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吴生的话, 简宝华的心猛地揪起。
“别担心。”赵淮之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 她抬头看着赵淮之笑了笑。
台上的王大人手中的令签扔下, “住口, 朗朗日月之下,你以犯了滔天大祸,还称心如意, 想见谁便见谁?赏他四十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得是正义凌然。
令签掷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大人, 他就在京都里!我只是想要……”吴生的话没有说完。
得令之后, 旁边衙役撸起了袖子,一人熟练地把白布塞在吴生的口中,不让他说话,也是防止巨疼之下咬了舌, 另一人则搬来了行刑凳,压着吴生。衙役的行动很快, 棍棒与皮肉碰撞的沉闷声音便入了所有人的耳,吴生的口中发出了压抑的闷哼声。
“他是想要见谁?为什么不让他见?”
“我觉得这次王大人做得太对了,犯下了死罪的人,还要圆他的心愿不成,就应该这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是砍头, 行刑之前,也要让他吃一顿断头饭。”
“那是因为有些人确实是冤死的,拿人手软吃人嘴软, 如果真的是冤死的犯人,吃了这一顿饭,到阎王爷那里告状也要掂量三分。现在这事情已经再明摆不过了,他杀了人!”
“这……一丁点都不通融?也委实残忍了些。王大人平时便是……”
王大人此时忽然开口,“在场的诸位百姓,若是平时,我确实可以如了他的意。旁人犯下的案子,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此的地步,他们都是人。而他!你们面前堂中之人,他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前,犯下了分尸,吃人的案子!”
“让我为他考量,有没有为那个孩子考量?可怜他见着此人,抖得跟什么似的,程词完了再也忍不住,本官特许他不必旁听,在后堂休息。”
“你们背着人犯看不清楚,从我这里看的是分明,这人啊见到了那孩子,第一个念头不是忏悔,而是想着,少杀了一人,当时怎么没有找到他!”
“本官心中只有一桩事,那就是让这种人尽快处死,他不配为人!”
王大人的话,让众人喝彩了起来。
如果他的肚子再小一些,面上的横肉少一些,说服力会更强一些。饶是如此,这话入耳振聋发聩,也着实让围观的人面上浮现了对王大人的敬佩。
简宝华更是注意到,在王大人开口的时候,两个衙役行刑的力气更大了三分,两人的额头都现了青筋。
简宝华忽得觉得自己的手心微痒,是赵淮之用食指的指尖划在她的手心,“这下可放心了?”他轻声地说道,眼底是浅浅笑意。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安排,简宝华心中升暖,含笑点头。
围着的人,大都被王大人的这一番话所折服,心中就算是有旁的心思,也不好当众说出,
等到行刑完毕,搀扶吴生让他跪下,王大人从太师椅上走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支令签,他半蹲在了奄奄一息的吴生面前,“你可认罪?”
吴生的声音太小,众人听不清楚,只见得王大人的面上露出笑,当堂念了吴生的罪行,把认罪书放在吴生的面前,吴生颤抖着手,在上面按下了手指印。
“走吧。”赵淮之牵着简宝华的手,带着她走出了衙门。
“王大人同我说了,待到这案子呈送到刑部备了案,便会选个日子送他上路。”赵淮之说道,“他杀人的事情清清楚楚,你不必担心生了旁的波折。在睢县之中,他的族亲也巴望他早些死了才好。”
染春见到姑娘的时候,手心里一直是攥着那银锭的,她见着江宁世子牵着姑娘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她松了一口气,急急迎了上去。
“你这丫头,倒也还中用。”赵淮之见到了染春的模样,便说道。“我记得还有一个小的?”
赵淮之的记忆力素来不错,还记得当时初见时候,简宝华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柒夏。
简宝华笑了笑,“染春是我外祖母替我挑的,她老人家的眼力很好。你第一次见着的是柒夏,我进京舅母担心我寂寞,算是替我寻得伴儿。”
寂寞?
