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坐在庄续的口袋里, 跟着一起登上星舰。
男人的手插-在裤兜里, 手掌虚握,像是一个安全温暖的摇篮, 把他包裹起来。
没安分多久,方灼就蹬着那只手往上爬, 两手抓着裤兜边沿, 露出一双眼睛,严肃地望向正前方的巨大光屏的战况。
星舰外战况激烈,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漂浮着飞船和机甲的残骸,双方谁也不愿退守,相互对峙、搏斗,不死不休。
奥斯古跟随庄续上了很多次战场, 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战况,实在是这批刚刚派出来的士兵太过强悍, “这样自杀式的攻击方式太疯狂了, 他们根本不怕死。”
庄续神情冷冽,“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除非有比死亡更令他们恐惧,或者比死亡能让他们依仗的东西。”
求生欲是本能, 对死亡的恐惧也是。
奥斯古说:“要不住抓一个瞧瞧?”
方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赞同的拍手, 他也很好奇, 这些人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皇帝的洗脑水。
否则怎么会不顾家乡的亲人,为了个战争狂傻逼皇帝,这样不要命。
他看了眼男人手腕上的通讯器,传输时间够了,他落回口袋底部,拍了拍男人的手指。
对方的手指动了下,方灼便在他手心写字,说自己要变回去。庄续低声跟下属交代了一句,转身走进就近的休息室,又很快出来。
不多时,一个衣着干净,清爽精神的年轻人就从休息室内走出来。
士兵们事先已经知道少将把嫂子带上星舰,纷纷喊道:“嫂子好。”
方灼点点头,前往指挥室,走到一半时,那种尖锐的鸣响又来了,就像把电钻,不停的钻着他的脑仁,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嫂子你没事吧?!”路过的士兵把他扶起来,又让旁边战友赶紧去把少将叫过来。
方灼紧咬着牙,死死抓扯头发,太疼了,真的太他妈疼了,为什么这样。
是生病了吗?
他闭上眼睛,想在传承记忆中寻找答案,传承记忆的内容太过冗杂,从吃喝拉撒,到怎么搞事,包含了异族一生中的所有细节。
好半天,方灼才知道,这种能把人折磨疯掉的鸣响是异族特有的沟通方式,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一种声波。
这是有人在警告他,附近有危险。
疼痛消失,方灼猛地站起来,他拨开人群跑出去,每一道门,每一扇窗,甚至是最不可能躲藏的能量储存室,他全都打开找了一遍。
没有他要找的人。
庄续接到下属消息赶来的时候,青年正失魂落魄的坐在仓储室的地上,他手指紧紧掐着大腿,两眼发直的盯住地面,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沮丧的气息。
“怎么了?”男人摸了摸他的脸,湿哒哒的,全是汗水。
方灼摇了摇头,手指收紧,声音嘶哑,“我感觉到附近有族人。”
“族人?”庄续眉头拧起来,这是青年第一次谈及与自己身份相关的东西。
方灼现在满脑子都是鲜血和火焰交织的恐怖画面,他还清晰的记得梦里,那些痛苦挣扎的人,记得原主父亲诀别时的亲吻,害怕让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
“我以为他们都被烧死了,跟着那颗星球一起消失了。”他说着突然仰起脸,用力抓住男人的袖子,“可是刚刚我听见了!听见他们在警告我,让我赶快离开!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冷静点,你冷静点。”庄续把他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我会帮你一起找到他们。”
“少将,有情况!”
士兵突然冲进来,语无伦次,“那些士兵,他、他们疯了,相互碰撞,他,他们……”
庄续眉心皱了皱,不放心方灼单独一个人,把他一起带去了指挥室。
光屏上,一些正在与克里斯军团搏斗的机甲和战斗机突然停止攻击,直直坠落下去!
起初大家以为这是什么新战术,非常警惕,甚至不敢冒然追击,直到看见其中两袈下坠的战斗机碰撞到了一起,他们才知道,这根本不是狗屁战术。
“难道是战斗机失控了?”
“不可能,每架战斗机派遣之前都会经过安全扫描,确定无任何问题才能出战。”
“看,那两个机甲也撞到了一起!”
