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
一进家门, 晏傲天就欢快地迎了上来,尾巴甩成了风火轮, 体现了它内心的极致欢愉。
历时半个月, 它终于在啃完家里餐桌那几把椅子后, 攻克了餐桌这一关,实木做的方桌此时断了两条腿,以倾斜地姿势呈三角形倒在地上, 桌上装饰用的花瓶砸成碎片, 至于里面的鲜花, 则是不知所踪。
晏褚盯着晏傲天可疑的沾着青色汁液的嘴角,十分怀疑那抹汁液就是失踪的鲜花的绿叶留下来的痕迹。
“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晏褚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不生气,他不能生气,自己选的蛋,再多的苦也得自己咽下去。
“嗷呜!”
晏傲天挺了挺胸膛, 这点小事, 压根就不需要特地感谢它, 它不是那么虚荣的狗。
得到了主人“表扬”的晏傲天高兴坏了,围绕着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一地狼藉, 蹦蹦跳跳。
“嗷嗷呜——”
铲屎的, 狗饿了。
主人离开前倒得那满满一碗狗粮它早就吃完了,尤其刚刚劳动了那么久, 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
这么想着, 晏傲天那双自带眼线眼影的狗眼就带上了几抹不高兴。
“嗷嗷嗷——”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想把狗饿死在家里?
惨绝人寰,丧心病狂,晏傲天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这种人的狗。
“呵呵。”
永远不要对哈士奇的智商抱有期待,晏褚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忍住将他炖狗肉汤的冲动,然后回到厨房,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他从速冻箱里拿出一块新鲜的牛肉,煮至九分熟后将牛肉取出,然后将肉块撕扯肉条,盛了满满一盆,端到晏傲天的面前。
“夯哧——夯哧——”
虽然在这个世界成了成犬,可吃饭的时候,晏傲天依然将自己当成一个孩子,恨不得将自己的大脑袋整个埋进盆里,两条后飞速刨着地砖,有时候晏褚都担心他吃着吃着,直接一个前滚翻翻过去。
“好吃吗?”
晏褚迷上眼睛,朝晏傲天问道。
“嗷嗷——”还行吧,给你九分,怕你骄傲。
新鲜的小牛扒呢,不是超市特价促销的那一种,一般人还吃不到呢,晏傲天自认自己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狗,品味自然和其他狗不一样了,它决定从今天起,它就不要吃狗粮了,认准这个鲜嫩的小牛排。
“好吃?”
晏褚皱着眉,又确认了一遍。
“嗷嗷——”好吃啊。
舔了口光可鉴人的食盘,晏傲天又馋了,鲜红的舌头忍不住从侧边的牙槽里漏了出来,一甩一甩的,看上去极其不正经。
晏褚顿了顿,纠结了良久,起身走到那个放着晏傲天狗粮的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其中一袋开封的狗粮,从里面掏出两颗硬邦邦的小粒,紧锁着眉头,将那两粒狗粮放入嘴中。
“嗷嗷——”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铲屎官?晏傲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一天,它能看到比它哈士奇还浪的人类,怪不得对方能做它晏傲天的主人,服了服了。
还是不对,晏褚皱了皱眉,不该是这种感觉。
“你真的觉得刚刚吃的那碗小牛肉以及这些狗粮好吃?”晏褚忍不住,再次问了一句。
“嗷嗷呜——”
晏傲天用狼啸来表达自己的立场,好吃啊,这世界上还有不好吃的东西吗,草好吃,椅子腿好吃,家里的一切都好吃。
晏褚拍了拍脑袋,他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把晏傲天当做值得参考的对象,恐怕即便这些东西有问题,就凭它的智商,也辨别不出来吧。
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只能赌一把了。
“嗷呜呜——”
晏傲天显然没察觉到主人对它的鄙视,高兴地甩着尾巴绕着晏褚转圈圈,然后一边欢叫着。
它已经决定了,既然主人喜欢它的口粮,作为一只伟大聪慧的哈士奇,它决定拿那些口粮来和主人换取好吃的肉肉了。
“呵呵——”
晏褚回了它一个冷笑,看着那一地还来不及收拾的狼藉,是时候算总账了。
*****
晏家的客厅里,一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哈士奇边上围着一堆家具的残骸,它的身体被固定住,在它面前,一个平板电脑,正不断播放着一则录音。
“狗肉汤就是用狗肉炖成的汤。在狗肉汤饭店,所有的狗肉汤都是当天的新鲜肉一天一炖,没有老汤。这样做出来的狗肉汤叫清汤......”
