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界限, 不是想划清就能轻易划清的,血缘的联系摆在那里, 尤其有人在努力模糊这条界限。
腊月二十六,许文诗和漆钧订婚。二月初二,两人举行婚礼。
婚礼上许向军的态度以及其他许家人态度……有人不禁和不久前许家另一场婚礼作比较,再想想这订婚结婚如此着急, 以及漆钧的风闻,不免暗暗嘀咕了两句。
婚后,许文诗搬进漆家和婆婆住在一起。一开始许文诗还有点忐忑, 她听说过寡居婆婆难缠的说法,婚前偶尔几面漆母对她不错,可她不是怕结了婚就翻脸吗?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不过一个月相处下来, 许文诗发现漆母对她客气依旧,还主动让她经常回娘家探望长辈,所以许文诗一个星期能回娘家两三次,当然漆钧是一起的, 每次都是大包小包。
许向军心情复杂, 换一个女婿,做到这一步, 他都得高兴坏了。可换成漆钧, 他就是觉得不怀好意,偏人目前什么坏事都还没做。
许向军一边是盼着这人早点露出狐狸尾巴, 好让许文诗早点清醒。又隐隐希望他能把尾巴藏一辈子, 许文诗孩子都怀上了, 这辈子也就差不多定性了。
许向军的心情复杂的一言难尽。
“上周你们又去看你奶奶了。”许向军到底给许文诗留了面子,单独找了个机会说话。
许文诗目光闪了闪,嗯了一声。
“以后少过去,省得你叔婶还要费心招待你们。”许向军淡淡道,他养了个不省心的女儿,自家受着是该的,可老四凭什么跟着糟心。
“我们是过去看望奶奶的,”许文诗不满,“不是你要求我们经常去看望奶奶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许向军目光锐利的直视许文诗,“你们在你四叔家里进进出出的,外人见了会怎么想?”
许文诗哽了下,扯着嗓子道,“外人能怎么想,奶奶住在那,我们去看她老人家不是很正常。”话虽如此,许文诗内里却有些虚。去看望老太太不假,想和四叔家打好关系也是真。四叔生意做的大,人脉广阔。还有堂妹的老公韩东青,直到参加韩家的婚礼之后,她才惊觉韩家比她想象中更了不得,她在婚宴之上看见了好些报纸电视上出现过的大人物。
这些天,她从漆母那里听说了不少漆家这两年的境遇,也知道漆钧为了重振门楣受了不少苦,她就想出点力,再说漆家好了,她也好,她的孩子也好。
许向军冷笑,“少在这跟我装傻充愣。”毫不留情的掀开遮羞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和老四关系多好。漆钧做生意的,能不知道这种误会对他的好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娶你不是为了家里这点背景,那就别让人误会他是另有所图。”
许文诗脸色涨红了脸,“所以我们这些穷亲戚都该离四叔家远点是不是,省得沾了他们家的光。”
亲戚之间互帮互助不是正常的吗?早年四叔家里没有发迹的时候,她就不信没沾他们家的光。
“别跟我强词夺理,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过去,你心里没点数。”许向军厉声道,“他能打着他爷爷的招牌胡搞瞎搞,害的他爷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谁知道他会不会扯着许家的旗帜乱来。”
“爸,当年阿钧年轻气盛不懂事,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不能揪着一个错不饶人。”许文诗急得跺脚,“他已经知道错了,不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信是你的事,你没权利要求别人相信一个前科不良的人。这种人一般人远着都来不及,你凭什么要求大家跟着你一块冒险。”许向军神色冷冷的,“我是你爸,撕扯不清了,将来有什么,那是我活该,谁让我没教好你。但是你们俩给我离你四叔你哥他们远一点,不然信不信我撕破脸,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婿我们许家就你一个欢迎。”
许文诗白了脸,哭着喊,“爸!”那样她还怎么见人,他们娘儿俩怎么办?
许向军不为所动,“你也少带着他回家,看着你们就来气。”说罢径自起了身,留许文诗一个人在房里。
许文诗捂着脸啜泣,她不就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他们都这样,漆钧早间是有种种不好,但是他都改了,为什么就不给他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漆钧推门进来,见她在哭,忙上前安慰,擦着她的眼泪柔声道,“怎么了?”