“这他妈究竟什么情况!”
皇帝的部队,一架双人机甲内,两个士兵正在协调操作。
突然,其中一个人抽搐了下,噗的一声喷出口血,紧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他旁边的战友愣住,翻身跳进另一个操作仓,看着面如死灰的人,他颤抖的把手伸过去,已经没有呼吸了。
死了。
耳边炸开一声巨响。
他扭头看向窗外,恰好不远处的一袈战斗机,像只没头苍蝇,直直朝着自己人撞过去。这样的的情况,接二连三的发生。
士兵浑身发寒,难道那些人也和身旁的战友一样,突然猝死了吗?
怎么会呢?!
他们的身体被注射了基因改造剂后,无比强悍。
无论是体内奔腾的血液,还是身体可怕的修复力,都在无声的告诉他们,强大终于不再是优秀基因人种的专属,普通人也可以变很强。
况且尊贵的皇帝陛下向他们承诺过,注射的基因改造剂不会有任何问题,还许诺等他们胜利归来,会亲自为他们颁发胜利勋章。
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这和皇帝当初的承诺相悖。
他立即拿起通讯器,想向指挥室传达情况,突然一股血腥涌上来,心脏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跳动。
士兵的手死死握住通讯器,艰难地张开嘴,“改、改造剂……”
剩下的话,随着他停止的生命一起,永远消失了。
看到第一批人陆续死亡,皇帝立刻下令让研究员配出更多的改造剂,准备给下一批出战人员注射。
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只要不是铁石心肠,都会有所动容。
有位研究员鼓足勇气想要阻止,“陛下,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您不能……”
“任何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靠血肉堆砌的。”皇帝冷冽打断他,“我和帝国人民会为他们感到骄傲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股寒冷,如同来自地狱的手,死死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见研究员们站着不动,皇帝直接叫来了自己的亲卫队,亲卫队被他分成两拨,一拨用抢挨个指着研究员的脑袋,逼迫他们继续试配,另一拨人负责将配好的拿去给士兵注射。
等候被注射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变强的新兴奋与喜悦中。
第一个士兵被注射完毕后,立刻整装出战。
他是联邦军校一名优秀的机甲作战系毕业生,今天是第一次走上战场,改造剂被注入以后,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精神极度亢奋,近乎偏执的追击目标。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被两袈机甲左右夹击,强行带上了克里斯军团的星舰。
“叛徒!”
帝国士兵仇恨的看着将自己拽出去男人,这个人曾经是他最敬重的军人,如今他是帝国的耻辱。
庄续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松开手,让人把他押进刑讯室。
刑讯室内有一面巨大的屏幕,正在播放之前的画面,士兵看着那一个个坠入宇宙深渊的战友,茫然、无措、震惊。
很快,有人抬进来一具尸体,他认得这个人,这是三小时前,被注射改造剂后出战的第一批战士。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但毫无起伏的胸口告诉他,这人的确已经死了。
帝国士兵咬牙切齿,两眼通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庄续漠然的开口,“我们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丢过去一份尸检报告,“我想知道你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尸检报告上明确说道,死于心梗和窒息。
士兵难以置信的捏着报告,“你想说这个士兵是在作战过程中突然猝死了,所以战斗机和机甲才会坠落吗?简直是笑话!”
奥斯古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直接把回放的视频改为即时战况。
很快,年轻的士兵脸色苍白下来,备受打击的呢喃,“不可能的,陛下明明说……”
庄续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口,“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给我们注射了基因改造剂,能大幅度提高我们的身体机能。”士兵看着地上的死去的人,难以接受的不断摇头,“这种改造剂明明能让我们的身体拥有超强的修复力,怎么会突然猝死呢,怎么会呢……”
皇帝的承诺没有错,他们的确变强了,但也欺瞒了他们注射后的可怕后果。
庄续沉下声,“他还给多少人注射过。”
“加上我们这批,一共两千,还有三千人正在等待被注射……”士兵说突然摸向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的心跳正在一点点的微弱。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五千人是什么概念?整个矿星,除去后来进驻的部队,统共都才三千人不到!