赵淮之看着简宝华,小丫头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外放的地方偏远,加之在京都今后方便入女院,才送到了外祖的家中。她行事沉稳,总让他会忘记,她堪堪只有六岁,“若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多去寻苒丫头,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还有一些……”赵淮之想着京都里的那些世家女,他知道的并不多,从寥寥的记忆中,去寻哪些能与简宝华玩到一处,“苒丫头的眼光高的很,若是她看的中的,大约是不错的,处得来便也可以结交。”
简宝华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一个柒夏便让她觉得有些吵闹,还要同舅母说,换一个稳重些的丫鬟,若是与许多的女童相交,她可承受不了,“我一想到要哄她们,一个要这般,一个要那般,生了冲突要做调和,就觉得苦恼。”
她描述的画面鲜活灵动,赵淮之想着小丫头去捉简宝华的衣袖,她们闹腾着叽叽喳喳,简宝华仍然是这般的神色,心中觉得好笑,“人小鬼大,也不知道像谁。”赵淮之的手弹在简宝华的额头上,“有时候委实觉得你不像是个孩子。”
简宝华笑而不答。
她的笑让赵淮之也翘起了嘴唇,目光落在她鬓发里的掐金丝镶蓝宝蝴蝶样式发簪,这是他送给小丫头的。堂审过后,便带她去凌云阁吃了饭,下午的时候带她去梨园听了一场戏,正巧是常和班的台柱扮作青衣花旦。最难得是他的唱功了,嗓音圆润,唱腔婉转妩媚,起伏跌宕。
听了戏,赵淮之总觉得还不够,便想到了初见时候送过周若苒一面水晶镜,他竟是没有送过简宝华。
便带着简宝华去了折柳胡同,亲自替她寻了这一发簪。
她侧头或者是微动,那蝶翼便也轻轻颤抖,“晚些时候,再去金玉铺里,再选支更好的。”
简宝华笑道:“好。我等着世子爷的礼。”
染春见着两人说话,不远不近地站着,并不上前。远处听到了马蹄声与车辙转动的声音,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是齐家的马车。
赵淮之也见到了马车,伸手摸了摸简宝华的鬓发,把发簪扶正,“回见。”
“回见。”她对赵淮之粲然一笑,转身走向了染春。
染春落后简宝华半步,亦步亦趋跟着她。行到马车边,踩着小凳,上了马车。忽然见到马车的帷幕撩起,露出白玉一般精致的面容,在晚霞之中露齿而笑,对着他挥挥手。
赵淮之也笑着对她挥手。
赵淮之感觉得到简宝华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等到马车行绕过一个转角,她才收回视线。
对简宝华而言,她的日子行得缓而慢,每一日与前一日都没什么分别,相差的是她看得不同的书,得到不同的感悟。日子平静的像是波澜不惊的湖水,而吴生的堂审,给她平静的生活投入了一枚石子,让她这一日过得与旁的日子不同。
第一次去听堂审,第一次去梨园听戏,第一次收到男子赠送的饰物。要知道前世段翮心仪她时,也从未送过她发饰。
八角琉璃宫灯下,拢着橘色的光,照亮了整个闺房,简宝华坐在梳妆台上,她披散着长发,颂秋拿着篦子,一下又一下梳拢简宝华的长发。简宝华只是把玩手中的发簪,这样的款式在她印象之中,前世是风靡过的,她也买过类似的款,却远没有这发簪来的精致。手指微动,那蝶翼翻飞,几欲飞走。
投我以木桃,她又应当报之何如?
柒夏见着简宝华手中的发簪,心中是艳羡的很,以为是周若苒送给自家小姐的,小姐把玩发簪模样,显然这发簪也入了她的心,是不要指望她会赠予自己的。柒夏只是记下发簪的模样,寻思回去就让兄长给她买一只发簪。
“小姐的发簪当真美的紧,是郡主送的?”颂秋一开始听说自己是替了柒夏的位置,心里头还有些紧张,等到了简宝华身边,才发现她的性子温和,这几日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款式是番邦过来的,现在还少,过些日子,这样的款就多了。”简宝华说道。
染春正推门而入,让小丫头斟倒热水,等到浴桶的水满了,染春撩起了衣袖,用手肘试水的温度,“水好了。”
脱了衣裳后,简宝华入了水中,便舒服一叹,藕臂支在浴桶上,由着颂秋给她梳洗长发。
对简宝华而言,这是悠闲度日里难得充实的一天,而对于赵淮之,则是他忙碌的日子,能够难得放松的日子。
此时他也在浴桶之中,闭眼在做思量,今日里四喜的力气委实小了些。
察觉到了不对,猛地睁开了眼,伺候他沐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不是他近身伺候的人,而是一个面生的丫鬟。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热腾腾的水汽,她的面泛着桃花红,翘起的丹凤眼潋滟含情,朱唇鲜翠欲滴。
“世子爷,奴婢是来伺候您的。”她的声音也是说不出的娇媚,染着丹寇的指尖顺着赵淮之的暧昧地胸膛往下。她倾着身子,衣衫轻薄,露出了胸前的白腻肌肤。
“滚。”赵淮之抓住了女子的手。因为赵淮之的用力,女子的面色一下子煞白,呼痛出声。甩出了手,女子因为他的力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赵淮之从浴桶里起身,从屏风上拿起衣衫,口中喊道:“四喜。”
青衣小厮匆匆进来,“世子爷。”
“把人给我拖出去。”
女子显然是震惊的,显然不相信赵淮之会这般对她,“世子爷……”
四喜也有些为难,“世子爷,这是王妃吩咐的,先前就说过的,给你准备的通房丫鬟。”
“让她滚,把房里收拾干净。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赵淮之说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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