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华从花厅经过时候, 听到其内笑声伴着风传入耳, 她们围着十公主, 说着逗趣的话, 十公主已经重新梳拢了头发,换了一根新簪,那攒花金枝簪随着她身子的轻颤, 明灭的光华在百花之中夺目。
在长廊处拐了一个角, 就见不到那云鬓花颜金步摇, 心中也松了些。
简宝华迎面见着了汪蕊, 见礼后,简宝华就要离开,被汪蕊喊住,“简姑娘。”
简宝华停住了脚步, 汪蕊浅笑着说道:“还没有恭喜令尊擢升为户部右侍郎。”她盈盈行礼,“家父为户部左侍郎, 令尊与家父在朝堂之上今后往来甚多,后院之中也可以多走动一番。今后若是简姑娘赏脸,不如去我家做客。”
汪蕊的性子说起来和汪明堂是有些像的,笑面盈盈谁也不愿得罪,汪明堂是老好人一般的人物,府邸也是清贫, 有谁能够想得出,汪明堂昧下了大量的库银?
“谈不上赏脸,就像是汪姑娘说得, 今后定然有走动的时候。”简宝华虚应下,“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
汪蕊对着简宝华行礼。
简宝华带着染春,迤逦到了公主府的侧门,蹬车而上,“折柳胡同。”
马车轻快地行驶。
长公主府邸前仍是停了不少的马车,初始极慢,走了一小段,路便豁然开朗了起来。哒哒的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简宝华吹着风想到了汪蕊来。与汪蕊不对付的是汪曦,两人的纠葛甚为简单,汪明堂与旁人不同的是有两个妻,一个正妻一个平妻。正妻出身好是为世家女,生下的是汪蕊,而平妻则是汪明堂在西南之地为官娶得,当时在云滇之地遇险后昏昏沉沉被人救了,在昏睡之中成了摆夷人家夫婿。汪明堂已有正妻,怎能娶这样一个女子?只能够将摆夷族的女子纳为妾室,但那户人家说,摆夷族的姑娘就没有为妾室的。
这一桩的案子是闹得风风雨雨,涉及到了大梁的官员,和云滇地区最大的异族。若是处理不好,这不单单是汪明堂后院的事,更是大梁的事。
幸而汪蕊的母亲退了一步,愿意让汪明堂娶一门平妻,故而汪明堂的后院,除了正妻之外,就是一门平妻。摆夷族没有纳妾的说法,汪明堂就只有一位正妻,一位平妻,后院的通房丫头也都遣散。
正妻只生下汪蕊一女,而平妻则生下了汪曦还有一位嫡子汪飞鹤。
秋风吹的人心旷神也怡,简宝华的前世也见过王曦,那姑娘与现在一般,十分不好相处。所以汪蕊的性温柔如水,一度也让赵泓泽十分怜惜。
赵泓泽的寡情从汪蕊之事上也可以略见一斑,知道了昔日里心中的明月光有那般的毛病,第一个反应不是医治她,而是疏远汪蕊,甚至同她也私下里说过,“汪蕊身上的那股子气息,实在是让人作呕,朕不知晓当初为何会心悦于她!”
手指的指尖转着丝绦,五彩络子在她的指尖绕成了一个一个的圈。她看得出汪蕊也是心悦赵泓泽的,他那般的厌恶,是不是让这位姑娘伤心欲绝。
若是自己是男子,喜欢一个姑娘,知道她有这样的毛病,怎会在这个关头离开?让丫鬟盯着汪蕊,不让她多吃,吃了也不许吐,长久以往慢慢总会别过来。
无论是现在的九皇子,还是刚刚遇到的十公主,他们都是十足的冷酷与残忍。
简宝华想到十公主摔猫的举动,能够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动物做出这般的举动,嘴角翘起了讽刺的弧度。
行了约莫两刻钟,就到了折柳胡同。
简宝华从马车上轻巧跳下,放下了脑中汪蕊与赵泓泽的旧事,大步向着记忆里的方位走去。
不同于上次宅门的紧闭,这一次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宅门便打开了,简宝华见着院中的马,微微愣住,赵淮之竟然也在这里?那匹马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烈焰。
烈焰的缰绳被拴住,见着了简宝华,它的长蹄抬起,发出了嘶鸣声。
恰巧那位老六也在,注意到了简宝华,大跨步往简宝华的方向走来,“简姑娘?今日里过来,是想要舶来品,还是再养一只猫儿?上次的猫儿,吃睡可都还好?”