庄续命令道:“把尸体和这个士兵送回地面的地下实验室。”
知道事情严峻,下属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刻将人送上了登陆仓。
登陆仓抵达前,博士就已经接到消息,实验室内一切设备准备就绪,人一到,他就安排手下的人给一人一尸抽血,做检验。
很快,结果出来了。
这些人身上竟然也有异种基因!
与少将的情况不同的是,他们体内的细胞非常活跃,新陈代谢竟然是普通的人四百多倍!
这代表什么?代表这些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庄续收到消息,当场砸坏了对面的屏幕,会议室内谁也没吭声,他们死死攥着拳头,眼眶通红。
那个高高在上,穿着高贵外衣的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样丧心病狂的人!
同时被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一支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这是博士用方灼的血清做出来的试剂,由于情况紧急,目前就连小白鼠试验都尚未做过,效果无法确定。
选择权在庄续自己身上。
身在战场,非死即伤,而他现目前的愈合能力连普通人都不如,一旦受伤,很可能会血流不止。
庄续握紧注射器,做了决定,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基因改造是很痛苦的时间,那种皮肉被撕裂,浑身血液都在倒流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状况动摇军心,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方灼小尾巴一样,在舱门合上的前一秒,猫着腰钻了进去,不等对方说话,他抢先说:“我要守着你。”
庄续皱了下眉。
方灼干脆一屁股坐到床边,一副你不许我就耍赖到底的样子。
庄续拿他没办法,默许。
银色的针头扎入血管,透明的液体被注入,一个呼吸间,就随着血液遍布全身。
啪嗒一声,针管掉到地上。
庄续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每一根脉络都在明显鼓动,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最后一刻跟方灼说:“除非我死,否认别让任何人进来。”
“好。”方灼想伸手抓他,给他点力量,被男人躲开了。
“你也躲起来,我怕吓着你。”庄续说完这句,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方灼没躲,一直守着。
庄续的情况非常诡异,浑身的通红,身上凭空裂开了许多小口,那些小口又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他痛苦的死咬着牙关,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方灼掐着他的两腮,看向他的口腔,血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舌头咬到了。
想了想,直接把胳膊搁到男人嘴里,念念叨叨,“别咬自己,咬这个。”刚说完,就被狠狠咬住了。
温热的鲜血从被刺破的皮肉流出来,灌满了男人的口腔。
方灼疼的龇牙咧嘴,不停的呼叫系统,想要分散一些注意力,“他没事吧?”
233:【没事,细胞重组,熬过去就好了。】
方灼多嘴问了一句,“熬不过去呢?”
233:【化成一团血水吧。】
方灼摸摸男人的额头和脸颊,“听到吗,你可一定要熬过去,不能死,否则连个全尸都没有。”
也不知道庄续是不是真听到他的话,咬住青年胳膊的牙齿微微松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依旧痛苦,却多一分克制。
方灼一边给男人擦汗,一边问,“外挂还差多少传输完毕?”
233:【还差2%。】
方灼默默算了下,掐着男人通红的脸颊扯了扯,“大兄弟,要挺住啊,等你一觉醒来,就是宇宙第一了。”
庄续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少年的唠叨像是一个指明灯,一直在引导着他走向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抹明亮的光芒,他走近,伸手触一碰,光芒瞬间放大,将他牢牢的包裹住。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很多场景,青年温和的眉眼,宇宙激烈的厮杀,突然失控坠毁的机甲,还有坐在王位上,正在和诸位元老发火的皇帝。
直觉告诉他,这些画面都是正在发生的,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成倍扩充,精神丝变得更为坚韧强大。
奥斯古在门外不停徘徊,心中忐忑,他的通讯器一直在响,是克里斯上将的来电,但他不敢接。
因为上将的宝贝儿子生死不明。
通讯器的来电提示音停止了,但很快又发来一条信息,同样来自克里斯上将,命令他立即回电,否则以违纪处置。
奥斯古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起来,“您好,上将。”
奥斯古上将神情威严,“为什么艾伦的通讯器无法接通。”
奥斯古支支吾吾,不敢告知实情。
“说话!”屏幕里的中年男人一声怒吼,奥斯古就把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克里斯上将震怒,“胡闹!没有经过试验的改造剂也敢随意使用!他不要命了!”
