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花嘴里说着那是老子,哪有女儿女婿打老子的理。转身就去问许家武,倘若他和马大雅在一起后,马大柱赖上他们,蛮不讲理胡搅蛮缠,他敢不敢揍?
之前她问过类似的问题,许家武说他会孝敬马铁柱一家,因为马铁柱一家养大了马大雅,但是一分钱都不会给马大柱,他就是满地打滚都不给。
许家武还为马大雅说话,这些年无论马大柱怎么闹,马大雅把七年生活费给了他以后,就再没主动给过他钱。她在七周岁不到一点时被马铁柱一家收养。
这一点孙秀花当然知道,全村都知道,马大雅特意找大队长马国梁做了见证的。
也是因此,孙秀花觉得这姑娘人虽然老实却不是憨的那种,心里挺有成算的,能过日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良心。
可打人,这事马大雅从没做过,倒是马铁柱夫妻俩在马大柱闹得厉害时动过手。
到底是长辈不是,许家武凌乱了。
孙秀花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恨铁不成钢地戳戳许家武的额头:“马大柱敢这么闹,不就是知道大雅不敢把他怎么样,就是铁柱一家,也是忍无可忍才出手的。我可听说了,马大柱没饭吃了,直接往马铁柱家饭桌上一坐,有几次还直接去抢大雅身上的钱,十次里总有五六次能成,他可不就胆子越来越大,难道你以后也想被他这么闹?”
许家武忙不迭摇头。
“那你就得让他知道你们不是好惹的,他跟大雅又不是一个户口本的,你跟他讲究个屁。”孙秀花恨恨打他肩膀:“白长这么大个了,他一闹,你把他提起来往地上甩两下,我就不信他还敢,你要是实在下不了手,悄悄和马家的长辈商量好,让他们帮你,再不济拿点钱出来,还能没人帮你出头。要是马大柱再敢抢大雅的钱,就撕破脸报次警,总得叫他怕了。不能够想,我不理他就行了,他没脸没皮不稀罕你们理他,只要能混到吃抢到钱就行。”
许家武愣了会儿才转过弯来,受教地用力点头。
“真明白了?”
许家武点头如啄米。
孙秀花瞅瞅他:“那你去问问大雅明不明白,要是想不明白,你俩早点散伙。”可别这边把马大柱揍得鼻青脸肿,马大雅又心疼她亲老子起来,那真是膈应人了:“一旦被这种人赖上,你这辈子都没清静日子过了,连带着你爸你弟弟都没清静。万一他得寸进尺,赖上你叔他们,我连你一块打出去。”
许家武心下一凛,要是马大柱以为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进而想占叔叔家便宜,那他当真是没脸见人,当即认真保证:“奶,我一定会和大雅说明白的,”又小心翼翼的赔笑:“要是她能想明白,您是不是会帮我劝劝我爸。”
孙秀花溜了一眼:“你爸那我来说。”
许家武迫不及待地去找马大雅,半个小时后回来了,如是这般一说。
孙秀花便去找许向国。
老太太都来说了,许向国还能说什么,他是老子不假,可他这六年都没养过孩子,现在家里挣钱的是许家武,经济基础决定家庭地位。
然他这头终究点得不甘不愿,马大雅负担重,马大柱暂且不提,马铁柱一家也要搭把手照顾,要不就是忘恩负义。
许向国想不明白许家武怎么就认定了马大雅,矮小瘦弱相貌平平,才小学毕业。许家武好歹初中毕业,还是开大货车的,一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有百来块钱,人也生得高大周正,就是想找个县里姑娘也不是没可能。
看出他的不乐意,孙秀花淡声道:“大雅是个好姑娘,前两年,阿武被人欺负,都是她开解阿武。”她也是听许家武说了才明白为什么许家武认定马大雅,是她老糊涂都没留意到孙子受了委屈,幸好有个人陪着他。
许向国脸色一僵,黯然不语。许家武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因为他这个坐牢的爹。
见状,孙秀花又生出不忍来,软了软语气:“鞋子合不合脚,自己最清楚。”
许向国牵了牵嘴角:“是我想岔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自己会选。”
这般,许家武总算得偿所愿,正月里还大包小包去马铁柱家拜了个年,算是过了明路。同样的,许家康也跑到夏家去拜年,许向军带着儿女一道去了,去看看老战友兼未来亲家。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二,孙秀花六十大寿。寿宴摆在许向华那边,在院子里支了棚子还不够,院子外也支了两个大棚子,里里外外摆了二十来桌,
前一天,村民就过来帮忙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当天席面上鸡鸭鱼肉,酒菜瓜果一应俱全,还有许向华特意弄回来的海鲜。
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其中有许向华生意上的朋友,也有许向军离得近几个战友,包括夏家。
江平业举足轻重,不便露面,遂只有何云溪以秦慧如好友的身份过来拜寿,江一白也没来,他人在首都,这小子嘴甜,昨天还特意打电话过来给老太太提前贺寿。老太太回了家就喜滋滋地念叨,不巧被许文诗听见,小姑娘当时的表情有些复杂,原来江一白和许清嘉关系那么好,经常去小叔家玩。
许清嘉被她扫了好几眼,莫不是把她当情敌了,摇了摇头,便抛在脑后。
寿宴十分热闹,喧嚣逼人,饶是许清嘉都有些忙,随着许向华和秦慧如喊了一通叔叔阿姨,更别提许向华哥几个。
许向国怔怔望着穿梭在人群之中的许向华和许向军,自惭形愧之感越来越浓,他想想镜中苍老木然的自己,再看看意气焕发的兄弟,神思恍惚。
过了好久,不经意间又留意到招呼人过来的许向,眼前这个谈笑自如的人还是老实木讷的老三吗?