这叫许文诗怎么说,去四叔家看奶奶是她提出来的,许文诗眼泪掉个不停,靠在漆钧怀里嘤嘤哭泣。
漆钧扶着她的后背,叹了一声,“是因为我吧。”
许文诗哭声稍大了一些。
“之前是我做的不好,爸不喜欢我也正常,你别难过,也别跟爸吵。我会好好表现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有一天,爸爸会原谅我们的。”漆钧声音温柔的哄着,眼神却是冷的。许家这块骨头比他想象中更难啃。不过一旦啃下来,好处惊人,值得他付出耐心和精力。
然后回家蹭饭的许清嘉就发现连续两周定期来报道的许文诗和漆钧消失了。可喜可贺,这事吧,晚辈看望长辈天经地义,又没撕破脸,真不好把人赶出去。
孙秀花也没问,许清嘉觉得她老人家兴许猜到点什么。
吃过饭,老太太拉着许清嘉说悄悄话,盯着她的肚子,“还没动静?”
许清嘉摇头,“没有。您别着急,早晚会有好消息的哈。”结婚四个月而已,居然就催生了,惹不起惹不起。
“别嘻嘻哈哈的,你抓紧点,小韩都三十一了,年纪不小了。”孙秀花嗔怪的拍了下许清嘉的胳膊,“文诗比你晚结婚都有了,你们可得加把劲。”许文诗那肚子都微微突出了,一看就有好几个月,显然订婚前就有了。孙秀花暗自嘀咕了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呦,胆子真大!不过婚都结了也就不说啥了。
许清嘉点头如啄米。
隔了一天,许清嘉和韩东青回韩家蹭饭,两人一周回长辈蹭一两饭次。娘家婆家同城,两边肯定要平衡,厚此薄彼会引起矛盾,次数一多,夫妻独处时间自然被挤压,所以只能一到两次。
在一些人看来可以去长辈那天天蹭饭多幸福啊。然而,哪怕韩家人对她再热情,她都觉得不如在自己的小家或者娘家舒服,在韩家她能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吗?上了一天班还得绷着神经,累不累得慌。同理,韩东青在他们家也不会彻底放松。所以有时候两人是各回各父母家,反正说白了,自家人想看的是自家孩子,另一个只是捎带的。
不幸又在饭后被催生,挑起话题的是霍燕岚,“今天我和琳琳去雍和宫上香,遇见你大姐和她婆婆了。”
许清嘉怔了下,今天是周三,回归家庭的霍燕岚和大嫂曾琳有时间去上香,许文诗哪来的空,请假了?
“听说漆家那位夫人很信佛。”许清嘉接了一句。
霍燕岚点了点头,“听她说话,就觉得她懂得很多。”拐着弯的亲戚,遇上了自然要应酬下,“她们是去还愿的,早前你大姐婆婆在雍和宫祈愿今年能抱上孙子,如今灵验了,可不得来还愿。”
“这么快就怀孕了,好福气哦。”韩老夫人闻言充满期望的看了看许清嘉。
许清嘉端着笑脸。
霍燕岚没说看身形怕是婚前就有了,如今是九十年代了,风气开放不少,越来越多的小情侣在公共场合牵手搂腰勾肩。奉子成婚再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反正结婚了就行。
霍燕岚看着韩老夫人高兴的说道,“今天我给他们求了一卦,是上上签。”
求的是什么,韩老夫人心知肚明,顿时喜不自禁,“你去还愿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许清嘉,“……”
回到家里,许清嘉挂在韩东青脖子上很严肃地问他想不想生孩子?要是他想要的,计划提前也不要紧,毕竟他都三十一了啊,同龄人的儿子都能打酱油咯。
“奶奶她们的话听听就算了。”韩东青抱着她的腰道。
许清嘉蹭了蹭他的下巴,确认,“你确定不想早点体会下当爸爸的乐趣。”
“不急在这一年,”韩东青反问她,“你想当妈妈了?”
