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华不知道尹馨悦在自己背后骂自己, 她入太医署前打了一个喷嚏, 用手帕擦了擦, 收好了手帕便入了内。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 这会儿就见到了你。”吉善蕴见到简宝华很是高兴, “来来来, 坐。”他迎着简宝华。
前些日子在宫里的相处, 简宝华也知道吉大人不在乎这些虚礼, 敛了裙摆便坐在了红木太师椅上。
“前些日子你给我的医书抄本,我都看过了。”吉善蕴等到简宝华坐下, 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简宝华一怔,她娘亲留下的医书不少, 在过去的时候她见缝插针约莫用了几年的时候才抄完,拿到宫里头给吉御医的时候,足足装了一满木匣才装下, “吉大人,你是不是熬夜看了书?”
吉御医有些不大好意思用手捏拳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掩住自己的尴尬, “实在是见猎心喜, 心里忍不住。”
简宝华看着吉善蕴眼底下的淡淡青色,如今吉善蕴看完了, 多说什么也无用, 轻笑着摇头, “吉大人就算是看得再快, 我也没有旁的医书了。”双手一摊, 素白的手心朝上。
吉善蕴失笑,看着简宝华的目光柔和,“我知你不是个藏私的,若不然也不会把这些医书的抄本都尽数给了我。”
又说了一会儿话,简宝华问道,“怎么没有看到张大人?”
“他最近告老了。”吉善蕴含笑道,“不过他走之前,我送了他一份大礼。”
简宝华的心中有了猜测,莫不是她的那些医书?
少女泠泠如波的眼泄露出的情绪让吉善蕴含笑抚须,“不错,我正是借花献佛。”
简宝华想到张大人,前世疟病生的时候,确实没有这样一位老御医的存在,应当就是因为年岁大了告了老。
她在看看眼前的吉善蕴,吉善蕴是京都人士,事实上,太医署的人大半都是京都人士,少数从天南海北来的,唯有张御医是从西南之地过来,游医的地方也更广。
简宝华的心中有了猜测,只怕是九皇子因为对太医署的人员来历了如指掌,所以疟病生的时候,才没有人能够及时地诊断出三皇子的病症。而疟病的传染性远远超乎九皇子的想象,他万万没有想到作茧自缚,染上了疟病奄奄一息,若不是因为简宝珍推着她入了九皇子府邸,只怕赵泓泽在疟病之中就会殇亡。
而赵泓泽耽误了太久的时候,最后虽说治好了,也早早驾崩,后宫里头的其他孩子不成气候,最后由这个他生前最不喜的皇后垂帘听政,扶持幼子登基。
吉善蕴得了简宝华的医书,投桃报李就要教简宝华医术。
对那些医书里的疑难之处,吉善蕴一一点出,根据自己行医多年的经验,对书中的内容进行增补。
圣人云温故而知新,简宝华对书中的内容是烂熟,但经过吉善蕴的解释,对内里的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个有心教一个认真学,两人面前的茶杯空了一杯又一杯,太医署的人来来去去。
太医署里的女医是被宫里头的太医所瞧不起的,偶尔有女医经过,都是步履匆匆,不敢多留就往后院去了,其他的太医见到了简宝华会微微颔首,还有性子好的,同简宝华招呼:
有怀着善意的,“简姑娘又进宫了,当真是勤勉,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还要同吉御医请教。”“简姑娘的家世委实太好了些,不然天生吃这碗饭的。”“吉大人是我们当中医术最为高明的,简姑娘今后是名师出高徒,这京都大梁的女眷也算是有福了。”
也有怀着恶意的,“和妃娘娘的身子有简姑娘调养,这龙胎一定是安安稳稳,毕竟简姑娘的本事比我们太医署的诸位还要好。”
“王术。”吉善蕴听到了恶意那话,长眉拧成川形,拂袖道:“宫里头的规矩你都忘了?”
