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珍时常想, 如果自己下定决心与邱凌然和离的时候, 肚子里没有孩子就好了。
如果没有孩子, 她会选择离开邱家, 简家能够容得下姑母简琦,或许也能够容得下她,就算是容不下,也没什么不打紧的,老夫人面慈心软, 简延恩也同样是如此,她跪着求一求, 能够在庄子上得到简家的庇护, 过上一生也是好的。
看着坐在木马上骑着晃晃悠悠的男童,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对着他伸出手, “玄儿, 我们要走了。”
她如果生了一个女童, 也可以离开邱家, 偏生因为生的是男童, 邱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带着玄儿离开, 这孩子在她的腹中长大,她感受到两人的血脉相连, 她做不到生母肖氏那般, 能够对孩子漠视。
简宝珍想要把自己有的, 都捧来送到孩子的面前。
邱玄青却不愿意从木马上下来, “娘,娘,带马马走。”
“马车放不下。”简宝珍蹲下身子,对着邱玄青说道,“我们真的该走了。”看着木马,眼底流露出一丝为难,“真的带不走,等到了淮县,我再让人……”简宝珍刚想要说再让人做一个,想到邱家哪里还有钱?就换了一句话说道,“我再想法子给你做一个。”
邱玄青的小嘴瘪了瘪,他的那双大而澄亮的眼睛盈了泪水,“娘,我只有小马。”
邱莹莹此时收拾妥了东西,拎着重重的包裹,看了简宝珍一眼,嘴角讽刺,“嫂子,玄青还舍不得这小破马啊。”
邱玄青听到姑姑说他的是小破马,泪水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简宝珍抱住邱玄青,对着邱莹莹说道,“你发什么疯,对着孩子说什么呢。”
“我啊?”邱莹莹说道,“就是见不得你把孩子宠的不像话,娘里娘气的,哪里像是个男儿?”
简宝珍冷笑道,“邱莹莹,我警告你,别乱说!”
邱莹莹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嫂子好大的威风,我知道嫂子瞧不起我,谁让嫂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嫂子的姐姐也是江淮王妃呢。谁不知道当今的圣上最重视如今的江淮王了。”
江淮王……
明德帝早在两年前因服用了丹药忽然腹痛不已,来不及交代什么就撒手人寰。
当时陪着明德帝的是和妃杨蓉,她说圣上交代,关于继位人选早已放在正殿之中牌匾的后方,由首辅与其他几位次辅的见证下,果然发现了一卷圣旨,传位于二皇子。
赵泓泽当即就绷不住了,怎么会是二皇子?这圣旨有假。而其他人对着二皇子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
九皇子从来只盯着二皇子,却不知道八皇子用着二皇子的名声,在淮河渭河发水的时候,督工放粮;在两广地区,兴办官学,推广医术;在江南富庶之地,绕开禁令于商人以便利,江南富庶更精益。
二皇子是民心所向,朝堂所向。是不是明德帝所向已经不打紧,赵泓泽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输得厉害,那和妃竟是二皇子的人。
明德帝之后是仁顺帝,因赵淮之让素来不对付的日和国与朝鲜国一般,做了大梁的附属国,于是就特地开了恩典,点了曾经的江宁世子封为江淮王,而看在江宁王爷守皇陵守得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他的爵位降一级,封赵桓辰为江宁侯。
江宁王府出了一个江淮王,除了一个江宁侯,外人看着是风光无限,但是赵蹇铎知道,这是圣上的警告,赵淮之再也算不得是他的儿子,他与妻子不能插手赵淮之人前人后的事。
做了江淮王的赵淮之 ,好似又恢复到了昔日里游手好闲的时候,辞了官职,只领着江淮王一位的俸禄,每日里带着王妃,偶尔带着一双儿女在京都里的大街小巷出没。
江淮王年轻而有为,除了他的功劳之后,最让京都里的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与其王妃的事。
有人见着下雨天的时候,泥点飞溅到了王妃的裙摆上,他自己蹲下身子用手帕给王妃擦拭;炎炎烈日担心晒着了妻子的玉雪肌肤,竟是夏日里撑起了伞与王妃并排走着。
他们的一双儿女生的也好,如同小玉人一般,说不出的机敏可爱。
因为邱莹莹提到了江淮王,让简宝珍一瞬间有些失神。曾经的嫡姐与她现在当真是犹如云泥之别。
邱凌然是跟着赵泓泽的人,九皇子无法登基让邱凌然大受打击,他没有一官半职在身,说起来不过是九皇子的幕僚,九皇子被圈禁,他能有什么好下场?邱家人没有人擅长经营,跟过赵泓泽,明明得了不少的钱财,都散了干净,并没有留下什么赚钱的营生。
如今新帝提了商人的待遇,大梁如同那次开海禁的时候,焕发了勃勃的生机,人们才发现,被人视作倒卖,投机倒把的商人,竟是有如此的能力,沟通了南北,沟通了海外与大梁,让如今整个大梁到处都充满了机遇。
邱莹莹见着简宝珍失神,此时邱玄青窝在母亲的怀中,心中一股子恶气,就一脚踢飞了那木马。
“你!”简宝珍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孩子一颤,邱玄青抓着她的衣袖哭了起来。
因为担心吓了孩子,她愤怒的声音也没有太大,“你在干什么!”
