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妈的花船顺着齐国的运河, 晃晃悠悠地往齐国的都城赶去,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那个陆妈妈都会稍作休息一番, 打响一下他们花船的名声, 顺便再揽一些客人,攒点银子。
花船里的姑娘与洒扫的人都知道不久前的一个渡口一个漂亮女人带着她的病秧子夫君无路可走, 投奔了陆妈妈的船, 之后虽然也日日拿出银子来讨好陆妈妈,但渐渐已经填不了陆妈妈越张越大的嘴巴了,谁叫那女人长得那般美艳, 这也就算了,眼神还总是无辜到一种楚楚可怜的地步, 叫她们这些女人看了都会从心底深处生起一股想要欺负她的心思来, 就更别说那些臭男人们了。
用陆妈妈的话来说, 那就是明晃晃的一棵摇钱树,以后她的花船能不能出名,她又能不能在齐国都城站稳脚跟就全靠那摇钱树了。
花船在行进的时候, 船内的姑娘们正好没什么工作,所以俱都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哎你们说, 这齐都可就快要到了, 要不了两日了,妈妈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大招啊?该不会真的好心好意地将他们两人送上岸吧?这不像妈妈的作风啊?”
“噗, 夏红,不是吧?我看你也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要知道这整条船现在也就只有你夏红一人名气最大, 客人最多,那个女人我可是见过她好几回啊,那小模样,那小身段,要是再会个什么琴棋书画,头牌哪还有你夏红的份啊,你就一点也不嫉妒?一点也不怕妈妈到时候就一心一意地捧她,自己会过气?”一个黄色衣裳的女人忽然这么说道。
闻言,那穿着一身艳红衣裳的女人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就白了她一眼,“说你蠢你还当真了,我们这花船什么光景外人不知道,你们还能不知道吗?去了齐都那秦淮河上就凭我们几个的那几手‘绝活’恐怕连我们的船都没资摆,你们看不清楚,妈妈还能看不清楚吗?要不然你以为妈妈那么小气的人,怎么会好心好意地接受一个病秧子上她的宝贝船,从一开始她就在打那小娘子的主意,你们也会说她模样好身段好,看见了眼睛里都能冒酸水儿,其他人自然也是这么看她的。到时候妈妈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到时候我们的花船可就能在秦淮河上扬名了,这一扬名,客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她能接待几个,跟着喝肉汤的还不是我们姐几个,齐都那儿遍地是贵人,若是遇到一两个动心的,抬你回去做个妾,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谁还在乎什么头牌不头牌啊,真是……”
这位夏红不仅仅将船内的姑娘说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途径她们房间门口的容姒都跟着扬起了嘴角。
聪明人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一门心思地去争取,这样的人也是过得最好的人。
这么想着,容姒端着盘中的药就缓缓走到了属于容姒与徐衍之的房间里头。
一连喝了好几日的药,徐衍之的脸色也跟着好看了不少,想来要不了多久身上的伤势就会痊愈了,正好,那齐都也近在咫尺了。
看着徐衍之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容姒伸手接过来药碗,“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最早今晚,最迟明日,那陆妈妈就会过来逼良为娼,到时候你只要做出一副……”
容姒的话还没说完,看见徐衍之那认真倾听的呆样子,下意识地叹了声,“算了,算了,我现在跟你说着你也理会不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入戏的知道吗?”
“入戏?”
“就是你会跟着我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懂吗?”
“这……”怎么可能?
徐衍之不愿相信地看向面前的容姒,他会是那般无脑之人吗?