晏傲天被吓得老老实实的,有一种被录音内容支配的恐惧。
*****
“晏医生,你没事吧?”
“晏褚,你还好吧。”
第二天去医院,路上遇见个熟人,都会朝晏褚发来诚挚的问候,即便有一些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在得知晏褚差点被一个医闹家属给害死后,也会补发迟来的关心。
也是,之前邵忠找了一群记者打算断章取义将医院和晏褚的名声闹臭,在真相没出来前,当地的新闻报道上曾经在一段时间内,跟踪报道过这些新闻。
后来鉴定出来了,晏褚和医院不存在过错,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而此时,邵忠医闹不成,又试图尾随晏褚故意杀人,这样的消息,肯定也是瞒不住的。
作为医护人员,在医患关系复杂的现今,对晏褚的那些遭遇,颇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这也是晏褚警戒心强,这要是换一个人,被砸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前有一个医生因为几十年前补的一颗烤瓷牙发黄被病患砍了三十多刀毙命,后有晏褚认认真真做手术,只因为病患家属是个不要脸的流氓,就得承担遭遇危害的风险,那部分流氓病患的权益通过闹能够保证,那么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医护人员的权益,又该怎么保证呢?
正因为这份心寒,医院里的同事们对晏褚也越发关切,甚至想着,要是这一次法律不严判邵忠,他们也学着医闹家属那样罢工上街示威去。
凭什么就许患者闹,他们医护人员就不能闹了,他们还低人一等了不成?
晏褚谢过这些同事,领着一堆礼物,回到了自己的科室。
同科室的同事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的安慰,甚至有几个同事劝他暂时请假避一避,那个叫邵忠的,在外面可还有不少小弟呢,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那么几个没脑子的,跟他们老大一样做出这种蠢事。
“照我说啊,你就请一个长假,出国好好玩一趟,那些人难道还敢跟着你出国不成?”
刘畅在边上善意提醒,不过他的提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
现在正值副主任退休的节点,晏褚要是在这个时候请长假,医院方虽然理解,可心里头总是会有一点不开心的,加上之前的医闹给医院造成的影响不小,病患可不会管到底是谁有问题,他们只知道在之前那个医闹案里,晏褚确实没把病人救活就行了,这件事传的太广,影响了医院的名誉,同样是晏褚的减分点。
请假,只是压实骆驼的一根稻草罢了。
只要晏褚请假了,刘畅就有六分的把我副主任的位置能够落到他的头上,这么一来,他的各种福利待遇都能提上去,家里的压力,一下子就能缓解了。
在同事面前,刘畅一直都营造城市独生子,家境优良的精英形象,只有他心里清楚,他爸妈就是农村种地的,他们那里贫穷,作为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首都的大学的学生,他的学费是全村人凑出来的。
原本,刘畅也是带着感恩的心情的,可来到了城市里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同学差距有多大,好在他争气,一路考上了博士,还借着不错的皮囊,在读研的时候就娶了临近校区的妻子。
虽是临近校区,他就读的是老牌医科大学,行业内赫赫有名,而妻子只是个普通二流本科的学生,读大学的时候也只是混日子,但谁让她家里有钱呢,家里有两套房,父母还是公务员。
这样的条件,未必是最优秀的,可却是刘畅能选择的范围内最好的。
现在当医生没熬到一定岁数可没什么钱,家里供他念到本科已经是极限了,而妻子的家里愿意出钱供他念研究生,念博士,还愿意将其中一套房加他的名字,现在的人都很现实,刘畅在这种诱惑之下,就硬着头皮和妻子结婚,并且答应了老丈人,将来他和妻子的第二个孩子,随妻子的姓。
这些年,刘畅一直觉得憋屈,觉得低妻子一头,尤其每次吵架的时候,妻子脱口而出的滚出去这三个字,更是狠狠刺伤了刘畅的自尊心。
但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每个月的工资还比不上岳父岳母给他们小家庭的补贴,两个孩子,大儿子念公立小学,学费不高,但补习费少不了,小闺女跟岳父岳母姓,反而更得他们的宠,念得幼儿园一个月就得交五千块钱,还得学钢琴和英语,这样的家庭支出,是刘畅的工资远远支撑不起的。