“小小的马车,哪里装得下这木马?”邱莹莹冷冷说道,“我也是帮玄青做个决断。”对着邱玄青抬起下巴,“玄青,你说姑姑做得对不对?”
邱玄青的头埋在简宝珍的怀里,只是哭着,他是有些怕姑姑的,姑姑踢烂了他的木马,让他更惧怕她了。
“够了。”简宝珍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污言秽语,就说道:“你不上马车,这地方自然就够了。”
“我不上马车?”邱莹莹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可不像你,你的父亲不疼你,你的姐姐也不疼你,任由你落到这般的境地。我就算是与他和离,我哥哥还是愿意留着我,养着我一辈子的!”
“你好意思说自己和离?”简宝珍冷笑道,“明明是被休离,不要的弃妇。我呸。”
邱莹莹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就伸手抓住了简宝珍的发。
简宝珍头皮一疼,邱莹莹的指甲长,勾住了她的头皮。
邱玄青在她的怀中,见着邱莹莹与娘闹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僵住,面上流露出黄恐之色。
“闹什么闹?”邱凌然见着简宝珍半晌都没有带着孩子出去,有些不耐烦,就从外进了院子。
“哥。”邱莹莹若无其事地松开了简宝珍的头发,“嫂子瞧不起我,说我被休,没人要。”
简宝珍被松开之后,不在乎自己的头上的伤,首先想着的就是孩子。
“娘,你流血了。”邱玄青看到了简宝珍的头皮被勾破。
“不碍事的,等会擦擦就好了。”简宝珍说道。
邱莹莹的夫婿是邱凌然亲自选的,当时不过是个贫困的书生,看着有些才华才让妹妹嫁给他,华斐竟然在仁顺帝登位没多久,就以不孝为由,休了邱莹莹。就算是当时自己拉下脸,去求了华斐,华斐仍是坚持要休了邱莹莹。
邱凌然对华斐是说不出的痛恨,他只觉得是华斐因为他邱家失势就落井下石,此时听到邱莹莹说着自己被休没人要,他就觉得被再次羞辱。
“贱人。”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简宝珍。
简宝珍反应过来,飞快地推开怀中的邱玄青。
邱玄青愣愣地就看着邱凌然踹向他的母亲。
简宝珍被踹在了腹部,只觉得小腹是说不出的疼痛,整个人弓成了一尾虾。
“装腔作势。”邱凌然本想上前,就听到邱莹莹的低语,他也止住了脚步。
“玄儿,走了。”邱凌然对着长子说道。
邱玄青本是不想走,谁知道邱凌然见着长子不听话,伸手强硬地拉走了他。
可怜的孩子,抽抽搭搭哭着,就连大声哭也不敢。
简宝珍的心中发疼,想要站起来,此时却什么也无法起身。模模糊糊听到了一首歌谣,“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泪水顺着眼角滴入到了土地之中,若不是为了玄青,她怎愿意留在邱家?
她的手捏着自己的虾须银镯,里面塞了一张百两银票,这是她留给邱玄青的钱财。
她还想要看着玄青长大,看着玄青娶妻。
好像想着孩子,就重新有了力气,她强撑着站起身子,喘着粗气。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会有尽头?
简宝珍不知道答案,心中只是想着……
玄青成亲了,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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