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小说:白月光佛系日常 作者:雪花肉
    郁暖有些小小忐忑起来,但并不是因为怕太后惩罚她, 事实上她并不会为这些而担心。

    旁人再是厌恶她, 都对她没什么妨碍。

    或许有这样的心理, 也只是因为从前姜太后待她太过和蔼了,尽管郁暖并不曾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 但她面对年长的老太太, 心口却总会不自觉软和起来。

    然而当老太太嫌恶起她,瞧着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时,恨不得她立即消失时, 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多少会有些委屈不解。

    但思及人老太太只是在回护亲外甥女, 也便释然了。

    她算什么呢?她甚么都不是啊。

    尽管如此, 郁暖还是觉得很羞耻,于是出门前又把口脂给擦了,再薄薄涂上一层抿开,又命宫人给她找来一条十分保守小清新的藕荷色小裙子, 重新穿戴上。

    那宫人欲言又止, 郁暖只作没看到。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其实自己的样子与从前无甚区别,又仿佛有点不太一样。

    她原本的些许发热状况,在被逼着吃了药, 又睡了大半天之后便好转了, 头也不晕了, 身体骨好受太多。

    但现下的妨碍便是, 她不太能走动路。

    走几步路,便行动滞塞,腰背酸痛,不太好受。

    宫门前已有步辇候着,郁暖分不清规大小,于是也就这么坐上去。

    不管是什么规制,横竖看上去都不是她能坐的,就这样罢。

    这头慈寿宫里,太后正在竖窗边吃着香茶,一边与娘家外甥女闲聊:“这两日瞧着,你倒像是清减了不少,也不爱说话。这可不好,你自幼体弱些,勿因年轻便疏忽,不然到了哀家这个年纪,可有苦头吃。”

    姜瞳垂下眼眸,温和笑道:“并不曾。只是有些春困了,便时常用不下膳食,这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睡得不踏实。”

    太后若有所思看着她,微微点头道:“哀家恰巧得了几块中岳茶饼,这仙茶最是安神,陛下偶尔也用着,等会子哀家叫严嬷嬷与你带些归去,总不能夜夜都这般。”

    “哀家也见过另一个小姑娘,比你的身子还弱许多,时不时便要昏倒咳血,恁地叫人担惊受怕。”

    “只她是天生如此,倒是爱吃爱睡,天性和朗。你比她身子骨强些,这运道总是更佳,可不得糟蹋了去。”

    不知从何时起,太后便有了另一个疼爱的小姑娘。

    姜瞳温柔看着太后,语声感激道:“有您这么些关照,臣女自当好生将养。”

    太后柔缓笑起来,转眼提起旁的事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甚中意的人家?若是有,也不要害臊,这好男儿总是越择越少。”

    “哀家会尽早知会陛下,给你争个圣人赐婚的荣光来,那也算是一桩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儿。还有啊,哀家手头有几个皇庄和银楼铺子,上好的水田还有几家霜蜜斋,具拿去给你添妆。”

    太后说的诚心诚意,她是真的打心底里疼惜这姑娘。

    倒不是她存心要越过姜家族人,插手姜瞳的婚事。只是若真叫姜家去办,姜瞳一个孤女,又能得甚么好儿?

    只姜瞳是姜太后幺弟的遗腹子,使她如何割舍得下?

    姜瞳的面色泛白,却仍是浅笑着低头应道:“臣女还想多陪着娘娘几年呢,若是嫁了人,或许便没有这么些时间了,那该有多可惜。”

    太后深深看了姜瞳一眼,不等她再说甚么,便有宫人对她耳语一番。

    太后面上忽的柔和起来,颔首道:“把她请进来罢。”

    姜太后又带着笑与姜瞳道:“哀家猜你们大约从前也见过,往后你想来皇宫顽,若哀家不在,便寻她去。”

    姜瞳一怔,却见光影处走来一个小姑娘。

    她的面容在阴影下不甚清晰,光线洒在纤瘦的肩胛上,显出从容舒缓之感。她的裙边以银丝掐了荷叶纹,走起路来莲步轻移,光华流转间,这姑娘的脚步,却显得有些慢吞吞。

    视线挑剔挪转,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妇,臂间挽了条月白掐金的半臂,青丝绾起,梳了简雅的盘桓髻,白玉流苏缀在额间,微微发颤,衬得她眼波灵动嫣然。