容姒看到了他眼中的不信,也没有解释。
不是他无脑,而是她对自己的演技太有自信。
晚饭过后,徐衍之正在帮着容姒收拾碗筷,就忽然听到了舱门忽然被人拍的砰砰作响。
来了。
听到那声音容姒立马就对着徐衍之使了个眼色,随即立刻上前两步给他盖好被子,转身就去开了舱门,一打开,那陆妈妈便立刻带着身后的打手们一并冲了进来。
容姒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便小声地询问道,“陆……陆妈妈……您今儿怎么来了?今天份的银子我准备吃完了饭一会给您送过去的……”
徐衍之看着容姒紧张地双手一直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衣裳,偶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惧怕与担忧,甚至是淡淡的无助。
几乎是一瞬间徐衍之就感觉对方真的是再将自己当做夫君来看待了。
他讶异地看着她。
而那闯进门来的陆妈妈却又上上下下的将容姒打量了遍,眼中不受控制地便露出喜爱之色来,但却在容姒看过来的瞬间快速地收了起来,起身就走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今儿个陆妈妈过来不是跟你要银子的……”
“那是……”
“这不是这几日妈妈的船上生意不好,妈妈焦心啊,所以就去找个高人算了一卦,正好那高人现在已经被我请到船上来了,他说我这船上啊,那是有天煞孤星,所以才克得我生意一落千丈……”
说着那陆妈妈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徐衍之,容姒也就势看了过去,因为背对着所有人的关系,她直接就冲着徐衍之眨了下自己的右眼。
眼中幸灾乐祸地写着:说你呢?天煞孤星,哈哈哈。
看得徐衍之差点没当场破功,还好绷住了,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好笑,这女人总是喜欢不按套路出牌,弄得他根本就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再次回过头来容姒已经是满脸的忧心忡忡与慌乱害怕,“怎么……怎么会有天煞孤星呢?不……不可能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
那陆妈妈原本还喝着茶,直接就将那茶重重地扣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了,“怎么不可能?能好端端地克死全家,怎么就不能克得我这花船生意不好了,二虎,将那高人给我请过来!”
“是,妈妈!”
等了没一会,容姒便看见了一个身穿一身道服,留着长胡须,花白头发,持着浮尘的所谓高人就走了进来。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一进来看见了徐衍之便立刻大惊失色,表情还算到位,就是火候有些过了。
随即容姒便立刻看着不住地掐起手指来了,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的,等念完了,伸手便立刻指向了一旁的徐衍之,“没错了,这人就是那天煞孤星,一出生便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就连外人与他接触久了也会被他的煞气所影响,陆妈妈你这花船前不久正是因为此人的煞气而破财免灾了,可若真的任由他在继续住下去,那么必定有血光之灾啊!”
“你胡说……”一听这道人如此胡说八道,诋毁自己的名声,徐衍之都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不可能!”
却不想下一秒就被容姒的声音给盖了过去,她不敢相信地退到了徐衍之的身旁,握住他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脸上更是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嘴唇也微微有些发白,眼泪瞬间就在眼中聚集,摇摇欲坠。
她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直接就砸到了徐衍之的手背上。
有些烫。
他讶异地看着这样的容姒,听她哑着声音开了口,“不会的,不可能的,我相公不是天煞孤星,他不是,否则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好好地待在这儿,没有出事,我……”
“姑娘,你的面相我也看过了,那可是有大福气的面相啊,你的命太好,以后那注定了是达官贵人的后宅之人啊,所以这才暂时压制住了这孤星的煞气,不过若是你长久以为与他带下去,那也是压制不住的,他会硬生生地将你拖垮的……”
“你胡说!”
徐衍之感觉到容姒捏着他的手更紧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即便是真的他会将我拖垮,我也不会离开他的……”
说话间,容姒转头尽管眼泪已经不住地往下落了,可看向徐衍之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坚定与决绝。
这样情深不悔的容姒是徐衍之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他怔怔地看着她,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似是想要给她擦一擦眼角的泪。
却不想那边坐着的陆妈妈却完全不为容姒的决心所动,伸手就敲了敲桌子,“容姑娘,你的命好不好我不管,你要陪着那个病秧子一起死,我同样管不着。只不过我这花船这几日的收入我可不能不管了,我这船上上上下下的人可都要吃饭,平白叫这孤星拖得我少了那么多进项,我该怪谁啊?”
“陆妈妈,我赔给你……”
容姒擦了下眼泪。
那陆妈妈一听容姒这么说,当下就嗤笑出声了,“你赔给我,你拿什么赔给我?啊?我这几日少说也少了一千两银子的进项,你怎么赔给我?赔钱吗?好,拿出来啊……”
“一千两!怎么会是一千两那么多呢?”