奥斯古也很无奈,他猜测长官之所以那么痛快的注射,一定有血清来自于嫂子的缘故。
注射以后,就成了你总有我,我中有你,听起来多浪漫。
奥斯古在神游,上将在发火,“他现在状况如何?马上把通讯器拿给他,我要当面跟他……”
话到一半,突然卡了。
庄续不知何时拉开门,突然把手伸向通讯器,直接点了“挂断”。
“用简讯告知上将,有话打完仗再说。”庄续神情冷冽,却在回头面对方灼的那一刻,柔和下来。
他用手指摩挲着青年已经愈合的手臂,用力将人抱住,“等我回来。”
望着已经走远的长官,奥斯古摸了摸下巴,那背影高大强劲,散发的气场好像更强了。
战况不过须臾就由平手扭转为压制,帝国的士兵仿佛突然中了邪,把战斗机和机甲全开了回去。
无论皇帝如何下命令,他们都一脸呆滞的停在原地。
经由研究员一一检测才知道,士兵们的脑电波竟然毫无反应,像是沉入某种无法走出的境地。毫无疑问,这是被人给控制了,可究竟是谁竟然拥有这样恐怖的精神力,能在瞬息之间,控制住如此多的士兵。
皇帝听完研究员的解释,只觉得好笑,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
他愤怒的咆哮,把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要你们立刻解决问题,否则一个也别想活!”
下面的一干众人瑟瑟发抖,束手无策。
之前主战的元老站出来说:“陛下,不如和谈吧。”
之前原本主张和谈的元老却冷笑,“晚了。”
话音刚落,星舰猛烈的晃动,头顶想起巨大的警报声,是与其余星舰对接的提示。
很快,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被士兵围住了。
皇帝心里不甘、愤怒,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被扔进了禁闭室。
年轻俊美的少将站在禁闭室外,与皇帝对视。
起初皇帝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对方的淡然的眼睛,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丑陋与狼狈。
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走了进来。
两艘星舰对接以后,那种压在心底的莫名渴望越来越强烈,他立刻跟着奥斯古赶了过来。
可整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和士兵们一起,几乎将整艘星舰翻了个底朝天,唯一没找过的地方,就是星舰底仓。
方灼看着皇帝,“把底仓的密码告诉我。”
这是他们唯一没有进入的地方,也是星舰的能量舱,辐射很强。
技术兵说底仓安装了自毁系统,如果强行破入,躲在里面的人会受到伤害,就连整艘星舰都会一起爆炸。
皇帝没理会方灼,而是看向庄续,“你以为打败了我,杀了我,就能坐上我的位置吗?你对于全国人民来说,是个叛徒,没有人会支持你。”
庄续讥诮地说:“我从未有要想过要你的位置,更没有想过杀你。我会把你交给星际法庭,由他们来裁决,而你殖民过的星系,帝国将全部归还主权,不但如此,帝国还将永久取缔帝王制,重回总统选举制。”
“艾伦.克里斯!”皇帝发疯似的用拳头砸面前的玻璃,“这是我的帝国,是我花了数年开垦出的疆土,是我最美杰作!你敢!”