不是很想诶,她才二十四而已,但是许清嘉瞅瞅他,“毕竟你年纪不小了,太晚会不会不大好。”
“哪里不好?”韩东青危险的挑了挑眉。
许清嘉缩了缩脖子,算她没说,松开手刚想溜,却被韩东青一把抓住,推到在沙发上,身体力行的证明,他哪哪都好。
今天是周六,崔阿姨打扫完卫生就回家了,周末也不会过来,属于小夫妻俩的夜很长。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位置照旧是空的,许清嘉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有人特别注意锻炼身体呢,每天早上都要锻炼,风雨无阻,身体棒棒哒,许清嘉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韩东青上来的时候,许清嘉正两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发呆。
正前方出现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许清嘉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早上好啊,”语调一转,抱怨,“你都不叫我。”明明说好了一起锻炼的嘛,她早上要练瑜伽。
“叫了,”韩东青指指自己的脸,“你给了我一巴掌。”
“骗人,”许清嘉皱了皱脸,抬手摸着他的脸,“我才舍不得呢。”
韩东青笑了,“起来刷牙,谁说了今天一起去买菜做大餐。”
当然是她啊,许清嘉张开手。
韩东青好笑的把人抱进卫生间
洗漱好,下楼吃了爱心早餐,两人去最近的菜市场买了菜。
中午许清嘉下厨做了六个菜,好几个滋补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靠睡男人靠吃,身体养得倍儿棒,才可以生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哦。许清嘉晃晃脑袋,被两边老人念叨坏了,满脑子都是小宝宝,不好不好,她应该好好享受下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
看着桌上的菜,韩东青表情有点儿微妙。
下午,两人拿着渔竿提着水桶去钓鱼,就在家附近,湖畔花园之所以叫湖畔,那是因为边上流经温榆河,至于为什么不叫河畔花园,那不是废话,湖畔河畔哪个更好听?
刚到河边就发现出来享受春日明媚阳光的不只有他们,还有许家康一家三口。
这周末两人都不回槐花胡同。老太太去许向那了,打算住上一阵,重温下田园风光。秦慧如去浙大参加一个为期五天的交流会,许向华一块去了,正好余市分公司有事。至于许家阳,高三生,最后这个学期,半个月才回一次家。
“姑姑,姑父。”小元宝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欢快地指着天空中的燕子风筝,“爸爸放上去的。”
“好厉害哦!”许清嘉特别捧场的鼓了鼓掌。
小元宝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好奇地看了看韩东青手里的东西,“姑姑,你们要去干嘛呀?”
“我们要去钓鱼。”
小元宝眨巴眨巴眼睛,“我也要钓鱼,我还没钓过鱼呢。”
夏莲好笑,“你去年钓过。”
小元宝一脸茫然,“真的吗?”
“是啊。”夏莲指了指许家康,“诶呀,风筝是不是要掉下来了。”
可把小元宝急的,赶紧跑过去。
许清嘉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韩东青继续往前走,钓鱼当然要选一个安静点的角落。
一个下午,许清嘉和韩东青收获五条鱼,其中有两条还不小。经过许家康家门前的时候,走了进去。
正在院子里和许家康踢足球的小元宝立时冲了过来,扒着水桶一个劲儿往里面瞧。
“去拿个盆出来,姑姑给你两条。”许清嘉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元宝兴奋的叫了一声,撒丫子跑进去,还能听见夏莲无奈的声音,“跑慢点儿。”
“在这吃晚饭?”许家康邀请。
许清嘉摆摆手,“中午剩了不少菜,不吃完就浪费了。”
许家康也不强留,门前门后住着,用不着瞎客气,闲话,“那几只股票你看了吗?”他跟着投了一笔钱进去,属于玩票性质
“看了,涨的不错。”许清嘉笑眯眯道,迄今已经涨了近两倍
“要卖掉吗?”
许清嘉沉吟了下,“我打算等到这个月底卖掉,五月初我要用一笔钱。”以后会不会涨,她也不确定,对她而言已经涨到了心里预期价位,那就不用在恋战。炒股心不用太贪。
许家康点点头,“那我也尽快脱手吧,比起这些虚的,我还是更喜欢实实在在的投资。”
许清嘉笑了笑,目前股票的确属于小众。
随后,兄妹俩就约了个时间,一起去沪市把手上的股票出手,如今可没有线上操作的手段,必须去交易所。因为这几只股票都在上行阶段,所以很容易就脱手了。
“电视剧?怎么突然想起投资这一块了?”许清嘉讶然。
等着交易员出去处理时,兄妹俩在会客室里闲聊起来,聊着聊着,许家康说起自己的新投资。
许家康笑,“传媒行业这两年发展越来越好了,我那广告公司的业务逐年翻倍。我觉得可以尝试尝试,正好我一个朋友手里有剧本,导演也有了,我就投资下,小成本,用不了多少。”
他属于国内第一波试水广告的人,锦衣因为广告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女装品牌,为他带来不俗的收益。这些年投出去的广告费一年比一年高,回报更丰厚。和广告公司合作的多了,他就发现这一行业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因此三年前自己成立了一家广告公司——鸣人传媒,这一行求的不就是一鸣惊人,还带上了宝贝儿子的名字。
这个行业不错哦,许清嘉摩了摩下巴,脑子里瞬间冒出一连串的计划,投资电影电视,开展经纪业务,挖掘导演明星,她这有一连串的名单呢。最好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建立自己的院线,控制住了终端就是掌握了话语权。往外延伸还能打造影视城电影小镇,正好她哥对休闲娱乐这一块颇感兴趣,在海岛的鹿城建了度假酒店,还有在京城开发度假村的打算。
这是线下,还有线上,音乐视频播放网站……
许清嘉合了合手掌,打造娱乐帝国,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导演是哪位”
许家康报了个名字。
许清嘉怔了怔,“编剧是谁?”