“我这么大一艘船几日若是一千两都赚不到,我还拿什么吃饭?不赔也行,二虎,请徐公子下河凉快凉快……”
“不……不行……”
容姒想要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徐衍之竟然直接就被那五大三粗的打手从床上拖了下来,容姒连忙抱住了他的手臂,“不要……不要……”
“不要就赔钱。”
“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身上总共现在只有二十两了,陆妈妈求求你通融通融……”
就知道你没银子了,陆妈妈在心里怪笑了声,随即低头把玩了下手指上的蔻丹,“拖!”
见状,容姒直接就起身抱住了徐衍之的上半身,眼泪更是跟不要钱一样洒进了徐衍之的脖颈里头,浑身绝望地哆嗦着。
女人的怀抱很软很紧,抱着他的时候甚至让徐衍之感觉对方在抱着整个世界似的。
“容……”
他刚开了口,容姒便立刻抬起了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容姒的眼中正溢满了绵绵的情意与不舍,徐衍之的眼中则是茫然与无措。
见徐衍之已经要被拖到窗口了,容姒眼中的决绝一闪即过,随即捏了捏他的衣裳,低头便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记,眼泪直接就落到了他的脸颊之上,顺着滑了下来。
“够了,陆妈妈,我知道你要什么……”容姒一吻结束,依旧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徐衍之,缓缓抬起手来,就抚了一下他的脸颊,眼里依旧是满满的深情,深情到连徐衍之都有些迷惑了,让他以为他真的就是那家破人亡的书生,而容姒也真的就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他们两人现在正在遭受那陆妈妈的逼迫。
“只要你愿意放过我相公,并且不跟他追究那一千两银子的事情,我……我……我愿意给你……做事……”
“不行!”徐衍之伸手就将容姒揽进了怀中,“你不能……”
徐衍之的话还没说完,那陆妈妈直接就无视了他的话,咯咯咯地笑了两声,“早这么识时务不就行了,我们走!”
“不行,你们不能走,我娘子是不会……不会做……”
他挣扎就要起来,却不想下一秒那舱门就在他的面前无情地被人关上了。
而在他身后,容姒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徐郎……”
一声低唤之后,容姒脸上的哀婉与绝望在这一瞬间瞬间收敛了起来,眼泪也没再继续流了,然后突然面无表情地一指头戳中了徐衍之的额头,“你是不是傻?”
说完,容姒就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了徐衍之一眼,捞起一旁的布巾擦了下脸上的泪,又蹲在了略显茫然的徐衍之的身旁,低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会被逼良为娼,现在已经被逼成功了,你稍微拦一下就行了,那副要扑上前跟人家拼命的架势是怎么回事?不想跟齐子誉回合了?”
一看容姒恢复成以往的生龙活虎,徐衍之讶异地看着她,“你……”
“你什么你,我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了吗?我要开始演戏了,然后会带着你入戏,就是你怎么这么容易入戏啊?还没回过神来?”容姒皱眉看他。
“都是戏?”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呢?”
“那你亲我……”徐衍之想起了那一吻,随即脸上快速飞上一片红。
“那……那算是我情之所至。再说了,在楚国你本来就是我的夫君啊?”
容姒毫不在意。
一看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徐衍之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深处直接就生起了一股无名火来了,当下就冷着声音说道,“对待别的男子你也会如此轻浮吗?”
“轻浮?”容姒低头看着男人眼中的小火苗,活像她就像是夺走了他的处男之身的女色鬼一样,“我轻不轻浮与你何干?再说了,我向来如此,你第一天认识我?”