六年的时间,彷佛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他这一房萧条败落,其他三房蒸蒸日上。
第二天,秦慧如便要带着许清嘉和许家阳返回北京,同去的还有夏莲,回去刚刚好赶上开学。
孙秀花是不走的,许向国和许家全都才回来不久,她得留下看看。再有周翠翠怀了孕,时隔十年,他们老许家又要添丁进口,老太太一边高兴一边又担心,毕竟周翠翠年纪不小,三十七了,她得看着点。
这一看,就看到了周翠翠生产,她是在余市第一医院生的孩子。
许清嘉给老太太提过高龄产妇的危险。老太太又向秦慧如求证,秦慧如就去找学医的老教授打听,转而告诉老太太。
听得老太太心里打鼓,反正许向不差钱,许家武又时不时会经过市区,方便的很。因此秉承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老太太让许向定期送周翠翠去余市做产检,快到预产期的时候,还提前住进去,以防万一。他们县城的医院到底和市里差了不少。
六月十三号,周翠翠惊险生下一个女儿,顺产困难,最后不得不转而剖腹。许向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幸好最后母女平安,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回家。
孙秀花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余惊未了。又转达许向夫妻的意思,让秦慧如给小丫头取个名字,清字辈的。一来多亏了她们娘儿俩提醒,二来秦慧如不是她们家学历最高最体面的一个嘛!许向和周翠翠也想女儿能沾点福气,将来考大学做体面人。
本来吧,按照他们这的规矩,一般小的跟着大的名字走,他们家男孩子都是家字辈。也没什么讲究在里头,就是老头大字不识几个,随便挑了个认识的,又觉得做文化人好,许家文的名字就这么来了,之后便都顺着家来取名。
女孩子论理得跟着许文诗排,只那个文同了文婷的文,老太太膈应,就是许向华也不乐意啊,遂他们夫妻俩取名字的时候没管那边,秦慧如就从最喜欢的一句诗词里摘了清嘉二字。
思量二日,秦慧如择了一个熙,光明、兴盛、和悦,古意同禧,喻吉祥幸福。
许向和周翠翠听了连连道好,许家三姑娘的名字就这么定了,许清熙,小名熙熙。
一拿到成绩单,许清嘉她们就赶了回来,许向华和许家康也从广东飞回来。一为参加许家武和马大雅的婚礼,二为参加许清熙小姑娘的满月酒,两场喜事中间就差了两天,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多好啊,桌子都不用收,吃完喜酒立刻喝满月酒。
双喜临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再看半年不见的许清嘉兄妹三。
许家康越发成熟稳重,许清嘉和许家阳都长高了些,身段苗条的小姑娘越来越俊俏。小孙子也有了少年模样,高高瘦瘦白白净净。
孙秀花拉着许清嘉的手嘘寒问暖,觉得孙女的手滑不溜丢,一不小心就要握不住,再看看她眉眼标致,越看越爱:“诶呦呦,又瘦了,读书不要太用功了,身体要紧。”
许清嘉噗嗤一声乐了:“奶奶,人家奶奶都拿着鸡毛掸子逼着读书,您倒好,让我别太用功。”
孙秀花嘴角一撇儿,神情骄傲:“那是他们不用功就考不上的大学,咱们嘉嘉就是稍微不用功点,也是能考上大学的。”又愤愤不平:“这好不容易才放个暑假,学校居然还要补课,一补就是四十来天,真当人是铁打的。”害的她孙女只能在老家待一个星期。
许清嘉笑:“其他学校都这样,我哥那会儿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许家康可委屈了:“奶,我补课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说的是,老师们辛苦了,暑假还得补课,还命令我好好上课,敢偷懒就打断我的腿。”
孙秀花白他一眼:“你们能比吗?”