    她走出背光地儿,羸弱的眉目间韵味动人,抬眼时,却隐约带了些许妇人才有的媚意。

    郁暖感受到来自姜小姐的目光,对她礼貌性地微笑一下,脑中一片空白,空空荡荡神游天外。

    由于行动滞涩,猝不及防脚下软软一绊,幸尔身旁的宫人一直扶着她的手臂,才不曾出丑。

    郁暖一下就转头看姜太后,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更浅。

    她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姜太后最不喜欢没规矩的人,原著里,老太太可没少因着规矩的问题挑人刺儿。

    姜太后只是含笑道:“得了。快些坐下吧,你来了咱们便用膳了。”

    郁暖微笑道:“都是我晚了,害得您与姜家姐姐久等了。”

    按照年龄,姜瞳确实比她要大一点,但按照辈分,郁暖算是她正经表哥家的。

    只郁暖都这么叫了,也无人特意纠正。

    姜瞳以前,不是没见过这位郁大小姐。

    但她父母双亡,姜家又是这般不争气,太后娘娘这么些年,也不见提点,故而她即便有太后的疼爱,顶多便是能混进顶层的贵女圈罢了。

    真论站在中心位置的,那肯定不是她。

    不过,郁大小姐不是没向她递过橄榄枝,好歹姜瞳也是太后娘家外甥女,结交了定很有些好处。

    只是姜瞳自己拒绝了。

    尽管不了解郁大小姐,但她也晓得,这姑娘心思绝不单纯。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郁大小姐可不是那些公子哥儿们眼里高洁的神女。

    她那心窍里头藏了几许打算,姜瞳怎么会不明白?

    她是太后的外甥女,可姜家却普通落魄,人才单薄,郁大小姐结交她,那定然是想搭上太后,其背后的目的,并不算多么隐蔽。

    于是在姜瞳的有意退避下,她和郁暖并不多熟悉,反倒对彼此印象皆十分不佳。

    后来出了那件事,姜瞳总算松了口气。

    无他,郁大小姐的才貌出身,尽管不想承认,却比她可要上层不少。若是忠国公有意,那她早晚会进宫去,再加上曾经的秦氏女,那姜家的姑娘,除了有太后庇护,旁的可甚都比不上人家。

    故而,当郁大小姐和秦氏女一个一个被玷污堕落下凡尘,姜瞳虽并不幸灾乐祸,却也实打实松了口气。

    不想,却又在这个地方见到郁氏。

    难道严嬷嬷先头代太后去姜家赐礼时,与她说的那番话,暗指的便是郁暖?

    姜瞳看了一眼郁暖,却发觉人家根本没在看她。

    郁大小姐,像是饿了好些年,虽然用膳仍是雅相的,但不妨她极是专注迅速。

    完全吃不下东西的姜瞳:“…………”

    十分无法理解嘛,彼此都是病秧子,谁比谁胃口大呢?

    这位还是个会吐血的病秧子,生病吐血昏倒的战绩遍布长安,所以难道不该成日哭哭啼啼伤春悲秋感怀人生,再捧着心口端着药泛了泪花吟时日无多。

    之类的吗?!

    太后看郁暖这般,哪儿有不能够意会的道理?

    先头进门时,这孩子走路都艰难,左脚磕右脚,还穿这么逶迤严实的襦裙,眉眼间有了许媚色,虽然还是有点不着调的天真在里头。

    但太后明白,昨儿个约莫她和皇帝是发生了甚么。

    姜太后叫郁暖来用膳,其实有些旁的不可明说的意味,但郁暖却是认认真真来用膳的。

    她真的很饿了。

    不仅仅昨日被折腾得体力全无,也是由于这几日来,因着久久昏睡和头疼的关系,她根本没机会吃甚么。

    那时拿起银著,便觉喉咙满当当,胸口滞闷,头晕目眩,全然塞不下东西。

    有人看着还成,无人管她,郁暖甚至连一筷子都不会动。

    故而,好容易从头脑胀痛中解放出来,郁暖便有了很多的食欲。

    俗称,暴饮暴食。

    她真的控制不住记几。

    郁暖都打算好了,等会儿回紫宸宫,她要叫一大桌龙虾宴并各色糕点最好弄个类似满汉全席的一桌子,她还要把那些全部塞下去,塞不进就过会子继续塞。

    食欲是人之根本,即便她的食欲可怕了些,也还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觉得自己现下,真能吞下一头猪。