庄续走近,盯着皇帝赤红的双眼轻笑,“我没什么不敢的。”
他按开禁闭室的门走进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却蕴藏着巨大的威慑力,对危险的感知,让皇帝不断后退。
庄续就像是在逗弄一只老鼠,直到将人逼到角落,才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皇帝想要反抗,感觉到脖子上的那五根手指用力一收,阻断了他的生路。
“说,密码是什么。”庄续的眼底布满了阴翳,杀意渐起。
皇帝想咧嘴讥讽,话还没出口,胸腔就被窒息感占据。
最终还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妥协了。
方灼拿到密码,跟士兵一起穿上防护服进入舱底,门移开,里面的研究员们就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全都抱紧了缩在墙角。
而他们的正好对面,有个玻璃房间,里面有四个人。
他们光溜溜的蜷缩在地上,用手臂紧紧抱着自己,常年生活在迫害中,让他们对外界的一切都产生了恐惧,一看见士兵靠近,就发出刺耳的尖叫。
方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拽住想再次上前的士兵,“我去吧。”
大概是知道方灼就上之前他们拼命警告的族人,四个人在和他对视和反复确认以后,渐渐放松下来。
方灼将他们接到了克里斯军团的星舰,又为他们安排好饮食起居才离开。
休整了一夜,几个人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方灼问起当年的事情。
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皇帝在继位之前,曾如许多人一样想要踏遍宇宙的每一块土地,有次不幸遇上离子风暴,意外受伤,坠落到一个非常偏远的星球。
星球上的异族知道自己族类特殊,担心招来灾祸,所以常年不与其他星球联络,过着近乎隐世的生活。
他们出于好心救了皇帝,却不想引来灭族之灾。
皇帝被救后发现了这个种族的特别,这些生物明明拥有普通人类的外表,却有着普通人类所没有的惊人天赋。
他羡慕、嫉妒,想要占为己有。
于是他记下坐标,在回到首都星的第一时间,编造谎言,告诉亲卫队,自己遭到一个可怕的民族的伤害,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亲卫队是由皇帝亲手打磨出的刀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抵达并将那颗星球夷为平地,最后按照皇帝的吩咐,带了二十个年龄、性别不一的活人回来。
异族人的寿命很长,这二十个人里,大部分是死于自杀,凶器是一把名为绝望的刀。
这四个族人虽然被救了出来,他们的心却枯萎了,家没了,亲人没了,整个族群只剩下五个人。
方灼说:“我们以后就是彼此的亲人。”
这个故事太压抑了,方灼心里憋闷了一整天,等晚上男人回来,立刻述给给他,“为什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恩将仇报的杂碎弄死。
庄续把他抱到腿上,“想报仇吗?”
方灼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我想让他生不如死。”
几天后,皇帝被送上了星际法庭,庭审的最终判决是终生监-禁。
被送往监-禁星球前,庄续去见了他一面,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离开后不久,皇帝就疯了。
他对着空气叫骂,用头去撞墙,把椅子的腿弄折了,往自己肚子上插,每天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然而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死不了,第二天醒来,他身上的伤口完好无损,然后继续发疯,伤害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死循环内。
皇帝屠戮他族,迫-害帝国军人,私下做活体实验等罪行被纰漏以后,民众哗然抗议。
帝国摒弃皇权专-制,进入了全新的篇章。
与此同时,帝国最年轻的少将要结婚了。
方灼郁闷的捧着通讯器,“为什么我还没走?”
233:【因为两条任务线都没有满。】
剧情线和感情线全都停在了四颗星,死都不动,简直有毒。
方灼:“要是到我死,这两颗星都没搞到手怎么办?”
233:【异族人的寿命很长,你有足够的时间,安心等待,继续努力。】
这一努力,方灼就努力了六十多年。
星历3465年,是庄续辞去上将职务的第三十年,此时的他已经90多岁,这个岁数对于如今的人类来说,算是中年,他的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致俊美。
不知是基因的缘故,还是时光外偏爱,男人脸上没有被留任何岁月的痕迹。
这一年的年末,他和方灼终于来到了浩瀚的宇宙边缘,站在五彩的星云下,剧情线的第五颗星星亮了。
方灼激动得热泪盈眶,“我没想到,你最想要的人生,竟然是浪迹宇宙。”
庄续从后背抱着他,“确切的说,是和你一起。”
屁。
方灼不相信,因为感情线的星星没亮,只是这次他不再急躁,与其日夜期盼,数着日子的等待,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庄续163岁那年,一天下午,他在院子里为爱人摘自己亲手种的玫瑰花。