太扎心了,许家康默默看着孙秀花。
孙秀花没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许清嘉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许清嘉真没觉得自己瘦了,梨花每天变着法儿的给她补,她还觉得自己略微胖了一点,当然只是一点点,一点点。
说说笑笑间到了许向家里,秦慧如送上见面礼后,低头端详襁褓里的小姑娘:“可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可不是。”孙秀花伸手逗了逗小孙女:“跟嘉嘉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清嘉仔细看两眼,没从未满月的小堂妹身上找到相似点。不禁想起小表妹周如媛出生时,老太太也说过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事实上小表妹浓眉大眼,是个英气勃勃的小美人,一点都不像她。更让人心塞的事,小姑娘不喜欢公主裙了,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居然不喜欢穿裙子,许清嘉觉得心好痛,明明去年还很喜欢的,小姑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再看两眼,许清嘉想大抵是刚出生的小家伙都长差不多丑的缘故吧。握了握她的小手,许清嘉放软了声音道:“小熙熙,好好吃奶,天天长大,长大了,姐姐给你买花裙子,给你扎辫子。”她最喜欢打扮萌萝莉了。
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姑娘忽然砸吧砸吧花瓣一样的小嘴。
许清嘉笑弯了眼:“那我们就这么愉快的答应了。”
旁人皆是笑起来。
第二天就是许家武结婚的正日子,他们这的习俗结婚得三天,第一天是起媒酒,第二天正日子,第三天答谢酒。也就是现在日子好过了,所以讲究起来,以前一顿饭的事。
许家康换上皮鞋,准备出门,他要去车站接夏莲。
望着白衬衫,黑西裤的许家康,许清嘉幽幽一叹:“我觉得阿武哥实在是太想不开了,他为什么要找你当伴郎呢。”
许家阳嘻嘻笑:“让哥沾沾喜气,争取一毕业就能把夏莲姐娶回家啊!”
许清嘉看看他,笨蛋!
许家康眉梢一抬,瞬间领会许清嘉的意思,语重心长:“做人啊,心胸要宽广一点,怎么可以妒贤嫉能呢。”
许清嘉呵呵两声。
许家康一摆手:“四叔,四婶,我先走了。”
“伞,太阳大。”秦慧如拿起边上的伞递给他,看他一脸抗拒,笑:“你不要,莲莲要啊。”
许家康一想也是,瞧他这脑袋,连忙接过来,谄笑:“还是婶想得周到。”
秦慧如无奈的摇了摇头:“快去吧,早去早回。”
许家康应了一声,大步往外走,十点多,把夏莲接了回来。一路遇上的都要打趣几声:“阿武这个做弟弟的都结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这都带回家见过长辈了,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关系。
夏莲面上发烧,害羞的低了头。
许家康心情大好,一律回应:“快了快了。”被夏莲悄悄的掐了好几把。
许清嘉见到夏莲时,看她双颊绯红,心念一转就明白过来。
许家康给她打了好几个眼色。
许清嘉便收起玩笑之心,陪着他们一块去见过长辈,又去看还未满月只能待在自己家里的小熙熙。夏莲周到的给小姑娘带了见面礼,是一套玩具。
许家康身为伴郎,有任务在身,便把夏莲交给许清嘉,下去帮忙招待客人。
“醒了醒了,小熙熙今天真给面子。”许清嘉喜出望外的看着睁开眼睛的小姑娘。
夏莲也好奇的看过去:“眼睫毛好长。”
“还特别翘,将来肯定是个小美女。”许清嘉愉悦道,话音未落,耳边就听到一声凄厉哭嚎。
吓得小姑娘‘哇’得一声咧嘴大哭,声音十分洪亮。
许清嘉手忙脚乱,赶紧递给床上的周翠翠。
下面的哭嚎声不绝于耳,站在窗口的人探头一看,不敢置信:“这,这不是刘红珍吗?她来干嘛?”
“来喝喜酒的?”
“阿武请了她,不可能吧!”匪夷所思的语气,“喝喜酒的话,她哭啥?”
许清嘉走到窗口一瞧,眉头皱起来,刘红珍不只自己来了,还抱着一个婴儿,该是她新生的小儿子。她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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