    太后和姜瞳简直目瞪口呆。

    自然,惊悚只是深埋在心里,这面上还是保持和善的微笑。

    姜瞳觉得,太后之前说的,那个身子羸弱但爱吃爱睡的小姑娘,若真是郁暖……那也太夸张了些。

    这么爱吃,那是有多爱睡?

    看着郁暖这么个吃法,太后有些心惊肉跳。

    老太太慢慢放下银著,与她道:“阿暖啊,不若叫个御医来瞧瞧,你是不是……”

    郁暖不舍地看着冒尖的菜,慢慢抬起头,柔和道:“回太后的话,不曾。”

    吧。

    她觉得,自己身体这么虚弱,先头又喝了凉药,所以怀孕的可能不是很高。

    但现下在宫里,她又以想给您生孩子为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以死相挟,把皇帝拐到床上去,虽然是惹出雷霆大怒,自己被按上案板任人宰割的,但其实也没差,的吧?

    那她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叫他给自己上避子汤的。

    这么要求的话,她可能会被按在床上弄死。

    还是不要了吧。

    老太太有些失望,却同时又有些欣慰道:“你年纪还小,等身子养好了再要也不迟。但这……还是少用些罢,在哀家这头也就罢了,等回去可莫要在陛下跟前这般。”

    郁暖不懂,看着老太太。

    太后便解释道:“陛下比哀家还讲究养生。”

    太后说的太含蓄了,其实她比较想具体解释一下,可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有姜瞳在这儿呢,在外人跟前,还是不要说了。

    若陛下看见郁暖这么个吃法,可能会逼着她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

    这并不是开玩笑。

    吃那么多很难克化,更何况郁暖时不时还吐血昏倒,这种身体情况下,饮食清淡少油少盐吃个七分饱足够了。

    像她这样像是不觉饱,吃到十八分饱还能继续横扫硬塞的,那真是非常叫人头疼。

    郁暖并不懂太后在说什么,也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软声盈盈瞧着她道:“那阿暖,便在您这儿多用些好了。”

    太后:“…………”

    如此,她很有可能,会被儿子用冷漠的眼神看上十天半个月罢。

    郁暖有些放松,因为太后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

    就算要给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也不该是这般。

    现下看起来,反倒是这位姜小姐比较可怜。

    一个人默默坐在一旁,也无人与她讲话。

    郁暖不明白,但是姜瞳很明白。

    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虽不知郁氏用了甚么手段,给她夫君戴绿帽也好,如何也罢,现下却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和太后的喜爱。

    比起皇帝,周家庶子的确不算甚么,陛下甚至不必怎么费脑筋,就能让那个庶子和周家闭嘴。

    想要把郁氏正式迎进宫,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太后,今儿个叫她来看这么一出,其实是想让她死心罢。

    她小的时候,太后不能常常出宫,便总爱派严嬷嬷去姜家,给她送各式各样花哨华丽的礼物,甚至她学规矩那几年,也是太后身边的严嬷嬷亲自来教的。

    那几年,姜家人都把她当作是小辈中的头一份,无人敢欺。

    这让姜瞳明白,皇权和地位是多么诱人,那些叔叔婶婶们,看着她的目光,皆像是看到了她背后的皇族。

    那是全然的敬畏和忌惮,折人腰,令她心痒。

    那时严嬷嬷,便隐隐透着几分意思。

    太后,一定是把她当未来的皇后教养的。

    所以姜瞳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稍稍长大后,偶尔进宫也能见到皇帝。

    只是少年皇帝从来不看她一眼。

    他总是疏离冷淡,每逢她来,他便呆不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他从身形修长青涩的少年天子,成了宽肩窄腰的成熟的男人,愈发冷漠深沉,也愈是迷人心窍。

    而她也抽了条,成了少女模样,身段婉转端庄。

    可是,姜瞳与陛下说的话,甚至不会超过十句。

    但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来日方长。

    等她真的嫁进来,还愁无话可说么?

