯瞿松了一口气,又放松的向后靠了回去:“什么样的?”
唐平:“少帅可还记得《奋进者》写文章的容城公子?”
“那个很关注女子权益的激进分子?”
唐平:“我在姨太太的房里搜到了容城公子的手稿,应该是初稿,有很多涂改的痕迹。是姨太太的笔迹。”他还特意跟顾茗课本上的笔迹做了比对。
冯瞿呆了一下,蹭的站了起来,扯着电话线差点把座机从桌上拉下来,向来转的飞快的脑子此刻卡了壳——顾茗如果收集容城公子的文章他还能理解,但从她的住处搜出来容城公子的手稿?
他听到自己基于事实证据推断出来的结论:“你是说阿茗……就是容城公子?”她一边批评着男性的无耻,整个社会对女子的压迫,从男权到父权,一边……做着他乖乖巧巧的姨太太?
这也太过荒谬了吧?!
“从初稿来看,姨太太确实是容城公子!”唐平也有点不敢相信,但证据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心存侥幸去否认。
“唐平,你没开玩笑?”冯瞿跨了两步,被电话线扯着留在了原地,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诬陷姨太太可没好果子吃!”他宁可顾茗是个傻傻的小丫头,也不想她是个激进的女权分子。
唐平此刻恭恭敬敬站着,神色肃穆,犹如参加军政府最高会议,全权负责安保重任一般,眉头凝着,字斟句酌:“少帅,属下与姨太太并无旧怨。如果少帅觉得证据还不够,等天亮之后,属下前往报馆拘捕公西渊,相信能从他嘴里掏出真相!”
“等等,先别动公西渊。”冯瞿清醒了过来,急忙阻止。
公西家颇有影响,除了做首饰珠宝纺织生意的族人,最出名的还数公西顺,他名下有一家在沪上注资的中威轮船公司,以及六艘远洋货轮,载货总吨位达三万多吨,在当今华夏所有轮船公司之中排名第四。
但排名第一的是招商局的国有企业,第二、第三位是合资公司,而中威轮船是独资民企,是当之无愧的“船王”。公西顺原籍容城,青年时代出门闯荡,不曾依靠家族,创下了偌大一份家业,政商至交好友不少,人脉颇广。
公西渊正是他的独子,这是最近一次才查出来的资料。
冯瞿虽是临时起意来沪上,但冯氏早有意愿与中威轮船合作,动了他的独子,如何跟中威轮船合作?
唐平停了一刻,犹豫道:“少帅,容城公子之事可以留待少帅回来亲自证实,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冯瞿不由提高了嗓门:“还有?”这丫头倒好像带着一层层的面具,扒掉一层还有一层,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激进还是乖巧?
他今日带着顾茗抵达沪上,也许是初次出门游玩,她兴致极高,一路上跟只快乐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看到什么东西都要讨论一番,如果不是她时不时丢几句俏皮话,与乡下进城的土包子没什么两样。
冯瞿虽然心有揣测,但被她喜悦的情绪感染,也觉是脱离了容城的环境,两个人的相处竟然也有所不同,她仿佛卸下了伪装的外衣,变的活泼可爱,还有点小聪慧。
两人在饭店梳洗一番,吃过晚饭,便直奔百乐门。
顾茗还从来没出门彻底放松的玩乐过,加上冯瞿有意而为之,叫了几瓶洋酒,将她灌了个酩酊大醉,抱回饭店,此刻早已沉入了醉乡。
现在看来,她岂止是小聪慧?
他咬牙切齿的想:能有容城公子写文章的水平,简直可以称为大才!
“说吧,她还隐瞒了什么?”冯瞿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迎接所有的真相。
唐平咬咬牙,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次性全倒了出来:“……还搜到了《品报》尘缘客的手稿。”
忙碌如冯瞿,闲暇时间也没有跟副官亲卫们扎堆看小黄文的嗜好,《品报》又不入流,避开了政治敏感话题,完全不在军政府关注范围,他也是大约听说过这家报纸的名号。
“那是什么东西?”
“就……就是描写成年男女的小说,亲卫营里传阅的比较多。”
冯瞿秒懂。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额角青筋不听使唤的直跳,很想冲进卧房里,把沉醉的顾茗拖起来打一顿板子,好让她长长记性。
唐平轻呼了一口气,心想:尘缘客上次写的那名倒霉的男主角……不会是在影射少帅吧?
这种猜测他可不敢告诉少帅,只能委婉表示:“属下为少帅准备一套尘缘客的小说,等少帅从沪上回来,自己看过就知道了。”为了摘掉他“报复姨太太”的帽子,他再次提出:“明天一早我就拘捕《品报》主编,相信能从他嘴里问出真相。”
《品报》的主编吕良并无深厚的背景,抓捕起来毫无压力。
唐平以前跟亲卫营的兄弟们传阅《品报》上面的连载小说的时候,大家还打趣过:“天天看连载不过瘾,不如把吕良手底下的作家抓回来关在军政府的监狱里,让他早点写完!”
没想到这个愿望经由少帅许可,马上就要实现了,他却只能一个人亲自审讯。
冯瞿吩咐:“这件事情你一个人去审就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唐平此刻脑子里冒出来的全都是尘缘客小说里的情景,总感觉……再也无法直视姨太太了。
他颇为同情少帅,不知道当少帅拜读过姨太太的大作之后,心里如何作想?
冯瞿从来也不知道,只是个猜疑的念头,一个随意的命令,竟然挖出了顾茗这么多秘密。
放下电话之后,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
两个人住的是套房,卧房门关着,他在客厅里犹如困兽,脑子里冒过无数惩罚这个小丫头的念头,可是时不时便会想起容城公子檄文里的句子,字字如枪,正中靶心。
冯瞿虽然不写文章,但却不乏欣赏的能力,军政府密切关注的各种激进分子的文章也读过不少,能写到让不少人拍案叫绝,引起反响,绝非一般水平,一定是对整个社会有深刻的认知,且敏锐犀利,文笔老辣,让人拜服。
他记得尹真珠第一次拿来容城公子的文章给他看的时候面上的表情。
顶着容城第一名媛的尹真珠出国留洋,是容城上流社会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不知道得到了多少贵公子的追捧,却捧着容城公子的文章醉心不已,发出了“先生为众多女子发声,若能与容城公子有缘一见,定然进益良多”的感叹。
冯瞿推开卧室的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心无挂碍的睡去,床头柜上昏暗的夜灯照着她甜美的睡颜,他忽然之间有点不认识这个小丫头了。
——这还是那个温驯乖巧痴恋他的姨太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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