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罗见秦伀如此回答, 心里很是满意,咳一声:“我主要是怕你学坏。”她的小相公柔柔弱弱的, 哪里能经得起那样的虎狼之地!
秦伀笑意更甚:“我知道。”
李绮罗觉得秦伀的笑容带了莫名的深意, 让她有些不自在,“现在大雪封路, 来一趟县城不容易, 我还想去买些东西, 你身子经不住,咱们先去书铺里。”
秦伀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提出要跟随, 一路乖乖跟着李绮罗到了书铺。
“相公,你好好在这儿呆着, 我去去就回啊。”因为年龄差,还有秦伀人畜无害的外在, 李绮罗总是担心秦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就被人欺负了。
嘱咐了秦伀还不够,李绮罗又笑着对马掌柜说:“马叔, 我相公就麻烦您了,您看着他,别让他跑到外面去。”
马掌柜哭笑不得,摸着胡子道:“放心吧, 你相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李绮罗嘿嘿一笑, 和她实际年龄比起来, 秦伀可不就是小孩么!她冲秦伀和马掌柜挥了挥手, 转身快速的扎进了寒风中。
直到李绮罗的身影不见了, 秦伀还站在铺子中间望着门外。
马掌柜心里暗笑,到底是新婚燕尔,这小两口感情好的哟!秦伀虽年少,但一直给人温和稳重之感,现在嘛...
马掌柜笑一声,揶揄道:“伀哥儿,别站在那里吹冷风了,柜台后面点了炭火盆 ,你快进来烤烤,不然把你冻坏了,你那小娘子只怕不会放过我哦!”
秦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坐到马掌柜对面:“让马叔您见笑了。”
马掌柜挥了挥手,眯着眼睛:“我懂,我都懂,谁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嘛。”他打量了一下秦伀:“伀哥儿,些许日子没见你,你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秦伀肤色很白,但以前是羸弱的白,一看就不健康,现在脸上终于带了点儿血气儿。
秦伀笑一声:“都是家人照料的好。”他停下看着马掌柜。
马掌柜哦了一声:“你娘对你的确十分上心。”
秦伀点头,继续看马掌柜。
马掌柜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
秦伀一顿,开口道:“是,我娘为我费了很多心思....”,停了一会儿,眼神变的柔和,柔声道:“好在现在绮罗来了,娘终于可以不用再为我的事那么操心了。”
马掌柜一开始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拐着弯的夸媳妇儿,马掌柜摸着胡子如了秦伀的愿:“不错,你媳妇儿是个好的。”
秦伀手指收拢,轻轻搓了搓,嘴角无法控制向上抬,低声嗯了一句。
马掌柜见他的样子,觉得有些牙酸,年龄大了,遭不住这些小年轻这样□□裸的炫耀了,“伀哥儿,你这身子眼看着在变好,以后有什么打算?当真不再念书了吗,那样就太可惜了!”秦伀几年前还在书院的时候,就经常到他这儿来接抄书的生意,十三岁过了童生,虽然在其他神童的衬托下,表现的不算那么抢眼。
但秦伀给马掌柜的感觉很怪异,他做事总是不急不躁,好像...好像是故意控制在一个既不显眼也不平庸的状况,马掌柜也不知道他的感觉是不是正确,但凭着他多年练就的眼力和直觉,当时就觉得秦伀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不过,后面秦伀却是毫无征兆的就病了,甚至连命都是从鬼门关里挣脱出来的,一晃已经三年过去,秦伀也是从今年开春后才又出现在他铺子里....
据说秦伀是冬天掉进了冰窟窿,但秦伀一向稳重,怎么又会无缘无故的就掉进冰窟窿?马掌柜试探着问道:“伀哥儿,你当时怎么会掉进冰窟窿里呢?那条路你都走了那么多次了。”秦伀在县里上学三年,每天都要从那天路经过,就算是冬天,但天色还没暗,怎么会从不算窄的官道掉进了通江支流里?
秦伀闻言,神色平静,笑了笑:“我那日见水面结了冰,又有雾气缭绕,就想着驻足观赏一会儿,没留意,脚就踩滑了。也怪我自己,贪念美景,一时大意了,”
见他神情没有丝毫异常,马掌柜暗道自己疑神疑鬼,松了口气笑道:“原来真是意外,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些,不然你那媳妇儿只怕得将整条江都埋了!”