等升了副主任就不一样了,首先这就是地位上的差别,等他升了副主任,岳父岳母还敢随意差遣他吗,不仅仅是岳父岳母,妻子娘家的那些人,都得巴结他。
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副主任能做的事,比一个普通医生可多多了。
其次就是福利上的差距,几年下来,刘畅算是明白了,在他那个家,他只有挣钱了,才能彻底挺起腰板,也不至于连他的儿子闺女都看不起他这个爸爸。
因此对于副主任的位置,刘畅势在必得。
他不想和晏褚撕破脸,现在对方主动退出,是对他们两人而言最好的选择。
“不了。”
晏褚摇了摇头,再过几年,就是原身要经历的第二次谋杀了。
氰/化/钠中毒,但这也只是原身自己的猜测,未必真的如他猜想的那样,而且中毒的方式,也未必是饮食中毒。
在种种顾虑下,与其避开这次的劫难,等待未知的杀机到来,晏褚想着,他还不如警惕些,等着第二次谋杀的来临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刘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好看,勉强劝了晏褚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作为争夺副主任位置的两个热门人选,同科室的同事也知道两人之间还没浮出水面的矛盾,但平时大家都处的不错,他们也不希望刘畅和晏褚因为这件事闹僵。
可要说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刘畅又还没和晏褚将那层遮羞布扯开,他们要是上去拿这件事说嘴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同事们安慰了晏褚几句,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喂,晏医生,之前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晏褚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熟悉的电话号码,离开办公室,走到一条应急通道内,在楼梯口,接通手机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了一声豪爽的声音。
“不好意思,那些事,我不想再做了。”
晏褚说的,是原身之前私底下做的一些生意,但说是生意,其实也美化了他做的那些事。
医患关系闹得僵,也不全是患者的锅,确实有一部分医生,在医德上存在问题,就好比原身,他做的事并不算罪恶滔天,就是收回扣,在几种药效差不多的药剂中选择更贵的,医保没法报销的,然后哄骗患者那些药剂的效果更好。
普通病人分不清这些药剂的差别,当然就选择听医生的话,咬牙买那些更贵的药剂了,而那些药剂每卖出一份,原身都能收到自己的那份利润。
这件事原身做惯了,不仅他做,医院里某些医生也做,大家心照不宣。
只是前不久,因为一个癌症患者家里接受不了这样庞大的医疗支出,选择了出院,放弃治疗,那个老太太在出院后不久,就在病痛的折磨下去世了。
或许是因为心里头有亏欠,原身就回绝了之前和他联系的那个医代,终止了这个生意。
这些年,他不久收受药瓶回扣,还帮那个医代牵桥搭线,促成了好几桩医疗器械的生意,前前后后,也挣了几十万了,现在说退出就退出,那个医代肯定不能忍。
而且对方也担心,原身突然退出,是不是和他的竞争对手搭上线鹅。
“我还是想请晏医生你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来钱又快又轻松的生意,没那么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豪爽,似乎一点都不为晏褚那些话而感到生气。
“对了,听说不久前晏医生遇到麻烦了,你说这世道乱的,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惹来拿着锤子的疯子,看着晏医生的经历,我都考虑是不是该给自己买份保险了。”
电话那头感慨着说道,看似是安慰晏褚的不幸遭遇,实则也是警告。
晏褚并不放在心上,反正现在的嫌疑人已经够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大不了全上了,他还跟轻松一些。
更何况,他现在有另一种猜测,电话那头的医代是什么反应,还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话已至此,晏医生再好好想想,三天后,我再打电话过来。”
说罢,电话被挂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晏褚,你遇到麻烦了吗?”