闻言,徐衍之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都未能说出口,最后竟然气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床上,便用被褥将自己从头盖到了尾。
容姒看着他这副表现,便收起了理所应当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翘。
而闷在被子里的徐衍之眼神怔然,对呀,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女人轻浮轻慢,可明明后来她变得不同了,变得果敢、聪颖,更亲手将他从狼群里抢了出来,一路上的悉心照顾、不离不弃,虽然偶尔有些小恶作剧,但却使得她整个人愈发的生动了起来,还有刚刚的真情流露,他以为……他以为……
原来都是假的。
可为什么是假的他的心还是乱了,为什么……
明明他该一直记着玉姝,一直念着玉姝才是。
玉姝是他的未婚妻子,是他下半辈子都要负责的女子,尽管他并没有跟她见过几回,但他早已确定对方是他将来的妻子,就算她现在被迫跟容厉在一起这个念头不会有任何的动摇,被逼迫不是她的错,但只要她愿意回来,他依旧愿意照顾她。
而容姒……容姒……
想着想着,徐衍之便又想起那蜻蜓点水的吻和女人深情坚定的眼神来。
若是……若是以后容姒真心对待某个男子,真是不敢相信……
当天晚上,被容姒搅乱了一面心湖的徐衍之始终没有睡着,而容姒却同样闭着双眼没有睡着,因为她暂时还没有再见谢郢的打算,那个男人的攻击性太强,强到几乎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就那么逼过来……
另一头的谢郢抱着只白猫,轻轻抚着它身上的毛,看着那副被他挂起来的美人图,轻笑了声,便捏起桌上的薄胎酒杯,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十日后,齐国大皇子,同时也是齐子誉大哥的齐子腾收到了自己手底下人的消息,当即便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我那个千辛万苦回到了齐都的弟弟就在快要赐婚的时候,竟然迷恋上了花船上一个名叫若秋的妓子?你在跟我说笑吗?”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听闻那若秋美若天仙,似有倾国倾城之貌,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叫二皇子殿下一见倾心,现在更是已经将她接到了自己的誉王府里去了。”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属下……属下……”
“行了,行了,下去吧,本王要好好想想……”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誉王府终于重逢的三人,容姒吃着荔枝看着面前的两人你一句辛苦了我一句应该的,实在有些太无聊了。
等到两人终于注意到她还在一旁看着,才终于停止了寒暄。
容姒就是将荔枝核丢到了一旁,拍了拍手,笑着问道,“最近怎么样啊?”
齐子誉一听她这么问,立刻就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了。
容姒忽然就发现齐子誉这个人实在是太适合做皇帝了,因为他假,假的不行,这里可不是贬义词,而是实实在在的褒奖。
因为假,他能在最恰当的位置露出自己的为难,因为假,他能快速安抚好所有的大臣,因为假,他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因为假,他才能做到最好的协调与平衡。
“哦,明白了。接下来你准备如何?顺便跟我说说你提前了两步来这儿做了哪些努力?”
闻言,齐子誉看了她一眼,容姒看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搓了下,这是在犹豫与怀疑。
但最后他还是跟她说了。
短短没几日,离齐多年地齐子誉竟然就联系到了当初他交好的许多人,这也就算了,甚至直接就分析出了他那个好大哥的死忠粉,路人粉,路人黑与死忠黑,并且已经开始逐步结交了。
“……只是我到底离京多年,嫡、长又都不沾,愿意站在我身边的基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其他的那些有权有力的根本就不理会我的示好,父皇虽然因为母妃的关系,心疼我在楚多年,但却绝没有将大统交给我的意思,大哥虽然行事肆意,但身旁能人众多,也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所以……”
“举步维艰?”
容姒反问道。
齐子誉又苦笑了声,跟之前的虚假不同,这个要真实太多,他确实有些无可奈何了,除非……谢郢!
容姒看他这个样子,忽然就笑了声。
看着面前的女子娇笑的模样,齐子誉抬头看她,讶然地看她,“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容姒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随即认真地盯着面前的齐子誉,伸出自己的食指看着他,嘴角微勾,“我希望你弄懂一点,不论其他外人怎么想怎么看,最终决定皇位的还是你父皇的一张圣旨。所以接下来我们努力的方向重点就在两个词身上,人设与舆论。”
“人设?舆论?”
容姒笑着看他,对,就是人设跟舆论,一个人的人设对人来说重要的甚至能超过容貌、性、学识等等所有,却也包含这些所有。至于舆论,人言可畏,舆论猛于虎的道理大家都听过……
每个人都喜欢吃自己喜欢的人设,待在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多年,又年老体衰、有心无力的老皇帝最喜欢什么人设,最好猜不过了。而舆论却是用来击倒他那个靠自己根本就站不住脚的大哥的最好武器。
战争就要开始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权谋经不住推敲的,但我会努力写精彩一点,大家见谅啊么么哒~~
明天一章斗争之后,便是修罗场,哈哈哈,大家都会出现,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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