秦伀垂眸,“嗯,这是自然。”
“那念书呢?身体好了,就会再回书院...”说到这里,马掌柜住了口,因为他想到了秦伀家里的情况,之前秦家可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后来落败后不得已落脚在了小青村。听说因为秦伀的这场病,秦家现在的状况极为艰难,又哪里再拿得出钱供秦伀念书!
马掌柜暗悔,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不料秦伀却语气轻快并带了些许得意道:“劳马叔您操心了,我明年开春就会再回书院念书!”
马掌柜闻言一喜:“这样就太好了,你们秦家到底阔过,不至于落败到这种程度。”要是秦伀是他的小孩儿,他恨不得整天烧香拜佛感谢菩萨,秦伀的爹娘肯定不忍让他耽搁。
秦伀摇了摇头:“是绮罗,她不但为我寻食补房子,还天天刺绣换钱要供我念书。”他那像小孩子得到了新衣裳迫不及待想向人炫耀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听得马掌柜一愣。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男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同样的,男人挣钱干活养活一家人也是应当,要是一个男人靠女人,那就是妥妥的吃软饭。
这样不但为人不耻,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秦伀若敢对李绮罗不好,于他的名声肯定也会有碍。秦伀这样聪慧 ,马掌柜就不相信他不知道这样的后果。
可他还是一点儿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
马掌柜沉吟了一会儿,提醒道:“家里的情况和我说说可以,同别人就不要再讲了。”
秦伀笑笑,没答应也没否决。
就在这时,李绮罗轻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相公,出来了,咱们回家了!”
马掌柜便看见秦伀眼里蓦然迸发出亮光,与他一惯性情不符,快速起身向外面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马叔,叨饶您这么久,下次再来看您。”
马掌柜也站起身,对他挥了挥手,笑骂道:“你小子还和我说这些,是不是见外了?”
“相公...”不等秦伀再回应,李绮罗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首先将秦伀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和她走时一样这才放下心,然后抬了抬右手:“相公,将我手里油纸包着的东西拿下来。”
秦伀依言拿下,李绮罗看着马掌柜笑眯眯道:“马叔,您将我相公照看的这般好,没什么好谢的,这里面有半只卤鸭,您拿回去给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儿解解馋。”
马掌柜没想到李绮罗竟然还会给他买东西,不过:“你相公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在我铺子里待了这么一会儿,你拿这东西是来寒碜我吗?”他故意虎着脸道。
李绮罗却笑的眼睛更弯了:“瞧马叔您说的,寒碜?您要是拿半只卤鸭来寒碜我,我保证乐陶陶的接着。再说这东西又不是给您的,是给您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儿的,咋,您莫非是嫌东西少了?”
马掌柜指着李绮罗哭笑不得:“好一张巧嘴。”接着故意对秦伀说道:“伀哥儿,你这媳妇儿不得了,我看你回去得练练嘴皮子。”
秦伀只嘴角带笑,微微侧头眼神专注的看着李绮罗,并不答马掌柜。
李绮罗直接接过话:“马叔,你可不要教坏我相公啊,我相公疼我还来不及呢。”说罢她还侧头看下秦伀,讨好道:“是吧,相公”
知道李绮罗实说着玩儿,秦伀却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绮罗,回答的无比认真:“嗯。”
“走吧,走吧。”马掌柜接过秦伀手里的油纸包,不忍再看,冲他们摆了摆手,当谁没有成过亲咋地,他家里不也有老婆子!
李绮罗和秦伀与马掌柜告辞,转身出了书铺。
马掌柜站到门口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李绮罗身上似乎有无穷的活力,走路带风,秦伀步调不急不缓,偏偏两人走在一起却无比的和谐...
马掌柜还看见秦伀想帮李绮罗提一些东西,被李绮罗轻易躲过拒绝了,隔着老远,还听见她叽叽喳喳说在哪里买了什么东西,回去怎样归置...,秦伀则始终微微侧头,嘴角含笑的看着她,时不时点头应和一句。
马掌柜看的心里微微怅惘,曾经,他与妻子也是这般相濡以沫,只可惜,后来挣了钱了,也学着别的男人娶小妾,妻子从未向他抱怨过一句,他也就当不知道妻子私下的黯然神伤,现在,人老了,才明白红粉最终会成为骷髅,而他与妻子,也真的相敬成宾了。世人用相敬如宾来形容美好的夫妻关系,却不知这样的夫妻虽然举案齐眉,中间到底隔了意难平...