手指被尖刺破了皮,他低头擦拭血迹的那一瞬间,一头栽倒地上,手里却紧紧握着那枝带刺的火红玫瑰。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方灼焦急的朝自己跑来,他的声音清润爽朗,总能让他心情愉悦,可惜此刻,甚至以后,他都听不见了。
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到了极限,年轻的外表又如何,内里的苍老是无法掩盖的。
因为基因的缘故,他已经比普通人多活了二十年,可是不够,他很贪心,他还想陪方灼更久。
“别走。”他抓着方灼的手。
方灼跪在上,把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心跳很微弱,像是离开的脚步。
庄续抚摸着青年的脸颊,声音沙哑又低沉,“真想带着你一起走。”
“我是不是很混蛋。”
“不是。”方灼摇头,握了握男人的手,“我去叫医生。”
庄续扣住他不放,“我的时间到了。”
方灼抱着他,把头埋进男人温暖的颈项,耳边响起他沙哑模糊的声音,“我死后,你不要爱上别的人。”
“不会的。”方灼摸了摸他的脸,“你死了,我会陪你一起死。”
庄续的手一点点松开,顺着方灼的胳膊往上,落在了他的年轻的脸上,他要把这张脸刻入灵魂,下辈子好早一点找到他。
方灼的紧咬着牙关,妈的,生离死别真的能让人折寿。
男人仰起头,在他耳边亲吻,说了三个字。
方灼身体一僵,扁了扁嘴,“阿三哥,我想哭。”
233:【哭吧。】
方灼的眼睛说湿就湿,滚烫的泪水涌出来,砸到男人脸上。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方灼看向屏幕,感情线满了。
他抹了把眼泪,用手指戳了戳男人脸,“小气,一颗星星而已,拖了整整这么多年才给我。”
俯下身,抱了抱男人逐渐冰凉的身体。
“庄续。”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个世界。”
——
这次任务结束,方灼被送到了中继站,233说他需要调整情绪,特意申请让他休息一周。
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用调整情绪,他怕是就已经被逼疯了。
于是他只休了两天,就求着233帮他销假,提前进入了下个世界。
“赵医生,别睡啦,院长叫你呢。”
方灼伸手想赶蚊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对面坐了一排白大褂。
白大褂们有些板着脸,有些正在冲他挤眉弄眼,提醒他看向首座。
首座上坐着一名戴眼镜的老人,六十来岁,发福得厉害。
见方灼望向自己,院长再次开口,“你能理解就好,这次只是临时借调,并不是让你长期留职第五医院,半年时间就能回来。”
方灼一头雾水,望向天花板回忆前情。
原主叫赵嘉一,目前是这个医院的神经科医生,性包子,是个老好人,但凡别人提的要求,他从来不拒绝。
这不,院长只是刚开了个口,他就主动把话接过去,答应被调派。
院长对于他的合作很满意,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好好表现,院里会额外给你一些补助。”
“谢谢院长。”方灼低着头,老老实实回办公室。原主东西不多,他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就直奔第五医院。
出租车司机听说他去第五医院,眼神很怪异。
很快,方灼就知道为什么怪了,因为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
其实精神病医院里有很多科室,譬如神经内科、精神康复科、心理咨询与治疗等等,并非像电影里那样,关的全是神经病。
目前来说,方灼还是非常乐观的。
第五医院面积比人民医院小很多,楼也是破破旧旧的,花园里的树木长得非常繁茂,应该有不少年了。
一楼大厅内,两个接待人员嗑着瓜子看剧,见有人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把头低了下去。
方灼:“……”
这种医院到现在都没垮,也是奇迹。
抬头看了眼电梯方向,等没亮,应该是坏了,他阔步往楼上走,很快就听到一阵喧闹。
脚刚踩上二楼,一个人突然蹿了出来,把手上的东西怼到了他嘴里。
方灼把那东西拿掉一看,妈的居然是只奶瓶,里面装着很稀的米糊糊。
他呸呸两声,把奶瓶搁到手边的柜子上,望着前方大厅里的盛况,彻底傻了眼。
一个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人,正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几个医务人员,正被按在地上画大花脸。
看到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他们开始疯狂喊救命,“救命,救命啊,快来救救我们。”
这句话像是信号弹,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望了过来,那一双双眼睛冒着绿光,是饥渴和兴奋,俨然是找到了新鲜玩具。
方灼害怕地后退,拔腿就跑,“阿三哥,打个商量,能换个世界么?”
刚来就这么刺激,不带这么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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