    她为了陛下学会那么多诗书,又听闻他对颚语颇有兴趣,甚至还专门重金聘请了个颚人娘子教课,每一句话都用笔仔细端正描摹,夜夜都要把功课认真温习。

    这些,她都没告诉任何人。

    因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女人,从来都不显山露水,唯有她的男人会明白她真正的好处。

    她苛刻丈量着自己的所有,从四肢到每一根发丝,都端庄精致。

    姜瞳自觉大度贤惠,从心性上也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是太后竟然,忽然寻了一个这样的人,已经嫁过一回的妇人,来与她比较。

    想要妄图打消她的积极性,好把她嫁给别人。

    严嬷嬷说的没错,那个被太后和陛下放在心里的女人,只是空有一副容貌而已。

    从她吃那么些东西,便能看出,她实在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

    都已经有嫁过人这般大的劣势,为什么不好生弥补呢?

    这只会惹人生厌,因为一个标准的贵族女人,从来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用膳精细考究,但每样只吃一口的量,一顿下来只能到五分饱,便能保持苗条的身材。

    郁氏根本不达标准,全然的不识数脉。

    姜太后深深看着姜瞳的神情,便有些默然叹气。

    她不明白,到底是为甚,姜瞳竟然如此执着。

    她虽自小关照这姑娘,但却并没有把她当作皇后来养,更加不曾告诉她,自己打算把她嫁给皇帝。

    她是思考过,但那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悬而未决,没有任何许诺和决策。

    面对姜瞳,太后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力给予,让她过得舒心快活些,便已是很好。

    她不晓得,姜瞳从什么时候开始,执念便如此深重。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其实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快黄昏时。

    桌上的菜肴,也早早被换成了各色糕点。

    郁暖再是不想带脑子,努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也听出来,太后其实是想要给这位姜小姐洗脑子。

    具体想做什么,她却真是听不出了,但两人之间细微的气场交锋,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但郁暖本身,没有任何感觉。

    她呆了太久,其实也挺想起身告辞的,正在此时,有宫人悄悄进来,与太后耳语道:“紫宸宫的高总管来了,说是给郁夫人带药。”

    于是高德海便被请了进来,给主子们行了礼儿,才对郁暖笑眯眯道:“娘娘,陛下原是备着叫您饭后归去再用的,不成想您一直不回,便吩咐奴才给您送来。”

    “您瞧瞧这是不是……”

    郁暖不想和高德海说话,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十分干脆地掩手仰头,把药给喝了。

    她再把药碗递回去,示意他可以交差了。

    高德海:“…………”

    先头来时,陛下还特意嘱咐,她若是不肯用,也不必勉强她。

    然而,人家吃的特别主动。

    听说这位平时吃药,都要陛下手把手喂的,还要哄着吃蜜饯,不然要哭要闹还不开心。

    果然有男人在,和没男人在就完全不一样啊。

    姜瞳的面容却缓缓沉下,只是看着那个药碗不说话了。

    她的身子也算不得好,皇帝或许也有所听闻。

    虽不比郁暖,却也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听闻她娘怀着她时,姜家大厦倾颓,担惊受怕之下吃用不了,克化不住,还险些难产。

    这么多年,陛下怎么可能没听闻呢?

    只是对于他而言,或许自己病不病,都没什么值得挂心的。

    真正心尖上的那块肉,才会这么着紧着疼宠着。

    她想着,忽然对上郁暖的眼睛。

    郁暖对着她,同样微笑了一下。

    姜瞳有些怔然。

    小姑娘的眼眸,实则清明灵醒,奇异的带着温软的狡黠,对她轻轻一弯。

    姜瞳发怔思虑,欲再细探,郁暖已垂下浓密的眼睫,腮边雪白透粉,又似是甚么也不懂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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