秦伀年少,他现在觉得李绮罗新鲜,但夫妻哪里会没有磕磕碰碰,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马掌柜想到这里,微微一叹,若秦伀一直在小青村,他与李绮罗肯定可以和和美美到老,但是,秦伀会一直困在这里吗?等秦伀出人头地之后,他又能否再满心满意的看着李绮罗?
马掌柜摇了摇头,他在秦伀和李绮罗身上看到了他与妻子年轻的时候,若可以,他不希望秦伀再像他一样,老了,左拥右抱过了,又来后悔!罢了,秦伀要是真出人头地了,他也是办大事的人,自不会被这些儿女情长所困,成功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能只有他悟不了吧。
李绮罗自然不会知道马掌柜脑补能力超大值,她和秦伀出了城之后,牛车还等在原地。
“张叔,劳烦您等这么久,回去后给您再多补一点儿车钱。”李绮罗将大包小包放在车上,又打开之前下车的时候包好的被子,将秦伀裹的严严实实后,这才回头对赶车的人说道。
小青村大半人都姓张,和秦家也没有辈分上的牵扯,反正看着中年人叫叔,看着老年人叫爷就对了。
赶车的人不好意思道:“不用补钱,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
“那哪儿能,您在冷风中等了我们这么久,要是有这些时间,您差不多又可以跑一趟了,怎么着我也得把这个钱补上啊。”李绮罗挨着秦伀坐下,给赶车的人找了个理由。
“那...那我就收下了。”赶车的人很不好意思,这样的大雪天,大家都在猫冬,谁没事往县里跑,他一连几天都接不到生意。
牛车的车轮压过厚厚的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轮印,李绮罗身体好,冬天也不觉得怎么冷,摇摇晃晃中,李绮罗靠着秦伀闭上了眼睛。
秦伀见状,对前面赶车的人轻轻嘘了一声:“张叔,走平一点。”然后捋了捋李绮罗附在前额的头发,怕动静大了吵醒她,便扭着身子将另一边的被子搭在了李绮罗身上。
李绮罗嘴角微微牵了牵:挺好,暖男,会照顾人。
到后面,不知是气氛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真的睡着了。
“绮罗,绮罗..”李绮罗睁开眼,便见秦伀凑近,正在轻轻叫她。
李绮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到了?”
秦伀点点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发烧的迹象才松了口气:“以后这样的天气,不能再在外面睡觉了。”
李绮罗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拿下大包小包,付了车钱,让秦伀走前面,并在门外就开始喊:“娘,我们回来了!”她的声音轻快且俱有穿透力,屋子里的人一下就听见了。
秦子远第一个跑出来,像撒欢的小狗一样,咧着嘴,双眼发亮的扒着门框:“小叔叔,小婶婶,你们回来啦!”迸发的热情简直像在迎接好久不归的家人。
李绮罗双手都拿着东西,没法拉秦子远,笑着道:“是啊,我们的小子远在家里乖不乖啊?”
秦子远忙道:“乖,我可乖了,娘和奶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李绮罗听了可乐,还让干啥就干啥,平时让他干了啥啊,唯一的就是让他吃!
秦伀走在前面,秦子远瞅了瞅他的双手,两手空空,于是,他就和李绮罗并排走着,嘴里还不断的问出一些小大人话:“小婶婶,你们去县里累不累啊.....县里好玩吧?有没有冻着...”吧啦吧啦,走在李绮罗身边小嘴就没有停过。
秦伀脚步一顿,转身将秦子远拉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讨好你小婶婶作甚?你小婶婶是我娘子,就算东西在她手里,也只有我说给你们分,她才会给你分给你们。”
秦子远顿时僵住了,一脸讨好错人了的晴天霹雳,随后又觉得自己的表现暴露了,小眼睛心虚的四下瞟了瞟,一双脚无措的搓了搓,“哪有,我就是喜欢小婶婶。”喜欢是真的,想要讨东西吃也是真的。
秦伀冷笑一声:小东西,还知道玩儿心眼呢。随后又有些疑惑,大哥小时候可不懂这些,这傻小子怎么肠子就知道拐弯儿?
不过,秦伀将秦子远打量一眼:弄巧成拙,越发蠢了!