张御医走了之后,吉御医的位置越发稳固,吉善蕴的年岁不是太医署里最长的,医术是太医署里顶尖的存在。
王术得了吉御医的训斥,笑了笑,“吉御医,一身的好本事教给一个女子岂不是浪费?”
“若是你家侄子有简姑娘一半的天赋与勤勉,我就收下了。”吉善蕴冷笑道,“又不聪慧,又吃不得苦,别送到我这里丢人现眼。”
“吉大人,你莫污蔑我的侄儿!”王术涨红了脸,驳斥道。
吉善蕴眼皮子垂下,“你侄子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想和你磨嘴皮子。”
此时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吉善蕴不是会给人留情面的人,王术拂袖走开。
“我们继续。”吉善蕴对着简宝华说道。
简宝华的午膳也是在宫里头吃的,一直到傍晚时候,红霞满天的时候,才准备离开太医署。
吉善蕴送了简宝华走出太医署的朱红大门还没有多久,就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赶来,“吉御医。”
简宝华见状也不耽搁,同吉善蕴行礼之后,步下了台阶。
“三皇子……”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只让简宝华的耳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她身子一僵,忍住了想要回头的欲往,迈下台阶,耳畔是小太监的只言片语,“只怕……不大好,吐……泄……,这样热的天儿,还……”再走了两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简宝华迈着台阶向下,低头见着行走时候露出的绣鞋尖尖,缀着红宝,此时宛若有血在其中流动。
“我知道了,我去拿药箱。”吉御医说道。
简宝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此时忍不住回头看去,夕阳的斜晖脉脉,太医署的琉璃瓦片上泛着鱼鳞一样光。此时吉御医入了那道门,留给她一个背影。
青衣伴着朱红的大门,心中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等到那身影完全不见,简宝华才转过头。
三皇子染了疟疾,开始打摆子了。
她脚下的步子越行越快,一直到豆大的汗珠从香腮边滑落,滴落到她的手背上,她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简宝华身后的颂秋小跑着才跟上简宝华的步子,她大口喘着气。
大约是疟病太过于骇人,就算是把方子告知了吉御医,她此时的心里头还是惴惴的。
简宝华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在自己的手背上而后都点了点,又对颂秋招手,“颂秋。”
颂秋已经见怪不怪,简宝华手中拿着的是她自己制的香露,有淡淡的艾草香味并不难闻,涂在而后与手腕处,就可以驱蚊。
此时已经快到宫门处,简宝华涂了驱蚊香露,心中才松了不少。
直到出了宫门,简宝华认出了马车旁那熟悉的身影。
是简延恩。
“爹。”简宝华快步上前,仰着头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简延恩见着简宝华的鬓发有些汗水,有心想要用帕子擦拭她的发丝,但女儿如今已然是亭亭而立,递出了一方帕子递给她,“想着你今天入宫,从户部过来也方便。”
“这天气真热。”简宝华登上了马车,对着坐在对侧的父亲说道,“爹爹应当在屋里等我的。”同时把手中的驱蚊香露递给了简延恩。
简延恩见着香露,无奈地接过来。
“我不怕热。”简延恩说道,“倒是你,怎么一身汗?”他记得女儿是不怕热的。
简宝华并没有理会简延恩的问题,抿着唇瓣,“我也怕……”简宝华忽然想到了从杨蓉身上看到的蚊虫叮咬过的痕迹,“我怕爹爹被蚊虫咬了。”
简延恩一怔,失笑道:“炎炎夏日怎会不被蚊虫咬?”见着女儿玉雪一般的肌肤,若是这般的肌肤被蚊虫叮咬了……想到这里便开口道,“爹爹宁愿被咬的是自己,也不愿意是宝丫头。”他的声音里是对女儿的宠溺,与肖氏有了嫡幼子简长平,他喜欢这个活泼的孩子,心中最疼惜的仍是与心心相通亡妻诞下的嫡长女简宝华。
简宝华听得出父亲的怜惜之意,鼻尖一酸,别过头飞快地眨眼,压住眼底的泪意。
女儿飞快地摇头,耳畔的铛环划出耀眼的弧线,想到今日里有同僚旁敲侧击自己女儿定没有定下人家的事,他的心中有些酸楚。他放在掌心里的宝不知道要被哪家的傻小子叼走了。
正是因为在户部被人打听女儿的归宿,他就想要见到女儿。
“再说了,刚刚还涂了驱蚊的香露,哪里会被叮咬?”