许家康又报了个许清嘉听过的名字。
许清嘉只想说,厉害了,我的哥,这两位以后在娱乐圈能呼风唤雨。
“蕾蕾读完大二就能接戏了,你问下她有没有兴趣过去试镜。这个戏暑假开拍。”许家康对许清嘉道。
“这丫头做梦都念着拍戏,怎么可能没兴趣,回头我得让她赶紧抱你的大腿。”瞌睡送来了枕头,许清嘉还想着怎么推小表妹一把呢。
投资人安排过去的人,只要演技不是差到一个地步,肯定能捞到一个角色。和那两位未来大佬有了香火情,背后还有资金支持,蕾蕾小姑娘只要争气点星途坦荡啊。
许家康失笑。
“诶,哥,你要不开个经纪公司得了……”许清嘉双眼闪闪发亮。
说到一半,会客室的门上传来敲门声,交易员回来了,两人资金量大,所以享受到了VIP客户的待遇。
处理完交易,兄妹俩说笑往外走,打算找个安静地方接着聊。
“二哥二妹。”
循声一看,正见漆钧从交易大厅里拨开人挤出来。
许清嘉淡淡地笑了笑,连声大姐夫都欠奉。如果不是知道漆钧的底细,端看他这模样,五官端正,身材高大,衣着得体,十足的有为青年,许文诗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也有一定的道理,要是个邋里邋遢的丑男,就不信许文诗还能继续五迷三道。
许家康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漆钧似乎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冷漠,扬着热情的笑脸走过来,“你们来交易股票?”
许家康睁眼说瞎话,“来凑凑热闹,”然后点了下头,“我们走了。”一拍许清嘉的胳膊,两人便抬脚离开。
漆钧脸色骤然阴沉,猝不及防间就见离开的许家康忽然回头,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
来不及收敛表情的漆钧脸上肌肉扭了扭,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抹笑容。
许家康嗤了一声,不用装好妹夫,别说装的像不像,就算真是好妹夫,也没用,天生气场不和,没法和谐友好共处。
确定人走了,漆钧的脸彻底阴沉下来。他和许文诗认识的时候,发现她的衣服都是锦衣出品,戴的名表是许向华送的,她手里拿着十里餐饮的五折贵宾卡……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许家其他兄弟姐妹也有,在京城的秦家兄妹也都有。
漆钧以为许家人关系极其亲密,她在家里很是受宠,也只有从小被宠大,才会养成她单纯的性,所以他卯足了劲追求许文诗。
真正结婚之后,才发现他太过想当然。许文诗在许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受宠。许家人也没有因为许文诗的关系对他爱屋及乌。
不过许文诗到底是许家人,这几个月在外面,他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变化。毕竟许家叔侄在商场小有地位,背后还有韩家这棵参天大树。一般人即使不想拉拢也不会主动得罪。
但是这种变化并不大,因为如果许向华真的重视他这个侄女婿,不该是这样的无视,而是像提拔许家康和许家磊那样,介绍给朋友伙伴。
漆钧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告诉自己稳住。他费心打探了下,得知许家兄妹把手上的股票全部出手,拧眉沉思片刻。
许家人的投资眼光,他是相信的,单看他们家目前的生意,几乎就没有赔本的。
他其中一支股票就是他们抛掉里一只支,也是涨势最好的一支,咬了咬牙,漆钧忍痛抛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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