“回来了!”秦母忙从里屋出来,接过李绮罗手里的东西:“绮罗,你这又是买的啥?有钱也不能这样花..”秦母看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有些心疼,绮罗挣钱也不容易,那低着头刺绣当真容易吗,不说别的,时间一久,眼睛和脖子就遭不住。
“娘,没事,大部分都是给相公补身体的,还有一些也是给你和爹还有几个孩子带了点儿。”
秦子远一听,双眼立刻就亮了。
秦母听是给秦伀补身体,心下一叹,这也是没办法,只能暂时先委屈绮罗了。
李绮罗将大部分东西收进屋里,拿出一包烟丝递给秦父:“爹,我见您天天抽烟,就给您买了点儿烟丝。不过这身子是您自己的,以后能少抽还是尽量少抽吧。”秦父糊涂,李绮罗对他,自然没有秦母上心,不过一包烟丝而已,不管怎样,他都是秦伀的爹。
秦父微微一愣,没想到李绮罗竟然还特意想着给他带东西,他有些动容的接过:“有钱还是要省着,我抽哪样的烟丝都行。”
“那可不一样,不过爹,烟抽多了对身体真的不好,以后还是少抽一点儿吧。”
秦父有些苦恼的看着手里的烟袋,都抽了这么多年了,哪是说戒就能戒掉的啊!不过儿媳才给他买了烟丝呢,几个孩子还是第一次有人想着给他买东西...
习惯性的又抽了一口烟,回过神后心虚的看向李绮罗,发现她正给几个小的分零嘴,并没有注意到他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小婶婶。”秦子远接过糖,眼睛一转,忽然对李绮罗鞠了一躬,后面的子浩和子茹并不知道秦子远为什么这样做,但小一点儿的小孩子都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混,模仿着大孩子的一举一动,见秦子远这般作为,他们也跟着弯了弯腰,就是动作很不标准,歪歪扭扭的,秦子浩还一个不小心差点就倒在了地上。好在他又稳了过来,不过这样的事情他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还没站稳呢,就迫不及待的将糖剥了塞进嘴里。随后被嘴里的美味惊到,一双眼睛刷的一下睁的溜圆。
李绮罗被这几个小的逗得乐不可支,点了点秦子远的额头:“就你鬼机灵。”动作太快,秦子远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完了!!!他要被小婶婶吃了!!!
他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李绮罗的声音已经远去,他却还什么事都没有!
“咯咯,你咋了?”子浩见秦子远闭着眼睛,嘴里含着糖也不吃,于是试探性的问了问,没想到他哥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秦子远的眉毛皱了起来,他发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从头到尾,和他说小婶婶会吃人的就只有小叔叔,上次他还向爹说了,爹明明已经说了小婶婶不会吃人了!可是后面他又是咋重新相信小婶婶吃人的咧?
他的小脑袋左右晃了晃,然后恍然大悟,小叔叔说让他去试一试,还说小婶婶只吃他,可是他不敢试,于是...
秦子远委屈死了,小叔叔咋这么坏啊!
他小身板里全是怒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屋子里找秦伀,可惜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摔了个狗吃屎。
屋子里只有秦伀一人,李绮罗去厨房忙活了。他刚换完衣服,就听到背后一声惊天大哭。
“哇....”秦子远实在太伤心了,被小叔叔骗就算了,还摔了一跤,摔了一跤也就算了,最最重要的是,竟然把嘴里的糖给摔出了地上。
秦子远伤心的哭了一声,看见糖掉在了地上,忙止住哭声,抽噎着将糖捡起来,一脸痛心的用小手拂了拂,就准备再次塞回嘴里。
秦伀微微皱眉,握住了他的小手腕:“脏是不脏?”
秦伀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秦子远更委屈了,他双眼控诉的看着秦伀:“还不是因为你!”
秦伀微微一笑:“子远,乱怪别人可不是一个好孩子。”
“小叔叔,你骗我,小婶婶根本就不吃人,刚刚她就摸了我,可是我根本就没事。我来找你,就....就...就把糖给摔没了....”秦子远忍不住抽噎,这实在让他太伤心了。
“谁说骗你了,我没骗你。”秦伀一顿,随后恢复笑意,温和的替秦子远擦了擦眼泪,“糖我给你洗洗再吃吧。”
“可是,你说小婶婶吃人...”
“我不会骗你的,小叔叔最喜欢子远,怎么会骗你呢?嗯?”秦伀蹲下身,声音满含蛊惑。
“你没骗他什么!”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李绮罗冷不丁出声。
秦伀整个人瞬间被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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