“不好。”简宝华简明扼要地说道,不去管赵淮之为何会在这里,她此行最重要的就是来找老六,见着老六关切猫儿,心中更是肯定了她的揣测,眼前的这一位是个爱猫之人。
“怎么了?”老六的面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他本就生的凶恶,他板着脸,面上的一道疤痕动了动,显得更是凶煞。染春见着老六的样子,忍不住绷紧了神经,上前了一步,半侧着身子挡在简宝华的面前。
简宝华轻轻推了一把染春,“不碍事的。”她对着染春说道,抬眼看着老六,说道:“猫儿被人摔了,不知道伤的如何,现在应当是喂了一些药,我喂得是半夏回春丸……”简宝华念着药丸的成分。
老六浑然不觉自己的吓人,身上的戾气更重,“猫怎么会被摔?要知道摔猫,就不把猫给你们了。”
“老六。”忽然有人开口,“要是这丫头摔得猫,还会求上门来?你会不会治,让小丫头放心才是。”
说话的正是赵淮之,他从房间内走出,逆着光整个人都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得到他熟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疲惫之意。等到整个人走到简宝华的面前,她仰着头,才看得到他眼底下淡淡的青色,他的脖颈处有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蜿蜒到了衣领里。
他怎么了?
“我是会治。”老六正色说道,“我须得知道是谁摔得猫。”
“只怕是十公主。”赵淮之说道,“你放下你的匪气,莫不是还想要和公主拼命?”赵淮之简单推断,今日里是长公主开的赏花宴,能够摔了苒儿那丫头猫的,只怕也只有十公主了。
简宝华说道:“如同世子说得,确实是十公主做得,这一次是没顾得上,苒儿与十公主闹了起来,治好了元宵,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老六咕囔着,眉眼之间的戾气褪去,反而是认命了的模样,“我做好的药丸,不在这里,我得去拿,猫儿在哪儿?”
“在公主府上。”简宝华说道,“我让人准备了一些药,估摸都应当送到了。还让人把我的那只猫也带了过去,现在陪着那只受伤的。”
听到了简宝华对猫儿还算是上心,老六的神色好了许多,“你在这里等着。”老六说道,“我等会过来。”
简宝华这才有空对赵淮之说道,“世子,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赵淮之说道,“到屋里坐一会儿。”
走动间,简宝华才注意到,赵淮之是伤的重,行走的时候都有些不自然。“你的伤是被鞭子抽的?”
赵淮之有些诧异简宝华猜到,“是,用了几十年的马鞭。”他的眼底里有些讽刺,父亲抽他的模样,不像是他的老子,像极了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父亲有一丁点的疼惜之意,他或许不会想法子去躲,乖乖认下了这一顿的马鞭。因为父亲的决绝,他满屋子躲着,差点让马鞭抽中了兄长,才让父亲停了抽打。
他有着母亲一般的眉眼,有着父亲的薄唇,他的五官融合了父母的长处,若不然,他会以为,他根本不是江宁王爷的儿子。
忽的一只柔软略带着冰凉的手,擦过他伤口的红肿。
赵淮之的身子一颤,是简宝华站在他的面前,她用食指柔软的指腹按压在红肿处,又不至于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像是生怕弄痛了他。她的长睫颤抖若蝶翼,如扇子般浓密的睫打开后,是她关切的瞳眸,“很疼吧。”
像是感同身受似的。
“我没事。”赵淮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你这伤口,看上去有些发炎,有没有看过大夫?用过药?”
“昨个儿打了一顿,我自己让人上了金疮药。”
“这样不成。”简宝华说道,“你这伤口……”她把赵淮之的衣领往下拉了一些,果然见到了底下肿的更高。
赵淮之有些窘迫,伸手扯回了自己的衣裳,“你一个女孩子,这样不妥当。”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赵淮之,因为生的白,他的耳根发红,她自上而下瞧得是一清二楚,她笑了。
赵淮之见着简宝华笑起,她笑得时候,先是扬起嘴角,小巧琼鼻微皱,桃花眼弯起,那笑意像是潋滟的波在她的眼底一圈圈荡漾开来。让赵淮之也忍不住牵动嘴角。
“我才多大,不碍事的。”简宝华笑着说道,“只是我瞧你的伤口,要先处理一番,再上药,直接上药不成,现在只是肿起,以后留疤就不好了。”
赵淮之沉默地顿了顿,“我晚些时候找大夫。”
“最好快些,”简宝华说道。
赵淮之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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