简宝华等到心绪平定之后说道,“爹爹,我给你做的驱蚊的锦囊,你每日一定要记得带。”
简延恩笑着指了指玉带上坠着的宝石蓝色兰亭锦囊,“每日都带着。”
简宝华又说道,“还有我做的驱蚊露,每一个小时就用一次。”把简延恩递到她手中的苏白瓷瓶推到了简延恩的面前。
“这……”
“爹爹务必要应下我。”
因为刚刚的感触,简宝华的鼻尖有一丁点的发红,偏生那双与亡妻肖似的眼底是无比认真,这让简延恩的心柔软成一片,他心中觉得被蚊虫叮咬了也不打紧,但是因为女儿的吩咐,笑道,“好。”
终究是忍不住点了点女儿发红的鼻尖,纳下了驱蚊香露。
简宝华听得出父亲溺宠的语气,生怕他没有放在心上,抓住他的手,正色说道:“爹爹,今年和过往的时候不一样,已经……已经有人染了疟病,就是我同你说的。”
简宝华在夏日里的时候都会做驱蚊水,告诉了肖氏,在父亲出门的时候在他的身上撒一些。
蚊虫叮咬人是有偏好的,简延恩的血恰巧是它们不爱的那种。往年的时候还可以囫囵过去,如今三皇子发了病,这疟病要扩散开了,简宝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亲染上。
简延恩先前的时候就听到简宝华提过疟病,包括他的恩师蒋大人也知道疟病的存在,也都知道疟病是通过蚊虫传染人。女儿把药方也给了他们,他们一直都把这桩事当做是小女儿家的杞人忧天罢了,这疟病从未在京都发过,只是西南边陲的热病。
如今听到了简宝华的话,简延恩的神色一凛,今年的夏天热急又多雨水,蚊虫滋生,如果疟病当真在京都里发了,很有可能扩散开来。
“在哪儿?”简延恩的语气十分慎重,“如果是真的,须得迅速把他隔离。”
“三皇子。”简宝华说道。
“三殿下?”简延恩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在宫里头听到的消息?”简延恩反应的很快。
“我先去了和妃娘娘那里,之后到了太医署见到了吉御医,等到临末要走的时候,在门口有内侍行色匆匆赶来。”简宝华低声说着,“我只模模糊糊听到了几句,应当是三皇子开始打摆子了。”
前些日子简延恩就听说三皇子病了,有些发热,三皇子妃原本是准备去宫里头请太医的,谁知道登门的九皇子知道了这桩事,说不用理会,京都里就有大夫,不必让圣上与母妃忧心,发寒生热不过是几天就好了。
明德帝的一颗心都在和妃娘娘身上,贤妃娘娘最近苦夏身子不大利爽,只是小病,请京都里头最好的德一堂的大夫也就足够了。
三皇子妃的性子有些懦,丈夫病的昏了过去,九殿下与三殿下虽说是自从端午之后就隐隐成对立之势,到底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便九皇子连劝带吓,就让人重金请了德一堂的大夫。
请了大夫之后,三皇子的烧果然就退了下去,这也让三皇子妃放下了心来。
简延恩想到了自己所知道的事,面上越发肃穆。
等到到了简府之后,简延恩开口说道:“宝华,你先回府。”
简宝华连忙抓住爹爹的衣袖,“爹!你不回府?”她的声音急切。
简延恩缓缓摇头,扯下简宝华的手,大手按在简宝华的肩上,“乖,你先进去。”
简宝华急的快要哭了出来,“爹爹。”
简延恩露出微微一笑,“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拇指摩挲女儿柔嫩的面颊,“好了,我就是和恩师有要事相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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