晏褚转身,林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他的身后。
“没什么,只是一个卖房的中介打来的无聊电话。”
晏褚关掉手机,无所谓地说道,似乎也不好奇林倩的忽然出现。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在这里,他会等来对方第二次要求复合的请求。
“是吗?”
林倩的嘴角微微上翘,笑的有些应付,因为她知道,晏褚绝对是说谎了。
他就那么应付她,连一个好一点的借口都懒得编?
不过无所谓,她不在乎他的那些秘密,反正那些秘密,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她想问的,就是对方愿不愿意跟她复合。
“我们复合吧,晏褚,不要在彼此折磨对方了,我知道你爱的是我,不是那个蓝沁,坦然面对你自己的内心吧。”
林倩上前一步,紧紧凝视着晏褚的双眼,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别的情绪来。
“蓝沁?你知道些什么?”
晏褚的眼神一闪,化被动为主动,反而将林倩逼到了角落里。
“我是个女人,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女人的眼睛,蓝沁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科室里的人哪个看不出来?”
林倩捂住嘴,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不对对于晏褚的紧逼以及反问,她同样有些羞恼。
“你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现在是我在问你,复不复合,我为你打了一个孩子,难道你就要这么对我吗?”
林倩抚摸了一下肚子,至今她都能感受到,那一天自己的绝望,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可悲的是,即便被那样背叛了,她却依旧爱着这个男人,甚至愿意为了他,用虚假的爱情蒙骗自己。
“对不起,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
说起孩子的事,晏褚有些无奈,恐怕原身也想不到,那么严密的避孕措施还能闹出人命来,但瞒着原身打胎确实也是林倩自己的决定,如果对方将这件事告诉原身,虽然很有可能原身依旧会做出林倩这样的决定,但至少也能由他这个孩子的父亲,给与林倩补偿和照顾,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不知道能那么凑巧怀上孩子还有林倩自己的功劳的晏褚,如是想着。
但一码归一码,现在的晏褚,绝对不会想到要和林倩复合。
没有多做纠缠,林倩深深看了晏褚一眼。
又是这样的决绝,他真的一点都没变。
对上林倩的视线,晏褚心弦微动,但是表面上依旧不改神色。
*****
“林医生,你怎么了?”
科室里的小护士快步走进洗手间,原本想快点上完厕所就去病房的,然后就看见洗手间内,拿自来水泼脸的林倩。
“没什么。”
林倩摆了摆手,从一旁的纸抽里取出一张干净的卫生纸,然后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
看她不想说,护士也没多问,关上隔间的门,排解膀胱的压力。
此时林倩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一种微微疑惑的感觉,她居然主动找晏褚复合了,还不止一次,她居然真的干出了这样的事?
不是想好了彻底和对方一刀两断的吗,难道他对自己的影响真的那么大?
林倩都开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一个科室,或者主动申请调遣去其他子医院了,凭她的资历,或许待遇还能更好些,工作也能稍微轻松些,顺带着养养身体。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三甲大医院可不是想进来就进来的,她在这个医院当医生,就是她爸妈的骄傲和脸面,要是选择调院,还不知道她妈怎么念叨她呢。
林倩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将手里捏成一团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脸疲累地离开。
*****
“爸,我朋友今天在四季酒店看到姿姿了,还给我拍了照片,确定是她没错,可姿姿不是在米国念大学吗,现在也不是米国大学放假的日子,她怎么没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
“好的爸,你给姿姿打个电话问问。”
“......”
“嗯,我们兄妹也很久没见了,要是姿姿真的回来了,改日找个时间吃顿饭吧。”
晏褚挂断电话,脑海中浮现今天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幕幕,将那些残缺的线索,一一串联上,真相,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呜呜呜”
晏傲天吊着自己的小毛毯期期艾艾的进来,狗脸上,满是哀怨。
那啥,它那么乖,狗肉汤歌,啥时候给它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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